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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太子妃的荣华路

    21、第 二十一 章(三合一)


    脚步声由远而近, 初时有些虚浮,但一进了门, 便立即从容淡定起来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往内殿而来,随即, 用金色丝线绣了如意吉祥纹的软缎帘子被猛地掀起,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


    端坐在喜床床沿的纪婉青闻声望去, 正正好对上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眸。


    高煦无半分醉意, 此刻眼神锐利而幽深,一丝温润和熙也不见, 与先前所见判若两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纪婉青立即了然,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 所谓温文和熙, 不过就是表象罢了。


    瞬间眼神交汇之后,纪婉青已微垂眼睑, 起身领着一屋子丫鬟婆子上前, 迎接问安。


    “妾见过殿下, 殿下万安。”


    高煦“嗯”了一声,叫起后, 随手挥退诸仆。


    何嬷嬷见状, 立即领着梨花一众人无声退下。


    这一点,纪婉青在出门子前,曾经与乳母等人商议过,主仆一致认为, 若无异常情况,太子挥退众人的话,她们不必犹豫,应立即退下。


    毕竟,进了东宫后,这位才是大老板。


    须臾,殿内便仅剩下纪婉青与高煦二人,他们对彼此不熟悉,一时没作声,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殿内落针可闻,纪婉青感官格外敏锐,偏她距离高煦很近,那陌生而醇厚的男性立即浓烈起来,她心跳微微加快,忽觉地龙烧得有些热。


    这寂静不能持久,不然肯定得演变成尴尬,大老板没有说话的意思,纪婉青只得自己打破僵局,刚好她余光瞥见小方几上的茶壶,便道:“殿下喝了酒,妾去倒杯茶。”


    说着,她已经举步往小方几而去,提起暖笼里的白瓷茶壶,倒了一杯酽酽的温茶。


    回身之时,高煦已于紫檀木太师椅上落座,纪婉青款步上前,递上茶水。


    高煦接过,却并没有喝,只拿在手里,用大拇指微微摩挲茶盅外壁的青花纹样。


    他在宴上喝了酒水,刚才又饮了一盏解酒汤才进门,此刻完全没有喝茶的欲望,端详青花纹茶盅片刻,视线再次落在面前女子身上。


    纪婉青并不了解情况,不过他这个行为,却给了她一个台阶,她灵机一动,立即福身道:“殿下,茶水是宫人送来的,很干净。”


    “妾身对殿下并无丝毫歹意。”


    这话夸张了,太子是一国储君,谁敢明目张胆往他饮食里下药?毕竟太医署不是吃素的,一旦查出来,这等严重侵犯王朝威严的事,千刀万剐再诛灭九族也是轻的。


    这只是纪婉青坦白心迹的一个阶梯。


    这三个月以来,她一直反复思虑日后该如何处事,纪婉青认为,进了东宫后的首要任务,必是向太子表明自己绝无二心。


    她是太子妃,要在东宫立稳脚跟,不说完全得到太子信任,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反感。


    此事越早越好,纪婉青在大婚当夜窥得机会,也不迟疑,立即深生一福,恳切道:“妾身万望殿下明鉴。”


    她这般开门见山,倒让高煦难得诧异,他抬目,对上一双万分认真的美眸。


    这确实是一个很聪敏的女子。


    高煦眸底闪过一丝欣赏,也好,他亦借机表明态度。


    “孤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他抬手,扶起纪婉青,让她在方几另一边的太师椅坐下,方缓声道:“你本是忠良之后,靖北侯纪宗庆铁骨铮铮,为人所钦佩之,孤不愿为难他遗下之女,日后,你只要安分守己,这清宁宫并非没有你一席之地。”


    “假若,你反而行之,那……”高煦眸中厉芒一闪,剩下那半截子话并没说下去。


    纪婉青已听得万分明白,她心中放下一颗大石,太子明理,实属大幸。


    高煦声音一顿下,她毫不犹豫,立即举起左手,“我纪氏婉青在此立誓,此刻及日后,对殿下与东宫不起丝毫歹意,若有违者,当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打铁趁热,表忠心一事,一贯需要及时与力道足够。时人敬畏天地,对起誓一事万分看重,纪婉青誓言掷地有声,强势地表现了她的决心。


    果然,高煦眼神有了些许变化,锐利已收敛不少,染上温和,他满意颔首,“这般极好,也算不堕你父亲威名。”


    高煦执起茶盅,低头浅啜了一口,表示了对纪婉青的初步信任。


    第一阶段的接触,取得了让二人都满意的成果,纪婉青大松了一口气。


    这开局很不错,后方稳定,她便能全神贯注应对纪皇后了。


    纪婉青略略分神思索间,高煦却已放下茶盅,站起往殿门方向而去。


    她瞬间回神,大惊失色,他这是不留在新房睡?


    这可不得了。


    古代洞房,是要验证新娘子贞洁的,方法就是在喜床上放一张干净的大丝帕,新婚夫妻敦伦之后,落红便会留在帕子处,这丝帕称元帕,隔日婆家是要派人取走验看的。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家?


    纪婉青学习的大婚礼仪流程中,其中便有这一项,嬷嬷反复告诉她,说敦伦时要在元帕之上,否则落红留在其他地方,会很麻烦。


    落错了地方,都这般麻烦,更何况是没落?


    要是高煦真走了,恐怕事后即便真能证明自己清白,她也颜面扫地,沦为笑柄了。


    这规矩对女子很苛刻,让人极为厌恶,但世情如此,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若无法与之抗衡,和光同尘方是上策。


    纪婉青既然被赐婚,又进了东宫,她对夫妻之事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就是一层膜吗?太子乃人中之龙,这般一想,也很容易过去的。


    但问题是太子好像不大配合。


    纪婉青一急之下,紧赶两步拉住高煦的手,“殿下,你……”


    高煦回头,对上一双满是急色的美眸,他转头瞥一眼内殿门帘,明悟,他挑眉,“孤先去洗漱。”


    在太师椅这边望去,内屋门帘与洗漱隔间是同一方向,纪婉青这是会错意了,高煦并没让新娘子独守喜房的意思。


    纪婉青紧绷的心弦立即一松,危机解决,她脸上火辣辣的,手里拽住的大掌瞬感灼热万分,她忙不迭松了手,呐呐道:“呃,妾这是,这是想伺候殿下梳洗。”


    摆了一个大乌龙,她其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钻,可惜并没有,于是她只得佯作镇定。


    纪婉青面子功夫挺过关的,反应又快,听着确实挺像这回事,不过,粉颊上的绯红还是出卖了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高煦微微挑唇,“不必了,孤自个就好。”


    他转身迈开大步,进了隔间。


    不多时,里面便响了水声,纪婉青颓然坐回太师椅上,用手捂住发烧的脸。


    她该不该苦中作乐地想,这插曲虽尴尬,但却意外让气氛轻松起来,空气中的陌生与紧绷已不再。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又似极快,纪婉青胡思乱想一阵,隔间的门帘子便一掀,洗漱妥当,换了一身暗红常服的高煦便回了屋。


    纪婉青“腾”一声站起,袖摆碰到小几上的茶盅,发出“咯”一声轻响。


    室内很寂静,这响声颇为突兀,高煦闻声看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干巴巴道:“殿下,我伺候您宽衣。”


    将要与一个陌生男人那啥啥,纪婉青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上嘴没几次的新自称“妾”,倒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高煦没在意,颔首道:“好。”


    说话间,他已行至透雕螭纹的座屏风前几步位置,站定。纪婉青微吁一口气,定了定神,款步上前。


    高煦微微俯身,低下头,她抬手替他取下头顶束发的嵌宝紫金冠。


    这个男人很高,即使他已经颇为将就她,但纪婉青仍需要踮起脚跟才好继续手上动作,两人距离十分近,醇厚的刚阳气息再次严丝合缝围绕她。


    纪婉青余光瞥见他的眉眼,这男人眼线格外深浓,斜斜往上挑了开去,为他清隽的五官增添逼人英气,卸去伪装,这双黑眸看着总是格外犀利,仿佛一切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不知何时,这双幽深的眼眸已经盯着她,静静的,深深的,烛光映照在他的眼睛上,熠熠生辉。


    刚与紫金冠结束斗争的纪婉青唬了一跳,她猛地收回手,刚取下的紫金冠没拿稳,“啪”一声落在花开富贵纹厚绒地毯上。


    “殿下,我……”


    纪婉青要告罪,但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高煦一双手臂已经圈住她。


    她身体反应思维更快,娇躯瞬间紧绷,她仰头,纤手抬起,抵住他的胸膛。


    地龙燃烧着,屋里暖烘烘的,高煦只随意披了件单薄袍子,纪婉青隔着薄薄两层布料,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结实肌肉,她没空分神去想,为何一个久病之人,身躯会这般健康结实。她此刻心跳加速,“砰砰砰”的响声仿佛就在耳边,只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高煦早已发现,他的太子妃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只是他不知道,这双眸子还能这般触动人心。


    她一双美眸黑白分明,专注盯着人时,仿佛盛满了星光,点漆瞳仁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似目中只有他一人。


    高煦眸色暗了暗,他缓缓收紧手臂,鼻端幽幽清香愈发明显,掌下柔软触感让他目中波涛渐起。


    他是个生理正常的男子,虽一贯排斥女性太过接近,但赐婚三个月时间,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接受了纪婉青将是他的妻子一事。


    一旦心里接受了,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高煦手臂一动,纪婉青便回过神来,她深深呼吸两下,放松撑住他胸膛双臂的力道,缓缓俯身,侧脸靠在他的肩膀处。


    高煦垂目看她,见她美眸微微闭合,乖巧地偎依在他的肩窝上。


    他俯身展臂,将她横抱而起,几步行至喜床边,将怀中佳人置于大红鸳鸯锦被之上,覆身而上。


    软香温玉在怀,火苗腾一声燃起,并熊熊燃烧,高煦一贯的从容淡定终于出现裂缝,他垂目凝视眼前如玉娇颜,缓缓俯身,衔上两瓣樱唇。


    很香很甜,高煦初体验极佳,这个吻很快加深,吮吸舔舐,越来越凶。


    纪婉青招架不住,侧头躲避,但很快被他大掌钳制住,动弹不得。


    良久,他终于肯微微松开,两人喘息着,纪婉青抬起眼帘,高煦正定定凝视着她。


    这一双美眸含烟带水,羽睫轻轻颤动,里头的水意几欲倾斜而出,他受了蛊惑,吻上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


    满嘴膏腴,白玉无瑕,吐露幽幽芬芳。


    高煦动作越来越急,纪婉青朦胧间,能感觉到开头时他动作上的生疏,虽然他很快便能融会贯通,并摸索所新技能。


    她居然还能分神想,早听说皇太子身边并无姬妾通房,看样子,他似乎连宫女也未曾碰触过。


    这里面似乎有点文章。


    宽大的喜床上疾风骤雨,很快她便无暇多想其他,太子殿下发现她的小小分神,立即觉得男性尊严被冒犯,遂不再压制,哼了一声狠狠折腾起来。


    殿内温度节节攀升,喜床上波涛愈急,等到云收雨歇之时,纪婉青已动弹不得,只闭目急急娇喘着。


    高煦的手无意中擦过她的背部,纪婉青舒服轻哼两声,他侧头凝视她片刻,缓缓将她搂进怀里,修长大手轻抚她的背部。


    这般安抚良久,纪婉青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不过她依旧乏得很,身子也不太舒适,只懒懒闭着眼。


    其实,按照规矩,纪婉青此刻该起来伺候太子殿下穿衣梳洗的,但高煦明显不以为意,她就不为难自己了。


    “唤人进来伺候?”高煦垂目,入目是柔软的发顶,以及她带有红晕的侧脸。


    他声音带有情.事后的暗哑,但却很温和,不是平时那种无可挑剔的温润,而是真正的和颜悦色。


    两人经历了初次,不得不说,这种极致的亲密,很能有效拉近新婚夫妻的距离,即便从前素未谋面也一样。


    此刻高煦对怀里人的感觉,与之前有了些许差别。


    “好。”


    纪婉青轻轻应了一声,他的询问,表示了尊重,她不会傻得破坏此刻和谐,依旧静静偎依着他。


    两人略说几句,高煦松开她,翻身下了榻,披上寝衣,并扬声唤人进来伺候。


    外面廊下,以张德海何嬷嬷为首的两群人,早已提着热水巾子等物事等候良久,一听里头主子传唤,忙上前轻轻推门,准备进殿伺候。


    “轻着些手脚。”


    张德海伴随太子长大,对主子日常习惯颇为了解,他一听高煦声音,便知道主子非但没有不喜,心情反倒不错。


    这显然是新任太子妃的功劳,张德海本来对纪婉青观感就不错,此时又添上一笔,他举步时,不忘嘱咐后面的小太监,唯恐惊扰了里头的主子们。


    里面高煦闻声,却蹙了蹙眉,他扫了一眼喜床上,纪婉青美眸微闭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大红锦被,香肩半露。


    他很清楚,锦被下的娇躯,是一.丝.不挂的。


    “张德海,你等在外面候着即可,无需进来。”


    张德海闻言傻了眼,不过好在他反应极快,堪堪将已跨入门槛的左脚收了回来。


    “都站住,都给咱家站住。”张德海虽不明所以,但执行力还是很强的,他立即低声喝住身后一众太监,命他们就热水等物事一并交给何嬷嬷等人,一同拿进去伺候。


    何嬷嬷没留意太多,她惦记着自家姑娘,匆匆进了门,按捺住性子给太子行了礼,便往急急喜床方向奔去。


    “嬷嬷,我不疼的。”


    何嬷嬷抖开一件簇新寝衣,小心掀了锦被,忙给纪婉青披上,就这么瞬间功夫,她就看见主子身上或深或浅的斑斑痕迹。


    高煦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积攒已久,初次上阵不免难以自控,急风骤雨折腾两回,才堪堪住了手。纪婉青肌肤白皙细嫩,他动作重了些,点点红梅难免就留下了。


    自家姑娘被千娇万宠呵护着长大,幼时调皮磕破点儿油皮,侯爷都要心疼半天,何嬷嬷虽知男女情.事难免会如此,但一时也心疼万分。


    她甚至暗暗责怪高煦不知轻重。


    乳母的心思,纪婉青一眼便知,她忙低声安慰道:“嬷嬷,我一点不疼。”


    她这句话,该安慰的人没安慰到,倒是一直站在床前的男人听了,眸色深了深。


    他看向她,她刚好波光一转,也对上他的视线。


    这男人目光有些深意,纪婉青热血往头上涌,粉颊发烧,险些脱口而出“我其实很疼的”,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制止了她。


    高煦视线在她绯红的粉颊定了定,随即下滑,落在她微微敞开的凌乱襟口上。


    纪婉青顺势垂目一瞥,点点红痕,或深或浅,往下蜿蜒而去,没入匆匆掩上的衣襟处。


    脑海中忽地浮现方才的亲密缠绵,她面上火热更甚,就着何嬷嬷等人搀扶,落荒而逃,急急进了隔间浴房。


    她某处仍有些刺痛,落地时秀眉微蹙,动作顿了顿,高煦见了,便吩咐道:“把榻旁的匣子拿进去。”


    喜床边放着一个黄花梨小匣子,里面装着一些药物。皇宫里头有各种良药,其中就包括床底上的,女主子们承了雨露后,若是身体不适,正好能消肿止痛。


    梨花应了一声,忙命人把匣子一同捧进去,自己则留在内屋,打算伺候高煦。


    太子殿下贴身伺候的人没进门,梨花也不打算让其他人上,毕竟太子身份尊贵,她唯恐其他人浮动了心思,因此哪怕心中犯怵,也硬着头皮上前。


    只是高煦却拒绝了,“不必。”


