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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表哥之后》 第41章
楚玥以为自己得重重扑在车壁, 谁知她一头撞在傅缙的肩膀上。
嘶!
还是好硬,好疼。
楚玥甚至觉得有点晕, 因为她倒霉地撞到太阳穴了, 车厢外叫骂声起,她蹙眉捂住左额。
“怎么了?”
一只粗糙的掌覆在她的额头, 傅缙拉开她的手看了眼。
“没事。”
不晕了, 痛感也缓了,楚玥十分尴尬发现, 她扑到傅缙身上去了,另一只手还撑着他的大腿。
她闪电般缩手,立即坐直,讪讪一笑:“就是刚碰有点疼, 现在没事了。”
这磕碰也确实不会有什么事, 傅缙端详她两眼,也未再问, 撩帘看了眼。
“绕道。”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 正好送进车夫耳里。车夫是楚玥陪嫁,但这情况也不分了,知刚才颠到主子,他忙不迭应了, 连扯缰绳,在赵扬等人的开路下快速掉头。
车轮辘辘,雨声滴答,不知为什么, 楚玥觉得气氛和之前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明明没什么啊,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
让她说吧,她也说不上来。
难道是错觉?
她抬眼去看傅缙,傅缙也正好看向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厢比较昏暗的原因,总觉得他的眸子比平时还要更黝黑一些。
“你说得没错,确实四个党都有,比如樊岳,就是保皇中立的。”
楚玥愣了愣,知他是接着刚才说,她忙聚精会神听着,错觉不错觉的,立即抛在看脑后。
“秦达是三皇子一派,狄谦是五皇子麾下,至于王弘,明面上也是贵妃的人。……”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
直到夜间沐浴后上了床,傅缙还在继续给楚玥梳理朝局,总算把情况大致说清楚了。
至于再深入的,他暂时不说,以免她含多嚼不烂,先消化了这些再说。
楚玥思量片刻,这才回神,一看滴漏,“都酉末了!”
难怪她眼睛有点涩,早过了平时入睡的时辰。
她揉揉眼睛,困意上涌,忙扯过被子,又对傅缙道:“你快些歇了吧,明儿还得大朝呢。”
他最多就睡两个时辰了,楚玥一时有些歉意。
傅缙“嗯”了一声。
吹熄烛火,二人各自躺下,楚玥很快就睡了过去,傅缙静听她清浅的呼吸变得绵长,良久,也阖上双目。
只不过,他却迟迟没能入睡。
软帐暖衾,鼻端一股浅浅的幽香,若有似无,萦绕不去。
同吃同睡多时,傅缙知道这不是熏香,而是她身上的淡淡体香。
从鼻端入,吸进肺扉,有一种躁动起,从胸腔延伸出来,忽感觉身上有些热了。
他侧头看身畔的人。
朦胧的月光滤过窗棂,滤过纱帐,她侧身躺着,薄薄的单被勾勒出纤细的身影。
那股躁动忽就强了,他呼吸都有些沉,某个位置慢慢地有了反应。
他闭了闭目。
自从那次给她揉筋生出一丝异样后,仿佛有什么苏醒了似的,身体总不经意间有些躁动。
本来,这也不算太明显。
可直到五天前,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太震惊了些,过后,他总不自觉多留意她一些。
留意得多了,那种躁动愈发清晰。
尤其今夜,来得比之前都要强烈一下,大腿位置仿佛还有些异样的感觉,日间她扑到他身上,腰肢纤细,身躯柔软。
朦胧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恬静,柔美,他慢慢俯身靠近。
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琼鼻,如花瓣淡淡粉色的唇,耳郭都是极粉嫩。
用指尖一点点描绘过她的眉眼,他越凑越近,近得只差半寸,就要触及了那片绯粉。
蓦地,她一动。
睡梦中的楚玥觉得脸上痒痒的,她蹭了蹭枕头。
傅缙闪电般缩了回去。
……
傅缙是一个生理正常的成年男子。
他自然知道那躁动是怎么回事。
这实在让他有些烦躁。
还有一丝丝的窘迫。
照理说,她是自己三媒六聘,大红婚车迎进门,拜过天地拜过尊长也拜过祖宗,已入了族谱的妻,其实行房也没什么。
但他没忘之前两人发生过的事。
一直都是他不愿圆房的,一开始他被迫着,还闹得颇不愉快,他姿态甚高,淡淡将这事搁下了。
一搁就搁到如今。
现在突然就想了,这让他很抹不下面子,心里头甚觉窘迫。
偏那浅浅幽香仿佛无处不在,不管他是睁眼闭眼,观感都异常清晰。
他烦躁侧身,背对楚玥,扯过薄被盖住口鼻。
……
楚玥还是醒得很早,天未亮,傅缙刚起身她就睁眼了。
蹭了蹭枕头,掀被下床,屋里还昏暗着,不过也能见傅缙已差不多整装完毕了,正在系腰带。
“怎这么早?”
楚玥披衣,凑到滴漏前瞄一眼,才寅初,就算大朝也比平时早了两刻。
她还有点儿迷瞪,揉了揉眼,“前头还有事吗?”
“嗯。”
傅缙含糊应了一声,也未回头,匆匆就走了。
这么赶吗?
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占用他太多时间了。
不过,这都过去了,没办法的事,她只能下次多注意,要不问问他,也莫再耽搁得太晚了。
楚玥暗暗记下。
天还有些早,她也不好天不亮就出门,不过没关系,这时间可以用来琢磨一下手上的事,等会议论时心里也有底。
楚玥要议论的,就是重建哨点这事,这事主要负责的其实是赵禹,但需要她大力配合。
二人议了一个下午,圈定了七八个看好的位置,都是京城内的。
这七八个点分布东南西北,也算粗粗有了框架,后面还有增添,但不急,赵禹又将视线投向京郊。
“留县、谷乡,还有南道,平县驿道。”
赵禹一连点了四个地方:“这些地方本来有我们的点,重新是必须的。”
这些都是人流多掐交通咽喉的地方,楚玥看罢点了点头,“这几处我都有产业在,借扩张之名,正好重建。”
只她有一点不同意见:“这京郊的点,咱们不多建一下么?”
京畿之地,不用说是据点最密集的地方。不过楚玥看过从前的据点图,京城内的建的点要比京郊多出许多,城内十几个,京郊只有四五个。
对这一点,她有不同意见。
真不要小看城郊,过路客商极多,能得到的消息覆盖面极大。另外,必要时,这京郊据点还是承内接外的关键呢。
赵氏商号京郊的讯点就不比城内少,甚至她接手后还略有增添。
“确实可多建。”
赵禹赞同,实际京郊重要性他们不是不知,只是前几年都为营救世子做着准备,故而很多资源都往城内倾斜了。
现申元已救出,又有了楚玥相助,这方面终于能放开手脚。
二人立即就京郊据点展开讨论,商议了许久,粗拟了十一二个点。
预备是先从中选五个出来,这需要呈傅缙过目,并由他最终圈定。另外,增建京郊据点这事也需他的首肯。
赵禹看了看天色,窗外朦胧细雨,天光渐暗,他说:“都督今儿怕是脱不开身来了。”
直到最近几日,楚玥才知道,傅缙旧年在大宁任过都督,掌军事,不过是很隐蔽,连真姓名都没露,为的就是日后返京。
赵禹和樊岳一样,跟楚玥都颇熟悉了,他直接把案上一叠草拟好的单子一推,“玥娘回去请示都督就是。”
这确实方便。
楚玥应了,不过她很谨慎,单子不带了,再细细背诵一遍内容,推回去让赵禹收好。
天色不早,她也该回府了,随即匆匆返回信宜柜坊,登车离开。
……
今天傅缙回府很晚,酉正才踏入禧和居。
大红灯笼悬在廊下,远远烛光昏黄,映在窗棂子上亮堂堂的。
她还没睡?
顿了顿,傅缙举步入房。
鹤嘴鎏金炉徐徐吐出丝丝烟雾,暖香袭人,楚玥沐浴梳洗罢,一身轻薄的春绸寝衣,乌发披散,正以手托腮斜靠在炕几侧。
一见傅缙,她立即翘唇一笑:“你回来啦。”
唇角弯弯,眉目灿然,整个内室仿佛亮了亮。
看得人心头那点闷躁仿似都要轻了。
傅缙“唔”了一声,“怎么还不睡?”
也不知有意无意,其实今日处理的公务并没有这么急,但他还是等她就寝的时辰过了才回。
“你先过来。”
楚玥招手,然后就着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快速写下日间商议好的诸点。
“这七个是城内的,我们赵禹商议过了。”
“还有这十一处,我们都觉得在京郊多增设一些点比较好,你觉得如何?如果合适,这些都是我和赵禹初步草拟的,你选选看哪些好,……”
楚玥让了让,好教傅缙坐下方便看炕几,她微微垂着头,仔细说着,食指时不时点点。
削葱般的纤纤十指,晶莹剔透,她很白,润腻的侧颜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泛着一种珍珠色的光泽,两排长而翘的睫毛鸦羽似的,微微忽闪,唇瓣淡淡粉,如花苞般色泽。
她声音很低,两人凑得极近,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傅缙垂眸,膏腴般的耳垂就在他唇侧。
他似乎专注听着她说话,但又仿佛没听,她唇瓣轻轻张翕,如花苞初绽。
“……你说这样行不?”
