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作品:《嫁给表哥之后

    第141章 第141章


    马丘山下的西河营地, 有几个营帐防守严密甚至胜于帅帐,颇有些奇异, 但由于紧挨着西河王的王帐,倒也糊弄了过去。


    到今日才知, 原来里头堆叠了悄悄提前调集过来的百桶火油。


    詹箬一声令下,看兵士掀开帐帘推出油桶,沿着山脚撒过去,一阵涩涩的油浊气息立即弥漫开来。


    这百桶火油, 是好不容易才紧急调集过来的。本来想着等山上宁军粮绝后,再砍干柴堆叠点燃,熏烧一轮再攻上去。


    双管齐下,保准万无一失。


    但现在来不及了, 只得提前。


    “快点,尽量浇均匀一些!”


    詹箬大声喝令, 待火油迅速浇尽,他接过一个正燃烧着的新火把,厉喝:“点火!”


    话罢一掷, 火把飞出落地, 骤“轰”一声,火苗立即窜起。


    “各就各位, 都盯紧了,尤其道口, 宁军一下, 杀无赦!!”


    厉声喝令中, 明赤的火焰“刺啦啦”地迅速顺着地上火油蔓延开去。


    ……


    马丘山上。


    冯登陈瓒亲自盯梢山下,下面一动,立即就注意到了,二人霍地站起:“快,请殿下来!”


    西河军这是干什么?


    为何提前进攻?


    必定是情况有变。


    是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莫非,己方援兵至?


    算算时日,栗州守军确实差不多接讯赶到了,只陈瓒不解:“栗州守军,才六千啊?”


    就算加上运粮兵民夫,也就勉强凑够一万罢了。


    怎值得詹箬放弃最佳时机,提前发动攻势?


    “莫不是,大都督得胜,提前过来汇合?”


    但说出来,连他自己的都不信。之前两军通讯还是很通畅的,他们很清楚西河军主力还未消灭,傅缙率大军已追至陈州,肯定赶不回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不可坐以待毙,守住隘口,敌军上来一个,咱们杀一个!”


    宁王沉声令。


    西河军肯提前发动攻势,再好不过。因为马丘山地形特殊,但也算有利有弊,突围艰难,上攻亦然。


    他们这些天已尽力筑了工事,要是敌军等他们饿得脱力才攻上来那倒罢了,可是现在他们的粮还没绝,敌人若要就这样杀上来,他们以逸待劳,正好反败为胜。


    诸人精神一振,立即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军士严阵以待,宁王并诸将死死盯着山下。


    但谁知,山下情况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什么味道?”


    冯登最先抽抽鼻子。


    山下颇黑,距离太远窥不见西河营地全貌,但骚动过后,未见西河兵卒往上攻,却先嗅到一阵隐隐的浓浊味道。


    骤一阵不详预感。


    “是火油!”


    众人脸色大变,敌军不会攻上来,却是要逼他们下去。


    印证了诸人猜想,冯登话罢,骤火光一亮,之间一条橘红的火带如同赤练,沿着山脚迅速往两边延伸开去。


    顷刻,火焰熊熊,环绕整个山脚,“滋滋”的火油燃烧声响,火焰蒸腾,并慢慢往上蔓延。


    夏日山林生机勃勃,火焰一时是烧不上来的,但要命是那黑色浓烟,火油助燃后的烟雾尤其厉害,滚滚升腾而上。


    “咳,咳咳!”


    咳嗽两声,宁王急声令:“传令全军,赶紧用湿透巾帕缠住口鼻!”


    世子申元打湿巾帕,慌忙递给父王,到底是少年人,面上已掩不住惊慌之色。


    宁王握紧儿子的手,眸中也不禁闪过一丝绝望。


    湿巾掩住口鼻,可抵挡毒烟一时,却不长久,熬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得不被迫往下突围了。


    投入敌军准备已久,正张开等待多时的口袋里。


    莫非,他终究是无一偿父愿、登位九五的命?


    如此绝境,即便心智坚韧如宁王,也不禁心生悲凉,现出几丝颓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


    忽远远一阵树木摇晃,紧接着,见那黑幢幢的山林间突杀出一支军队,呐喊震天。


    “里应外合!杀尽敌军!救出宁王殿下!!”


    栗州援军。


    声音极大,飞鸟惊出,连山上都能清晰听见。


    山上宁军不禁精神一振。


    宁王更是,栗州只有区区一万兵马,尚且豁出去一切援救于他,他怎可心生颓念?


    实在不该,不该!


    他紧了紧手上的佩剑,扬起,高声喝道:“将士们,冲下去,即便身死,我们也要和栗州的弟兄们在一起!!”


    “好!!”


    士气大振,宁王一马当先,冲了下去,冯登陈瓒立即紧紧护持左右。


    如激流,山上宁军往山下疾冲而去。


    ……


    却说冲出山林的这支军队,确实是无声蛰伏在侧的八千栗州军。


    当时骤见火,上下大骇。


    楚玥心脏狂跳,但她掠一眼发现,眼前正蔓延着的火带并不宽。


    电光火石,她立即明白,西河军火油并不多。


    是了,这般危机紧迫的情况下,又要悄声无息运输,哪里可能运来多少火油。


    这是要逼着山上宁军惊慌往下冲。


    顷刻间,楚玥想明白一切,她“刷”地拔出新配的长剑,回头厉喝:“别慌!!敌军火油并不多!!!”


    “他们意在让山上的弟兄们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往下冲,我们不能如他们所愿!!”


    她扬起长剑,高声呐喊:“将士们!我们里应外合,杀尽敌军,救出山上弟兄!救出宁王殿下!!”


    楚玥从未这么高声喊过,喊得破了音,嗓子生疼。


    她的声音压下骚动,前头将士一看,果然如此,前头一稳,后方也很快安静下来,


    一鼓作气,二而竭,三儿衰,楚玥自深知,她高喊一声后也不停,一扬长剑:“将士们,我们冲!!”


    她一打马,疾冲而出。


    八千将士立即紧随而出。


    “里应外合!杀尽敌军!救出宁王殿下!!”


    “里应外合!杀尽敌军!救出宁王殿下!!”


    齐声呐喊惊飞夜鸟,八千人万众一心,疾冲往关卡重重的马丘山道口。


    这一回,楚玥没有因为不会武而避退,陈御也没有,所有人都没有,抵达马丘山的,统统冲往西河军,冲上战场!


    “喊得倒是挺有气势的。”


    詹箬脸色一阴,冷冷道:“赵泉,你率一万五兵士迎敌,务必全歼!”


    赵泉一打马:“标下领命!”


    早有准备,立即率军而去。


    詹箬回头,听山上宁军爆发出一阵呐喊,黑幢幢树摇草动,宁军疾冲而下。


    “听令!迎敌!!”