    自从七年前起,他便将贴身伺候的全换成太监,纪婉青是他必须接受的,他便督促自己调整心态,如今换了其他人,他仍下意识排斥。


    天潢贵胄如高煦,不喜便罢,没必要勉强自己。


    话罢,他转身出了内殿,唤张德海等人进来,到另一边的次间梳洗。


    梨花懵了片刻,不过她很快抛在脑后,急急赶进隔间,伺候她家姑娘去了。


    何嬷嬷已经在伺候纪婉青沐浴了,她轻手轻脚撩水,忍了又忍,终究心疼道:“殿下太不怜香惜玉了些。”


    虽高煦没见进来,但她的声音依旧压得极低。


    热水蒸腾,纪婉青身子疲乏,本已歪着脑袋昏昏欲睡,闻言睁眼道:“嬷嬷,其实太子殿下已经不错了。”


    她说的是老实话,现在这情况,比她大婚前预料的好上太多,太子明理,态度也算不错了,纪婉青是满意的。


    毕竟赐婚之事龌龊重重,要求实在不能太高。


    纪婉青扪心自问,易地而处,她最多也就能做到他这般而已,更好是不可能了,毕竟这防备之心,不可能一照面便尽去了。


    她拍了拍何嬷嬷的手,笑道:“以后会好的。”只要能把纪皇后应付妥当了,以后必然会更好。


    这点挺难的,但纪婉青很乐观,毕竟集中炮火应对一个,比两面开战好上太多。


    沐浴完毕后,纪婉青擦干身子,何嬷嬷打开那个黄花梨匣子,从里面捡出一个白玉盒子打开,挑出里面浅绿色半透明的药膏子,给主子细细抹在身上红痕上。


    其实这类型药膏子,纪婉青陪嫁也有,不过功勋世家肯定及不上宫里的好,淡绿膏子一抹上去,立即一阵清凉,微微的痛意全消。


    这膏子全身可用,最后给某私密处抹了厚厚一层,她吁了一口气,身子终于轻快起来了。


    回到内殿,高煦也洗漱结束刚进了屋,纪婉青便挥退何嬷嬷等人。


    “歇了罢。”高煦率先往床榻行去。


    纪婉青本来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的,因为她有点儿认床,但实际上,情.事后的疲乏,让她沾枕即睡。


    高煦却暂无睡意,酣畅情.事过后,他精神有些亢奋,加上一贯独眠,身伴突然多了一个人,他颇为不习惯。


    身伴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侧头,龙凤喜烛昏黄的光透过帐幔,朦朦胧胧在她的脸上撒了一层,眉眼如画,美人如玉。


    视线在两瓣红唇处微微一凝,他收回目光,希望她言出必行。


    一切古代贵女应有的技能,纪婉青多年来已掌握得炉火纯青,行走举止,优雅形容。只是唯独还有一样,仍有所欠缺。


    这便是她的睡姿。


    古代世家连睡觉也有要求,平躺卧在床榻上,双手置于胸腹之前,从睡下到晨起,姿势毫无变化。不拘男女,要求都是一样的。


    纪婉青没做到,不过她估摸着,应该很多人都这般,毕竟小时候她早早奔到父母屋里时,有时会碰到二人搂抱在一起睡。


    本来这点无伤大雅,毕竟外人不知,不过现在大婚后,问题就来了。


    高煦睡姿很标准,天未亮睁眼后,他却发现他的太子妃并非如此。


    纪婉青蜷缩成一个虾米状,她睡梦中察觉右边温度更高一些,便努力往热源靠近,这般挪着挪着,便偎依在高煦身侧酣睡了。


    高煦没有推开她,他静静躺着,这种感觉很陌生很奇妙,从来未有过,一时不知该怎形容。


    他骤然忆起幼时母后所解释的妻子之义,说是他的家人。


    这念头一闪而逝,瞬间被高煦挥去,毕竟纪婉青还要面对皇后,日后发生何种变化亦未可知,家人一词,不可轻易予之。


    高煦很理智,不过,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却到底留下些许异样痕迹。


    他静静垂目,注视纪婉青恬静的睡颜,眸光莫名。


    殿门“咿呀”一声轻响,张德海轻手轻脚往里行来,“殿下,殿下,您该起了。”


    平日,张德海都是往榻前去的,不过有了昨日一事,机灵如他却不再往里面凑,只隔着帐幔低头轻唤。


    半响,里面传来高煦低沉的声音,“孤知道了。”他话语如往常一般不疾不徐,显然早已清醒。


    两人说话并没有吵醒纪婉青,倒是高煦一动,她就醒转过来。睁眼一片火红,她有些懵,眨了眨眼睛缓了半响,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大婚了,现在正身处东宫。


    稍一抬头,正好对上高煦一双漆黑锐目,纪婉青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唤道:“殿下。”


    她认为,适当软和一下态度,有利于陌生的新婚夫妻相处。


    果然,高煦态度也温和了些,他轻“嗯”了一声,道:“时候不早,该起了。”


    今天是大婚后头一天,该做的事情很多,一大早要先随高煦去拜见帝后,接着还要谒太庙,最后还得接受群臣命妇朝贺。


    一连串事情妥当以后,她这太子妃才算正式走马上任。


    纪婉青脑仁儿有些疼,不过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抓紧时间着装整理。


    今天她要穿的是大礼服,也就是翟衣,深青色,绣有栩栩如生的翟纹,足有一百多对。这礼服与婚服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一样繁复沉重,天未亮起折腾许久,她才算穿戴妥当。


    今日纪婉青上了浓妆,力求端庄威仪,最后戴上九龙四凤冠,才算堪堪打理停当。


    同样沉重一身,纪婉青今天比昨天吃力多了,一来已劳累过一天,二来昨夜经了人事,虽用了宫制药膏子,但仍有些许不适。


    迈出后殿高大门槛时,她有些吃力,领先一个身位的高煦停下,回身站定略等。


    他目光平和,神态温熙,已恢复平日温文太子形象,纪婉青昨夜今晨之见仿若幻觉。


    对于太子体贴,纪婉青美眸闪过一抹喜意,抬眼往他处一瞥后,又微有羞意垂首,将一个刚进门的年少新媳妇演绎得恰到好处。


    她心中却清明,波澜不兴。


    高煦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若非关注她一段时间,又经过昨夜深入接触,他未必不可能信以为真。


    他目光在她发顶停留一瞬,表面不动声色,温声道:“走罢。”


    话毕,高煦转身继续前行。


    小夫妻二人分别登上轿舆,轿帘闭合,将昨夜又起的飘雪挡在外头,前呼后拥往交泰殿而去。


    到了交泰殿,高煦携纪婉青入,里面皇家宗室成员已经到齐了,二人身份最高,刚受了礼,便听见传唱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纪婉青谨守内务府嬷嬷教导的规矩,垂首低目,立即俯身见礼,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四处乱瞥。


    一阵衣摆微微摩挲的窸窣声过后,上首传来粗浑的男中音,“诸位免礼。”


    纪婉青微微挑眉,这皇帝的声音,听着倒与温文沾不上边。


    事实上她猜测得不错,等属于她的一连串朝见拜礼结束后,趁着皇后笑语:“陛下,太子妃端庄贤淑,陛下英明,选了个好儿媳。”


    纪婉青余光便往上首瞥去。


    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昌平帝生得广额阔面,燕颔深目,蓄了短须,天生微有卷曲,长相颇具侵略性。他腰粗膀圆,身材高大,本来是个伟岸中年男子形象,只可惜他双眸有些浑浊,神态难掩傲睨,将这一切破坏了个殆尽。


    昔日高傲的纪皇后,此刻放低姿态,笑语晏晏地凑趣着,昌平帝哈哈大笑,显然对皇后恭维颇为受用,他斜倚在宝座上,捻了捻颔下短须,“皇后也有功劳。”


    这显然是个颇刚愎自用的皇帝,看着与优柔寡断丝毫不沾边。


    纪婉青瞬间了然,在这么一位皇父底下当太子,颇为不易,难怪高煦多年来一直披着和熙温润的外衣,尽量降低自己外表的攻击性。


    她不动声色瞥一眼身边的高煦,上面两位谈起这敏感话题,他虽未见笑意,但神色亦无不悦愠怒。


    这位也是厉害人物,伪装十多年不见破绽,并且成功在这么一位皇父手底下发展出势力,并茁壮成长,到如今已根深蒂固。


    她自认本领不大,大老板态度看着还行,她还是好好干好本职工作吧。


    这时候,纪婉青敏感地发现对面有人紧盯着自己,她循着望过去,见是个亲王妃服饰的年轻女子。


    她挑眉,能站在皇子妃位置的,又是这个年纪,除了纪皇后亲儿媳魏王妃以外,别无他人。


    因太子妃人选迟迟未能定下,排行第二、第三的魏王陈王都先一步赐了婚,魏王妃去年进了门,而陈王的婚期则在明年。


    这位魏王妃是个杏脸桃腮的美人儿,她显然不大将纪婉青这太子妃放在心上,与她对视片刻,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纪婉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在纪氏特别纪皇后一党眼中,她就是一个家族弃子,功用就是占住太子妃位置,不让东宫增添势力,然后再发展成为一颗大钉子,必要时发挥功用,如此而已。


    “……,你日后要好生照应太子起居饮食,打理好清宁宫内务,让太子可以专心朝政,辅助陛下,无为内务分神。”


    最后步骤,身为皇后应训懈一番,但纪皇后面带微笑,神态亲昵,无一不宣示她对新“儿媳妇”的满意。


    所有目光落在纪婉青身上,她未见亲热,也不显生疏,只恭谨应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她余光瞥见高煦,他神色依旧不变,纪婉青心下平静,昨夜开局不错,她坚定认为,一时的困境,不代表长久。


    “看来皇后对太子妃很是满意,日后必能好生相处。”昌平帝对暗潮汹涌恍若不觉,捋须一笑,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赐婚很是满意。


    “这是自然,陛下慧眼如炬,给寻了个好儿媳。”逢迎皇帝,纪皇后是一把好手,她立即转移视线,侧头附和,妙语连珠几句,再次成功让昌平帝开怀大笑。


    下面很安静,大殿中唯听见帝后两人声音,这时候,却有人插话道:“陛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该去谒见太庙了,误了吉时便不大妥当。”


    说话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贵妇,坐在公主席位最上首位置,她打断了帝后交谈,依旧一脸自然。


    纪婉青微一思索,对方应是先帝的小妹妹,安乐大长公主。


    先帝为皇子时,因机缘巧合养在皇后宫中,皇后多年无子,对先帝视若己出,母子感情颇佳,而这经历出身,也是先帝能最终登顶的重要原因。


    皇后本以为此生无子女缘,不想在刚登上太后宝座时,竟发现自己老蚌生珠,怀了遗腹子,她不顾身体,坚持要生下腹中骨肉。


    这就是安乐大长公主了,太后年纪不小,产子损伤很大,没两年就薨了。


    先帝很疼惜自己的小妹妹,安乐大长公主地位超然,一直延续至今。


    也就是她了,否则以昌平帝平日秉性,无人敢在他兴头上插话打断。


    因太子同样年幼丧母,安乐大长公主物伤其类,颇为怜惜,自幼时起便常照拂一二,如今又出言相帮。


    她实在不怎么瞧得上纪皇后的行径,说话时,甚至把对方给忽略了。


    不过对于这位大长公主,纪皇后吃点瘪也只能认了,因为昌平帝相当给小姑母面子,他闻言已收了笑,赞同颔首,“确应如此。”


    他又呵斥身边的总管太监孙进忠,“你这奴才,也不知道提醒朕。”


    平日颇为倨傲的孙大总管,如今点头哈腰,“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


    实际上,作为贴身伺候的人,孙进忠更了解皇帝,谁敢在他兴头时打断?大约除了安乐大长公主,也没其他了。


    当然,昌平帝肯定不会没注意谒太庙吉时的,这锅只能是“疏忽”的孙进忠背上。


    “好了,煦儿赶紧领纪氏过去罢,莫要耽误吉时。”昌平帝站起,“今日便散了罢。”


    交泰殿散了以后,高煦二人立即赶去谒太庙,等一连串繁复跪拜之后,纪婉青之名最终被记上皇家玉牒,为太子嫡妻。


    匆匆从太庙回来后,紧接着又接受了群臣命妇朝拜。


    折腾了一整天,到了暮色初现之时,好不容易完事了,小夫妻终于能折返清宁宫,好生歇一歇。


    这一整天体力劳动不间断,高煦还好,虽表面“因疲惫略感不适”,但实际并无大碍;而纪婉青却累得颇为厉害 ,面有菜色,四肢沉重,爱洁的她连妆也没有卸,一进门就歪在软塌上。


    歇了约摸一刻钟,纪婉青才缓过气来,高煦看向她,“卸了梳洗一番,先用膳罢。”


    纪婉青立即点了点头,她中午基本没吃什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22、第 二十二 章


    纪婉青足足洗了几盆子水, 才算把脸上的浓妆卸干净,均上香膏子, 换了一身粉紫色缠枝纹轻便常服,她才感觉活过来了。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幸好就这一回了。


    纪婉青如今居住的是清宁宫后殿,面阔五间, 东边是她起居的内屋, 饭厅则设在西一间。她匆匆整理妥当后,便穿过正间, 往西一间而去。


    太子也更衣洗漱妥当了,已落座在圆桌主位上,纪婉青进门请了安, 他颔首, “免礼,坐罢。”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 二人头次共膳, 纪婉青是要象征性给太子布上几筷子菜的, 但高煦显然不在意这些,她眨了眨眼睛, 从善如流坐在他左边下首位置。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鱼贯而上, 张德海梨花分别站在主子身边布菜。纪婉青饿得眼冒金星,但等菜送到嘴里后,她又发现自己似乎饿过头,竟有些食欲不振。


    她略略用了一些, 便示意梨花盛了一小碗汤,有一口没一口喝着。


    高煦用热帕子擦了擦手,“你有日常有什么爱吃的,可以告诉张德海。”她初来乍到,小厨房也估摸不到口味。


    “你也可以直接打发人到小厨房去。”


    纪婉青要求不高,见高煦还能注意这些小细节,她有些感激,笑着谢了,“我今儿也有爱吃的,只是大约太累了,才有些食欲不振。”


    高煦瞥向她,见她精神萎靡,俏脸难掩疲倦,便点了点头。


    膳后,高煦前往外书房处理一些事,纪婉青便立即打发人备水沐浴。


    在热水中浸泡许久,她舒服得险些不想出来,还是何嬷嬷见了,硬把她挖起,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念叨着泡太久不好之类的。


    换了一身簇新的细绫寝衣,纪婉青回到了里屋,她其实很想睡了,不过见大老板还未回来,她只得一脸纠结地等着。


    日子暂时过得不错,但也不能因此失去谨慎不是。


    屋里留下何嬷嬷并两个丫鬟,其他人被她打发回去歇息了,除了有梨花她们跟一天也累了的缘故,最主要是,纪婉青发现,高煦似乎不大喜欢宫女接近。


    高煦表面并无异色,但纪婉青已发现他贴身伺候的都是太监,一个宫女俱无,联想起他大婚前并无姬妾通房之事,她有了猜测。


    既然这样,迎合大老板需求很重要,纪婉青打算,以后屋里,就不多留人了。


    这般便思索边等,纪婉青便倚在床柱上打起瞌睡了,何嬷嬷心疼,但也不好让主子到床上睡去,只得干瞪眼看着。


    高煦回屋后,照例在另一侧稍间梳洗妥当,进了门,他挥退何嬷嬷几人。


    往床上一瞥,脑袋一点一点地,正睡得迷糊的纪婉青便映入眼帘。


    高煦上前,垂目看着她片刻,最终缓缓俯身,将她抱到床榻上去。


    纪婉青其实睡得并不沉,高煦一抱她,她便睁开眼睛,刚好他垂眸,二人便四目相对。


    她顿了顿后,抬纤臂环住他的颈脖。


    纪婉青有些头皮发麻,也不知他累不?若是他今晚还有那啥啥的意思,那她可够吃力的。


    “睡吧。”