她一动,他蓦地回神,抹了一把脸,颇懊恼,又窘迫,甚至觉一丝丝难堪。
在她抬头之前,他接过单子,迅速浏览一遍。
“你先睡,我去和赵禹商议一下。”
见她面露诧异,这事也没急得需要夤夜商议呀?他顿了顿添句:“明日我要值营,也抽不脱身。”
“你先睡,我很快就回。”
他换了外衣,匆匆推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吧?难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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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最近生理心理的变化, 让傅缙很有些闷烦。
身体仿佛苏醒了一般,渴望着与她亲近,他细细分辨,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想的。
这样他颇有了几分难堪。
傅缙甚至不敢让自己和她多相处, 愈发躁动的身体反应让他丝丝狼狈,他不多待了, 夤夜处理好暗中事务后, 他主动提出值营。
夜间留营不与她共眠了, 总能好一点的吧?
但很快他发现, 事实并非如此。
营房硬实的床板, 干燥板正的铺盖, 傅缙也算睡惯的了, 他以往总是睡得很好的,偏偏如今辗转反侧,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不在, 那股子淡淡的幽香却仿佛仍萦绕在鼻端。
体内燥火起,竟不比在家好受多少。
辗转难眠,半宿睁目,年轻的身体不觉疲倦, 反觉一腔精力无处宣泄, 鼓噪得他难受极了。
他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将所有目光放在朝堂京营各种外事上。
万幸,外头局势真很不平静,能分散他注意的事情非常之多。
朝堂党派林立, 你争我夺,这个与京城息息相关的京郊大营自然无法避免。
京营十二大主将,其下偏将、中郎将、校尉等等人数众多,很多人其实都明里暗里站了队的。
傅缙乃镇北侯府世子,镇北侯府作为贵妃几大支持力量之一,他的空降,暗地里引发一阵动荡,侧目并视之为眼中钉的人不在少数。
其中,以三皇子党的人为其中翘楚。
右骁卫主将,归德将军谭肃就是之一。
这个谭肃,说来也不算太陌生的。当初傅缙在大演武时就是断言他二十回合内必败,继而引起伏老将军注意,一举大放异彩进入京营。
事后知悉,他已极不高兴。
偏谭肃身高八尺,历来以勇猛神力著称,现在却来一个骄矜俊美臂力却不下于他的世家公子,一山不能藏二虎。
有了这些事儿垫底,三皇子和贵妃又斗得火花四溅,谭肃自然仗着资格老关系深,处处挑衅,尽力打压。
而傅缙已立稳脚跟,反守为攻,早不落下风。
明里暗里,互不相让。
这一日校场演兵结束,傅缙再次漂亮胜出,高台上伏老将军满意捋须,谭肃冷哼一声打马而出。
“傅公子果然勇武,一战敢否?”
军营中战将互相挑战,此乃常事,但傅缙也是一卫主将,校场之上甲胄在身,谭肃却称其傅公子,却有一丝鄙薄之意。
伏老将军微皱了皱眉,却没管,哪个地方都少不了这些事,傅缙得自己处理。
傅缙挑了挑一边唇角:“少废话,且来就是!”
脱下广袖宽袍,一身玄黑的铠甲,温润一丝不见,他眉目冷硬,战意昂扬。
辗转难眠血脉鼓噪,他一身无穷精力难以宣泄,这谭肃来得正好。
傅缙换了刀,一夹马肚,膘马已疾驰而出。
别人再说傅缙如何臂力过人,哪怕亲眼旁观过,谭肃也不信,他不认为对方真比得上自己,眼见两马交汇,他怒喝一声高举长刀。
“砰”一声刺耳锐响,竟又火花溅出,硬接如此刚劲的一刀,傅缙手上却稳稳,顺势斜刀一劈,刀锋倏地袭向谭肃脖颈。
谭肃忙往后一个下腰,堪堪避过。
实话说,谭肃此人,确实天生神力,刀势凶猛至极。可惜也因此显得粗拙。如昔日刘檀般足够灵活,避其锋芒,伺机破敌,击败他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傅缙动若脱兔,比刘檀要更灵活,偏他今日却不采用这种战策。他大开大合,每一招每一式都与谭肃硬碰硬,刀锋就是正面迎着对方去的。
这真是一场热血沸腾的大战,兵刃交击的巨响不绝而耳,火花溅出频频,力道旗鼓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三百回合后,谭肃发现,他虎口发麻,双臂隐隐颤抖,竟有力歇之感。而对战的傅缙,气势如虹,越战越勇,刀锋所过,力道却未曾见有丝毫消减。
他心神巨震,不敢置信,手上一慢,被傅缙迅猛一道斜劈向胸膛。
“呃!”
这是切磋,能受点轻伤却不能重,更不能伤人命,最后关口傅缙手一翻,厚重的刀背刚撞在谭肃右胸,就倏地一收。
饶是如此,谭肃胸口已一阵剧痛,喉间腥甜。
“好!好好!”
校场立即爆出一阵雷动的欢呼,傅缙拱手,淡淡道:“承让。”
谭肃重重喘了一口气,勉强拱了拱手,一扯马缰,狼狈打马离去。
刘檀重重拍了傅缙的肩:“傅兄弟,好样的!”
他看不顺眼这谭肃很久了,他娘的!就该这样,在对方引以为傲的地方狠狠打击!
伏老将军捋须,满意看傅缙一眼,笑道:“好了,该下值了,回去吧。”
年轻人就是火气盛,“承渊值营也有七日了,莫耽搁了,回府去吧。”
刘檀大笑:“对啊,莫要冷落了娇妻啊!”
傅缙连续值营七日,该轮到其他人了,伏老将军都这么说,他也就不好驳了。
可惜他酣战一场,也未觉得精力被消耗了多少,刘檀打趣一句娇妻,落在耳中,眼前登时就浮起了她那张莹白的面庞,心头那股火气反倒飙了飙。
他发现,演武似乎已无法压下那股子燥意了,一想起她,他就有了反应。
他甚至有些难以启齿,前儿入梦,不知为何竟梦见与她……
醒来他发现污了寝衣。
打马疾驰,离开校场,微凉的风撞在脸上身上,他才渐渐好受了些。
娇妻?
既是夫妻,阴阳和合,此乃人之大伦也。
慢慢的,他这般想道。
他与她敦伦,也无甚不可吧?
这个念头,渐渐地就清晰起来。
……
傅缙终于说服了自己,人之大伦,这行为是没错的。
他尽可以坦然一点。
嗯,就是这样。
可坦然归坦然,两人的情况却有点特殊的,都还未曾圆房,他该如何提出呢?
……
酉时二刻,傅缙打马回到镇北侯府。
心不在焉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门房,他大步进了门。
夜色渐深了,偌大的镇北侯府十分安静,除了微风中轻轻摇晃的橘黄灯笼晕光,就只听见隐隐的虫鸣鸟叫。
傅缙穿过东路大书房,进了禧和居,正房窗棂子映着昏黄烛光,在夜色中倍觉恬静。
他徐徐吐了一口气,大步而去。
楚玥还没睡,刚擦干的乌发还有点润。她端坐在榻几前,提笔写写画画,烛光下,一小截颈项肌肤莹润,弧度优美。
他立了片刻,迈步至榻前,在她身侧坐下,“这么晚,还不睡?”
“写什么呢?”
楚玥这才恍然他回来了,刚才她凝神思索都没听到动静,让了让,把炕几上的单子给他看。
“我琢磨一下商号该如何调整呢?”
跟在赵禹身边,学到不少东西,楚玥开始着手调整商号的情报网了,一点一点来,她也不急。
见傅缙回了,她便把写满各种符号的单子收起,“这次值营怎么这么久?”
都七八天了。
她有些好奇,侧头看他。
黑白分明的一双精致眼眸,清凌凌的,十分坦然,傅缙看着她,忽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路上他琢磨了好几个理由,觉得还行。回屋后又顺手屏退下仆,想着要和她说。只此刻面对着这么一双清澈明亮又坦荡的大眼睛,那些备好的理由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人家中有事,要和我调一下,我便应了。”
他慢慢地说。
“哦”一声,楚玥恍然大悟,原来是调班啊,这很正常呀。
只看他眼睛微泛血丝,也不知又连续熬了多久的夜,这公务有够繁忙的。
她略略感叹,便说:“那你赶紧沐浴去吧,早点歇。”
傅缙便去沐浴了。
他有些郁闷,觉得想好的理由不好使了。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洗澡,他速度不慢,很快就“哗”一声从大浴桶中站起。
随手拿了块干巾子擦拭,无意往旁边的立地黄铜大镜一瞥,他顿了顿。
镜内青年眉目英挺,宽肩窄腰,胸臂腰腹肌肉线条流畅,匀称矫健,爆发力十足。
他看了片刻,目光微动。
……
傅缙沐浴去了,楚玥也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头发干全了,梳顺,孙嬷嬷等人吹熄大半烛火,鱼贯退下。
楚玥没明显困意,便倚在床头,一边接着想刚才的事,一边等傅缙,
也就一会,“哗啦”水声,紧接就是门帘挑动的嘶索声。
楚玥随意侧头看了一眼,却顿了顿。
只见傅缙一身雪白薄绸寝衣,松松垮垮的,衣襟就随意掩了掩,露出大半个胸膛,肌肉紧实,流畅扎实,其上似乎还有水珠没抹干净。
当然,上述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傅缙他是个洁癖男啊!还龟毛得很,每天寝衣不要说襟口,就连袖口那一点点褶子,他都会抚平了再睡。
人家还不是刻意的,看他动作自然得很,很显然已形成习惯,这是无意识行为。
今天怎么回事?