    ……


    非常惨烈的一战,楚玥鼓舞了士气,却无法弥补地形和兵力上的差距。


    山上十万宁军,奈何下山通道宽度有限,根本无法悉数往下冲。顺着百丈缓坡冲下,正好进入西河军早早挖掘好的陷坑,箭阵激射,尸身倒伏无数。


    所幸,西河军的存箭并不多了,而宁军先头部队的尸身,也很快把陷坑填满了。


    可以短兵相接。


    但詹箬早有准备,重重关卡,将宁军堵在道口,镰钩矛阵,迅速分割,有序的一轮接一轮绞杀。


    道口内外,尸横遍野,血腥味冲天。


    楚玥这边情况也很糟糕,八千栗州军急行军四天而来,而敌军以逸待劳,迎上来的兵力足足多一倍,且随时能增援。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楚玥等固然憋着一口气要救宁王十万宁军,但西河军这边也是破釜沉舟,这是对方最后一次能扭转战局的机会。


    气势上谁也压不过谁,兵力上却差之甚远。


    楚玥手已经发麻,她不知自己劈中了第几个西河兵卒,不知几个伤几个死,她手已经感觉有点抬不起来。


    她的武艺不过这一年来的临阵磨枪,实在不算什么,如今不过全靠战马居高临下罢了。可即便如此,也是惊险频频,幸而青木赵扬等人始终护在她左右,方保无碍。


    但这也不过暂时,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全军覆没。


    有大股鲜血喷溅在脸上,糊在眼睛里,视野一片血红,她眨了又眨,才勉强再次看清。


    楚玥粗粗喘着,她已经忘记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了,现在她只希望尽歼敌军,取得胜利。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青木赵扬都受伤了,视线远处,一个栗州兵被砍倒,头颅飞起,当场倒地。


    再这样下去,要挺不住了。


    楚玥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竟没多少害怕,只一腔悲愤翻涌,梗在胸口重重喘息着。


    真的没办法了吗?


    楚玥狠狠一刀,又重重抽出,鲜血喷溅,只她已将近力竭,禁不住这力道一仰险些翻下马。


    青木立即探臂一扶,直接将她拖上自己的马背。


    楚玥重重喘着,扑在青木的肩,“我……”


    她正说话时,视线穿过青木的肩膀,掠过远处,蓦地,她声音一顿。


    “怎么了?”


    青木心里焦急:“是伤到何处了吗?”


    “不,不是的……”


    楚玥无意识回着青木,但视线顿在远处某点,神色有些诧异。


    那位置,是西河王所在,西河王已被扶上小车,亲卫精兵正团团守卫着。


    栗州军战着战着,战场移向那边,理所当然的,近卫和精兵自然护着小车退至安全距离。


    眼前确实在退着,但边缘处的精兵见了栗州兵靠拢到这边来,不少人抽出兵刃,上前一刀将其解决。


    守卫西河王的精兵,身手自然是要比普通兵卒好的,配合又十分默契,干脆利索解决战斗,才缓缓退了回去。


    不对!


    楚玥当即觉得有异。


    这不对,作为守卫王驾的亲卫精兵,当以西河王安全为第一要务。这种情况下,应全力保护小车迅速退后才是,怎可能有心思先冲出杀敌?


    电光火石,楚玥突然想到,西河王病重已久了。


    据闻有起色,但眼下这么重要的战役都在车上不见人,这说有起色,楚玥是不大信的。


    既然没起色,这长达大半个月的昼夜狂奔败逃,本重病的人只怕是难以支撑吧?


    要知道古代,即便是官道,也就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罢了,更甭提山林原野。


    西河王,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玥心跳漏了一拍。


    她瞪大眼睛,对了,只有是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违和之处。


    骤一阵狂喜,楚玥倏地直起身体,一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西河王已经病逝!!”


    “败逃之途奔波,西河王病骨难支,经已病死!这乘小车上的西河王,是假的!!”


    楚玥高声大喊,可惜之前喊伤了嗓子,又力竭,声音嘶哑并不高。


    青木赵扬等人一愣,马上回神,当即气沉丹田,齐声高喊:“败逃之途奔波,西河王病骨难支,经已病死!这乘小车上的西河王,是假的!!”


    “西河王已死!!”


    “车上的是假的!!”


    为何当初宁王一听,就要分兵追击?又为何傅缙即便心有怀疑,也点头同意?


    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西河王,哪怕他已病重。


    歼杀他的意义,并不比歼杀章夙那边整支大军小。


    同样的,对于西河军而言,西河王就是一个精神支柱。


    青木赵扬等人齐声呐喊,栗州军齐声呐喊,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战场。


    骤不及防的,战斗中的西河军一慌。


    距离近的,立即看向小车。


    只入目的,是同样骤不及防而露出慌乱之色的王驾近卫精兵。


    心头一个咯噔。


    慌乱迅速蔓延。


    这是个最好的时机,楚玥青木陈兴,还有正在山道那边正浴血奋战的陈瓒冯登等将,立即高呼:“西河王已死!将士们,冲啊!!”


    趁机猛地一冲,竟冲破几层关卡,到达外沿,陈瓒冯登及几员副将当即打马一跃而出,杀入西河军中。


    严守山道口的西河军终于乱了,陈瓒冯登等将身先士卒,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让卡在道口的宁军得以冲出。


    一时喊杀声震天。


    楚玥大喜:“快,我们杀过去,和殿下汇合!”


    炎炎初夏的夜里,马丘山下展开一场血战,几经艰难终于破开一个口子疾冲而下的宁军,和山下围困了他们足有四天的西河王激战在一起。


    非常惨烈的一场血战,口子并不大,宁军不能一下全冲下,而詹箬惊怒之下,拼了命率军回堵道口。


    双方厮杀在一起,杀了你死活我天昏地暗,殷红的血腥缓缓淌入马丘山脚那道深沟之中,竟汇集成了浅流。


    激战持续到了次日下午,最终以宁军胜利告终。


    惨胜,宁王麾下的十万军士折损近四成,而栗州军伤亡更惨重,十去六七。


    但终究是胜了,他们成功救出了宁王,救出了被围困山上的宁军,最后杀得这五万西河军全兴崩溃,除去逃卒外尽歼,詹箬赵泉等将统统战死。


    斜阳映在马丘山顶上,穿过熏黑的高大林木,投在楚玥的脸上。


    她重重喘着,发鬓脸颊尽是血迹斑斑,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但仍紧紧捏着手里的剑柄。


    战事进入尾声,仅剩零星战斗,得报宁王在东边,她和陈御青木等人立即往那边赶去。


    远远见得,宁王也是一身血迹斑斑,脸上有干涸褐红也有焦黑火灰。楚玥驱马到了近前,和众人立即翻身下了马。


    “见过殿下!”


    众人力竭累极,尤其是楚玥和陈御这两个无甚武力的普通人,这一场胜仗来之不易,见得宁王无恙一刻,心潮激动,喉头一时竟有些哽咽。


    “快快起来!”


    宁王一个箭步上前,将前头的楚玥陈御陈兴扶起,又示意后面诸人快快起身。


    “辛苦你们了,幸得你们竭力来援!”