    血气方刚青年男子,初尝了情欲滋味,对象还是一个绝色尤物,说不想那是假的,但高煦却将她放在床榻上,自己扯过锦被平躺下来,“今儿累一天了,早些歇吧。”


    他有心有力,但明显她完全相反,高煦并非重欲男子,没有强求。


    纪婉青大松一口气,“谢殿下。”


    谢什么,两人心知肚明,纪婉青等了等,高煦都再没有吭声,她只得干巴巴凑了一句,“婉青日后再好生伺候殿下。”


    这事儿,这话题,其实最容易拉近陌生夫妻距离,高煦侧头睨了她一眼,半响才道:“好,记住你说的话。”


    朦胧微光中,他声音有些暗哑,目光也别有深意,纪婉青忽觉脸上有些热,二人相视片刻,她轻轻“嗯”了一声。


    一夜无词。


    纪婉青睡得很沉,隔日清晨再睁眼,高煦已经早起出门去了。


    他并不得空,除了前两天分身乏术以外,今儿天未亮,他便恢复早起上朝了。


    纪婉青瞥一眼窗棂子,窗纱仅仅透着些许晨光,也是,大家各有各的不易。


    “娘娘,”梨花一边伺候主子起床,一边喜孜孜道:“今儿殿下早起时,没让叫醒您呢。”


    按照规矩,其实太子早起的时候,纪婉青这个太子妃是要先一步起床,好伺候穿戴的。这涉及地位尊卑问题,哪怕是一屋子的宫人太监,也得做出个样子来。


    高煦并不在意这些,张德海吩咐小太监动作轻点,以免打搅太子妃娘娘好梦时,他也默认了。


    何嬷嬷等人早等在外间了,听得一清二楚,一众陪嫁喜上眉梢,太子殿下尊贵,能这般体贴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因此,梨花念叨的时候,何嬷嬷也没呵斥她,反正内屋都是自己人,低声说两句也没啥。


    “娘娘,殿下为人端方,又不好女色,您要好生经营才是。”何嬷嬷坚定认为,好日子是经营出来的,毕竟一辈子一帆风顺的人能有几个?好好经营是王道。


    “嗯,嬷嬷我知道的。”类似的话,她爹也说过,纪婉青是万分同意的。


    正是如此,她更应该打起精神来,待会儿好生应对皇后。


    没错,纪婉青虽然是太子妃,但也是皇家媳妇,进了门,每日早起请安是必须的。


    这请安对象,正是那不怀好意的纪皇后,今儿第一天,纪婉青可不能迟到了,洗漱用罢早膳,她便立即开始挽发更衣。


    她是新婚,出门衣裳需要更加隆重,纪婉青昨日便已选了一整套大红色明黄镶边飞凤纹宫裙,镶边绣了折枝牡丹纹样。


    这一身穿上,艳红似火,十分夺目。


    梨花利落给她挽了个凌云髻,戴了一整套赤金嵌红宝头面,红宝颗颗拇指般大小,璀璨夺目。


    梨花指挥人捧来几面打磨光滑的黄铜镜,纪婉青细细端详,美则美矣,也很高贵大方,只可惜忒沉重了些。


    她其实不好此道,只可惜如今却不得繁复装扮起来。


    “行了,妆画淡个淡的罢。”再画浓妆,她要受不了了。


    殿内忙碌一番,等天色渐渐亮起,纪婉青便登上轿舆,往坤宁宫而去。


    一出清宁宫,主仆皆严肃起来,纪婉青凝眉垂目。细细思索待会可能出现是情况,以及应对方式。


    很快,轿舆便抵达坤宁宫,纪婉青这是平生第二次到这地方,与上次徒步而行许久不同,这次轿舆直接抬进宫门。


    守门小太监远远见了,便已奔进去通报,纪婉青刚下了轿舆,便有大宫女迎上来,“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这宫女纪婉青见过一次,便是上次替她引路的杏衫宫女,名翡翠,是皇后的贴身心腹,她面对太子妃,依旧动作不紧不慢,态度不亢不卑。


    纪婉青颔首,对于这些个皇后心腹,她不刻意得罪即可,讨好就不必了,没的自降身份。


    她缓步入了西暖阁,便见纪皇后笑吟吟坐在炕几一边,态度甚至比上次还要热情些,不等她微微福身见礼,便立即叫起。


    “你这孩子,何须多礼?”


    皇后一边招手示意纪婉青到近前来,一边吩咐翡翠搬个椅子过来,就放在她下首,“咱娘俩正好坐得近些说话。”


    纪皇后是高煦继母,从礼法来说,这娘俩说得一丝不差,但偏偏这继母子之间暗流汹涌,欲除之而后快,这过分热情,就显得很诡异了。


    纪婉青不动声色,微笑谢了恩,在翡翠指挥人搬来的楠木圈椅上坐下,任由皇后握住她的手,热情地拍了拍。


    皇后不怀好意是必然的,只是该如何应对,还得等对方发了招才能下决定。


    “唉,”皇后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莫要怪姑母,姑母惦记你的亲事,那日陛下来了,便顺道提了一嘴,不想陛下却觉得你是忠良之后,正好赐婚当了太子妃。”


    这鬼话谁也不会信,皇后心知肚明,不过,她也就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意给个能接话题的说法罢了。


    果然,她随后话锋一转,便问道:“婉青,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来了。


    纪婉青心念急转,面上已经带上几分黯然,垂首道:“殿下,殿下他……”这模样,当然是表示不好的。


    路上,纪婉青其实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太子对她还算不错,但她绝不认为能让皇后知悉。


    一个不如意的太子妃,利用价值总比得宠时小得多,对方期望值小了,对她有益无害。


    大婚前,纪婉青曾分析过坤宁宫与东宫的状况。她认为,这两边都是能耐人,自身篱笆扎得严实的同时,也会往对方宫里放探子。


    两者相合,结果肯定是彼此都有探子在对方宫里,但人数必然极稀少,不起眼,只能徘徊在最外围。


    这种情况下,高煦日常待她如何,皇后是不可能清楚的。


    她姓纪,是皇后硬塞进东宫的,太子不喜很正常,只要再把神伤失意再演得逼真一点,糊弄过去完全没问题。


    果然,皇后细细打量纪婉青,见她即便强打精神,娇美的面庞依旧难掩疲惫失落,更确信自己先前猜测没错。


    不如意也好,不如意便更容易心思浮动了。


    纪婉青固然聪慧,但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罢了,皇后已提前准备妥当,她自认胜券在握。


    “唉,是姑母不好,若非姑母多嘴,也不会害你陷入如此境地。”


    皇后长叹一声,接着便转入正题,她一脸正色道:“如今,姑母少不得描补一番。”


    “描补?”纪婉青困惑抬眸,心底却冷嗤一声,正戏要上演了。


    “没错。”纪皇后垂目盯着她,红唇勾起,“皇太子身体羸弱,想来天不假年。”


    这话的意思是,太子这虚弱的身体,估计是活不长久的。


    纪婉青闻言当即大怒,她固然不乐意嫁给太子,但如今不嫁也嫁了,在古代,夫婿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自喻,皇后刚算计了她的婚事,如今又当面诅咒她快当寡妇?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纪婉青俏面紧绷,带了一丝薄怒,“殿下身体固然不佳,但未必不能长寿。”


    她这是真怒,也是一个正常新妇该有的反应。


    纪婉青这反应,正在皇后的预料之中,她不以为忤,笑了笑,不疾不徐接着说:“你也不必生气,姑母只是不忍你一辈子独守空房,这不是替你想办法了吗?”


    “想必你也知道本宫与太子不和,两者不能相容,若你协助本宫打探东宫消息,事成之日,本宫便安排了换个身份另嫁,如何?”


    开场白已经说完,纪皇后利落说出她的最终目的,她居高临下俯视纪婉青,面上假意的亲切笑容渐去了,一双凤目隐隐带着威逼。


    纪婉青很聪敏果断,在争产一事表现可圈可点,只是那又如何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在外面所有人手都使不上力,孤军奋战,在宫里,钱财不是万能的。


    宫里不缺聪明人,死得最多的也是聪明人。皇后在宫里经营了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一个初来乍到的纪婉青,实在不足以让她严阵以待。


    “本宫知道你不乐意进东宫。”


    皇后话语不疾不徐,恩威并施,“你姓纪,太子心存忌惮,他日即便能登顶,必不会善待于你。既然如此,这一举两得之事,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只是,真相会是这样吗?


    其实并不然。


    莫说鹿死谁手未可知,就算退一万步真是纪皇后胜利了,谁能保证对方实践诺言。


    纪婉青认为,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东宫所有人包括她,都会被彻底除掉的可能性更大。


    况且,太子虽暂时难免防备,但待她却真不错,假以时日,防备渐去必能更好。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却答应皇后当奸细,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纪婉青抬目看向皇后,却见对方一脸笃定,她不禁秀眉一蹙。


    纪皇后能混到这份上,肯定不是蠢货,她答应的几率并不大,对方必然清楚。


    那么,对方之所以胸有成竹,难道是已将她某个要害把柄握在手里,正好用以要挟,让她不得不就范?


    23、第 二十三 章


    纪婉青眉心一跳, 蓦然想起胞妹,心跳瞬间急速起来了。


    若说她的要害把柄, 如今仅有两个,其一就是舅舅一家, 第二个则是亲妹纪婉湘。


    舅舅自保能力完全没问题,难道是妹妹?


    她定了定神, 不可能的, 纪婉湘出京之前,她特地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夫妻留心听了,并郑重应下。


    郑家确实很小心谨慎,到了边城后, 还隐晦给郑父那位袍泽说了, 对方特地给郑家安排进一个老军户区里居住,周围都是积年军户人家, 外人不能轻易靠近, 安全很有保障。


    之后, 郑家仔细留意附近,发现确实无异常, 才稍稍放下心。


    纪婉湘前后给京城来了两封信, 最后一封在大婚前才到,里面说得很是清楚明白。


    一瞬间,千般念头转过,纪婉青按捺下急促的心跳, 她不能自乱阵脚,说不定,对方在诈她。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她反应极快,须臾便开始接过话题,她淡淡道:“我母亲曾有闺训示下,一女不从二夫,既然婉青已归了东宫,自然不作他想。”


    这话纪母没说过,但不妨碍纪婉青信手拈来,“太子殿下若不信任我,我便闭门过些安静日子,皇后娘娘的忙,请恕我无能为力。”


    她十分平静,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就直接挑明白吧,她也无需装糊涂了。


    纪皇后对这回答早有预料,她扬眉轻笑一声,“你莫要焦急下决定,先看看这些物事再说罢。”


    话罢,她直接拉开炕几下的小木屉,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匣子,打开,递到纪婉青跟前。


    纪婉青接过定睛一看,里面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微黄色纸笺,上面压了一支蝴蝶展翅白玉钗。


    纸笺很粗糙,是市井人家用的普通纸张;而白玉钗色泽均匀油润,雕琢精细,是名贵货色,头顶须角上刚好有两点黛色在,让蝴蝶看着活灵活现,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之物。


    纪婉青一见这支白玉钗,脸色登时大变。


    这是她胞妹纪婉湘之物。


    这钗子原先是一对的,在纪氏姐妹十二岁那年,纪宗庆刚好得了这对钗子,便给了两爱女一人一支,充当生辰之礼。


    这是父亲赠与的最后一次生辰礼,十三岁那年,父亲还在边陲抗敌,没能给她们庆生不说,没多久噩耗还传了回来。


    姐妹二人很珍惜这玉钗子,偶尔簪上也会万分注意,不可能大意遗失。


    纪婉青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大惊失色,立即抽出下面那张纸笺一看,正是胞妹笔迹,不过上面仅写了一段三字经。


    不过,仅这些力道便足够了,她倏地抬眼紧盯纪皇后,冷冷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说话间,纪婉青心念急转。


    郑父袍泽是军中大将,很有能量,对方着意关照郑家,皇后不可能无声无息把人都给掳了。


    且退一万步,若真出了岔子的话,皇后在京城,她也在京城,皇后的人能传信,那位袍泽也能传信,要紧事他走军方通道,甚至比皇后的人还会快上一步。


    不可能皇后收到消息了,而她这边毫无动静,要知道这等消息,蒋金纪荣是铁定不敢耽搁片刻的。


    这其中,应该另有文章。


    纪婉青虽惊,但并没有慌乱,短短一瞬间,她已将诸般情况分析了一遍。妹妹没有涉险的可能性更大,她一颗心稍稍放下,此刻沉了脸,一瞬不瞬盯着皇后。


    纪婉青褪去伪装,她反应快,思维敏捷,又处变不惊,比皇后之前的预料要更胜一筹。


    她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满意,聪敏就好,聪明人才能分析出种种利弊,不得不一步步走进来,越陷越深。


    纪婉青急了,皇后反倒放松了姿态,她悠闲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呷了口,方不紧不慢笑着说:“你莫要惊慌,你妹妹新婚燕尔,夫婿疼惜,婆母体恤,已好得不能再好了。”


    果然如猜测中一般无二,纪婉湘一家并无所觉。


    “本宫知道郑家有人关照,本宫也不希望打搅你妹妹的好日子,不过,这得看你的决定了。”


    实际上,边城是军方的地盘,那袍泽能量不小,不到万不得已,皇后确实不愿意得罪一个有势力的将领。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数年前,纪氏彻底站稳脚跟后,便开始努力发展军方势力,并安插探子,以保持耳目灵通。这很不容易,但用心经营之下,多少也有些成果的。


    纪氏重金收买了一些军户,以充当耳目之用,而郑家安置下来的那个老军户区就有,还那么凑巧,刚好就是郑家隔壁一户人家。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皇后甚至不需要谋算,机会就送到面前了,她大喜之下,立即传信过去,吩咐不动声色取些纪婉湘随身之物,以及笔迹之类的。


    蝴蝶钗是纪婉湘佩戴时,那家妇人设法趁乱取的,至于纸笺,则是一家孩童请教了学问后,这家人去孩童家顺的。


    两者到手后,便马不停蹄送往京城。


    纪皇后对这情况相当满意,郑家在明,探子一家在暗,且后者已经在军户区生活两辈子人了,身份毫无问题,邻里交往再正常不过。


    万一纪婉青真不合作,她下命令,让探子一家弄出些“意外”,也不是不可以。


    事后,也无迹可寻。


    此时面对纪婉青,纪皇后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底子,她笼统说了两句,讲明白自己的筹码后,便住了嘴。


    “本宫也不知道在你心里头,这妹妹有多少分量。”


    皇后脸上重新挂上亲切的笑意,她拍了拍纪婉青的手,“连这匣子一起拿回去吧,好好考虑清楚,改日答复本宫也不迟。”


    她早已考虑过了,太子对纪婉青必然有深深防备,对方求助无门。


    且即便纪婉青真豁出去求助了,而太子以防万一真出了手,这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到端倪的,有这等时间,探子一家早已制造出合适的“意外”了。


    纪皇后目中闪过一抹冷意,若纪婉青真这般能豁出去,这步棋的用处恐怕就小了许多,那么,她或许真会毁了纪婉湘。


    真到了那个时候,纪婉青恨她,也没有妨碍的,毕竟宫里水深的很,一个无根基无势力的太子妃,根本折腾不出半点水花。


    反正她若死活不愿意配合的话,仅剩下的一点作用,就是占住太子妃之位了。


    “好好想清楚吧,你们姐妹二人,日后是否能过安稳日子,就看你了。”


    皇后声音很冷,透着一点阴戾。


    “姑娘,我们如何是好?”