楚玥惊讶极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十分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说,太奇怪了哈。
楚玥莫名其妙,一脸不明所以。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后,傅缙的脸似乎有点僵,仿佛被人兜头淋了勺冰水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傅缙顿了顿,才在床沿坐下,他说:“……浴房没有干巾子了。”
没有了吗?
楚玥不记得了。
但这事说来是如意等人的失职了,见傅缙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看,这对于洁癖者来说应该挺在意的,她讪讪一笑,忙抢先开口。
“我明天就说她们,下回必不再犯。”
她连忙从床里侧的小多宝阁取了帕子来,递给他,十分体贴说:“你擦擦。”
她看了看水渍,还好不算多,“实在不欢喜,那就换了。”
话罢,她脚底抹油往床里侧一滚,卷着被子。
“我有点困,先睡啦。”
她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有点儿闷。
良久,傅缙慢慢低下头,看一眼被塞进手里的帕子。
沾了水的襟口,有点儿凉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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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近来楚玥发现, 傅缙似乎有点儿奇怪, 偶尔见他若有所思, 平日也仿佛带了些许情绪。
细品品, 仿佛是, 郁闷?
郁闷什么呢?
楚玥没想通,所以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不过其实她也没怎么想,因为傅缙这点情绪不是针对她的。他平时对她依旧缓和, 颇耐心,有什么不懂的说得很仔细。
莫不是,张夫人?
听闻, 张夫人就是暮春时分嫁进镇北侯府的。
她没理了,毕竟傅缙这样的人物,偶尔有点小情绪, 也绝对影响从不了他。
她也理不了,楚玥专心自己的事。
“留县、谷乡, 还有南道和平县驿道, 这四个点已经重建好了。”
楚玥提着朱砂笔,在地形图上轻点了几点,然后伸出食指, 点了点另外几个地方,对傅缙等人说:“另外, 安乡,平南驿道,北道, 这三个点也正准备着。”
建哨点不能一口气建完,得略略错开,以免被有心人挖掘,京郊前两批先建八个点,后面再陆续来。
一个多月下来,网络已重新铺开了。
赵禹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说得非常正确,楚玥更镇定,继续说着:“安乡预计本月廿二即可建成,里头放了四个人,……”
认真工作的人,总比平时有魅力,楚玥渐渐找回昔日的感觉,不疾不徐,从容镇定。
她依旧是一身男式深衣,简洁方便没有环佩叮当,耳珰自然也是没戴的,圆润的耳垂微微粉红,精致的下颌线条,她的侧颜白玉无瑕,幼细的绒毛,吹弹可破。
傅缙食指动了动。
他有些怔忪。
“……等悉数建起,足能首尾呼应了,余下的小哨点,慢慢补充应不迟。”
楚玥仔细介绍完毕,众人点头,她侧头看傅缙:“你说呢?”
她一动,傅缙就回神。
快速移开视线,盯着哨图思量片刻,他颔首:“可以,就这般罢。”
他一锤定音,接下来楚玥和赵禹继续按原定计划行事即可。
楚玥吁了一口气,阖上自己的笔记册子,“那就这么定啦。”
抬头一看,窗外本蔚蓝的天幕已染上暮色,傍晚,不知不觉议了一个时辰,她差不多该回府了。
于是她收拾收拾,笑道:“我先回去了。”
樊岳赵禹都知她,纷纷告别,楚玥又看了傅缙一眼,他笑笑:“嗯。”
她匆匆往外,背光而行,腰肢纤细身影婀娜,一小截颈项弧度极优美。
傅缙目送她离去,待她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承渊,你近来有什么事吗?”
樊岳看着大咧咧,其实有粗有细,作为老友,他对傅缙还是颇了解的,对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了。
赵禹也匆匆告退了,书房就剩两人,他关心便问了问。
“没事。”
傅缙不说,见樊岳还张嘴欲言,他便转移话题,“老狄呢,儿媳妇还没娶好?”
狄谦最近都没怎么见人,忙着娶儿媳妇,他长子今年十六。
“好了吧?昨儿不是正日子吗?”
也是就是他们明面上没交集,不好上门恭贺罢了,只能暗下送上贺礼。
傅缙不愿说,樊岳便作罢,虽是好友也各有**的。
他拍案笑骂:“狄泉那小子才十六,至于这么急吗?”
这父子俩都格外早婚。
其实狄谦的儿子也是自己人,这小子机灵,嘴巴特别能说,和樊岳极合得来,提起他,樊岳哈哈大笑:“这小子昨晚小登科啊,这洞房花烛的,怕是乐不思蜀了!”
樊岳嘿嘿一笑,他和傅缙都是成年男人,没啥好忌讳的。
傅缙微微蹙眉:“洞房花烛?”
他想起自己和楚玥的新婚夜,一时懊恼。
“是啊洞房花烛。”
樊岳莫名:“这小夫妻俩圆房不是正常事么?”
他不明就里,胡乱答了两句,落在傅缙耳中,却怔了怔。
对啊!樊岳说得对,这夫妻俩圆房不是正常事吗?
为什么还需要理由?
犹如瞬间拨开了云雾,傅缙恍然大悟,夫妻圆房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之前的是自寻烦恼了!
“你说得对。”
傅缙心情大好,一拍樊岳的肩膀,“行了,我回去了。”
在樊岳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他理理衣襟,大步离去,转眼就出了书房。
樊岳:“……怎么回事?”
他说什么了吗?
……
傅缙精神奕奕,烦恼一扫而空,个中区别连楚玥都察觉了。
她搁下银箸,接过湿帕子擦了擦嘴,“怎么了?”
她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屋里伺候的人不少,食案前说些什么更不合适,傅缙但笑不语。
不说算了。
楚玥皱皱鼻子,“我沐浴去了。”
她初来乍到,要学的很多,加上商号事务,这月余真是忙得不可开交,精神倒很好,不过身体还是有些疲倦的。
得泡澡松乏松乏,再让孙嬷嬷如意给好好按一下。
她起身回里屋了。
倒是傅缙听了她说“沐浴”,眸子里暗了暗。
有些燥热,但他按捺下来了,床.笫之事,总要沐浴上榻后才好展开。
楚玥沐浴按摩出来,脸红扑扑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也往浴房去了。
他洗浴的速度比平时更快,片刻就出来了。撩起门帘时,他想,还是该开口说一句的,这话该怎么说?
朦朦胧胧间,见她窈窕身影半倚在床头,如平时般等他,他快步上前一撩纱帐,动作却一顿。
却见楚玥倚在床头,纤细的颈项微微垂着,手中书册掉在枕上,她阖上双目,已睡了过去。
楚玥还是有些疲倦的,热水一蒸,再松了筋骨,这一歪在柔软的衾枕上,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傅缙失望极了。
但她都睡了,只能改天了。
站了半晌,他也上了榻,抖了抖被子,又俯身过去,先将她放平躺下来。
这样睡总不是事。
可一凑过去,细白如瓷的幼嫩肌肤,泛着淡淡粉红,触手温热,精致的面庞近在迟尺,她身躯纤细极柔软。手一放上去,就挪不开了。
他喉结滚了滚。
……
楚玥迷糊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浴房,她正沐浴,孙嬷嬷细细伺候着,嘴里不停念叨:“少夫人,这事儿再忙,也得张弛有道,该歇时可不能……”
乳母絮絮叨叨,楚玥只好伏在桶壁装鹌鹑,闭着眼睛装听不到。
不过乳母到底是心疼她的,念归念,手上的动作却是极轻柔仔细,执了巾子一寸寸揩着。
楚玥自小就是孙嬷嬷伺候着长大的,不觉任何异样,乖巧地配合着翻身抬腿。
孙嬷嬷总算停下念叨了,她趴在浴房的软塌上,让乳母和如意二人给她按摩,让她松乏筋骨。
很舒服的,就是有点奇怪,为何今儿按摩没有穿上寝衣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脑子转得慢也反应不过来,只渐渐感觉,嬷嬷和如意的手,怎么粗糙了这许多?
平日也不干重活的啊?
她觉得有点不对了,挣了挣,忽感觉被翻身平放下来,有个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同时,腿间仿佛有异样,仿佛有什么轻轻摩挲。她身体变得奇怪,有什么流淌出来,那摩挲更急切了。
楚玥一惊,终于惊醒过来。
她猛地睁眼,昏暗中,她对上一双炯亮的黑眸,是傅缙,隐约见他额上脸上有汗渍,他隐忍极了,有汗水滴下,触感再真实不过。
她大惊,怎会回事?
“你,你,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呀宝宝们!嘿嘿明天见了啦~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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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暮春窗纱轻薄, 月华自窗棂子滤进, 绡纱帐前一片银色的白。
墙角铜制雁鱼灯内一点烛火摇曳,微黄的光朦朦胧胧。
昏暗中,火热相贴, 他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炙灼一片。
突如其来这一出,楚玥下意识就推他, 傅缙却纹丝不动, 反俯身过来, 轻吻她的唇角。
她还懵着,偏了偏头,微微蹙眉,“你, 你怎么了……”
她就睡了一觉而已, 怎么回事?