    宁王也是激动,扶起楚玥等人后,又还视后头的栗州兵,“也辛苦将士们了!”


    “玥娘,季平,你二人可还好?”


    激动说过,宁王又关切看楚玥和陈御,这两人都不是武将,尤其楚玥还是女子,这持续一天一夜的厮杀后,两人脸色看着并不好。


    其实何止是脸色不好,楚玥都有些眼前发黑了,这一天一夜激战远超了她身体可承受的负荷,之前全凭一口气撑着,如今得胜,那口气泄了,她哪怕在努力保持镇定清醒,都渐渐控制不住。


    “谢殿下关怀,……”我无事。


    楚玥话说了一截,眼前彻底一黑,晕厥了过去。


    ……


    午后的艳阳高照,栗州城炎炎一片


    窗外的知了嘶鸣此起彼伏,推开榻旁的隔扇窗,却见天幕蔚蓝,万里无云,极其清朗。


    这刺史府地势有些高,从楚玥这个角度望下去,还见看见鳞次栉比的高矮民房,有徐徐的风灌入窗扇,有些热,但不算炎炙,感觉尚可。


    终于被允许见风了,楚玥畅快吁了一口气。


    她现在正在养病。


    马丘山那场战事,不管精神还是体力,对于楚玥而言都是实在超负荷太过的,那日晕厥过后,后遗症很快就出来了。


    她病了,昏昏沉沉的好几天。


    等到彻底清醒恢复意识,人已经回到栗州城。


    由于她精神状态非常好,所以清醒后病好得颇快,养了二日,在她的努力争取下,被大夫允许开窗见风。


    楚玥现在,正衣着整齐,斜靠在床边的美人榻上。


    榻前的藤墩,坐着来探病的青木。


    青木将药碗递给她,“西河王真的死了,已经找到他的坟茔。”


    趁着夜色匆匆掩埋,非常简陋的黄土坟,连棺木都没有,用锦被包裹了入土。


    王爵千岁,一代枭雄,能做到这般,即便是敌对,在某些方面都让人感到佩服。


    青木叹罢,道:“幸好主子那日发现了端倪。”


    不然的话,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楚玥接过药碗,屏气一口气闷了,赶紧漱口,又接过青木递来的蜜饯含住,这才敢喘气。


    “都是将士拼杀之力,我怎敢贪功?”


    楚玥是想起这么多已阵亡栗州兵,语气不免惆怅,她正要问问青木抚恤工作如何了,不想还未开口,却听房外有人朗声道:“玥娘此言差矣!”


    声音是宁王,抬头一看,见宁王正领着陈瓒冯登陈御等人进得门来。


    楚玥要起身见礼,被宁王制止,并几步上前按了回去,“无需多礼,你当好生休养才是。”


    宁王是来探病的,梨花忙忙去端椅子,青木也帮忙。宁王拍了拍青木肩膀,这才坐下。


    仔细问了几句病情,才接着刚才那话说下去,宁王道:“此战可得胜,玥娘当记首功!”


    战事结束,详情也了解清楚了,从议策到梁宿,还有山火冲锋,再到发现西河王王驾端倪,楚玥表现惊艳,好几处,都是致胜的关键。


    宁王说她当居首功,并非虚言。


    楚玥自然不能就这般应下,拱手道:“此乃我应为之事。”


    “有过当惩之,有功自然也挡褒奖,玥娘不必谦虚。”


    宁王心里有数,眼下欣慰,又嘱咐她:“这回你有些损耗,其余事且先莫理,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你放宽心,这回大军出征,孤留着王奚陶经在栗州,人手充裕。”


    回栗州休整两日,宁王马上又领着大军赶去和傅缙汇合,那边的战事,正在关键阶段,明日就出发。


    这事楚玥自然是知道的,她拱手:“是,谢殿下关心。”


    主上关怀,她自然照单全收的。


    “好!”


    宁王露出笑意,最后还玩笑一句:“不然待承渊回来,孤都不好见他。”


    诸人一阵哄笑,又打趣几句,说得楚玥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依旧落落大方。


    宁王及众人纷纷关心过楚玥,但由于明日出征,事儿多时间少,坐了了两刻钟,便匆匆回去了。


    青木代主子去送,出了门,宁王拍了拍他的肩,“粮草和栗州,就交予你三人了。”


    另外两个,是陈兴和陈御。


    青木经过这一战,也被宁王记下了,升了二级。


    青木拱手:“标下领命!”


    本来宁王有些意向带他上前线的,历练并立功,不过青木更注重商号和楚玥的病,主动表示,自己更熟悉粮草,婉拒了。


    宁王一想也是,不过除了粮草,还让他给陈兴当副手。


    青木经历大事不少,即便擢升,心绪亦极定,锵声应下,将送宁王等人出了院门,便折返。


    他入房,便见楚玥趴在窗台,正眺望下方的连绵屋舍和城墙。


    艳阳有些刺目,她不以为意,俏丽面庞上神采奕奕,脸色虽略苍白,但不见什么病容。


    青木最知她的,知道她的向往和理想。


    自然也知道,她此刻必定是心胸舒展,极之畅快。


    他微笑,上前,轻声说:“恭喜主子,终一偿所愿。”


    “嗯。”


    楚玥回头,笑着看他一眼。


    又回头望一眼窗外。


    恰巧见蔚蓝天际,有鹰隼振翅,直上云霄。


    她注目片刻,唇畔笑意渐扬。


    是的,很好了。


    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能展翼不当那笼中雀,便是极好。


    如今,算是振翼高飞吧?


    仰望许久,她又垂眸,看向炕几木屉。


    那里头有一封信,前儿收的,傅缙亲笔,他发信时,还不知马丘山之事,信中说,极思念她。


    她微微笑了。


    嗯,她也是。


    马丘山得胜,真的很好很好。


    第142章 第142章


    初秋时分,风乍起, 已有寒意。


    本是金桂飘香的收获季节, 只今年的永州城, 却半分不见往年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檑木撞城门的巨大轰鸣, “隆隆隆”震颤人的鼓膜, 硝烟滚滚, 整座城池陷入战火当中。


    栗州一战, 西河军大败弃城逃遁, 被宁军穷追不舍, 长达三月,最后的最后,西河王嗣率残军退入这永州城中。


    宁军后脚追至,重重围困, 对永州城展开猛攻。


    肉眼可见的, 永州城内的西河军处于下风,连日围攻,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城门摇摇欲坠,崩溃仿佛就在下一息。


    百姓惊惶奔走, 搂着匆忙收拾出来包袱,拖儿带女, 盲头苍蝇般乱撞着。


    有慌乱直接冲往城门的, 被那一身热汗血腥的军官一刀砍倒, 人头咕噜噜滚出十数丈远。


    家人崩溃:“挨千刀的兵蛮!偿命来!怪道汝等兵败, 汝等不败,天理何在?!”