    梨花作为贴身伺候的宫人,当时也跟着一起进门了,纪皇后知道她是纪婉青心腹,也没挥退,她侍立在不远处,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路上不敢胡乱说话,一回了清宁宫后殿,便落下了泪水,“姑娘不能答应她的,只是,只是二姑娘那边,又该如何是好?”


    纪婉青没有答话,沉着脸在软塌坐下,凝眉沉思。


    梨花说的,正是她两难的地方。


    太子明理,处事很有原则,待她也不错,可是展望,往后只要纪婉青安分守己过日子,越过越好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且,不提东宫胜算不比纪皇后一党小,且退一万步,假设纪皇后真胜了,恐怕她这太子妃,必然也是要惨淡收场的。


    纪婉青冷笑一声,她除非是傻了,否则绝不可能去给坤宁宫当探子的。


    行动方针已确定下来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该如何同时保住胞妹?


    这次她坚定站在东宫阵营,太子应会出手,但这并不够,她还得先把皇后安抚下来,以确保妹妹的安全。


    皇后话语隐晦,没有透露她在北地的安排,但筹码却说得很明白,若她不答应,恐怕不等太子人马把危险排查出来,纪婉湘便已遭了殃。


    那该怎么一个安抚法呢?


    纪婉青闭目沉思,何嬷嬷端着一盏刚沏好的新茶上来,也不敢上前打搅,只悄悄挥退屋里侍立的一众陪嫁宫人,她也蹑手蹑脚跟着出去了。


    梨花跟主子出门,何嬷嬷便留下来看家,刚才她已经详细了解过了,忧心忡忡不必说,但她很了解主子日常习惯,纪婉青想事情时需要安静,此时退下不打搅方是上策。


    她们等了很久,从辰时末回宫,一直等到午膳时间都过了,到了半下午,里面方传来纪婉青唤人进门的声音。


    何嬷嬷一边赶紧命人传膳,一边领着端着热水巾子的宫人进屋伺候。


    “娘娘,可有想到法子了?”何嬷嬷一边伺候主子更衣梳洗,一边迫不及待询问。


    纪婉青虽依旧沉默,但脸色已平和许多,何嬷嬷颇为了解小主子,一眼便知道她已经有了计较了,心中登时一喜。


    能进内殿伺候的宫人,都是纪婉青的陪嫁,说话也不需要顾忌,她揉了揉眉心,安抚道:“嬷嬷,我已有了主意。”


    “不过这事儿绕不开殿下,先等他回来再说。”


    纪婉青也没详细解释,换了一身简单常服,因心里存着事儿,她无甚食欲,只草草吃了一小碗鸡汤面,便打发了空空的肚子。


    大冬天黑得早,这般折腾一番,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纪婉青唤人备了沐浴的香汤,梳洗妥当,便打发了大部分陪嫁宫人,只留何嬷嬷两个在屋里,陪她等待高煦回屋。


    高煦今夜却很晚才见人,积攒了两天的朝务公事并不少,他捡要紧的先处理了,马不停蹄一直忙碌到酉时,才堪堪处理妥当。


    他放下手中笔,活动一下手腕,“林阳,纪氏那边如何?”


    高煦对新婚妻子初印象不错,只是,也仅此而已,短短相处两天,并不能代表什么。


    纪婉青是立过誓,但他依旧持保留态度,今天她头一回去坤宁宫请安,纪皇后肯定有动作。这两日过后,才能看清楚她的初步选择。


    外书房内,张德海早领着人退了出去,屋内仅余主仆二人,林阳闻言立即上前,将手里情报奉上。


    “今日卯正时分,太子妃娘娘便从清宁宫后殿出发,三刻钟后,抵达坤宁宫。”


    “娘娘于辰时二刻出了坤宁宫大门,折返。”


    林阳事无巨细,一一说个清楚明白,“娘娘出门时,神色颇为凝重,只可惜我们的人位卑,不能近前,也不能知悉皇后与娘娘对话。”


    “娘娘回了清宁宫后,闭门独坐足有近三个时辰,并没有传午膳,到了申时才唤人伺候,并用了一小碗鸡汤面。”


    高煦一目十行,看罢手中情报密信,随手将信笺扔进青花瓷笔洗中,他挥退林阳,剑眉微蹙。


    结果不出他所料,只是不知,他的太子妃会做出何等决断。


    高煦站起,出了外书房,往后殿而去。


    不同的决断,自有不同的应对法子,若他的太子妃阳奉阴违,那也无妨。


    转过弯,远远望见后殿昏黄烛光,他淡淡牵唇,眸中无波无澜。


    24、第 二十四 章


    “殿下回来了!”外面传来一阵小骚动, 随即,有宫人禀报入内。


    终于来了, 纪婉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起身上前迎接。


    用金银线绣了如意吉祥纹的大红软缎帘子被挑起,高煦修长身影出现。


    他黑亮的眸子目光深邃, 扫过她时锐意一闪而过, 甚至隐隐带了几分审视。


    一个照面,纪婉青心中了然, 他必然是获悉了不少情报,能以此得出不少推测。


    她福身见礼,高煦颔首, “不必多礼, 起罢。”


    他话语听着与先前并无两样,只是却隐隐多了一分疏离, 小夫妻这两日处起来的淡淡表面温情, 因为面对现实冲击, 瞬间已被消弭了个殆尽。


    也是,二人充其量, 也就是对陌生人罢了, 高煦不信任纪婉青,她亦然。


    这一切与纪婉青所料并无两样,她也不慌张,接过何嬷嬷捧上的一盏新茶, 递到高煦手里,她微笑,“殿下,婉青有话想与你细说,我们屏退左右可好?”


    高煦盯了半响,她面带微笑,眸色清亮,态度落落大方,并无半分回避,他挑眉,“按太子妃的话做。 ”


    张德海何嬷嬷等人得令,无声鱼贯退下。


    室内仅余下两人,小夫妻分坐在小炕几两侧,高煦虽不语,但气场很足,气氛立即紧绷起来了。


    “殿下,”纪婉青直了直腰背,正色道:“殿下,我有要事事欲告知与你。”


    “嗯,何事?”


    “皇后要挟我,要我为坤宁宫打探东宫消息,并在必要时,行不可告人之事。”


    纪婉青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直接了当将事情说出,两人并不熟悉,却对此事心知肚明,现在迂回不但没用,一不小心还很可能会有反效果。


    她一贯表现聪敏,高煦也不意外,至于纪皇后的谋算,赐婚前他便有了猜了个八九,因此他并未出言打断,只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皇后说,她与太子不和,水火不能相容。”


    在今天白日,纪婉青便已打好腹稿,如今徐徐道来,“她说,若我协助坤宁宫打探东宫消息,事成之日,她便安排了我换个身份另嫁。”


    “那你如何作答?”高煦神色依旧不变,但黑眸微眯了眯,温和低沉的声音听着危险了几分。


    纪婉青直视他,毫不犹豫道:“我说,母亲曾有闺训示下,一女不从二夫,既然婉青已归了东宫,此生自不作他想。”


    她并非原生古代女子,当然不会有此等迂腐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她适时对太子表表忠心,毕竟她也没说假话。


    果然,高煦很满意,他端起茶盏,撇了撇茶叶沫子,呷了一口,“说得不错。”


    妻子对自己忠贞不二,话语掷地有声,没有男子会表现厌恶的。高煦观纪婉青的表现,明显没有背叛想法,他神色稍霁,“那皇后又有何等手段?”


    据他对那女人了解,对方既然出手,必定有了足够准备,这事儿绝不会因为纪婉青拒绝而结束的。


    有据老话说得好,世上最了解你的,往往并非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果然,高煦话罢,纪婉青便蹙起秀眉,“她以我的胞妹要挟于我。”


    她俏脸沉了下来,将皇后隐晦的威胁话语复述了一遍,末了蹙眉道:“我妹妹出京抵达边城后,曾给我来过两次信,说一切如常,并无异处。”


    “郑伯父袍泽亦无传信抵京。”这就说明,郑家还是风平浪静的。


    换而言之,纪皇后的人潜伏很深,危机虽就在左近,但恐怕短时间内,并不能轻易被排查出来。


    “殿下,我父母兄长已不幸亡故,世上仅遗妹妹一血亲,若因我之故,让妹妹遭遇不测,他日九泉之下,我亦无颜再见父母兄长矣。”


    纪婉青对妹妹是真情实感,话到此处,难免真情流露,她美眸带一丝黯然,伤感痛意难掩。


    “既然你如此看重胞妹,为何不答应她?”高煦声音听不出喜怒,侧目看向炕几另一边,目光淡淡。


    纪婉青倏地抬目,直直盯着他的黑眸,朗声道:“我虽为女子,但亦言出必行,既已起了誓决不背叛殿下,那岂有背誓之理!”


    她下颌抬起,话语掷地有声,这么一个刚性女子让人赞赏,高煦抚掌击节,“好!”


    妻子从未打算背叛自己,一切坦言相告,这次谈话取得了高煦先前预测的最满意结果,他既然没有失望,便立即主动提出解决方式,“你莫要慌张,孤立即派人往北,仔细查探一番,将人找出来。”


    其实,早在刚被赐婚时,高煦便密切关注起未来太子妃,以及她身边亲近之人,其中,便有纪婉湘。


    先前,纪婉湘随夫家一同离京,他底下的人也跟了过去,既是保护,也含有监视作用。


    因太子妃位置敏感,派出去的都是一流的好手,这些人技能满级,身手不凡且观察力敏锐,跟边城己方人接头后,便安排了适当身份,在郑家周围扎下根来。


    这样的情况下,郑家附近有什么异常,绝对是瞒不过人的。现在问题来了,这些人每月的固定情报,并没有说发现不妥。


    高煦并不怀疑自己属下的能力,只是由此可见,皇后的人隐藏极深,很可能是收买了军户区的原住民。现在,面对这些最少在边城扎根一代人的军户,排查难度相当大。


    他蹙眉,“皇后与你说话时,话语可有透露些许端倪?”


    “皇后很谨慎,言谈间,并未涉及丝毫具体部署。”纪婉青苦笑摇头。


    其实,皇后最胸有成竹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哪怕纪婉青求助太子,在短短几天的考虑时间里,这边也无法查出什么。


    若纪婉青若真选择这么做,那她所面对的局面将更加尴尬。妹妹出意外就不说,若是没出意外,那她也是黄泥掉裤裆,坤宁宫眼线的嫌疑将挥之不去。


    这种情况下,只要纪婉青是个聪明人,又看重妹妹,她必然会选择悄悄答应的,然后对皇后阳奉阴违,既敷衍了坤宁宫,又保住了自己与妹妹。


    这就是皇后暂时的目的了,纪婉青不是真心没关系,打算敷衍也没关系,因为只要上了贼船,她就有办法慢慢迫使对方走下去,不得不越踩越深。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高煦凝眉,“你先敷衍着皇后,待孤将这危险排除,再做打算。”暂时只能这么行事了。


    纪婉青思索片刻,轻轻摇头,“殿下,这并非长久之策。”这点二人心知肚明。


    “我妹妹要在郑家过日子,不能负累夫家太多。”否则多深厚的情谊,也会被消磨殆尽。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昌平帝年不过四旬出头,夺嫡不知要持续多久,这次麻烦解决了,还有下次,防不胜防,除非把郑家彻底藏起来,否则无法根治。


    郑家能答应吗?


    这当然不可能的,郑毅需要建功立业,重新支撑门庭,下面还有弟妹需要成家立业。这般麻烦不断,恐怕时间长了,纪婉湘只能落得一个被忍痛休弃的下场,郑毅不肯,还有郑母在。


    纪婉青若连累妹妹至此,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还有颜面去见父母兄长?


    “殿下,我贪心,既不愿背弃殿下,也舍不了妹妹,日间百般思量,得了一法。”纪婉青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今夜谈话的重点。


    “你有何法?且细细道来。”高煦挑眉,有些讶异。


    “殿下,我欲将计就计。”纪婉青目光坚定,显然对这计策已反复思量过,把握不小。


    “既然皇后以胞妹要挟于我,逼迫我为其办事并打探消息,让我进退两难,我何不将计就计。”


    纪婉青挑唇冷笑,“我假意答应下来,为皇后打探一些清宁宫表面消息,实际则反深入敌营,为殿下探听坤宁宫诸事。”


    “如此一来,既能解如今之危,又能彻底保妹妹一家日后安稳。”


    谍中谍,计中计。


    这是纪婉青思索了几个时辰后,想出的唯一方子。


    她与太子成婚不过两三日,表面的和谐,根本不足以托付信任。


    况且,将自己与妹妹一家的命运,彻底交托到别人手里,并不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太子是储君,图谋的是登顶大事,如今两人无利益冲突,要他出手保护妹妹一家不难,只是日后的事情难说得很,万一发生变故,纪婉青并无信心让高煦偏向她。


    这世上或许没有永恒的感情,但却有永恒的利益,纪婉青认为,让自己有一些实际用处,会远远比所谓夫妻情分牢靠得多。


    况且,太子现在确实只有她一个女人,那么以后呢?谁能保证?


    对比起把未来寄托于期盼,纪婉青更喜欢做两手准备,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日后,只要她从皇后一边得到消息,给高煦带来好处,想必他也会乐意松手,将合适的讯息交给她,从而使皇后满意。


    此一举共有三得,一来破了纪婉青目前困局;二来,纪婉湘那边的问题,也一并彻底解决了。


    三来,纪婉青在宫里,便算彻底站稳脚跟了,再也不复如今前恐狼后怕虎的局面。


    最后一点很重要,太子目前看着倒还行,只是这一两天功夫,谁能保证什么。她在宫外固然有父亲留下的诸多心腹,但进了宫后,这些人力物力便无法起到作用了,一道高高的朱红宫墙,将皇宫内外彻底隔绝开来。


    退一万步,就算太子肯始终如一偏向她,她依旧危机不少。毕竟,后宫是纪皇后地盘,纪婉青一旦拒绝了对方,她每日前往坤宁宫请安时,能出的幺蛾子多得去了。


    她总不能每天称病。


    不稳住皇后,她根本没办法进一步保护自己。


    纪婉青白日想了很久,这谍中谍之策,为了妹妹一家倒是其次,更重要是为了她自己。


    “婉青无能,为殿下带来许多麻烦,如今有了一个机会,可略尽绵薄之力,万望殿下准许。”


    她目光灼灼,直视高煦。


    25、第 二十五 章


    纪婉青并非鲁莽之人, 她仔细分析过东宫与坤宁宫现状,最后, 才定下这个计策。


    东宫如今势力根深蒂固,皇太子于朝堂上下声望渐高, 但是在面对纪皇后一党时,却还有一处明显的短板。


    纪皇后封后十多年, 在高煦成长起来之前, 她便已培养起一大批心腹。这些人手不但让坤宁宫水泄不通,甚至还延伸到魏王陈王身边去, 让高煦难以将探子眼线放到他们身边。


    这么一来,便无法第一时间获得对方的大小消息,从而推断出纪后一党的各种谋算了。


    纪婉青这个计谋刚好能弥补这一空缺。


    当然, 皇后肯定不会信任她, 但她需要的也不是信任,毕竟坤宁宫若有所图谋, 便会下达命令。届时, 从这个命令里, 便能推测出很多蛛丝马迹。


    更有甚者,高煦可以通过纪婉青, 向坤宁宫传递各种似是疑非的消息, 或九分假一分真,必要时,能起大作用。


    皇后欲一步步将纪婉青引入歧途,让她泥足深陷, 届时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这其实是把双刃剑,深入敌营,如果她足够敏锐,哪怕对方百般隐瞒,她还是能获悉很多端倪的。


    “将计就计?”