楚玥稍稍一避, 下一刻就被一个紧实的胸膛搂实了,傅缙臂膀绕过她的腰背,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他蹙着眉头, 看着有几分委屈, 低低道:“很难受……”
他禁不住轻轻蹭她, 他真濒临爆发边缘, 但想着她睡着,又有犹豫,动作特地大些, 她才醒了。
“先前委屈了你,我……”
他拂了一把她的额发,“我日后必不会再如此。”
傅缙神色隐忍极了,汗水沿着下巴,“啪”地滴落在楚玥颈窝,他已紧紧抵住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低低说罢,又再次俯身亲吻她,呼吸声极粗重,他无法继续保持轻柔,力道大了起来,直直压上去。
楚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实话说,随着二人关系好转,逐渐相处不错,她其实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孤男寡女,日日同衾共枕,关系比以前好了,进而引发某些方面的兴趣,其实很正常的。他要是长久没想法的话,就该怀疑他身体有毛病了。
其实楚玥并没有过分看重那一层膜,毕竟她两辈子都活在不怎么重视贞操的社会里,好歹算嫁人一回,婚姻存续期内,他目前对自己也算不错的。
她对他没有恶感。
她想过,若他一定得要身体上的深入交流,也行吧,毕竟二人目前是夫妻名分。
闹僵了就没意思了,傅缙个人条件非常优异,身边很干净,没半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接受。
自己也没吃亏不是?
她潜意识里大致有些心理准备,但真想过这么快,这么骤不及防。
完全不带过渡的,睁眼那会真被他吓坏了。现在慢慢缓了一些,理智倒回笼一些。
想是这般想的,只事到临头,又发现预想和现实还是有差别,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陌生粗糙的触感,过分亲密摩擦,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慌的。
“你,你,轻一点儿……”
根本无法推动他分毫,挣了两下,反感觉他喘息越来越重,箍得越来越紧,呼吸都混合在一起,糊里糊涂一阵火热厮磨间,骤感觉他重重往下一压。
……
夜色沉沉,万籁俱静。
禧和居正房宽敞的内室,一整套精雕螭虎纹的紫檀家具,几榻椅案有序摆放,烟蓝色的帐幔迤垂在地,描金团鹤纹大座屏后,是宽大的紫檀拔步床。
一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仿佛又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浅杏色的绡纱帐子内,隐约见两具躯体交缠在一起,一矫健有力,一柔软纤细,半覆在一起,低低地喘着。
楚玥半枕傅缙的上臂,他汗津津的,她也汗津津,感觉并不好受,只剧烈运动后的余韵仍在,他手臂压着,她都没心思去挪了。
头回的感觉并不特别愉快,尤其是傅缙一开始的动作颇有几分生涩,全凭本能而动,她疼,但似乎他也疼。
当时她还有些闲心思疑,莫不是他也是头回?话说他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男仆小厮。
这点就无从考证了,不过他学习能力很强就是了。
第一回他有点快了,当时他的脸色一言难尽,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不可置信表情僵硬,楚玥没敢笑,因为她知道这时笑不得。
虽她没笑,但还是遭了秧,傅缙二话不说决定一雪前耻。当然他也真雪耻了,他身体力行证明了方才只是失误,冗长激烈一场,他酣畅淋漓,她却受不大住。
毕竟头回,她觉生疼。
傅缙粗喘很快缓和,抬手拂开她脸颊汗湿的几缕青丝,楚玥睁眼看了看他。
方才贲张的肌肉尤有汗渍,他明显精力充沛,游刃有余。
她就不大行,已不爱动弹了。
素日潋滟的一双美眸,如江南烟雨般朦朦胧胧,眼角犹有春色,喘息中肌肤绯粉未褪,只明显力竭,这一眼有气无力的。
他轻吻了吻她:“快睡罢。”
楚玥其实想洗一洗,身上汗黏黏的,腿心更黏,另外傅缙不是洁癖吗?这不洗澡他能睡着?
想得多,只眼皮子支应不住,她想往后挪一挪,靠得太紧,她很不习惯,可已迷糊了过去。
很快,她清浅微乱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被吮得比平时艳红一些的嘴儿微微张着,她已经睡着了。
傅缙低头看她良久,腾手扯了一床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先前那一腔燥热寻着了正确泻出的口子,心身畅然,他紧了紧手臂,也阖上双目。
墙角雁鱼灯内烛火轻轻摇曳着,寂静的夜。
……
次日清晨,傅缙准时睁开眼。
怀里暖暖的,他垂目,见她蜷缩着身体,正挨着他睡着,呼吸轻轻浅浅,喷在他的胸膛上。
他轻轻抽出手臂,取了软枕换给她垫上,这才撩起纱帐,去浴室就冷水略洗了洗,换上青底暗红的武官袍服。
楚玥酣睡,这一丁点的声音根本惊动不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傅缙这才无声撩起门帘出了去。
禧和居的清晨,虽安静无声,但各处早已忙碌了起来,孙嬷嬷领着一干侍女们,捧着铜盆温水巾子胰子等物,正候在廊下等着。
一般这个时辰,主子就起来,年后她事忙得不行。
孙嬷嬷有些心疼地想,才想罢,就听见房门“咿呀”一声轻响,傅缙迈步而出。
“给世子爷请安。”
基本都是傅缙先出来的,有先前的规矩在,他还在谁也不敢入内,一见人,立即福身请安。
傅缙“唔”了一声,他平日总直接大步而去,今日却顿了顿,吩咐:“莫要惊醒少夫人,让她睡。”
孙嬷嬷等人诧异,窥了一眼,却见傅缙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精气神儿格外地好。
有些奇怪,但众人不敢怠慢,忙福身应了。
傅缙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孙嬷嬷收回视线,蹙了蹙眉。
她觉得有些古怪的,心里记挂,连忙推门进屋。这才进里间,鼻子动了动,一阵类似麝香般的异样气息,她心一跳,急步绕过重重帐幔和大屏风,一把撩起纱帐,那味道更加浓郁。
衾枕凌乱,楚玥半趴在软枕上,青丝披散,身上盖了薄被,只微露的一点儿肩膀,却可见她身上并未曾穿衣,有两点微微红斑,印在她白皙的颈项上,肌肤粉嫩还白,那红斑就比较明显。
孙嬷嬷是过来人,如何不知?
她一时也不是是惊是喜,她知道主子和姑爷底细的,绝念想很久了,但又终究是个传统人,见这阵子世子爷和主子好了,又忍不住有点点盼着。
终究还是欢喜多些,唇角翘起,正蹑手蹑脚要退出去,忽楚玥动了动。
“……嬷嬷。”
生物钟使然,楚玥还是差不多时候就醒了,动了动,某处有些微异常感,但不疼了。
她看着帐顶,躺了片刻,这才拥被坐起。
这一坐,雪白的脊背微痕点点,更加明显。孙嬷嬷赶紧去扶,捡了角落寝衣抖开搂住,柔声道:“婢子这就命人提水来。”
楚玥坐了一阵,这才回神去了浴房。
温热的水浸过肩颈,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昨晚记忆还清晰得很。她和傅缙,真有了夫妻之实了。有点别扭,很不习惯,却有点意料之外清理之中的感觉。
行了,不想了,该想的她早就想过了,权当履行夫妻义务好了。
楚玥掬了一捧水在脸上,抛开有些复杂的思绪,快手快脚洗干净了。才披上寝衣,她忽想起一事,忙对乳母说:“嬷嬷,先前备下那些药丸子呢,你快些取来。”
婚后,她特地让青木给寻给名医来,给配了药丸子,作用是避子,以备后用。
这些药丸子倒是好物,每月算着日子服下几丸,就能达到效果,不伤身体,很对得起它的大价钱。
当初楚玥想着有备无患,没想这么快就得用上了。
孙嬷嬷惊:“药丸子,您,您和世子爷……”
这些时日,楚玥和傅缙处得很好的,态度平和,二人打趣玩笑,日常也问彼此的起居,看着其实和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
不,不,比寻常夫妻要好多了,看哪个男人能常驻正房,不往其余地方挪一步的?孙嬷嬷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二三个。难怪她又悄悄生起期盼的。
眼看越来越好的,但谁知好不容易圆了房,世子爷出门前还特地吩咐不许惊醒主子,主子却要取拿药丸子。
“去吧,你旧日不是说了,让我晚两年要孩子才最好吗?”
有很多事,楚玥无法深入和乳母解释。
和傅缙深入交流,接受起来并不是一件过分困难的事。毕竟,傅缙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洁身自好,对她也算好了。
甚至客观来说,他个人条件优异,也无花花心思,有责任心非常上进,是一个不错的伴侣人选,跟他过日子肯定能过得来。
可惜,楚玥和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身体上的交流也就算了,关键是她没要孩子的心理准备。
年岁不大只是其一,第二才是最重要的,将来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好。
甚至,她和他最终会分开也未定。
万一有了孩子,折磨的就是大小三人,最痛苦的大概是孩子吧?