    军官大怒,冲来一刀,那汉子连爬带滚,扑入人群之中。


    只转身时目光极怨恨,死死瞪着城头上下所有西河军。


    战乱的城头上,章夙倏地回头看去。


    他披了战甲,手里提着一把微微卷刃的长刀,刀锋染血,甲胄血迹斑斑又染焦黑,一张玉白的面庞沾了血珠,眉峰微微抽动,俊美的侧颜看着极嗜血狠戾。


    他和城头上的军士一样,鏖战长达一个昼夜,已杀红了眼,闻声眸中凶色一掠而过,惜如今,他竟连欲将这个贱民处置了都腾不出手。


    “主子,您快换了甲胄,稍候属下等护着您杀出去!”


    谭思急道。


    耳边铿锵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杀上城头的宁军越来越多,就算不愿意承认,他心里也明白,永州城距离城破已不远。


    他们有把握护着主子安全遁离,但主子这一身帅甲得赶紧换了,银铠红氅,太过显眼。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谭思焦急,再不换,就要来不及了。


    章夙调转目光,看向城下黑压压的宁军。


    “不会再有东山再起之日。”


    他声音很嘶哑。


    心里却极明白。


    父王准备长达二十载,方窥得一契机,眼下并非民怨四起的王朝末年,一旦兵败耗尽,不会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呵,呵呵……”


    他哑声冷冷笑着,扔下卷刃的长刀,拔出佩剑,“今日,孤与永州共存亡!”


    他几步上前,一剑横劈,再次投入激战当中。


    谭思等人含泪,一抹脸紧跟上。


    手臂发麻发疼,不知疲倦地砍杀着,鲜血溅到眼眸中,视野一片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蓦“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砰嘭”一声木板拍在地面上的巨大轰鸣。


    同时,城门口骤起海潮般的欢呼呐喊,紧接着,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踏在门板上。


    城门告破,潮水般的宁军汹涌而入,巷战开始。


    巷战,不过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近卫精兵团团护着章夙,一边后退,一边狠狠杀着冲入街巷的宁军。


    远远的,听见马蹄声,伴随整齐而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踏踏踏踏”,滚雷一般,十分整齐,响彻了整个永州城。


    章夙骤抬眼。


    远远,一个玄黑铠甲披鲜红帅氅的高大男子正在近卫团团簇拥下,率军打马而来,红氅猎猎翻飞,马上人目光如电,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却感觉那两道冷冽的目光疾扫而过。


    是傅缙。


    章夙胸臆间愤慨陡生,瞬间爆开,他倏地捏紧手中的长剑。


    为何,世间为何会有这么一个人?


    仿若克星,倘若没有对方,区区一个宁王,怎能一步一步,将他逼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章夙清楚,今日他就要兵败身死。


    但他绝不落入敌手。


    既要死,他要战死,他要和傅缙一决死战!他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章夙眉目一戾,打马疾冲而出。


    谭思等人立即赶上。


    马蹄声哒哒,疾重而急促,傅缙冷冷看着,倏地勒停马,他一招手:“箭阵。”


    身后弓箭手立即分成两列,迅速而有序绕往两边,踢开沿街店铺大门上了二楼,三方上上下下有序快速结阵,箭矢对准正奔来的西河残军。


    傅缙伸手,亲卫迅速抬上一张四尺大弓,他接过,抽出一支精铁银箭,一扣弦,猛一拉。


    弓弦拉满,傅缙微微眯眼,视线顺着银色箭头,瞄准疾奔中的章夙眉心位置。


    手一松,“咻”一声破空锐响,秋阳下银芒骤闪,箭矢闪电一般激射而出。


    “噗”一声闷响,已奔至六七十丈外的章夙身躯骤一僵,铁箭深深贯穿他的眉心。


    膘马兀自狂奔,章夙已看清傅缙的面容,只“砰”地一声,他重重栽倒在青石板地面上,气绝不动,仰面向天一双眼睁得大大。


    谭思悲吼一声:“纳命来!”


    傅缙淡淡道:“放箭。”


    这一行亲卫精兵,已冲至箭矢射程范围,一声令下,当场万箭齐发。


    谭思面门前襟扎了十数支箭,重重坠马,落地后他梗着一口气,手往回爬了爬,“主子,……”


    身躯却无法动弹,口鼻溢血,死死瞪着章夙尸身半晌,气绝身亡。


    两轮箭雨,将来袭之敌尽数歼灭。


    傅缙环视城内一圈,令:“降者立即缴械,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在永州城被攻陷的第三天,楚玥和陈御一行也抵达了。


    三个月时间,她的病早已痊愈。


    不过由于大军追敌移动频繁,她才病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陈御和青木就建议她不要紧跟大军奔走了,前线的事先接着让青木负责。


    楚玥便应了。


    她病中,手头事务也是青木接手兼理的,做熟了的,青木办事,她没有不放心。


    最重要的是,如今楚玥心中挂碍已消,既身体吃不消,她就不强撑着了。


    于是楚玥落后一步,负责监督后方粮草,随粮草大营转移即可。


    如今永州大捷,西河军终于被彻底击溃,他们就赶过来了。


    楚玥策马,缓缓穿过吊桥,踏入长长的门洞。


    她仰头,环视仍残留不少焦黑的城头。砖缝中残留猩红,城门已重新被安上了,城内民房鳞次栉比,百姓惊色已褪,有三五行走着的,也有在修补损坏的檐瓦门柱。


    虽还是看得出战后痕迹,但这座古朴的城池已被大致打理妥当,颇有秩序。


    楚玥微微怔忪。


    其实她这辈子没来过永州城,但这永州城的一切,却似曾相识。


    仿佛有种宿命感觉,噩梦中的最后决战,还是在永州城。


    现实里,因为她的蝴蝶翅膀,长达三年混战对战,如今一年多就落下了帷幕。


    但还是在这永州城。


    楚玥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永州城景致布局,和她梦中一样。


    也不知那噩梦,是否就真是“她”经历过的。


    楚玥无意识打量着这座似曾相识的城池,有些入神,骤听一阵马蹄声起,“哒哒哒”清脆打落在青石板大街上。


    她回神,抬目看去。


    却见一个玄黑铠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他正打马直直奔她而来,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马蹄声急促,隐隐昭示来者急切的心情。


    一看那身影,楚玥唇畔不禁漾起笑意。


    其实,她已很久都没在做那个噩梦了。


    她破坏了楚姒的毒计,傅沛没被毒死,张太夫人也活得好好的,还有她父母小弟,楚氏一族,如今全部都安然留在邓州。


    噩梦是真还是假,又何必纠结?


    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心绪畅快,一扬鞭,迎上前去。


    “夫君!”