    高煦并非寻常人,一眼便看清其中关窍,他霍地抬眼,眸光锐利,直直看向纪婉青,“你是要当这眼线中的眼线,表面为皇后探听清宁宫消息,实际上,则是反过来要为孤深入敌营?”


    他并非需要妻子涉险帮忙夺嫡的无能男子,此刻之前,高煦全无此念。只是,如今事涉纪婉青,她根本无法脱身。


    既是这样,高煦也不是迂腐之人。


    这谍中谍之计很大胆,但是若运用得好,能解决他一大难题。


    不过这么一来,却引出了另一个重要问题。既然纪婉青能为他当谍中谍,那么反过来,为坤宁宫当也不是不行。


    高煦身处敏感高位多年,第一时间,便看清最关键之处,他看向纪婉青的眼神,多了一分审视。


    观纪婉青几月来的行事,以及此刻计策,高煦不怀疑她的能力。而纪皇后以胞妹要挟于她,她摒弃前嫌,倒向对方的可能性也不大。


    只是世事无绝对,若坤宁宫开出的筹码够大,谁能保证?


    高煦眼神锐利而幽深,不动声色间,气氛已瞬间紧绷起来,比刚开始时还要更甚。


    纪婉青轻叹一声,这就是信任不够所致。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她亦如此。盲婚哑嫁,刚结成夫妻没两天的男女,涉及到这么敏感的问题,谁能没心没肺彻底信任对方?


    不过高煦的表现,明显并不反对她的提议,这就很好了,毕竟人不能太贪心,她坦言,“我知殿下未能彻底信任婉青,此乃常理,待时日长了,殿下便见分晓。”


    “我父亲姓纪,生前却拒绝支持坤宁宫,我身为人女,绝不会违逆父亲之意。况且如今皇后胁迫于我,我更不可能供其驱使。”


    末了,纪婉青直接说出最关键之处,“且清宁宫前后殿壁垒分明,殿下不允许我知道的事情,我根本无从知晓。”


    她态度坦荡磊落,将关键问题看得很清楚,心明眼亮,比高煦先前估计更甚。


    二人对视片刻,他道:“孤并非虚妻子涉险之人,只是你执意如此,孤也不反对。”


    纪婉青终于得到他的正面答允,大喜,朗声道:“婉青定不负殿下厚望!”


    此事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己是喜悦的,不单单有解决自己与妹妹困境的高兴,其中还另夹杂着一丝别样兴奋与雀跃。


    她恍然,原来自己热衷于当一个被父母娇宠的小女儿,却并不喜欢当个贤良妇人,默默伺候夫婿,大半辈子只能仰人鼻息生存。


    谍中谍之策若顺利进行,她虽依旧离不得太子,但却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不再如那金丝雀,只能困在笼中那方寸之地,白白生了一双翅膀,却不能飞翔。


    “你好像很高兴。”


    这别样的兴奋之情虽瞬间被纪婉青掩下,但高煦何其敏锐,还是察觉了,他眯了眯眼,端详眼前人。


    纪婉青当然不能说是,她正了正脸色,认真道:“婉青此举虽为解己身之危,但一想到日后能为殿下稍稍分忧,亦万分欢喜。”


    高煦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执意如此,也罢。”


    他话锋一转,“你遵从誓言,不背叛孤即可,打探消息之事无需强求,有更好,无也罢,以保存自身为要。”


    “只是若你真能侥幸探听到有用消息,孤记你一功。”高煦是个赏罚分明的人,纪婉青猜测得很对,若她真能立下功劳,地位绝对与如今不一般。


    “论功行赏?”纪婉青侧头望他,含笑打趣。


    随着事情明朗,紧绷气氛渐去了,若有好处,她不介意提前打听打听。


    “对。”高煦很肯定地说。


    纪婉青是他的妻子,身份特殊,与普通属下不一般,他一口应诺,“若你没让孤失望,又立下功劳,只要孤能力范围内的条件,你都可以提出。”


    若高煦登基,他便是皇帝,皇帝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太多了,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这个承诺相当重。


    纪婉青闻言,心下却微微一动,她半开玩笑道:“皇后说事成之后,安排我换个身份另嫁,难不成殿下事成之后,要许婉青一个自由身?”


    好吧,这其实是一个半真半假的试探。


    纪婉青幼时,曾经浮起过不嫁人的念头,这些热爱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谁乐意伺候?


    不过,彼时她父母在堂,纪宗庆夫妇是传统古人,绝不能接受这种事,她不想气死父母,加上亲爹娘肯定不会坑她,于是念头一闪而过,顷刻便打消了。


    后来,父母兄长去世,她认认真真闭门,给他们守了三年孝,加上手握巨财,整日提心吊胆,根本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后面一出孝事情便接踵而来,她被赐婚太子,就不必再提了。


    现在高煦这承诺很重,她心念一动,尘封已久的想法就再度浮起。


    在古代独身女子想不嫁人,其实面对的困难非常之多,特别她还有众多钱银产业,若无权贵势力依仗,恐怕顷刻间便能被人吞了个尸骨无全。


    这些问题蒋金纪荣不能解决,高煦却可以。


    纪婉青状似打趣,实际心已“砰砰”地跳了起来,若太子肯答应,这谍中谍即便再深入虎穴,她也必定要出色完成。


    不过,她要失望了。


    “简直荒谬至极!”


    高煦剑眉一蹙,即使是听着是个玩笑,他依旧不悦至极,“你既然已是我高煦之妻,这辈子便不可更改,怎可有这等荒谬想法!”


    他从未听过这种说辞,俊脸一沉,当即站起,就要拂袖而去。


    “殿下!”


    纪婉青早有准备,忙急急起身拉着他,“殿下,我只是打个趣,说笑一番罢了。”


    现在可不能让高煦离去,这个“玩笑”必须坐实是个玩笑,并将误会消除,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给二人关系添上一道难以消弭的缝隙。


    那个念头显然不可能实现了,纪婉青见高煦虽停住脚步,但神色依旧冷峻,她干脆一咬牙。


    “这确实是个玩笑话,若殿下不信,婉青愿立誓,此生与殿下生同衾,死同穴。除非,除非殿下不允。”


    誓言不是随意立的,立了就会做,纪婉青自再世为人后,便笃信冥冥中事,她虽情急之下立誓,但依旧十分认真严肃,绝无虚言。


    她随后紧紧搂抱着高煦的腰,不让他离去,一道赐婚圣旨,将二人捆绑在一起,已再无法掰扯开。


    “殿下,你莫要生气,”她仰首,目含期盼。


    她信誓旦旦,终于让高煦神色稍霁,“日后再不许说这荒谬之言,不论你能不能探听消息,这清宁宫都有你一席之地。”


    也不知道纪宗庆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聪敏果断也就罢了,居然会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纪婉青乖巧应了,抬眸看他,低低说:“殿下待我好,我知道的,婉青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是了,以后就定下心过日子了。


    这一双美眸如点漆,漆黑瞳仁中,清晰映着眼前威仪男子,仿佛目中唯他一人,偏偏她方才急乱,眸中还带着些许晶莹,隐隐染上一丝缠绵情丝。


    高煦轻哼一声,与她对视片刻,方缓缓抬臂,圈住纪婉青的肩背,将她搂在怀里。


    “你知晓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今晚见哦~


    26、第 二十六 章


    小插曲揭过去了, 小夫妻言归于好,纪婉青松了一口气, 便开始努力讨好太子大老板。


    刚新婚的小夫妻,感情极不牢固, 刚才说起两个万分敏感的话题,让二人之间增添了些许不和谐。


    也没有红脸不喜, 只是比起前两日, 小夫妻之间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生疏感。


    这样可不行,毕竟到目前为止, 太子待她还是很不错的,纪婉青可不允许得此失彼之事发生。


    为今之计,只能厚着脸皮凑上去了。


    “殿下, 你可是生我的气了?”纪婉青咬了咬牙, 松开他的腰,大胆搂住圈住他的脖子, 凝视他的黑眸, “我要保住妹妹, 也舍不得殿下,今儿才会心神恍惚。”


    纪婉青将以往对付纪父的看家本领, 尽数使在太子身上。她不忘安慰自己, 两人是夫妻了,最亲密之事也做过了,低低头撒撒娇也没什么的。


    “并无,孤的妻子很聪颖, 又懂得与孤分忧,孤如何会生气?”这法子果然有些效果,一直沉默不语的高煦开口了,他挑眉,淡淡睨了她一眼。


    这话很有意思,纪婉青听着头皮发麻,不过他一肯接话,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却渐去了,两人恢复之前相处模式,她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爹爹从前常说,强将手下应无弱兵的。”


    太子并非庸碌之辈,与他相处,一味演戏是要不得的,因此纪婉青一再调整自己的心态,日常多想太子的好处,让言行举止间带上真情实感。


    此刻她笑靥如花,美眸晶莹生辉,神色间有几分俏皮,高煦眉宇间渐松,轻哼一声,“无弱兵?”


    他上下打量纪婉青,似乎要看她怎么一个强兵法。


    “孤倒是想起你一样好处,是旁人所不及的。”端详一番,高熙目光落在她樱红的唇瓣上,接着下移,在她胸前高耸处顿了顿。


    前两日的和谐气氛终于回来了,甚至还炽热了几分,空气已不经意染上暧昧缠绵的气息。


    这种氛围,这种意有所指的目光,让纪婉青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期期艾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两辈子就经了一次人事,偏危险消除,暧昧升温,她感官越发敏感,一双纤臂正圈着他的颈脖,接触位置倍感炙热,她忙缩要回手。


    只不过,她这次缩手,却没有成功,高煦快一步抬臂,搂住她往身前一带。


    纪婉青重重扑向他胸膛,惊呼只吐了半句,便被堵了回来,高煦顺势衔住她的樱唇,退两步落座在榻上,翻身一压将她覆在身下。


    纪婉青瞬间只觉天旋地转,人已躺在软塌之上,一番缠绵热吻之后,二人气喘吁吁分开。


    高煦直起身躯,垂目凝视她,此时的他,目光炽热似火,是要将身下人燃烧殆尽。


    他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探向她身前衣襟,目光始终不离纪婉青美眸。


    纪婉青回视她,二人眸光难舍难离,她有些怯,低低说:“殿下,你要轻点儿。”


    “轻?”


    高煦动作可不轻,他挑眉,“你不是强兵么?”


    “昨夜,你不是你说要好好伺候孤的么?”


    甜香沁人心肺,膏腴晶莹娇嫩,皇太子殿下身体力行,彻底征服纪婉青这个手下强兵,两次来回征伐,从软塌到宽大的喜床,把她杀得溃不成军,云收雨歇,高煦翻身而下,将纪婉青搂在怀里,她娇躯仍在轻颤,他轻抚她的美背。


    不得不说,床第欢愉却能增加新婚夫妻的感情,使二人更加贴近,喜床上暧昧气息未曾消散,温情已萦绕。


    纪婉青偎依在高煦怀里,她喘均了气,紧紧回拥他,喃喃道:“殿下,你待我好,我知道的,我是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你莫要生我的气,我也不想的。”她不想被皇后要挟,处境两难,唯恐一个处理不当,便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


    她抬头看高煦,美眸有期盼,“殿下。”


    他垂目,抬起另一只大掌,轻抚纪婉青的小脸,半响,方“嗯”地答应一声。


    他希望她不会背叛他,二人一直坚定不移携手,正如他的母后所说,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家人。


    高煦大手抚上她一双动人美眸,这一切,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与高煦谈妥后,纪婉青索性在清宁宫窝了两天,反正皇后为了让她好好考虑清楚,特地打发人来说,太子妃大婚劳累太过,不必急着到坤宁宫请安,先“歇”两天吧。


    纪婉青先给妹妹写了封信,将涉及对方的事仔细写下,嘱咐她们定要多多警惕防备,然后加了火漆,再使人传出宫去给纪荣,命他立即送往边城。


    高熙早一步打发人出京,命那边人手开始仔细排查。不过皇后手段隐蔽,小夫妻还得掩人耳目,因此这潜在危险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锁定目标。


    纪婉青既已决定跟高煦好好过,那么,她便摆正心态,更用心经营。这二日,每到了进膳时分,她便打发人去询问,看太子殿下可有空回屋。


    到了晚间,更是必定要等高煦回来,二人再一同歇息的。


    纪婉青很懂分寸,只命人询问张德海,高煦有闲暇才禀报上去,他若忙碌便按下不提,绝不可轻易打搅。


    高煦这几天忙得连轴转,自然是没空的,她便让人嘱咐张德海,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太子,不可轻忽。


    张德海本人对太子妃印象不错,因此纪婉青让按下不提的事,高煦稍有空隙时,还是知道了。


    被人这般惦记着,对高煦而言,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当时他只点头表示知道,随即继续忙碌,不过,到了第二日傍晚,他却抽出时间,回屋与纪婉青用膳。


    纪婉青很高兴,出了内殿迎他,娇美的笑靥,远远教高煦见了,薄唇不禁为之微微一牵。


    小夫妻用罢晚膳,携手回屋,洗漱过后,再次颠鸾倒凤一番。


    适应了几天,纪婉青感觉渐佳,虽依旧无法跟上高煦节拍,但她不适感已全无,渐渐能体会到这事儿的奇妙。


    高煦亲吻她,她也会浅浅回吻。


    屋里屋外、床上床下的积极改变,效果是有的,小夫妻感情更融洽了一些。


    “青儿。”


    事后,高煦搂着纪婉青,等二人呼吸恢复平静后,他低声唤了她的闺名。


    这也是二人感情增进的一种表现,纪婉青抬起仍带晕红的小脸看他,“殿下?”


    “你须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明日纪婉青便恢复去坤宁宫请安了,也就是说,该给皇后答复了。


    “好!我知道的。”


    纪婉青很高兴,虽二人之间仍有距离,涉及关键之事仍不会轻信,但高煦已愿意主动表示关心,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


    “我是不得宠的太子妃,备受太子殿下冷落,一时得不到消息,办不成事儿,也不足为奇的。”她眨眨美眸,俏皮笑道。


    高煦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精力充沛。”还能耍嘴皮子。


    于是,方才只是算浅尝的太子爷一翻身,再次把他的太子妃压住,堵住那两瓣红唇。


    翌日一大早,纪婉青早早起床,送了高煦出门上朝,她便开始整理着装,出发往坤宁宫去了。


    平稳前行的轿舆中,纪婉青目光很平静,她大约属于那种越挫越勇,遇强则强的人吧,此刻不见生怯,反倒斗志昂扬。


    既然无法躲避,那边积极面对吧。


    下轿前,纪婉青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万分凝重,似数日来经历过一番剧烈思想挣扎。


    “你考虑得如何?”