何必呢。
是夫妻关系,处得也不错,深入交流就深入交流了,楚玥并不反感傅缙。
但她也没非得捆住一辈子的想法。
顺其自然吧。
她吁了一口气。
捻起药丸子瞅了两眼,送进嘴里,楚玥端起温水茶盅,一仰首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啾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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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利索吞服, 楚玥旋了旋手中的青花小瓷瓶, 递回孙嬷嬷手里,让她收在自己屋里,用时再取来。
孙嬷嬷小心收好瓷瓶, 欲言又止。
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还是知她心思的,哪怕楚玥嘴里说是因为年岁小, 但孙嬷嬷还是隐约察觉一些。
“这女儿家似那蒲草, 总要有磐石相倚才安稳的, 虽世子爷和姑太太不和,也不喜邓州,那终究待少夫人还是好的,……”
孙嬷嬷一边替楚玥挽发, 一边絮絮叨叨。自家姑娘主意大, 她不懂太多大道理, 只捡自己觉得好的劝着。
“……您勿要羞怯,尽可自然些,这夫妻相处, 都是如此的。”
孙嬷嬷又怕楚玥害臊了, 或许因初次不适, 抗拒敦伦, 影响了夫妻感情。
“嗯嗯,嬷嬷我知道了。”
这世间真心关怀她的人,乳母算是一个, 楚玥便支颌听着,也不反驳。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她忙不迭一叠声催促:“好了,今儿晚了点,我们赶紧出门吧。”
楚玥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其实乳母多虑,她现在心态就很自然了,并不觉得和傅缙那啥啥过就会如何。
该怎么样相处,还怎么相处就得了。
至于夫妻感情什么的,也属于顺其自然的范畴。
……
马车辘辘,直奔信义坊,楚玥不再多想,专心处理明暗公务。
她觉得自己已经平常心了,但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
照旧忙碌到傍晚,登车回府。到了差不多傅缙该回的时辰,昨夜记忆犹新,瞄了门帘一眼,她到底有些不自在。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起,由远而近,紧接着烟蓝色的吉祥纹门帘一挑,傅缙高大的身影出现。
他一身石青色扎袖武官袍服,一进门就看向楚玥。楚玥啜了口茶,也瞄了他一眼。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那视线仿佛有温度似的,楚玥被他看得脸皮子都有些烫,轻咳两声,若无其事问:“回来了,可用了晚膳?”
她一脸不打紧,傅缙挑了挑眉,“用了。”
其实他很想回来用的,奈何营中脱不得身。
说话间,他大步行至榻沿,就在她身边坐下,手自然放在炕几,握住她的手。
大掌包裹着的纤细的手,触感粗糙,温度颇高。他挨得很近,楚玥动了动手他捏紧了点,往后挪了挪吧,他大腿又紧跟着挨上来。
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笑了,笑得很有几分快意。
这人。
虽有夫妻之实,但楚玥还是太不习惯当着一屋仆妇亲近,哪怕都是心腹,垂首低头没看她。
她才想说些什么,却见如意小心捧了傅缙的起居常服过来,他随意瞥了眼,却道:“都下去。”
无特殊情况可不能违逆他,孙嬷嬷如意等人听了,看了楚玥一眼,只得福了福身,领着人鱼贯退下。
屋里就剩两人,楚玥更不自在。
“不是要更衣么,你遣人下去作甚?……啊!”
话未说完,她就被傅缙一把抱在怀里。
“今天可有想我?”
他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他今儿想了她一天了。
灼热的气息,傅缙才说一句话,就见那白皙的耳垂变得粉粉的,他顺势就亲了亲。
“来,你替我更衣。”
他站了起来,连同她一起,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
他笑着,这大约就是亲昵和**了。
楚玥揉了揉耳朵,怎么回事?难道以后相处都变成这样了吗?!
她不干,“你自己换。”
又不是没长手。
楚玥坚决拒绝,她必须把日常相处给掰正回来,只这般轻嗔薄怒,看在傅缙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
“你给我换换怎么了?”
他声音低沉有些哑,手劲一点不大,但楚玥就是挣不开,被他拉着一勾衣带,还解了前襟。
这人!
楚玥气愤,抬起另一只手掐住他腰间一点皮肉,用力一拧。
“嘶!”
傅缙倒吸了一口气。
“可记得我是你夫君?”
这劲儿有点狠了啊,他双臂一圈,将她搂紧在怀里,却见怀里人仰脸瞪他,芙蓉玉面微泛绯粉,眼波横陈水光潋滟,微抿着唇,却更显灵动。
他心头一热,就吻了下去。
骤不及防,就被他俯身堵住了唇,推了推他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的舌趁机窜了进来。
楚玥急忙摇头想要避开,实话说,舌吻她有点接受不能。昨夜还好,被那般弄着时她也顾不上了,感觉不算太强烈,但现在清醒得很,观感就格外清晰。
只傅缙却觉得香甜又软,黏上就放不开,一手安抚地轻拍了拍她,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楚玥放弃挣扎了,她自暴自弃地想,算了,也不差那么一点了。
她柔顺偎在他怀里,被他亲得目光迷离,傅缙呼吸粗重紊乱,他直接一捧她的翘臀,急步往床榻行去。
骤然失重,楚玥一惊,反射性圈住他的脖颈,下一瞬,她就被放在柔软的衾枕之上。
他急急扯开她的衣裳,伏在她的前襟位置,细微的胡茬子蹭着幼嫩的肌肤,刺刺的有些痒有些疼。
“你,你起来……”
傅缙正反手解自己的衣裳,动作急切,用扯的,甚至能听见隐约的裂帛声。
楚玥急了,使劲推他:“你先沐浴啊!”
好歹也先洗干净吧,卫生还是必须得讲究的,尤其这军营武将少有不上校场不出汗的。她一手掩衣襟,一手大力推他,连蹭带挪使劲往后缩。
她簪子落了地,青丝披散凌乱,衣襟半掩粉面飞红,一双柳叶眉却紧紧蹙着,是真不高兴了。
傅缙停了下来,楚玥拧眉:“洗干净了才好的。”
“嗯,都听你的。”
他喘息非常重,身躯绷得很紧,却没再继续了,抬手拨了拨她沾在脸上的发丝,重重吻了吻她。
他肯听说,还不错,楚玥眉心便松了,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你吓到我了。”
“我还能如何你了?”
傅缙的脸和她挨得极近,他有些好笑,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去沐浴,等我。”
这话暧昧又灼热,话罢他立即起身去了浴房。
“哗啦”水声响起,楚玥没好气,她发现人真是比较型动物,对比起直接啥啥,洗完澡后果然好接受多了。
不过折腾了这么一场,她那点不自在好歹是没了。
……
傅缙年轻力盛,开荤后那热情劲儿教人吃不消,好在他没忘记楚玥娇弱,又是才经人事,很是克制了许多。
饶是如此,楚玥也吃力极了,两人体型本就相差大,他习武多年,体魄强健耐力持久,就一回,她就感觉煎熬极了要经受不住。
“不要了……”
重重帐幔后,楚玥伏在软衾上,脂玉的纤细身躯尚微微颤栗,余韵犹在,却感觉身上的傅缙重新抬头,大手也蠢蠢欲动。
她受不住的,“不来了。”
她微微蹙眉,“缓些时日好不好,我……”
循序渐进啊,起码得给她这一个适应期吧?他紧挨着自己,她有些慌,也顾不上羞臊,结结巴巴就说了。
粉脸泛绯,她窘迫极了,脚指头都下意识蜷了缩,傅缙低声应了,“嗯。”
他已禁不住俯身亲她,楚玥松了一口气,也温驯配合。她还是头次回应,傅缙动作立时就凶猛了很多,按住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自作孽,一吻罢,傅缙不得不稍离一些,闭目调息良久,这才勉强压下汹涌的情.潮。
楚玥已半垂着眼睑,昏昏欲睡又强自保持清醒,“……我要洗一洗。”
傅缙叫了水,他本也是爱洁之人,若非特殊情况他昨夜也睡不下。不过他屏退了所有仆妇,待房门阖上,这才抱楚玥往浴房而去。
微温的水一激,楚玥清醒了些,睁眼她颇难为情,但片刻又自暴自弃想,算了,也不差个洗澡了。
“你小字宁儿?”
忽耳边一热,听傅缙低低问。
楚玥一愣,睁了睁眼,见他薄唇微翘,正看着自己。
她乳名确实是宁儿,他知道,听楚姒喊过的。但其实喊她宁儿的人并不多,哪怕在娘家,也就父母会这般亲昵罢了,祖母二婶等人是按排行喊她元娘的。
楚姒这种表面亲近,实际包藏祸心的就不算了。
傅缙这是欲唤她乳名。
唤就唤吧。
楚玥“嗯”了一声,歪在他的肩膀上,重新阖上双眸。
“这段时间营中事多,我怕得晚些归府了。”
他低声说话,语气有遗憾,又说:“不过,日间我得了空隙就会去信义坊。”
晚点归就晚点归,其实,她现在有点盼着他值营呢。
楚玥迷迷糊糊想着,“唔”了一声,彻底睡了过去。
……
一大清早,傅缙照旧吩咐不得打搅她安眠,这才大步离去。
今日不是大朝,他直接打马出了南城门,直奔京营而去。
“傅兄弟,近来是有什么好事吗?”