    清脆熟悉的女声,魂牵梦萦的娇俏的面庞,傅缙笑了,这一刻,他心绪飞扬。


    他快四个月没见她了。


    期间经历了马丘山血战,她亲上战场拼杀,大病卧榻,养了许久,方才痊愈。


    后怕担忧,牵肠挂肚,这个素来在外情绪极内敛的男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疾冲上前,猛地勒停了马,一瞬不瞬凝望,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城中诸务不急,你们赶路过来,且歇歇不迟。”


    “城中诸务不急,你们赶路过来,且歇歇不迟。”


    略略寒暄,说罢这一句,就在众人带笑意的目光中,傅缙领楚玥先返回他暂居的住处。


    进了正房,一掩上房门,楚玥便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中。


    傅缙抱得很紧,紧得她都喘不过气了。


    但她不以为忤,反立即探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甲片上。


    不知谁先的,或许是一起,他低头,她仰脸,唇贴合在一起,缓了一息,骤用力地亲.吻起来。


    要凭借最炙烈的问,来安抚彼此的心和思念。


    许久,傅缙才松了开来,他重重喘息着,伸出手,细细抚摸她的脸颊。


    “瘦了。”


    他蹙眉,极心疼。


    楚玥弯唇一笑:“夏日肯定要消减些的。”


    他也瘦了些,还黑了,冷峻的眉目愈发棱角分明,极英俊极有男子气概。


    不过,只怕如今是没多少人敢直视他了,经过战事和鲜血的洗礼,傅缙昔日那一点少年青涩,如今已悉数褪尽,眉目冷峻,威仪厚重,通身气势极盛。


    楚玥却是不怕,怕谁也不怕他,她被他搂着,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听他柔声低哄,她翘唇笑着。


    亲手给彼此宽衣梳洗,腻在榻上低低叙说离情,二人不肯分开过,一直到了晚膳用罢,躺下歇息。


    楚玥轻声笑着,这有点像连体婴似的。


    “笑什么?”


    锦帐低低迤垂,傅缙轻轻啄吻她的脸颊,嗓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十分性感。


    “没什么。”


    她笑盈盈,嗔了他一眼。


    “夫君,那章夙是伏歼了么?”


    团聚了一下午,又深入接触的彼此,思念稍稍纾解,才有心思闲聊些其他。


    “嗯。”


    傅缙捉着她的手把玩纤纤五指,应了一声,“城破当时就诛杀此人了。”


    其余太血腥的,没必要和她说,他只说结果:“西河王嫡脉尽数解决,已无后患。”


    楚玥秒懂,借着战事处理,比以后要简洁方便太多了。


    傅缙食指绕着她的发,看她柔润青丝在贴服缠在指间,薄唇轻触,他柔声说:“永州事务很快就理顺了。”


    “那咱们是要回京城了吗?”


    西河王死得惨烈,西河军覆灭在即,昔日野心勃勃气势汹汹的叛王,从鼎盛到寂灭,也就一年多的功夫。傅缙善兵,已声名赫赫扬天下。


    大局将定了,垂死挣扎只有覆灭的下场,淮阳赵周三王权衡过后,终于低了头,上月遣了使臣,表示归附。


    “三王不臣之心已生,留不得长久。”


    只不过眼下,咄咄逼人并非最好的法子,削弱以后,留着慢慢收拾不迟。


    不过,这都是以后再操心的事了。


    结束了。


    自幼帝崩后生出的诸藩争夺大宝之战,在永州落下帷幕。


    傅缙轻抚楚玥鬓发,看她清凌凌眸光一眨不眨瞅着自己,心中只觉爱极,俯首亲了亲,柔声说:“对,我们很快就回京城了。”


    自幼帝崩后生出的诸藩争夺大宝之战,在永州落下帷幕。


    傅缙轻抚楚玥鬓发,看她清凌凌眸光一眨不眨瞅着自己,心中只觉爱极,俯首亲了亲,柔声说:“对,我们很快就回京城了。”


    第143章 第143章


    购v率足一半即可正常阅读新章,否则需延迟, 不便之处, 请亲谅解  楚姒眉目冰凉, 禧和居与东路外书房紧密相连, 两者之间仅相隔了一条内巷。


    她当初费尽心思, 将侄女聘进了继子房里, 可不是为了当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线的。


    梁嬷嬷有些担忧:“可, 这少夫人她……”


    此事太重要了, 楚玥曾不驯过, 哪怕最终被降伏,她的聪敏总让人生出了一丝隐忧。


    楚姒淡淡道:“无妨,她并不知晓福寿堂往前院送物事的关窍。”


    这并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而有所猜测的仆妇都有点脑子, 没人敢在这上面嚼舌根。若是楚玥待久了, 她大约会自己观察出来,但现在她不过是个进门三月的新妇罢了。


    这般想来,其实今日这变故还是好事,若非傅缙突如其来了这么一出,楚姒还始终下不定决心要动手。


    “那此事, 可要吩咐少夫人?”


    “不可!”


    楚姒眉目冷厉,不管楚玥是否已真心驯服, 她都从不欲告知对方。


    一者非心腹;二者, 知情人越少越好。


    附耳仔细吩咐一番, 她将药包交到梁嬷嬷手里, 紧紧按住,低声道:“嬷嬷,小心些,你莫亲自去交药。”


    和从前一样找个面生的去联系即可,切切不可暴露身份,“你告诉她,如了我的意,我保证她男人孩子一辈子富贵平安。否则……”


    “最好能赶在侯爷归京前办妥。”


    ……


    日子忽忽而过,转眼踏入腊月。


    大雪初霁,一出凝晖堂稍间的隔扇门,久违的夕阳撒在廊道上,楚玥深吸了一口沁冷却新鲜的空气,心情很不错。


    “我们走着去吧。”


    她舍弃了软轿,直接步行,往福寿堂而去。


    楚姒却没有去,两人不是一个请安日子。


    老太太吩咐每十日一请,楚玥自然不敢怠慢,不过这日子却是不和楚姒重合的,张太夫人也没有调整归拢的意思,于是二人便各有各请。


    说起楚姒,上次请安她却没去,病了。


    想来是傅缙的漂亮转身对她震撼极大,足足病了好几日才见好,怕是焦躁极了。楚玥一直小心应对的,楚姒眉目隐带阴霾,反复询问她傅缙的细节,又令她以关怀挂心形式,多多去傅缙外书房走动。


    楚玥不敢怠慢,一切言行举止俱按照傅缙的指示去做,回来就汇报当日所说,这么一折腾,连商号都少去了不少时候。


    她揉了揉眉心,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沿着大花园的边缘,一路散心很快到了福寿堂,还未进门,就听见傅茂的声音响起:“这个我做了,先生都说不错的,说是明年就可下场试试了。”


    “……那在你兄长跟前,你怎么就答不好了?”


    少年声音清澈,带了些许苦恼,老妇含笑问他,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楚玥不禁一笑。


    傅茂很崇敬兄长,被哥哥考据学问一紧张就回答不好,于是就被出了好几个题目,让回去加强巩固。


    “嫂嫂来了!”