    这正在皇后预料之中,她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方抬眸问道:“两天时间,足够你想得清楚明白了。”


    “我答应你。”纪婉青干脆利落,抬目直视皇后,“我可以为你探听消息,不过,你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一不做,二不休,她既然提出谍中谍计划,那么便会竭力而为,既稳住皇后,又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她认为,提出适当条件,才是一个被要挟的人的正常行为,可以让皇后更加放心。


    果然,皇后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其一,探听消息必须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而且,不得再对我妹妹一家起歹心;其二,任何情况下,不得向太子透露此事分毫;其三,他日大事若成,我也不需要安排另嫁,给我一个自由身即可。”


    这些条件非常符合纪婉青的立场,还掺杂着她的真心话,九分真一分假,更能凸显其真实性。


    纪皇后满意一笑,“你放心,我让你办的事,绝对不会远超你的能力范围。”至于其他事,她避而不答。


    纪婉青冷哼一声,淡淡道:“不,皇后娘娘须以魏王陈王立誓。”


    皇后眉心一蹙,声音冷了起来,“本宫既然答应你,就决不食言。”


    二人对视,纪婉青毫不退缩,“若皇后娘娘不肯立誓,那此事便作罢。”她立即转身,欲拂袖而去,十分果决,显然存了玉石俱焚之心。


    “慢着!”


    纪婉青这枚棋子不可复制,用得好能起大作用,皇后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好,既你非要如此,本宫就如了你的意。”


    她扫了纪婉青一眼,前面的还好说,至于最后一点,事成之后即便放了对方自由身,她也不是不能再有动作。


    其实,这些条件,纪婉青已仔细掂量过,俱在皇后可以接受的范围,对方刚才拒绝,只是因为中宫尊严被冒犯,如今既然退一步,起誓不难。


    纪皇后起了誓,末了补充一点,以上誓言,必须是纪婉青为其办事的情况下方可。


    双方决定终于达成一致,皇后到底历经过不少风雨,方才不和谐很快被抹去,亲切的笑意重新挂在她脸上,她招手,示意纪婉青坐到她身边来。


    “你也莫要怨怪姑母心狠,毕竟我纪氏一族,兴衰就在眼前,同为纪家人,当然得同心协力。”


    “我父母兄长早逝,纪家兴衰与我无甚瓜葛。”纪婉青想着日后,态度渐见服软,“我只求姐妹平安。”


    她演技了得,不见丝毫破绽,纪皇后笑道:“这是自然。”


    纪婉青先前预料得不错,这般提出条件,逼迫起誓,让她不得已选择投靠之事显得十分真切,皇后虽不可能信任她,但也对此事猜疑不大。


    估计再办几件事,她便站住脚跟了。


    纪皇后显然也要先探探她的底子,说了几句后,便直截了当道:“婉青,你既然已是太子妃,那么清宁宫后宅诸事便该掌起了,毕竟有了主母,内务再放在一个奴才手里,并不合适。”


    27、第 二十七 章


    坤宁宫篱笆扎得严, 清宁宫亦然,皇后费尽心思, 才成功在里面安插了一个人。


    该探子还只是身处内宅外围,前殿东宫中枢根本无法触及不说, 就连后宅消息也仅得些皮毛。


    清宁宫规矩森严,宫人太监不得随意走动, 那探子位卑, 不但无法得知太子夫妻相处情况,就连太子是否在后殿歇息, 她也得隔日刻意探听许久,才得些模糊消息。


    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才迫切需要策反纪婉青, 能知悉后宅消息也是好的, 最起码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而且,太子妃这身份很重要, 必要时, 能自伤八百, 给东宫带来不可避免的损害。


    皇后打算从无关要紧的小事开始,一步步将纪婉青引入歧途, 让她泥足深陷, 届时她便不得不硬着头皮,渐渐深入了。


    后面的事说得远了,如今头一步,就是需要纪婉青接过后宅内务, 有了权力,才好说其他。


    皇后话罢,纪婉青却蹙眉,“殿下不喜我,并无交内务意思。”


    “那你便主动争取一番,太子妃掌清宁宫内务,名正言顺。”


    皇后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有办法的。”她笑语晏晏,但却不容拒绝。


    纪婉青神情凝重,垂眸不语。


    “好了,你留太久了不妥当,赶紧回去吧,以免太子再添疑窦。”皇后对她深锁的眉心视若不见,吩咐一直立在身边伺候的乳母胡氏,“嬷嬷,你送送太子妃。”


    “太子妃娘娘,请。”


    纪婉青余光瞥一眼皇后,对方的心思她能猜得出一二,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拒绝,当下也不多说,站起跟随胡嬷嬷往殿门行去。


    候在一边的梨花赶紧上前,伺候主子把狐皮大氅给穿上。


    纪婉青与太子之间协议,除了何嬷嬷,她并没有详细告诉贴身陪嫁们,主要是怕她们年纪轻,容易露出破绽。


    此刻梨花小圆脸上难掩焦虑,纪婉青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勿要担忧。


    梨花一贯信服自家姑娘,心才定了下来。


    胡嬷嬷很谨慎,生怕坤宁宫有太子眼线,送到暖阁门口便停下脚步,纪婉青主仆出了暖阁,沿着大红回廊而上,往正殿大门停轿舆的地方而去。


    拐了个弯,轿舆倒看见了,不过旁边却多出了两抬。


    银顶黄盖红帷,是亲王等级的轿舆,离得远远的,纪婉青便见那俩轿舆帘子一掀,出来的果然是两名亲王服饰的年轻男子。


    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生得阔面深眼,有数分神似昌平帝;而另一个大概十五六,长相阴柔俊美,很白皙,身形不矮,却还完全长开,看着稍嫌单薄。


    这必然是纪皇后膝下二子,魏王与陈王。


    果然,早候在廊下的坤宁宫大宫女翡翠迎上去,福身请安,“奴婢请魏王殿下安,请陈王殿下安。”


    “不必多礼,起罢。”


    说话的是兄长魏王,他当先一步而行,问道:“这几日母后歇得可好?”


    翡翠忙跟上答话,“回殿下的话,娘娘歇得很好,就是很惦记殿下们。”


    “本王这几日公务繁忙,无法分身,你等要好生照顾母后起居。”


    “奴婢等领命,……”


    这来回几句话间,纪婉青主仆一行渐行渐近,她冷眼旁观魏王等人,却敏感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魏王当先而行,陈王落后一步,魏王一直说话,而陈王一直沉默。


    这本来挺寻常的,毕竟古代讲究长幼有序,魏王表现也无甚差错。


    不过问题是,翡翠等人对回魏王的话很热情,并专注于此,这么一来一往,不知不觉间,魏王就成了这群人的中心点,而陈王存在感削弱不少。


    翡翠神情自然,看着已习以为常。


    纪婉青心念一动,不禁抬眸,隔着数排怒放的冬梅,远远往对面的陈王瞥去。


    事情就是这般凑巧,陈王也刚好抬眼,不过他却没留意纪婉青一行,而是看向身前魏王翡翠等人。


    幅度很小,很隐蔽的一个眼神,陈王看向魏王,纪婉青离得不近看不大清,不过,她能肯定里面并没喜意开怀。


    陈王一直面无表情,此刻嘴角微抿了抿,他抬眸一瞥,迅速收回视线,方才那个隐晦眼神,如昙花一现,再也不见。


    若非纪婉青那么凑巧,刚好紧盯着他,肯定就错过了,一如魏王翡翠等人。


    她垂下眼睑,心跳急了几分。


    就凭这短暂一幕,以及陈王一个隐晦眼神,纪婉青大胆猜测,这兄弟两人,关系并不如表面一般和谐,最起码陈王对魏王如此。


    纪婉青对这种手足关系很敏感,因为她有一个同胎而生的妹妹,以及一对很好的爹娘。


    纪婉湘性情柔弱,身子骨还差些,从小到大老是爱生病,其实作为父母,必然会对这个小的倾注更多的心力。


    这未必会是更疼爱,只因为小女儿更需要。只是这么一来,对比强烈,孩子小不懂事,就很容易让姐妹生隙。


    纪宗庆夫妻很注意这些,每每总给予大女儿同等关切注意,从未有过半点疏忽。


    纪婉青有成人思维,她其实看得分明,不过她也不戳破,一直快乐地享受着亲子生活,团结手足,在父母欣慰喜悦的目光成长。


    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几年,她对这方面非常敏感,陈王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动作,立即引起了无限联想。


    这很可能是皇后无意识带来的。


    时人倚重长子,宠爱小儿子,毕竟嫡长子要承继家业,为振兴家族计,必须严加教导的。而小儿子负担小些,年纪也小,多多疼爱些也无妨。


    这种古代一直沿用的继承制度,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绝大部分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这种观念刻进骨髓当中。


    如是在普通官宦或者老百姓家,这没什么,反而有利于促进家庭和谐。不过,一放到皇帝家,由于牵涉的利益过于巨大,就很可能引起各种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了。


    纪婉青猜测,皇后倚重长子,而她下面一党,也应该是以魏王为中心的,毕竟一旦拉下太子,就必须有人上去,长幼有序,这人选默认为魏王。


    然而,这一步就是君臣之差,一个高高端坐龙椅之上,而另一个匍匐跪拜,俯首称臣。


    一母同胞,仅仅是晚出生两年,差距犹如天渊,这确实极容易让人不平衡。


    刹那之间,纪婉青联想许多,视线在对面一行转了个圈,她嘴角微不可察一挑。


    正如她先前所料,只要深入坤宁宫,哪怕皇后完全不信任她,只要足够敏锐,还是能发现很多蛛丝马迹的。


    自定下计策后,纪婉青头次来坤宁宫,就有了不错的发现,这很不错。她按捺下瞬间急促的心跳,不动声色,继续不疾不徐前行。


    她面子功夫相当不错,言行举止一如既往,不见分毫端倪,一行人沿着回廊又转了弯,这回再没茂盛的梅花丛遮挡,魏王翡翠一行,也见了她。


    “臣弟见过皇太子妃。”魏王陈王立即停住脚步,抱拳般揖。


    皇太子是储君,太子妃是未来皇后,这两位与下面的皇子朝臣,是有君臣之别的。不管内里如何,这些表面功夫魏王陈王做得很足,一个照面,立即按规矩施足礼数。


    “二弟三弟请起。”纪婉青颔首回礼。


    双方不熟悉,叔嫂需避嫌更不可能有深入交集,见礼过后,魏王陈王等人避让到一边,让纪婉青先行,双方随即分开。


    纪婉青上了轿舆,折返清宁宫不提,而魏王兄弟,则继续往暖阁行去。


    因为遇上了太子妃,他们步伐加快了许多。


    “母后,事儿成没成?”


    一进了暖阁,魏王立即挥退伺候的人,急不迫待问道:“太子妃可答应了。”


    皇后微笑颔首,“她不得太子信任喜爱,姐妹二人都捏在我们手里,答应乃意料之中的事。”


    陈王落座皇后右下首,闻言蹙眉,“母后,她并非心甘情愿,不肯打探消息倒也罢,若是传递些假消息迷惑我等,怕是很难分辨。”


    “三弟此言差矣。”


    魏王坐在弟弟对面,笑了笑,“她有把柄在我们手里,隐瞒必然会,但大肆编造假消息,她却不敢。这就需要我们结合实际情况,届时仔细判断了。”


    最后,他做出结论,“即便消息真真假假,也比从前分毫不知好上太多。”


    “对!”


    皇后附和大儿子,目带赞许看了一眼魏王,她道:“况且,他日越陷越深,很多消息,就由不得她不打探了”


    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开始罢了,纪婉青不归心没关系,她不得不做就行了。


    皇后笑了笑,“若到了要紧时候,单凭她一个太子妃身份,就能做很多事。”届时若纪婉青不愿做,还可以设计一番,只要利益足够大,这棋子也不是不能割舍的。


    魏王击节赞叹,“母后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母子默契对视一眼,面露微笑,皇后又温声对小儿子说:“烨儿,你才刚入朝,从前接触这些少些,正好跟哥哥学学。”


    皇后目光慈爱,笑容和熙,她确实是很疼爱小儿子的。


    这点陈王高烨很清楚,对母亲笑了笑,他应道:“母后,我会好好跟二哥学的。”


    “好孩子,你自小就聪明,想必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皇后握住小儿子的手,轻拍了拍。


    独当一面这个词,很得陈王的心,他嘴角弧度上扬几分,“是的,母后。”


    “好,很好!”皇后面露欣慰笑意,“母后在深宫中,朝堂之事鞭长莫及,你们兄弟同心协力,是再好不过。”


    朝堂上,太子实力雄厚,纪后一党相对逊色,魏王临江候常常颇觉吃力,现在有了陈王加入,想必能好上不少。


    前景愈发美好,纪皇后踌躇满志,“你哥哥有了你帮忙,必能轻松不少。”


    这话皇后本是感慨,落在陈王耳朵里,却听出了别样意思,不过他表情并无变化,只微笑道:“母后说的是。”


    魏王笑着拍了拍弟弟肩膀,“父皇正当盛年,我们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今日太子压我等一头,他日未必。”


    陈王侧头,看向一脸自信的兄长,他道:“二哥说的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亲不知道更新时间呢,阿秀说一下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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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第 二十八 章


    接下来, 皇后母子三人就如今局势讨论了一番,并作出的不少部署, 用过午膳后,魏王陈王便出宫回府了。


    兄弟二人出了皇宫, 换乘车驾,魏王拍了拍弟弟肩膀, “明日下朝后, 我们去舅舅府里。”


    皇后不能出宫,而外臣更不可能涉足内廷, 她与临江候府之间的意见交换,通常是经过魏王兄弟的,因有件突发事务需要马上处理, 魏王便打算明日再过去。


    陈王点头, 魏王便匆匆上了车驾,折返魏王府。


    陈王在原地立了片刻, 方登车离开, 他撩起车窗帘子, 瞥一眼魏王一行渐远背影。


    车驾拐了个弯,那边再看不见, 陈王手一松, 金银线绣了精致蟒纹的软缎帘子落下,没了天光,车厢内立即昏暗了些。


    一如陈王此刻脸色。


    他面上阴沉沉的,眼神晦暗莫名, 嘴角抿紧。车厢内伺候的贴身太监并不诧异,只安静上了一盅温茶,便退至角落上垂首不啃声。


    作为今上亲子,陈王的府邸位于内城,非常靠近皇宫,不足半个时辰功夫,车驾便抵达王府。


    陈王下车时,面上阴霾已消失不见,不过神情依旧淡淡,一进了外书房后,他随即屏退所有太监宫人。


    独坐了一个多时辰,候在门外的贴身太监卢禾才听见里面传出声音,“去请丁先生来。”


    卢禾立即应了一声,亲自奔了出去,很快便请了一位中年文士过来。


    这位中年文士是陈王府门客,姓丁名文山,蜀川人士,身上有举人功名,要问他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他是陈王亲自网罗回来的。


    陈王十五岁才封王开府,在此之前,他身边大部分都是母后精挑细选的人。而出于某种心理,他数年前开始,便有意识得培养起独属于自己的人手势力。


    他不能引起母兄侧目,从前困在宫中,动作只能很小,后来当家作主后,他手脚便放开了很多。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古来今往,位高权重者总少不了网罗门客,以便献策或者处理一些事务,陈王也不例外。


    丁文山是陈王两年前偶然相识的,对方很有才华,才思敏捷见多识广,就是不热衷于做官,因此中了举人便没再继续科举,转而游历四方。


    陈王微服遇丁文山,当时就很心动,只是他还没开府,而丁文山也没做人门客打算,这念头只能按捺下来。


    也是天助陈王,后来丁文山遇险,被有心的陈王救了一命,他感激涕零,后来身份揭露后,他便应对方所邀,进王府当清客。


    换而言之,丁文山此人,是彻头彻尾的陈王自己人,与皇后魏王临江候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丁先生,本王有一疑惑,或先生能解。”


    陈王很看重丁文山,站起相迎,二人分宾主落座,随意说两句后,他便开直奔主题。


    丁文山肤色白皙,面型瘦削,蓄了三缕长须,一身淡蓝色文士长袍,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闻言他捋了捋长须,“殿下请说。”


    陈王某个念头已酝酿多年,只是他向来秘而不宣,这还是头回与其他人提及,沉吟片刻,他方道:“先生想必知道,我纪氏与当朝皇太子并不能相容,如今已呈分庭抗礼之势。”


    “本王以为,兄长才干谋略,比之太子要略逊一筹,总是唯恐有一朝败落,累及母家一族。”


    这句话说得好听又隐晦,其实翻译成通俗版,就是在他眼里,魏王不是纪氏一族拥护的最佳人选。


    那谁才是最佳人选?