说话的是刘檀,昨夜值营将领之一,几将刚从校场检视兵卒回来,就见傅缙翻身下马。刘檀和傅缙关系很不错,远远就开口调侃。
这两日,傅缙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味,精神奕奕英姿勃发,连同僚都略有察觉。
当然,也不是人人为此高兴,谭肃冷哼一声,和另一关系好的主将陈度直接越过,停也不停。
陈度略略拱手,他关系还没僵得这么厉害。
傅缙略还一礼,也不理这二人,转向刘檀,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反问道:“刘兄,这一大请早的,是生了何事?”
方才骤见,刘檀步伐迈得比平时要大要重,面色不大好看。
说起这个,刘檀恼怒:“这月的饷银又晚了两天。”
“那些个狗娘养的,晚两天又能怎么样,该发的还不是得发!”
户部已把钱银拨下来了,偏这些人核算拖拖拉拉,手下的兵还指着饷银养家,刘檀如何不气?
他声音颇大,惹得前头的谭肃陈度都回头看了眼。刘檀却不惧,他是一卫主将,在京营多年摸爬打滚过来的,军需署那群文官,能耐他何?
傅缙眉心微微一蹙,须臾放开,他拍了拍刘檀的肩膀,“稍安勿躁,实在有困难的,就报上来,咱们和军需署商议一下,优先核结发放,……”
他声音沉稳,不疾不徐,有理有据有可行性,从容有度举止若定。刘檀怒转喜:“傅兄弟,你……”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听不清,傅缙颀长背影,步伐稳健而有力。
有些暴脾气和自傲的刘檀服他,就连伏老将军也极其赏识他。
谭肃已回过身来,冷冷看着,眸光阴沉。
俗语一山不能藏二虎,京营亦如此,他以神力勇猛著称,久负盛名,偏偏现在来了一个傅缙。
日后不管委以重任抑或擢升,都不会有他。
这人不能留。
万幸,谭肃低声对陈度说:“殿下有令,傅缙不能留在京营。”
他们都是三皇子一党的人,贵妃有皇帝依仗,而三皇子入朝多年根基深厚,二人势均力敌。
这京营,三皇子势力本远胜于贵妃,这是他的重要资本之一,绝不能也不允许贵妃染指。
镇北侯世子傅缙,他是必须拔出的。然一卫主将,也不是三皇子说调遣就能调遣,所谓不能留在京营,那就是采取其他手段铲除了。
这正正合了谭肃的心意,他大喜,有了上面的全力支持,他能施展的空间就大太多了。
陈度皱眉:“这只怕不易。”
不是不易,而是非常难,陛下金口玉言调职,伏老将军关注护航,哪里是说动就能动的。
转眼一眼,却见谭肃直视前方,眉目冷厉。
“咦?你有良策?”
谭肃冷冷一笑:“来得正好。”
他附在陈度耳侧,吐出二字,“饷银。”
一举两得。
既解决了傅缙,也解决二人私下的难题。
陈度眸光一闪,精光乍现,与谭肃对视一眼,“好极!”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以为电脑出问题了,幸好没有,赶上了更新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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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接下来的小半月, 傅缙确实十分忙碌, 早出晚归,甚少见人。
楚玥也乐得如此,实在她有点扛不住他冗长需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他虽晚归, 但总爱闹醒她,一番亲热后, 才重新睡下。
次数一多, 楚玥不乐意了, 她严正抗议,盘腿在床上和他好一番说道。
于是,傅缙见她睡就不闹她了,不过他兴致勃勃将这项活动挪到了清晨, 准点得和闹钟似的, 鏖战一场刚好晨起。
这样还算能接受吧, 好歹时间不够,他肯定无法二战了。
一直堵着也不是事。
等他那热乎劲儿过了,应该能好些吧?
楚玥轻喘着推了推他, 这初夏时分, 就算有冰盆, 挨得紧也热。
傅缙也该起了, 扯过薄被裹着她的身体,他说:“今儿白日我有些闲暇,会去信义坊一趟。”
楚玥点了点头, 月初季初,各种总结和布置,确实该有一次大议事的,等的就是他。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撩帐而起,匆匆出门。
楚玥略躺了一会,也起来了,她事儿也挺多的,可不能赖床
套车出门,上午先处理了商号的事,到了中午,接讯未初议事。
楚玥看看滴漏,还有半个时辰,她抓紧时间小睡一觉,这才换了衣裳过去。
她距离近,走的还是暗道,顺畅的很,不用提前多少。等到了据点这边,大家都来得差不多了,就等她。
楚玥银簪束发,一身深紫扎袖胡服,唇红齿白,精神饱满。一进门,众人纷纷和她打招呼。
“玥娘来了。”
将近两个月时间下来,她和在座诸人都先后熟悉了,又协助赵禹,将据点网初步重新铺开,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女子就应有优待,一直尽心尽力。
不把工作做到实处,如何站得稳脚跟?
楚玥想的一点不错,眼前众人神色自然,显然,她已慢慢真正融入了这个集体。
她笑道:“是啊,劳各位久等。”
傅缙也到了,楚玥又朝上首拱了拱手:“我来迟了。”
实际没迟,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说。
傅缙颔首:“坐罢。”
他言简意赅,声音沉稳,听着和旧日并无差别。
虽热乎但原则在,傅缙出了门还是非常正经的,尤其是公务之上,一丝不苟,该批评楚玥时,他从未省略或轻轻放过。
以致于,在场诸人都没发现两人关系比旧时和谐深入了,最多就樊岳察觉老友的心事去了而已。
楚玥觉得这一点非常好,她就喜欢这样,公私分明。
得了傅缙的话,她立即应了一声,绕回最末尾自己的位置坐下。
人齐了,傅缙环视一圈:“日前,已顺利将世子送了出京,我们的据点也已初步重建完成。”
他看了赵禹一眼,赵禹立即站起,具体介绍:“京内共十六个,分别是大宁坊金水大街,……”
一个多时辰,总结了上季度的各项工作,做出肯定,又提出了一下不足,傅缙一一安排人跟进。接下来,就是接着几个月的新任务安排。
他食指轻点了点长案,“风声已过,明暗搜捕已彻底了结,据点也有序重建。接下来,我们该设法再将我们的挪一挪位置。”
在座诸人的意图,也是宁王不断遣人入京的目的,一为潜伏,二为监视。
潜伏朝堂上下,随时获悉最新消息;掌各种大小权柄,以备伺机而动。
除却傅缙狄谦樊岳这些有先天优势,可奋进身居高位的人以外。他们还不断安排己方的人往六部靠拢,不拘是捕快小卒,还是师爷文吏,总有人会慢慢脱颖而出,往上攀登的。再不着痕迹加以提拔,慢慢渗透。
这是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也很不容易。
不过楚玥不在朝堂,也不知前情,便安静旁听,听傅缙吩咐狄谦和樊岳先把人筛一遍,把合适名单呈上。
狄谦和樊岳肃容应下。
话音落下,这次议事也差不多了,不过不等傅缙宣布散去,便听一阵脚步声接近。
“主子,京营有讯传来。”
楚玥认得这声音,是冯戊。
果然是冯戊被叫进,他面上有些喜色,呈上讯报,又禀:“是军需署的,好消息,罗庸被擢为少监了。”
罗庸,之前任的军需署郎官。若说在座诸人是一级核心圈的,他就属于二级了。人沉稳,又细心,由于他父亲是军需处的文吏,他自然就借便利进入,这么些年不着痕迹安排了不少自己人潜入。
可惜位置都不怎么高。
京营的重要性,看傅缙不遗余力进入就知。然统兵要紧,军需后勤也不遑多让,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郎官五品,只能勉强算个中等官吏,做不得主,擢升到少监,才算真正有了一定话语权。
这真真是一个大好消息,冯戊话音一落,众人大喜,樊岳一锤长案:“总算上来了!”
傅缙文转武前,他们就往京营使了许多劲,如今总算见一大成效。
众人兴高采烈,楚玥也面露笑意,只她眸光一转,却见上首的傅缙垂眸盯着讯报,凝眉不语。
“怎么了承渊?”
众人也发现了,一时敛了笑,樊岳率先问道。
傅缙抬眸:“比预料中要顺遂。”
所以,他总觉得略容易了些。
其实也很不容易了,傅缙抵京之前,罗庸就在军需署熬着,足足熬了十年出头。
傅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军需署的特殊环境。
军需署这等要地,里头的主官副官重要文吏,无一不是皇帝考察过再委任的。只不过,这些年已被慢慢被三皇子渗透。除去装聋作哑的中立党,这军需署可以说是被三皇子掌控过半。
故而,罗庸这个“贵妃党”十年来才这么艰难。
狄谦樊岳等人接过讯报,琢磨良久,“此次擢升并无异常,也算机缘,罗庸熬了多年,确实该他了。”
原少监告老致仕,六十非常合理,罗庸资历最深,越过他提其他人说不过去。
是的,看着毫无破绽,只傅缙沉吟良久,缓缓道:“京营吃空饷的情况,比我预料厉害多了。”
时间回溯到七日前。
吴王府。
吴王,即是三皇子。五间朱红大门,鎏金门钉,梁枋精绘贴金五彩云龙,地面铺就汉白玉方砖,高脊飞檐,殿宇深深。
谭肃陈度随着内宦进入左翼楼,连忙单膝下跪见礼,“末将见过殿下!”