    傅茂一见楚玥,如蒙大赦,赶紧从榻上跳下来,深施一礼,“阿茂请嫂嫂安。”


    楚玥忙叫起,微笑回了一礼,又转身给老太太福身问安。


    “起罢。”


    张太夫人寡淡的面庞残余些许笑意,看着没平时般清冷。她叫起楚玥后,太婆媳二人说了两句,她吩咐:“承渊入营常常与人较量,怕身上难免有些淤伤,你好生伺候,日常膳食多备些驱寒汤羹。”


    老太太很少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偶尔说了,也是嘱咐照顾傅缙的。楚玥并不好说傅缙从未在她房中用过饭,日常也不怎么劳动她照顾,只得唯唯诺诺应了。


    说罢这一段,后续的就不咸不淡又与平常无异,傅茂不好久留已退了下去,不过楚玥照例也没待多久,小半个时辰,张太夫人就让她回去了。


    楚玥忙站起,福身:“孙媳告退。”


    出了福寿堂,她微微吁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说老太太不好,在张太夫人身上,楚玥并没有感受到恶意,老太太也未为难人,是一个很省心的长辈。不过吧,她对这种清清冷冷的功课式相处,实在不怎么热衷。


    不热衷又得提劲,有点折磨人。


    “好了,我们回去吧。”


    楚玥眺望远处白雪皑皑,暖阳处处,心情重新畅快,环视一圈,走走停停折返禧和居。


    刚转过廊道,忽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上,回头一看,一中年嬷嬷提了个食盒,领着两个小丫头急急赶上。


    “请少夫人安。”


    这嬷嬷楚玥认得,是福寿堂一管事嬷嬷,仿佛姓陈。


    其实她也不怎么熟悉福寿堂的仆役们,主要十天一回,每回小半时辰,接触太少了。而张太夫人喜静,每每堂内也就留一两仆妇。


    不过到底出入多次,有些头脸的媳妇婆子,她都脸熟能把人认出来。


    陈嬷嬷福了福身:“太夫人命老奴给世子爷送驱寒羹汤。”


    楚玥并不觉得有异,毕竟老太太刚刚才嘱咐过她,而这嬷嬷确是福寿堂的人如假包换,福寿堂篱笆历来扎得严谨的。


    楚玥闻言,也未打算吩咐孙嬷嬷接过,她和傅缙怎么回事自己清楚,这汤羹经了她手,他绝对不会再喝。


    “嗯。”


    她点点头,率先转身往东。


    陈嬷嬷三人紧随其后。


    福寿堂的人,历来极有其主的风范,嘴巴蚌壳一般紧,非必要的话从来不说,不拘言笑,颇清冷。


    如意等人被这一带,也挺背肃容,不再嬉笑。


    楚玥赏雪的兴头大减,索性加快脚步,很快回了禧和居。


    沿着廊道拐进去后,左手边是回二进正房的路,而往右边望过去,已能看见通往前院内巷的月洞门。


    陈嬷嬷停下,福身:“婢子告退。”


    楚玥点点头。


    双方分道扬镳,楚玥一行返回二进正房,而陈嬷嬷三人落后一步,也转身往月洞门而去。


    这一切,看着都十分平常,然而楚玥走到廊道拐角时,无意一瞥,脚步却顿了顿。


    “少夫人?”


    孙嬷嬷落后半步,就站在主子身畔,也顺势望过去,正好看见月洞门里小丫鬟的杏色裙摆一飘,消失于门洞左边的高墙后。


    “怎么了少夫人?”


    孙嬷嬷奇,她看来看去不觉得有啥好看的。


    楚玥眉心却微微蹙起:“她们怎么往左边去了?”


    月洞门后面,就是通往东路外书房的内巷。当然,它也不仅仅只是通往东书房。


    往右边,走二三十米再拐个弯,就是东书房的东角门了,可以直接进去。


    而左边呢,则是通往中路前院的。当然了,也通傅缙外书房,就是稍远一点。那是个正经的内仪门,中路前院过来傅缙处的,就是走这个门。


    陈嬷嬷这是舍近求远了。


    楚玥心里立即升起一种违和感。


    按理,福寿堂的管事嬷嬷都是多年老人了,不可能不知道右边的东角门。


    可这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她定定立了片刻,不知为何,楚姒的脸忽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一惊。


    心脏跳得有点快,电光火石一刹那,她忽想起了一个人,以及噩梦中的一件大事。


    傅茂。


    傅茂之死。


    梦境这一段很混乱,她根本不知道傅茂是怎么死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傅茂死时,刚满十六岁没多久。


    傅茂今年十五,距离十六岁生辰还有将近四个月。


    傅茂之死,是梦中直接导致“她”被傅缙深恶痛绝,恨不得寝皮吃肉,耗费数年时间也誓要亲手刃之的关键事件。


    楚玥很重视的,她屡屡告诫自己需小心再小心,万不能当了人家手上的刀。楚姒每一个涉及她的言行,她都有自己私下琢磨过。


    她一直准备着,为四个月之后。


    本也应该是四月后的,但不知为何,想起傅茂,她心脏立即怦怦狂跳起来,有什么呼之欲出。


    思绪纷乱如潮,用力捏了捏拳,掌心骤刺痛,她忽又忆起一事。


    傅缙生母张氏的死。


    明面上,张氏是病死的,染病卧榻,病势缠绵数月,而后不起,香消玉殒。


    但她知道,实际张氏是被毒死了。


    楚玥从前一直以为,久卧病榻上的张氏被喂了毒,然后毒性一发,她就死了。


    想在想想,还有可能是慢性毒!


    楚姒和张氏一直有交情,守寡后交往更深,俨然已是密友。张氏病中她也是常常探看,数月不断,一直至张氏病逝。


    如果是慢性毒,那也同样解释得通!


    呜呜风声起,一阵寒风卷着枝头的雪沫子灌入廊下,她闭了闭目,手足冰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傅茂之死,有没有可能也是中了同一种毒?


    假设这陈嬷嬷是楚姒的人,那盅羹汤,会不会?!


    要知道,梦中的“她”完全沉浸在温润夫君慈爱姑母的包围中,她肯定是依姑母嘱咐,常常出入傅缙外书房。


    遇上了陈嬷嬷的话,她大几率会亲自领对方去。


    傅茂,也是时常出入东书房的,听是祖母送来的羹汤,会不会嘴馋想尝尝?


    或者他不嘴馋,是“她”热情邀请,招手让他尝尝,那个腼腆少年肯定不好拒绝长嫂的。


    一碗羹汤下肚!


    然后……


    心念电转,短短一瞬,楚玥额际已见了汗,她顾不上抹,提起裙摆。


    “我们到前头去!”


    ……


    楚玥在得了傅缙允许的情况下,去他外书房转过几圈,一路顺畅,并无阻滞。


    她先绕左路追上去,一问守门仆役,果然陈嬷嬷三人刚进了去。


    离得远远,便听见前头陈嬷嬷道:“这是太夫人特地命人炖的羹汤。”


    这冬季用的食盒,有夹层有棉絮,保温二三个时辰不成问题,冯戊跟去京郊大营了,一个楚玥不认识的侍卫小心接过食盒,捧着进了去。


    陈嬷嬷寒暄两句,正要折返,忽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


    她眼睑微微一垂,复又抬起,立即转过身来。


    原来是少夫人。


    陈嬷嬷微诧:“请少夫人安,您不是……?”