    作为亲弟弟,说出这番话,陈王隐藏的意思当然是,他想自己上。


    换而言之,陈王认为自己能力绝不逊色于其兄,因为晚出生两年就被放在辅助位置上,他很不甘心,欲取而代之。


    丁文山是个聪明人,当然秒懂,作为一个陈王府门客,他当然不会打击主公的进取心,闻言立即拱手,“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做些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宾主二人心知肚明,不过他也不主动揭破,只是顺着陈王表面的话语说下去。


    “先生有何良策?”陈王这是问取而代之的良策。


    丁文山蹙眉,思索良久,方道:“在下以为,殿下应先暗中发展己身势力。”


    “人手不足,即便有计策,也很难施展。”他捋了捋长须,娓娓道来,“过去殿下在宫中,身边基本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娘娘自然一片慈母心,但这也有个弊端,便是殿下一举一动,怕是瞒不过娘娘。”


    “雏鹰欲高飞,须先离巢穴。殿下既然已出宫建府,成了当家人,那便不能仅依仗母兄。”


    丁文山最后总结道:“殿下头一步,须在宫中朝中先放下自己的探子眼线。”


    “先生所言甚是。”


    丁文山所言,正是陈王心中所想,这两年他也一直这么做着。只不过,从前这只是一个念头,行动上力道到底不大,而今天他决心既下,便会全力向这个目标进发。


    “日后,还需先生多多劳神。”


    “在下蒙殿下搭救,方能活命,此乃应有之事。”


    ……


    陈王很谨慎,问罢计策,便住口不言,丁文山很识趣,不多时便告退,出了外书房。


    陈王开始研究有关人手安插方面的具体事务,而丁文山则继续打理手头庶务。


    等到暮色四合之时,丁文山才不紧不慢回了屋,一切与平日并无不同。


    回到院子,他对贴身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心灵神会,一连串打水取膳的命令下去,院里的人都各自忙活去了。


    丁文山进了书房,迅速取了纸笔,奋笔疾书。与平日不同,他执笔的竟是左手。


    原来这位陈王府首席门客,竟是左右皆能书,右手字迹如其人,酣畅飘逸;而左手则笔走龙蛇,迅若奔雷。两种笔迹截然相反,若非亲眼所见,绝不能相信是同一人所写。


    丁文山迅速写罢,稍稍晾干墨迹,便匆匆折叠,交给贴身小厮。


    小厮贴身收好,后面窥了个机会,便立即将信笺传出去。


    这封密信,当夜到了东宫,落在皇太子高煦手上。


    他垂目仔细看罢,薄唇微微勾起,精心部署了数年,如今终于看见成效了。


    “丁文山做得很对,不必急躁,只要陈王有这般心思,他必然会主动提起的。”安插一个人进陈王府腹地并不容易,一旦心急露了痕迹,因此折损实在太可惜了。


    “陈王问,丁文山便答;陈王若不问,他不必提起。”高煦手一松,将密信扔进大书案上的青花瓷笔洗中,垂眸看墨迹逐渐晕染开来。


    “林阳,你通知丁文山,日后非必要不必再传信,若是传信,也需慎之又慎。”


    陈王既然下定决心,在这当口,必然会更加警惕,虽然他们的通信渠道十分隐蔽,但也需谨慎一些。


    “属下领命。”林阳立即应了一声,恭敬告退,立即着手处理此事。


    夜色已深,高煦也没久留,思索片刻便离了大书房,沿着回廊往后面行去。


    离得远远,便能看见昏黄烛光透在后殿正房的窗棂子上,很柔和,很温暖。


    一个纤纤倩影倚在窗前软塌上,虽只是一抹黛色剪影,但高煦却万分笃定,她就是纪婉青。


    有人在等待他。


    劳碌了一整天,夜里回屋,有人在烛光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归来。


    这人,是他的妻子。


    这个念头如大潮突兴,骤然出现在高煦脑海中,他心跳微微加快,脚下也不禁急了几分。


    “殿下,你回来了。”


    纪婉青听到声响,下榻迎了出来,面上泛起一抹欢喜微笑。


    “嗯”,高煦应了一声。


    “今儿殿下回屋,可比昨日还要晚些。”


    纪婉青抬手,解开高煦身上大氅系带,他微微抬起下颚,配合她的动作。


    她将大毛氅衣解下,递给一边候着的张德海,又接过何嬷嬷奉上的热帕子,给他擦拭一双大手。


    纪婉青抬眸端详高煦,美眸有一丝心疼,她压低声音,“殿下整日早出晚归的,劳碌不歇,长久下去也不是法子。”


    难怪“身体羸弱”的皇太子,每个一段时间,便要“旧疾复发”一回,这么一个工作强度,一般人都吃不消。


    有人关怀惦记,实在是一件颇为窝心的事,高煦神色和熙,这次并非伪装,他握住她一只纤纤玉手,道:“年节前后,会比寻常忙碌一些,往日并非如此。”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昌平帝是个不勤政,却爱抓权的君王,大事他必要做主,而其他琐碎繁杂的政务,却一概推到能干的皇太子头上。


    高煦不嫌弃,反倒很乐意。琐碎朝事处理多了,聚沙能成塔,夯实根基也是好的,况且朝中有实力却中立的文臣武将很多,他有能力有魄力,将诸般事宜处理得稳当妥帖,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这群人忠君不假,但高煦却是他们唯一承认的皇位继承人,一如纪婉青之父纪宗庆。


    不过这些复杂的瓜葛,高煦并没打算详细解释,他视线掠过她如玉般的俏脸上,问道:“今儿怎么了?皇后可有再为难你?”


    纪婉青却没有立即诉说,她踮起脚尖,先替他解下束发金冠,“殿下先沐浴,松乏松乏,我待会再与殿下细说。”


    这是高煦第二次在内屋浴房洗漱,他浸在热水中闭目,这地儿有了女主人不过数日天,便染上了丝丝香甜气息,挥之不去。


    待梳洗妥当后,高煦回了里屋,纪婉青早已挥退何嬷嬷等人,独自在屋中等他。


    纪婉青很细心,也很体贴,让人身心舒畅。


    小夫妻携手在软塌上坐下,高煦命张德海等人退下,侧头对她说:“怎么了?”


    他此刻比新婚头天还要平易近人许多,这给了纪婉青极大鼓舞与信心,她直了直腰背,认真将今日在坤宁宫中与皇后对话复述了一遍。


    “皇后肯定不会信任我,不过,她对我被迫选择当眼线这事,却是存疑不大。”她仰脸看他,美眸亮晶晶的。


    这是要他夸奖了?


    高煦睨了她一眼,“很好,你做得很不错。”这也是他的真心话,纪婉青确实很聪敏,表现非常优异。


    他斜倚在朱红色的福纹引枕上,微微展开一臂,她立即乖巧偎依进他的怀里,修长大掌搭在她的细腰上,将人拥住。


    “殿下,我还有事儿要告知与你。”纪婉青调整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嗯?”


    她的声音严肃起来,“今天我再坤宁宫发现了一件隐秘事。”


    “哦?”高煦诧异,她竟有这般能耐,头一天便发现秘辛?他垂目看她,“说与我听听?”


    高煦这个表现,明显是意料之外,被小看了的纪婉青嗔了他一眼,也不耽搁,忙搂住他的颈脖,附在他耳畔低语,“殿下,我发现魏王陈王,并非真如传言般手足情深。”


    她想了想,补充道:“确切的说,应该是陈王对兄长有龌龊,而魏王并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明天见哦~ (*^▽^*)29、第 二十九 章她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 他顺势拥抱住她,她因为谨慎起见, 附在他的耳畔,低低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这姿势极其亲密, 微微热气呵在他的耳尖,低低细语的频率引起了震荡, 一种轻微的热意麻痒自耳根悄悄而起。


    从未有人以这种形式与他说过话,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教人排斥, 高熙稍稍一顿,那热痒酥麻之意已顺着耳根,悄悄蔓延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骤然而起, 高煦还来不及细细品味, 马上就被纪婉青话语吸引过去了。


    “殿下,我发现魏王陈王, 并非真如传言般手足情深。”她想了想, 补充道:“确切的说, 应该是陈王对兄长有龃龉,而魏王并无所觉。”


    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高煦是震惊的。这事儿他知道, 也部署了好几年,甚至还在今日取得了巨大进展,但他绝没想到,她竟这般敏锐, 不过一个照面,便发现了端倪。


    要知道陈王此人,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否则,皇后与魏王身为至亲,就不会多年都一无所觉。


    高煦与这异母弟弟并不亲近,他是太子,自小居于住清宁宫,而对方则居于皇子所。


    住处没联系,年龄也有一定差距,对方前头还有一个同母哥哥吸引视线,可以说,在陈王入朝前,高煦虽是其长兄,但一年不过仅在大宴上会见几面。


    高煦对陈王的印象,原就是个长相俊美却不阳刚,肤色白皙,一贯沉默的男孩。


    由于双方关系日趋紧张,高煦仔细调查过魏王陈王,他底下都是能人,却并没发现不妥。后来,还是他亲自发现不对。


    一次年节大宴,纪皇后大力铺垫,让魏王大大出了一次彩。彼时昌平帝正要大力抬举皇后一党,以抗衡势力稳固的东宫,加上魏王表现确实不错,于是,他便大肆褒奖一番。


    高煦心绪清明,冷眼旁观,不过,他视线一转,却意外瞥见了陈王的微表情变化。


    陈王沉默看着大放光彩的兄长,不忿、意难平、压抑等情绪一时难以自控,从眸底一闪而逝,虽顷刻掩下,但还是被高煦看了个正着。


    这个发现不可谓不大,高煦立即着手准备,安排了一个四下游历的丁文山,一年后与陈王结识,继而种种交集,顺利进驻陈王府。


    陈王掩饰情绪十几年,功夫炉火纯青,纪婉青头一次碰见对方,即便机缘巧合的原因在,也必要有极强的观察能力才能发现。


    她不但有敏锐观察力,分析能力,还具有大局观。从点到面,瞬间便抓住最要紧之处,若她手上有人手,想必也能做出最佳处理。


    这一刻,高煦震惊过后,是极为赞赏的。


    要知道,他确实同意了纪婉青谍中谍之策,也不否认她的聪明,但说句实话,她身份敏感注定不被坤宁宫信任,这种情况下,即便深入敌营,要探听消息也是极艰难的。


    他最初的展望,就是在妻子始终如一,没有背叛他的情况下,能保住自身与妹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即可。


    不过纪婉青很聪敏,周旋于坤宁宫之内,时日久了,多多少少得些消息也不足为奇,高煦还能通过她,散一些九真一假的消息,用以设计纪后一党。


    这些用好了,也是能起大作用的,如此,纪婉青便算立下不少功劳了。


    没想到,纪婉青能力不仅于此,他还是低估了她。


    高熙凝视纪婉青片刻,眸中闪过一抹激赏之意,她见了,笑嘻嘻道:“殿下,我可是很厉害?”


    她下颌微抬,得意洋洋地眨巴眨巴美眸。


    她小模样俏皮,神态亲昵,言谈举止之间,带上小小撒娇,高煦不禁微笑,点头肯定道:“是。”


    这并非假话,她不但是个顶级探子的好胚子,还是具备了优秀领导者的潜质,若她是高煦手底下人,少不得立即受到提拔,放在合适位置上,并委以重任了。


    不过她是他的妻子,这一点就免了。


    高煦搂着她站起,微微俯身展臂,将人抱在怀里,往床榻行去,“陈王确实不甘被放在辅助者位置上,他颇有心机,如今不过暂且隐忍罢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啦。”


    纪婉青被放在床榻上,她打了个滚躺在里侧,等高煦上床后,扯过锦被将两人盖住。她语气有些失望,她还想着立个小功劳,好让他在接管内务的事上容易松口些。


    她也没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我还想着有了功劳,殿下好答应让我掌内务呢。”


    不管是关于太子妃的尊严体面,还是方便日后继续深入坤宁宫,掌内务都是必须的。不过她这间谍工作敏感,小夫妻信任还很欠缺,遮遮掩掩反倒惹人疑窦,这般大方说出来,坦坦荡荡才是上策。


    本来纪婉青想着,清宁宫前后殿界限分明,后宅无法触及半点机密,有了小功劳,高煦答应不难的,现在倒是小受打击了。


    也不知高煦会不会答应。


    她有些小丧气。


    高煦微微使劲,覆在她身上。他虽外型文雅,但实际身躯扎实,八块腹肌隐隐可见,很是沉重,不过好在他也清楚,手肘等位置撑在床榻上,只虚虚压着她。


    “那你答不答应嘛。”纪婉青顺势搂住他,撒娇亲昵好几天,心理压力没了,她还熟能生巧,话罢不忘主动亲亲他的唇角。


    其实,高煦既然答应了这个计策,对于适当放松某些事,就已持默许的态度了,皇后这第一步试探,他并不意外。


    本就是意料中事,况且如今还多了纪婉青的新发现。


    魏王兄弟有龃龉,虽说高煦早已知道,但效果还是有的。她的态度很关键,一有了发现后,就立即事无巨细说给他听,信任值加分不少。


    不过,他瞅了她一眼,挑眉道:“美人计是没用的。”


    话罢,高煦俯下身亲吻她粉腮,沿着脸颊,一路到樱唇,噙住嬉戏。


    纪婉青的话被堵住,支吾说不出来,一吻罢娇喘吁吁,她好气,美人计没用你还亲个毛线啊!


    “你,我可是太子妃!”


    高煦并没有异常反应,态度已说明一切,纪婉青说话也少了很多顾忌,她薄怒嗔道:“你说,那内务给我管不?”


    他睨着她,轻哼一声,“太子妃不是不受宠吗?太子怎么可能交给你内务权。”


    “你只能自己争取了。”


    高煦的意思很明白,他是同意了,但鉴于种种不可言说的缘故,这内务不能他亲自交出去,只能靠她自己想法子。


    演戏演全套,即便清宁宫篱笆扎得严,外围也未必没有皇后的眼线,毕竟他在坤宁宫也有。内务交接是后宅大事,若由太子亲自下令,肯定瞒不过人的。


    理是这个理,但他却很气人,纪婉青牙痒痒。


    两人渐渐熟稔后,言谈举止间也大胆许多,她磨牙片刻,倏地凑上前咬了他下巴一口,“叫你得意。”


    这一口不算重,只浅浅留下几个牙印子,须臾便淡了,只不过,皇太子为人夫的尊严却被挑衅了。


    这可不得了,没等纪婉青退回去,他大手便牢牢固定住她的后脑,立即反扑。


    她这般亲昵的举动,同时引燃了另一种炽热,高煦来势汹汹,还悬挂着大红帐幔的床榻上温度陡然攀升,轻喘娇哼过后,便是含泣的低声讨饶。


    他哼了一声,“你不是能耐得很么?”