“起罢。”
三皇子二十四五,一身朱红滚边蟒袍,眉清目秀,却不拘言笑,通身皇家威仪十足。他不疾不徐搁下茶盏,叫起了谭肃二人。
谭肃陈度站起,又拱了拱手:“章先生,朱先生。”
屋内还有二人,一个章夙,一个朱芳,虽无官职在身,却是三皇子的心腹谋士。
章夙朱芳起身,还了一礼。
闲话两句,便进入主题,三皇子问:“傅缙之事,你二人有何看法。”
三皇子也知不易,故而传了唐肃陈度二人前来,欲仔细了解情况,并商议良策。
谭肃窥了上头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末将有一策。”
“哦?”
三皇子和章夙朱芳俱一诧,他道:“且快快说来。”
谭肃看一眼陈度,陈度低头不语,他只得咬牙道:“若以饷银构陷,必能一举中的。”
既是一举中的,为何谭肃二人遮遮掩掩?饷银非小事,为何之前三皇子等人又没想到呢?
原因在于,谭肃瞒着三皇子做下一桩事。
军营吃空饷,历来有之。
所谓吃空饷,即是兵卒原应百人,实际只有九十,花名册上却是足的,那么足额的饷银拨下来,这十人的钱就被吞下了。
很难杜绝,只能说吏治清明,皇帝厉害的时期,吃空饷的情况就少很多;而反之,则正好相反。听闻前朝末期,吃空饷竟过半数。
另外,距离皇帝越远,吃空饷的情况一般也更严重些。
京营自然也有吃空饷的现象,三皇子渗透军需署,又有唐肃陈度等大小武将,伏老将军近年理事渐少,他就成了这吃空饷的受益者。
这具体操作者就是谭肃陈度,这两人也是分得利益的,可惜太贪婪,得一就想二,得三就想四。
京营天子脚下,如今吃空饷的情况竟也达十者留一。
动作大了,其余主将也不是死人,有些已隐隐察觉动静。明哲保身者还好说,保皇党就麻烦了,另外还有其余党派的人。
谭肃陈度知不好,正苦思冥想该如何圆过去,这时候,三皇子令下。
他知道抖出来三皇子会震怒,但这真是最好的回旋法子了,没有之一。
谭肃硬着头皮低声说了,果然,三皇子雷霆大怒。
上首死寂半息,“砰”一盏热茶直接砸在唐肃脑门,碎瓷飞溅,“岂有此理!汝等竟胆大如斯!”
偷偷吃空饷胆大妄为只是其一,捅了大篓子才是最关键的。此事一旦被政敌知悉,京营,何等关键,内里势力保不住,且必被围而攻之,大损元气是必然的事!
三皇子怒发冲冠:“谭肃陈度,你们怕是不知侵吞军饷,欺君罔上是何等罪名了?!”
这可是京营,是军饷!
他谋取利益,尚得小心翼翼按在底线范围,不敢真犯了他父皇的大忌讳。谁曾想,他底下这二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乒铃乓啷”一阵巨响,上首案上香炉笔墨等等俱被扫落在地,谭肃陈度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就知道厉害,所以才这么慌啊。
“殿下。”
待三皇子怒叱一番,章夙说话了:“事已至此,愠怒已无补于事。”
章夙年近四旬,出自陇州章氏,方面高鼻,面相颇为英伟,一身雍容气度,极具世家之风。他立在三皇子身边,也未曾失色半分。
章夙朱芳二人,平素最得三皇子敬重,见他说话,三皇子勉强收敛怒色。
章夙说:“现如今,唯有化弊为利了。”
谭肃陈度再如何狗胆包天,也是顶着三皇子的名,再如何雷霆震怒,也得赶紧把事平了。
既如此,不妨将计就计,用来构陷傅缙等贵妃一党。
化弊为利。
朱芳也点头:“确实如此。”
谭肃陈度二人如何惩戒,后续再说。
朱芳看了谭陈二人一眼,这两个是京营主将,好不容易才拿下的,也不好处理,重不得轻不得。
章夙说:“殿下,不如允许这二人将功折罪。”
谭肃陈度二人一听,忙不迭道:“殿下恕罪,我等定竭尽全力!”
三皇子冷冷扫了二人一眼,半晌,“你二人听着,若此事成了,从轻惩之。否则……”
“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望!”
最终,三皇子还是按下愠怒,以最有利的方式行事。
闭门议了半日,他抿唇看着谭肃陈度走远,良久收回视线,冷冷道:“此次必能除去傅缙。”
虽谭肃陈度所为教人震怒,但不得不说,制造了一个良机。
军需饷银,碰之则死。拔除傅缙,此计极佳,如无意外,应能成事。
京营,他绝不能让贵妃伸手进来。
除去傅缙乃当务之急,此策必能让镇北侯府乃至贵妃太子遭遇重创
傅缙相信自己的直觉,沉吟片刻,他令:“传令给罗庸,留神身边一应事宜。”
万籁俱寂,却总觉夜色有异,毫无线索,只能一点一点摸索,一点一点排查。
“告诉他,事无巨细,一律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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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傅缙今日归府, 要略早了一些。
楚玥沐浴而出,见他正端坐在窗畔的紫檀圈椅上,微微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垂眸沉思。
长眉入鬓, 眼线浓长, 极俊美的侧颜,只对比起梦中的成熟内敛, 铁血冷漠,眼前的他锋芒展露,锐意逼人。
他还在成长。
也不知,最终还会不会成长到和梦中一样?
她有些怔忪。
“宁儿?”
傅缙闻声一回首,正见楚玥罩了件浅紫软绸长袍立在屏风侧, 乌柔的长发拢在一侧肩颈, 肤色如瓷,柔美婀娜, 正抬目看着他。
眸光盈盈,含水带露。
他一笑。
楚玥回神,自己也要努力成长的,不是吗?
她微微回了一笑,缓步行来,正要在榻沿坐下, 谁知傅缙一展臂,便将她直接抱坐在腿上。
楚玥挣了两下要坐回去,只是他力气大得很, 还是被搂实在了。
她气结,打了他几下。
傅缙不痛不痒,由得她打,暗香浮动,美人出浴分外清晰,他伏身深嗅一口,沁人心肺。
“想什么呢?罗庸的事?”
楚玥索性不折腾了,没啥大用,这阵子她也算经验丰富,坐就坐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
说到正事,傅缙直起身体,“嗯”了一声。
朝中党派众多,争斗极剧,有时一个小动静背后都有深意,由不得人不慎之又慎。
他拍了拍楚玥的背:“你稍等一等我。”
傅缙撩帘出了外间,把冯戊招了进来。
“传信给他。”
这个他自然是罗庸。
傅缙眸光微动:“留神之人事,不可局限于近期。”
冯戊领命匆匆而去。
回身,见楚玥立于门帘前,面微有疑惑,傅缙拥她回房,低声道:“罗庸早年,就投于贵妃门下。”
立起来太早了,可被人钻空子的时间就更长。
……
军需署。
新走马上任的少监罗庸,今日终于搬离了他待了四年的小值房,从东北角挪往正中位置。
上峰郭明拍了拍他的肩:“仲平在署里多年,办事一向细心,我也不用多说了。”
郭明心情看着很不错,笑道:“饷银核算,你多多费神,日后和刘阊商议着办事。”
原少监的主要任务就是核算饷银,此乃常事,只与刘阊多商议着办事,就有点出乎罗庸的意料了。
刘阊,也是少监,他是负责交接和清点饷银的人之一。
现行的军饷发放有两种形式合并,现银和粮米,各占一部分。至于哪边占比多些,视年景而定。所以,每次户部把军饷拨下,都需要仔细核对清楚数量,确定无误。
军饷发放,一环扣一环,核算方自然是要和清点方交涉工作,然后再将账册和军饷交给下一环,具体发放。
郭明让罗庸和刘阊商议办事,等于让他挑大梁了。
罗庸面露激动,忙一拂衣袖,长揖到地:“庸定不辱使命!”
“好!”
郭明垂眸看罗庸发顶,却毫无笑意,与他欣慰的语气是迥异,但一闪而逝,他很快笑着将罗庸扶起,拍了拍肩:“公务繁杂,我等共勉。”
郭明离开后,罗庸笑意略敛,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思绪。
先前接到都督传讯,他惊疑不定,至方才,这疑心确确实实落到实处。
看似一切正常,但隐隐总有说不出的违和。
这么些年,他表现一直平稳,人看着老实敦厚,也就因为家中关系才被纳入贵妃一党。不懂钻营,也不讨好上峰,全凭资历走到今天。
这策略以前是很对的,他太清楚军需署水面下有多少三皇子一党的人,尤其上层。
本应是人家正努力着全部抓在手里的东西,现却突然主动让他这外人插一脚,虽表现得有意招揽,但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罗庸心有成算,表面却不动声色,回身扫了乱哄哄的值房一眼,也挽起袖子一起收拾。
这些本是杂役干的活,但罗庸平和惯了,类似动作没少做,因此两个杂役也不觉有异。
他一点一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察看了一遍,并没发现异常。
他又反复思索近年接触的人事,寻找有可能被人钻空子的缝隙。可惜未果。
他又开始回忆旧年。
一连大半个月,罗庸几乎把自己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连家人也反复询问过了,一无所得。
事情陷入僵局。
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可自己却全无头绪。
反这段时日,郭明态度越发和熙,就连另几个已暗暗确定了是三皇子党的上峰同僚,都格外热情。
罗庸被纳入核心范围了,前能接触到以往所有账册,后能出入库房。
破绽究竟在何处?