    动作从容,不紧不慢,转过头来见了楚玥,一诧,有些惊奇有些莫名,但还是第一时间恭敬见礼。


    从眼神到表情,从言语到动作,都非常自然,不见半点惊慌。


    楚玥一直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一丝一毫,见状不禁微微一怔。


    难道不是?


    是她联想过分丰富了吗?


    楚玥惊疑不定,又见陈嬷嬷身后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一脸不明所以。


    难不成真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这么厉害的慢性药,真可能有吗?


    她蹙了蹙眉。


    正在这个心有困惑之时,忽听见一阵脚步声起,傅茂特有的清澈少年嗓音带了些许惊奇。


    “嫂嫂?”


    粗粗听罢,如意惊惶,忽她瞪大眼睛:“少夫人,咱们可以去信邓州!”


    她面露希冀,急道:“老太爷和大爷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楚家可是男人做主的。


    楚温当然不会,可祖父……


    楚玥张了张了嘴,却发现,自己竟无法一口给出肯定答案。


    楚源一生致力重振楚家。


    淮南楚氏,数百载名门,一朝遭遇重创,沉入谷底。后父亲病逝,他毅然给嫡长子聘了商户女,得巨资让楚氏走出泥沼。早年瘟疫横行,人人避走不及,他冒险留守,最终熬过去跃升为一州刺史。


    从下州刺史到上州刺史,也非简单过程,幸近年有了女婿镇北侯的助力,这才顺遂了许多。


    一个镇北侯外孙,代表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假如楚姒去信,告知她母子与傅缙,二者只可存一。


    那祖父将会如何抉择?


    孙女守寡,可以再嫁,但一个如日中天的侯府,却不可再求。


    权衡过后,会不会直接让楚玥配合呢?


    楚玥怎可照做?


    那事情恐怕就回到了原点。


    她的母亲,她的母亲!


    甚至,其实也不用真动她的母亲,邓州京城山高水长,来几封难以考证的信,就可以了。


    楚玥敢赌吗?


    她不敢。


    上辈子亲缘淡薄,今生得一慈母,大幸也,自爱之重之,如何能冒险?


    “楚姒,楚姒!”


    楚玥牙关紧咬,只是不待她再说什么,忽外头一阵动静,“世子爷回来了。”


    ……


    傅缙眸光沉沉。


    今日一回家,被父亲叫了去,说罢朝事,傅延忽道:“听你母亲说,你与儿媳尚未圆房,夫妻和合,人之大伦,当重之。”


    这并不是小事。


    只圆房,还有这个“母亲”,傅缙下颌绷了绷,须臾,他道:“父亲说的是。”


    楠木大书房后,傅延正奋笔疾书,点点头,抬首缓声:“圆房后,身子慢慢调养不迟,一年半载的,子嗣不急。”


    他正值壮年,长子也尚年轻,镇北侯府的第三代确实不很急切,“去罢。”


    第144章 第144章


    煊赫的登基大典和大封功臣结束后, 时间过得飞快, 似乎就一眨眼的功夫, 就到了十五元宵。


    今天立春早, 气温也回升得快, 漫天飞雪仿佛就在昨夜,一觉醒来,却冰霜消融, 墙角小草开始冒头, 枝头泛出点点绿意,甚至有些早的, 已一树嫩绿招展, 园中浅粉深红初绽。


    迎面的风悄然褪了寒意, 一夜之间, 春回大地。


    元宵到了。


    过了元宵, 就过了大年, 这是大梁朝少有的几个举国同乐的节日。甚至元宵的前后三日,城门不会关闭, 宵禁也会暂时取消。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大家公子女郎, 都会在这一天涌上街头, 欣赏美轮美奂的一城彩灯, 畅游火树银花。


    前几天开始,彩灯长街就开始扎长棚。元宵当日, 城中的商户纷纷在门前悬挂上精致的彩灯, 下午前就会准备妥当, 静待夜幕降临。


    宫中也热闹着,元宵宫宴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今年,宫里却没有办灯节。实在是太忙,新帝登基不过十来天,又逢第一个年节,前朝后宫大事小事多如牛毛,太仓促干脆就把晚间的灯节省了,明年再说。


    热热闹闹的元宵宫宴早上就开始了,一直到午后才散,皇帝揉着额头被扶回宫后,赴宴的文武勋贵才开始陆续离场。


    傅缙今天很克制,实在是酒醉过后的第二天并不好受,他才尝过一回不久,短期内实在不打算再来第二回。


    十分有技巧地避过很多敬酒,待宴散,他并无半点醉意,出了宫门翻身上马,他直接奔太府寺去了。


    楚玥比他早走了半个时辰,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她先去了衙署一趟。


    傅缙打马徐行,看街上彩灯处处,也不知想到什么,他翘唇笑了笑。


    是楚玥。他已发现婉转柔和之下,他的妻子尚有着娇俏活泼的一面,教他喜爱极了。前两日他说起元宵灯节,街上人会太多,她嘟囔,这不是因为情人节么?


    他奇,什么情人节?


    这不就是中式情人节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古代闺阁少女一年就这么一天能理直气壮上街,古往今来多少美丽的爱情故事开启在今天?这本来就是情人节呀。


    当时她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如此说道。


    傅缙啼笑皆非,不过一想还算有几分歪理,这个词儿倒挺新颖的。


    如今回想,他微笑摇了摇头。


    不过傅缙还是很有些期待的,因为他打算今儿和她好好逛一逛灯节,也过过她嘴里这个情人节。


    不过还得早点把人接了回家,先用了晚膳再说。


    傅缙的马不禁跑得快了一些,很快到了太常寺衙署。只不过一问,留守吏官却道,楚侯已理罢事务,回去了。


    没能接到人,傅缙有点儿失望,不过这么一点点情绪很快就消去了,他立即打马,往城西的越国公府疾奔而去。


    城西街道宽敞,道路通畅,“嗒嗒”清脆马蹄声响,在已换了御笔匾额却仍在扩建的越国公府大门前勒停,傅缙翻身下马,把缰绳一扔,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少夫人回来了?”


    之所以在门房就这么问,全因他见了妻子的贴身侍女如意。


    如意正立在门后,像等着什么人,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奇怪的,莫非有什么重要女客来访不成?


    但更让人奇怪的还在后面,如意却是在等他的,一见傅缙问,她笑着福了福身,禀道:“少夫人到城郊的阳春园去了,让我禀世子爷,并务必请世子爷前去。”


    傅缙一愣。


    阳春园他有印象,因为楚玥前几日才提过一嘴,这是她的陪嫁园子之一,因为之前战乱中有些许损伤,稍稍修整了一下,年后才刚完工的。


    怎么突然就过去了?