    “不,不是的,……”


    ……


    一场酣畅淋漓的火热缠绵,强度是以往不能比拟的,结束后纪婉青俏脸沾有泪痕,只瘫在他怀里,娇躯仍在轻轻颤抖。


    高煦探手,取了床畔小几上的干净丝帕,给她抹了小脸上的泪花,回身轻抚她的背部。


    年轻男子精力旺盛,前几天他总是至少要再战一场的,不过今夜却没这个打算,方才他过了,再来怕初经人事没几天的她受不住。


    只是说实话,这般放开手脚,确实让人畅快至极,他暗忖,等过些时日,她适应了,就无需这般顾忌了。


    二人相拥良久,纪婉青终于恢复平静,她仰脸,轻轻吻了他的侧脸一记,“殿下,你真好。”


    她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内务虽不甚重要,但到底信任已迈进一步,“我不会让你失望。”


    美眸如星,目光专注,他垂眸与她对视,良久,低沉男声响起,“好。”


    “睡吧。”


    翌日。


    小夫妻晨起,穿戴妥当后,纪婉青摸了摸高煦下巴,嗯,果然从没有留印子。


    她还是很有分寸的,一国皇太子顶着个牙印子在脸上,恐怕不用出门了。


    她点了点头,对自己技术颇为满意。


    高煦挑眉,也没吭声,只斜睨了她一眼。


    张德海照例伺候主子出门上朝,他小心撩起明黄锦缎轿帘,等高煦登上轿舆,刚要撒手,却听见里面道:“张德海,你吩咐下去,内宅诸事,前殿莫要插手。”


    他忙应了一声,等了片刻里面再没传出话语,才恭敬放下轿帘子。


    张德海是个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便明白太子是要将内宅事务交给太子妃了,不过出于某些原因,没有亲自出面给予。


    能当上后宅大管事者,当然是高煦的人,若有前殿撑腰,纪婉青即便是太子妃,恐怕也奈何不得,毕竟太子妃再尊贵,也够不上皇太子的。


    不过,现在高煦发了话,就不同了。


    张德海也不敢耽搁,忙招了个心腹到跟前来,如此这般吩咐下去后,才放心跟着轿舆后面出了清宁宫。


    再说纪婉青这边,她送罢高煦出门后,便出门往坤宁宫晃了一圈,很快折返。换了一身玫瑰红百蝶穿花纹妆花缎常服后,她便问何嬷嬷。


    “嬷嬷,我昨日让你打听的事,可有了结果。”


    昨日回来后,纪婉青便让何嬷嬷等人打听内宅具体人事了。毕竟,即使是最好情况,高煦愿意亲自下令交管内务,她也是需要了解这些的。


    如今要自力更生,更是必不可少了。


    “娘娘,老奴已经打听到大致情况了。”实际上,何嬷嬷早几天前,便开始关注这些了,深入情况还不清楚,不过大小管事有几人,具体负责哪一块,她却是知道的。


    在详细禀报前,她先悄声问:“娘娘,殿下如何说?”


    何嬷嬷一脸关切,说话间不忘细细端详自己姑娘。纪婉青回屋后,便将用作遮掩的浓妆洗干净了,面上只浅浅均了一层香膏子,娇俏小脸白皙粉嫩,眉宇间有一抹春意,显然昨夜才被夫婿好生疼爱过。


    她身子骨有些懒,斜斜倚在杏黄色的鹤纹大引枕上,面如娇花,显然经了雨露浇灌,正渐渐绽放。


    何嬷嬷一眼便知,自家姑娘与殿下,夜间看来颇为和谐,作为纪婉青陪嫁中唯一清楚所有情况的人,她一颗心放下些许。


    不过这些并不够,若是殿下同意姑娘接掌内务,这才算不错。


    纪婉青颇为了解乳母,一眼便知,涉及房内事,她有些羞赧,忙招手让对方凑近,低声说起内务之事,好岔了过去。


    何嬷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听罢,她点头道:“殿下顾虑颇有道理。”


    她松了口气,看样子,太子殿下待姑娘还算好的。


    乳母面上纹路舒展,纪婉青眼见她这几年陡增的细纹,颇有几分心酸,神色一黯,“嬷嬷你费心了。”


    “姑娘能干,嬷嬷不用费心,”何嬷嬷见状忙岔开话题,开始细细说起后宅人事。


    往事多想无益,纪婉青摇了摇头,甩开伤感,开始凝神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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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第 三十 章


    清宁宫后宅大管事是个五旬出头太监, 姓谷名富,这个纪婉青知道, 对方还领着后宅一应太监宫人来拜见过她。


    不过她真没想到,这谷富还有些来头, 他竟是上一任坤宁宫大总管。


    纪皇后上位后,坤宁宫大太监位置稳当, 十几年没换过, 换而言之,这谷富, 就是元后的亲信了。


    能当皇后心腹,谷富忠心是没问题,办事能力也强, 只是人无完人, 他还是有些小毛病的。


    他爱赌些小钱,而且虽没了某样物事, 但人却不大老实, 见些美貌小宫女, 总会有些意动。


    不过谷富很有分寸,从前在坤宁宫没犯过错误。那些思想上的小问题并无妨碍, 瑕不掩瑜, 于是,大总管的工作一直做下来了。


    后来,元后薨了,他便伺候在小主子身边, 一直到如今。


    开始,谷富还是很谨慎,只是到了后来,等皇太子逐渐长大掌权,他卸下担子,人老便浑了不少,压抑多年的毛病便出来了。


    他爱吆喝伺候自己的小太监赌钱,这没什么,以他的功劳能掩住,不过,他还爱美色,并且这次还伸出了爪子。


    还好,谷富这行为虽不咋样,但忠心分寸却还是有的,他从不威逼宫人,只有遇上自动贴上来的小宫女时,才亵玩一番。


    高煦很厌恶这些,不过人家你情我愿,而他面对这位母后留下来,并忠心他多年的老人,一棒子打死实在不行。


    他便将谷富调进去管内宅了,眼不见为干净,这活计体面,但无甚权力,也免了对方犯错误。


    毕竟,后宅并非独立存在的,人员出入、各种供给都需经过前殿,有明白人把关,他闹不出幺蛾子。


    谷富知太子心思,也不再往前头去,只安在内宅。不过,他伺候了两代主子,体面足足的,即使如今被闲置了,也无人敢轻视打脸。


    目前,内宅诸事都是这位谷总管打理的,他算是过着半荣养的生活了。


    何嬷嬷说起这人时,一脸嫌弃,最后嘀咕道:“都是太监了,还当个老不修,整日盯着些小宫女。”


    纪婉青也很无语,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也算是件好事了,这谷富漏洞处处,即便有元后老人脸面撑着,恐怕也兜不住。


    难怪高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出门了。


    原来如此。


    “娘娘,”何嬷嬷有些忧虑,“这谷总管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怕是有些难办。”


    长辈身边的猫狗,都是轻易伤不得的,更何况是元后给太子留下的亲信?


    纪婉青却摇了摇头,对这点她持不同意见,谷富是有点面子,但这面子却是太子给的,她已经提前跟高煦说过了,他既然已默认,那问题就不大了。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高煦默认只是暗地下的,并没有广而告之,因此,她须设法先从台面上撸了谷富职务。


    只要这点成了,接掌就顺理成章。


    “嬷嬷,我们要先拿住这谷富的短处。”有了短处,才好发作。


    “娘娘,这姓谷不是通身都是短处么?还有什么好拿的。”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梨花听了,忙插嘴说了一句。话罢她皱了皱脸,显然很厌恶谷富。


    纪婉青也很不喜这人,不过,她却持不同意见,“谷富固然行为不检,但这些俱非他差事上的失误,要想凭此撸了他的职务,很困难。”


    他属于躺在功劳簿上养老的典型了,问题不大的情况下,高煦便睁只眼闭只眼容下了他。


    不过据纪婉青这几天对高煦了解,这男人赏罚分明,底线不容侵犯,一旦过了,说什么也白搭。


    主子是这样的行事风格,那就必然会贯彻到底下一干人等之中,纪婉青只要拿到了谷富职务上的大差错,问题迎刃而解。


    大方向确定了,但这职务上的差错该往哪里拿呢?


    “娘娘,我们初来乍到,一时怕是难以着手。”梨花忧心忡忡,而何嬷嬷也眉心紧蹙。


    对啊,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谷富掌管内宅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太子妃固然是尊贵的主子,只是初来乍到,先不要说拿人差错了,即便是理顺脉络,怕也不易。


    这个问题,其实待久了就能解决,只是纪婉青却是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事情陷入僵局,室内安静下来,她凝眉沉思。


    财赌酒色,通常是不分家的,而太监没了某样物事,更偏爱搂银子,好让自己有倚仗,晚年生活也能保障。


    纪婉青觉得,既然谷富好赌好色,那么钱财之物,他应该也很热爱的。


    年纪时自制力强,年纪大就松懈了,他既然往其他两样伸了爪子,那么银钱也不会落下吧?


    可惜从前高煦后宅没人,每年最多就拨下些修缮屋舍的银子下来罢了,并没多少,而且这事儿还得由内务府领头的,他想贪也贪不了什么。


    不过,这情况到了前段时间就发生了变化。太子大婚,这是国之大典,偏生准备时间极紧,所有人忙得连轴转,这谷富身为后宅大管事,必然是经手过不少钱银的。


    他会半点不伸手吗?


    纪婉青觉得不会。


    一瞬间她联想到高煦的态度,他对清宁宫把控很严,必然是知情的,虽对谷富的不满没有积蓄到临界点,但对于换掉这人,却是颇为乐意。


    她一喜,自己应已找对了方向,“嬷嬷,不若我们先往谷富身边几个小宫女试探一番。”


    谷富身边最大最明显的缺口,就是这些眼皮子浅的小宫女了,她们肯定不会喜欢这老太监,不过是为了钱银或安逸生活等,才巴上来而已。


    既然是为利行事,那么有了更大利益,那就很容易心动了,毕竟,应该没人喜欢被个老太监玩弄的。


    偏偏她们位置颇为特殊,很容易接触到某些隐秘事。


    “嬷嬷,你先命人不经意接触接触,万不能打草惊蛇。”若是不行,还得另外想法子。


    何嬷嬷忙应了一声,匆匆下去安排不提。


    纪婉青细思过后,认为这是最容易打开的一个突破口,不过暂时也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


    她做好了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准备,却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人主动找过来了。


    来人正是谷富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十五六岁年纪,颇为美貌,她并非贪慕虚荣才跟了这老太监,而是当初处境困难,为了保命不得已行事。


    她不甘心被个老太监玩弄,只可惜上船容易下船难,危机过去以后,她寻找了近一年时间,才等到太子妃被迎入清宁宫后殿。


    “娘娘,我手上有些物事,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这小宫女名夏喜,一直密切关注着后殿动静,何嬷嬷派的人一往这边来,她就知道久候不至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唯恐被别人争了先,当即偷偷摸摸往这边来了。


    “奴婢只有一奢求,希望能摆脱谷总管,并保住己身安稳,不被报复。”


    夏喜跟在谷富身边,她知道太子妃处境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尴尬,太子不论多晚,都会回后殿歇息的,并且听说,后殿每晚都会传热水。


    太子妃要保住她轻而易举,而对方要彻底掌内务,就必须先把谷富这倚老卖老的老蛀虫连根拔起,恰好她有证据。


    夏喜态度很谦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娘娘仁慈,奴婢感恩戴德。”


    纪婉青端坐在透雕牡丹纹的楠木太师椅上,不动声色打量下面的人。


    夏喜模样俏丽,身段傲人,纪婉青一个照面便猜测到她当初遇上的困难是什么。皇宫底层是很黑暗的,她模样姣好,偏没有自保能力,没有谷富,还有张富李富。


    相较而言,这谷富算有原则,清宁宫内宅安稳清静,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夏喜应该遇见过很多坎坷,不过她目光却很平静,可见思想并未扭曲,而观其言行举止,也是个有分寸知好歹的人。


    其实,若真是个始终积极向上的好女孩,纪婉青是很乐意帮一把的,更何况对方还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颔首,“可以,起罢。”


    夏喜喜极而泣,忙狠狠磕了几个头,“奴婢谢娘娘大恩大德。”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没想着要什么保证,一得到纪婉青答允,便立刻表示,这二日会设法把证据拿到手,并送到后殿来。


    夏喜一眼不敢往上瞟,告退后便立即偷偷折返。


    梨花很欢喜,“娘娘,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纪婉青点头,确实是意外之喜,她们一点没废功夫,“嬷嬷,你使人先悄悄打听一下这个夏喜,不用太详细,大致了解就可以了。”


    夏喜能进入清宁宫,背景肯定没问题,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打听打听吧。


    “就跟张德海那边的人打听即可。”反正高煦是同意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夏喜脱离谷富的心很迫切,晚膳前,她便将证据盗取出来了。


    这是一本账册,字迹很潦草,应该是谷富写给自己看,用以记账的。另外,夏喜还说了几处应是他藏银子的地方。


    谷富孑然一身,银钱之类喜欢放在身边。


    而夏喜很机灵,机会未出现之前,她最乖巧柔顺,谷富防备较少,她常在对方屋里出入,用心观察之下,对这些早已了然于心。


    一朝有变化,这些都成了资本。


    纪婉青随手翻了翻,墨迹有旧有新,旧的很少,所记日期从七八年起,一年只有寥寥几笔,金额也小。她估摸着,这大约是从前从修缮屋舍处克扣下来的。


    几页过后,墨迹就全是新的,林林总总,记了很多,而大大小小金额加上来,足有数千两之多。


    按如今大周朝的物价,七八两银子就足够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而且还过得颇为不错。这谷富一个内宅管事,不过是三个月时间,就捞了人家十辈八辈子的花销。


    这人越老越贪,难怪高煦不满,估计就算没有纪婉青,等过了这段风头,他也是要换了这老太监的。


    她心内大定,抬目吩咐道:“何嬷嬷,你先找个地方,把夏喜安置下来,等明日过后,再安排个差事。”


    打铁趁热,她想着明日便动手,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知会高煦一声,给大老板汇报一下工作进度。


    纪婉青的行动方向,高煦是知道的,因为何嬷嬷跟前殿管事打听夏喜的事,张德海等主子有些空暇的时候,便报上去了。


    高煦搁下笔,揉了揉手腕,端起茶盏呷了口,“她倒是机灵。”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口了。


    他对谷富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偏这老奴才年纪越大越糊涂,以为自己从前有功劳,就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纪婉青猜测得不错,即便没有她,高煦也打算把谷富换掉了。


    这老太监有资历有功劳不错,但他却不乐意把这么一个人放在清宁宫内,放出宫荣养出去吧,也算全了他母后的体面。


    “殿下说得是。”张德海一脸认同。


    高煦搁下茶盏,瞥了他一眼,“孤发现你这奴才,向来都是给后殿说好话的,可是收了好处?”


    张德海点头哈腰,凑趣道:“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的。”


    这点高煦倒能肯定的,他随意一说,也并没有存疑生气。


    “奴才看着,咱们太子妃娘娘应是个好的。”张德海一路冷眼看过来,对纪婉青印象极佳,“皇后娘娘那边,怕是打错算盘了。”


    贴身伺候太子近二十年,张德海其实对主子颇有几分了解。目前来说,太子对太子妃观感也很不错,他真心希望,太子妃能始终如一,不要让他主子失望。


    对于这一点,高煦却没有发表意见,只“嗯”了一声。


    目前来说,纪婉青表现不错,小夫妻相处也日渐融洽,短短一段时间,他似乎已习惯了后殿的温暖,若能一直这般下去,就很好。


    希望,她不要辜负了他的初步信任。


    小插曲过去后,高煦重现拿起笔山上的狼毫,继续专注朝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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