    还特地让人把他也喊过去。


    傅缙有些不解,但他心里惦记着她,就算没有如意的话,他恐怕也会立即赶过去的,闻言转身重新上马,一扯缰绳,掉头直奔南城门。


    出了城,城郊的春意比城里头还浓,放眼处处嫩绿,点缀零星姹紫嫣红。


    美好的春光里,三五成群的乡民正往京城方向赶去。他们换上了最整洁的衣裳,兴高采烈脚下飞快,虽说元宵三日城门不闭,但谁也不想晚到错过元宵灯会半刻。


    傅缙打马逆着人流走着,他心里不禁也有些急切,一等人流渐疏,立即一扬鞭。


    乌黑油亮的膘马撒开四蹄,很快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位于南外二十余里外的阳春园。


    阳春花,就是桃花,阳春园内的庭院内甬道旁,遍植了大大小小的新老桃株,如今开得正好。


    除去园外守卫以外,傅缙未见一个人。他推开园门,春意盎然,满目嫣红绯粉,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庄子深处的山腰处,灼目的艳丽,一阵轻风拂过,枝条微微晃动,桃花如雨,纷纷扬扬撒下。


    这景色,美到了极致,哪怕是已多年无心赏景的傅缙,也不禁驻足了片刻。


    可他的妻子呢?


    傅缙很快发现,身侧小亭的石桌上,一朵殷红蔷薇之下,压有一张花笺。


    他立即走过去一看。


    轻灵飘逸的熟悉字迹,正是楚玥亲笔,上书 “夫君,快来”。


    简短一句话,只有四个字。


    去哪儿?


    傅缙执起那纸黏了蔷薇花的纸笺,左右一顾盼,立即发现端倪。


    只见眼前桃林直去的这条甬道尽头,有一左一右两条岔路,其中左边一条的其中一株老桃树的树杆上,黏了一支新鲜怒放的艳红蔷薇,非常醒目。


    他立即跟着走了过去。


    桃林很大,小径很多,但每遇岔道,总有一朵艳红的怒放蔷薇指引他前行。慢慢的,他穿越了桃林,抵达庄园后半部分的山脚前。


    这座园子,背靠的崎岭支脉,放眼往上去的数百倾山林,都是园子地契所圈的范围。


    桃林尽处,是一斜斜的石径,蜿蜒向上延伸至深处看不清,石径旁已抽芽的海棠树干上,黏了一枝殷红的蔷薇。


    到了此时此刻,傅缙还能不知妻子今天必有精心准备么?只不过,这是要干什么?


    一时好笑又好奇。


    他也来了兴致,把那枝蔷薇揭下拿在手里,拾级而上,顺着石径往上。


    这路还挺远的,初时两旁还有零星的桃树,渐渐完全不见,他已深入山路里头了。


    沿途有小亭石凳,但傅缙精力充沛,一点不觉累,游刃有余沿着石径徐行,速度还不慢。渐渐地,他将桃园完全抛在身后的,走过一条两山之间的窄窄夹道,骤眼前豁然开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间的季节,总要比外头慢一些。这处山峡也不例外。外头已春回大地绿叶繁花,只这处峡谷仍有残雪处处,这是一处梅园,晚梅开得正盛。


    黑色的山石,素白的霜雪,怒放的红梅,整个峡谷一片灿烂的艳红,有清澈溪水绕梅林穿行而过,哗哗流淌,声音极欢快。


    一个窈窕的青碧身影,立在潺潺溪流边,她怀里抱着一张七弦琴,正低头看着溪水,边上一株老梅树。


    怒放的红梅,婀娜清雅的背影,已可入画。


    傅缙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等他问,楚玥就已转过身来,她目光清凌凌,莹白脸颊泛着和红梅一般的绯色,正含笑凝视他。


    “夫君,我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话罢,她直接在老梅树下的大石上盘腿坐下,指尖一勾一拨,悠扬的琴音倾泻而出。


    这个曲目,很熟悉,名曰《寻梅》。


    曾经傅缙给她弹奏过,并在梅树下表达了他热烈的恋慕之意。


    怒放的红梅,一曲《寻梅》,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傅缙整个人都怔了怔,心跳无端端地加快了起来。


    他一瞬不瞬看着那个人,她微微垂眸,正为他弹奏这一曲脍炙人口数百载的情曲。


    袅袅琴音,悠扬婉转,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楚玥抬眸,对上那双正怔怔看着她的黑眸。


    似乎有些什么,正翻腾着,欲汹涌而出,却压抑着。


    楚玥目光从来没有过的柔软,软得仿佛就像她脚下的溪水,她视线不离他,搁下琴,从大石后的篮子里取出早备好的物事,慢慢站起来,缓步上前。


    “吾倾慕汝甚矣,愿此生与卿情深至白首,不知可否?”


    她抬手,将紧握的在手里的物事递给他。


    傅缙低头,纤细的手臂捧着的,是一束正怒放的艳红蔷薇,高低错落,团团束起,用浅青和绯粉的绡纱缠住,底端扎起,一捧极用心扎起的花束。


    楚玥轻轻说:“这是我亲自扎的。”


    她本想用玫瑰的,可惜古代玫瑰是一种很俗很不上档次是花,不希望留下什么瑕疵,于是考虑过后就用了外形比较类似蔷薇。


    蔷薇本非这时节开花的,但她命园丁在暖房培育,而后仔细挑了,一朵朵去了刺,按记忆中的样子扎起来。


    她向傅缙求爱。


    她追求他。


    昔日他吐露情深,期盼得到相同回应时,因她的自私未能如愿,黯然神伤,最后不得不妥协。


    她亏欠他良多,她知道,愿以此稍稍弥补,并表达她的心意。


    一园红梅,琴音袅袅,艳红的花束,轻柔却坚定的求爱之语,傅缙呼吸登时就重了起来。


    这大概的男子向女子求爱的方式吧?但他已丝毫不在意,心绪汹涌而起,情感翻涌着直冲他的咽喉,让他当场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天知道,他是多么期待这一天。


    在年初二明光宫大封后,他心中就总是压抑不住浮起某些念头。她曾经顾忌的今日不再,她渴望的东西终究得到,那是不是,可以……


    他想问的,有很多次差点就问了出口,只心底却有一丝怯,如今的亲昵缠.绵教他这般眷恋,他并不想打破它。


    他其实暗中期待着,期待着她主动表露,说她顾忌全消,往日难处已不再。


    但半个月过去,始终未见动静,他想她可能忘了。也没什么妨碍的。


    只说服自己之余,心底难免有一丝黯然。


    但其实她并没忘记,她一直记着,费尽心思准备了,在这个最有意义的日子里,给他一个惊喜。


    这一瞬,傅缙眼眶骤一阵潮热,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汹涌的情感。


    她正仰首看着她,目光柔和,手里捧着花束,静静在等待他的回答。


    傅缙重重呼吸着,良久,终于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用双手接过那束艳红的花,哑声道:“好。”


    眼前这张娇俏的面庞,立即扬起最灿烂的笑靥,她脚尖一用力,扑向他的怀抱。


    傅缙一手紧紧握住花束,展臂将她纳入怀中,用力抱住。


    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将这张比红梅更娇艳的面庞紧紧按在心脏位置,“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