稳重如罗庸,也不禁暗生焦虑,勉强维持敦厚的微笑,他缓步下了从库房折返的马车,绕回值房去。
出了车马房,绕过放置文书宗卷的排房,他穿廊道而上。
刚要拐弯,忽他脚下一顿,回头瞥了身后排房一眼。
当年他初进军需署,不过一名小小的文书,抄录过无数宗卷公文,现在都存在面前这老排房内。
其实抄归抄,其实上面的内容全部不干他的事,他就是一个撰抄者,不错字就无碍。不过话说有错字,当年也被打回来重抄了。
这处其实没空隙可钻的。
但罗庸已无计可施,与其苦思冥想毫无线索,他当下打算,找个机会罢这老排房也翻翻吧。
但谁知就是这么一翻,却被他翻出了一点异常出来。
……
傅缙沐浴出来,见楚玥正倚在床头,若有所思。
“想什么?”
温热的胸膛贴近,傅缙抱着她,楚玥回神:“想罗庸的事。”
一个月了,罗庸传讯没能察觉任何异常,他反越发受到重用,他本人都觉得违和。
越是平静,越感觉在酝酿着大事,也不知是针对罗庸本人,还是针对整个贵妃一党。
不过不管怎么样,若以罗庸为筏子,恐怕他们这些年往军需署费的心力就白费了。
诸人连日来都在议论此事,连带楚玥也十分记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傅缙言简意赅,未知详情,先惊慌在前,此乃兵家大忌。
虽进展不利,但他一直镇定自若,沉稳一如平日。
这话很对。
担忧除了给自己带来弊端以外,毫无助益,楚玥点头,遂压下思绪,暂不想它。
“今儿可有想我?”
照旧是要**亲密,傅缙将人扑在枕上,俯身咬住她的耳垂,含含糊糊问。
楚玥想翻个白眼,这话常问她都不想搭理他。只她不说话,傅缙就轻咬了一下,她只好“想了想了”胡乱应他几句。
傅缙面露满意之色,笑着“嗯”了一声,又吻她的唇。
交颈缠绵,衣襟半敞,傅缙呼吸越来越重,正当他直起身体,要一把扯下身上衣裳时,忽窗下传来几声鸟鸣。
“咕——,咕咕!”
他动作一顿。
联络暗号,有急事。
楚玥半闭的眼眸立时睁开,忙坐起:“快去看看什么事?”
她掩了掩衣襟,忙七手八脚替傅缙整理衣裳。傅缙翻身下床,立即披衣出了去。
片刻后,他回了屋。
“罗庸有急讯传来。”
傅缙言简意赅:“我已命人通知樊岳秦达等,你更衣,我们马上出去。”
急讯只是叙述表面发现,现才酉初,还早,他立即下令命诸人前来议事。
楚玥也是其中一员,傅缙直接带她就行了。
这点楚玥早有准备,她迅速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扎袖胡服,傅缙单手抱她,轻轻一纵,无声上了房顶。
他从东书房方向,很轻易离开了镇北侯府。
风声呼呼,楚玥还是第一次这样飞檐走壁,很有些紧张,远眺一眼灯火璀璨的夜市,她抓紧傅缙的前襟。
傅缙紧了紧手臂,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
无需太久,吉祥巷就到了。
略略稍候,除去无法抽身的王弘几个以外,樊岳等人先后赶至。
“有什么新发现吗?”
樊岳喘息未平,忙不迭问。
傅缙直接将讯报递给他。
樊岳接过:“今日,罗庸找了借口,翻查存放旧年公文宗卷的老排房。至傍晚,发现他旧年抄录的许多宗卷不翼而飞。……”
罗庸抱着不放过一丝可能的心思查找排房,但谁知,真被他发现不对。
照理说,旧宗卷公文有遗失,并不出奇,奇就奇在他发现自己抄录的遗失有点多了。放在众多文书中不起眼,但细细辨认,却比旁人多出一大截。
罗庸当即觉得有异,一回家,马上设法传了信。
“这盗取他旧年抄撰的公文宗卷,能干什么?”
樊岳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的罗庸,也就是一个撰抄者,上面的公文内容和他毫无干系,就算全部拿了去,也无法作为攻讦的点。
楚玥心中一动:“会不会,是字迹?”
这唯一和罗庸有干系的,就是上面的字迹了。心念电转,她忽想起一可能,呼吸一屏,抬眼看傅缙,却见他目露赞许,示意自己继续说。
楚玥心中一定,站起起来:“我想,有没有可能是伪造书信之用?”
实在她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待得太久,联想力相当丰富,一想起字迹,立即就联想伪造书信。
“没错。”
和傅缙推断一样,“罗庸心细,废弃纸笺从来不留。”
罗庸深知军需署越来越多人为三皇子笼络,不多说一句,不多留一字。他擢升郎中后,本不需要大量撰写,少量书写内容也只局限于本人公务。
且近年的公文,动了会很显眼。
若想模仿他的笔迹,最好最方便的,就是旧年这些老宗卷公文。
“伪造书信?这是要构陷何人?”
答案呼之欲出,众人纷纷看上首的傅缙。
樊岳冷哼:“承渊乃一卫主将,哪里是区区几封伪造书信就能构陷的?!”
除非,涉及什么惊天大案吧。
傅缙双手交握置于案前,淡淡道:“空饷。”
在看到讯报那一刻,他已立即联想到空饷一事。
“最近我仔细留意过,京营空饷只怕至少三万。”
楚玥瞪大眼睛,京营常驻三十万军士,这至少三万,即是超过十分之一了。
樊岳惊呼:“吴王怎么敢?”
是啊,怎么敢?这是京营啊,动作这么大,一旦触动皇帝那根敏感神经,父子情怕也扛不住。
真想不通,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显然他们想找的背锅侠是傅缙。
狄谦拧眉:“承渊进京营未满一年,时日尚短,也难以将手伸到军需署。”
即使同是贵妃一党,位置高于罗庸,也很证明罗庸就是听他之令行事。
傅缙看了赵禹一眼,赵禹翻出一封信报。
“日前,我让人查过这刘阊。”
就是罗庸反映,上峰让他与之携手办差那名少监,负责接收和清点军饷。
这两环串在一起,其实已构成可侵吞空饷的便利。
“刘阊,宣州易县人。”
那么恰巧,正好是刘檀的远亲。
傅缙进入京营后,一直和刘檀极之交好,这有目共睹。且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早已相识呢?
刘檀有刘阊,傅缙有罗庸,先由刘阊引出刘檀,接在再深入一步挖出傅缙。
推出一些牺牲者,然后布置一番外在证据,侵吞军饷之事太过巨大,以皇帝旧日作风,可谓沾之则伤,碰之则死。
傅缙必无法全身而退,从他而起,全面重重打击贵妃一党。甚至,还有可能让贵妃失去皇帝的信任。
妙计,毒计!
傅缙冷冷一笑:“马上告诉罗庸,让他传信上峰,将此事告知。”
这个上峰,是贵妃党的上峰。
剑锋直指傅缙,然傅缙明面上是贵妃党,他自然要借力打力,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次危机。
“赵禹,你立即安排人,分别查探谭肃陈度,还有吴王府,以及高顺陈康等人近日的动静。”
这高顺陈康等人,正在三皇子在军需署首脑人物。
构陷傅缙,最要紧的就是布置一个接赃地点,以证明他早早窥视京营,已插手多时。
傅缙琢磨一下近日饷银发放的状况,他断定,此计必是近期定下的。
需快,又一月的饷银发放在即了,户部刚拨了款下来,对方布置必紧在此时。
然罗庸通知上峰,上峰还得赶紧报上去,一层一层报到镇北侯府,报到贵妃处,怎么也得一些时候。
傅缙遂立即遣出自己的人,以免对方布置妥当,消灭痕迹。
傅缙一连串命令下,众人纷纷应声而去,楚玥也接令让商号情报点多多留意。
她匆匆去赵宅那边吩咐了青木,折回时,议事厅独傅缙一人在。
她脸绷得有些紧。
傅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无事。”
不知对方图谋就罢,一旦知悉,将化明为暗,化被动为主动。
“此事,让贵妃在明即可。”
他这几年为贵妃谋取了许多利益,也该她一党出力了。
……
第三天傍晚,傅缙归府,被傅延匆匆叫到中路大书房。
“罗庸察擢升有异,只怕有人要伪造书信,用以构陷于你。”
傅延面罩寒霜。
昨日,他接到罗庸递上的讯报,傅缙顺势说怀疑空饷严重,傅延命立即查探,又闭门商议半宿。
有傅缙罗庸的明里暗里配合,空饷问题很快被查出,诸人大惊,一边上报贵妃,一边紧急商议对策。
傅缙一直到了月上中天,才返回东路,等待已久的赵禹送上讯报,“查出来了。”
京营今日发放了饷银,谭肃陈度的布置这两日果然悄悄展开,小心翼翼跟上去,果然找到了位于留县的一个“接赃地点”。
很巧妙,之前是货行存货点,常有大批量货物进出,一旦被查出,就是黄泥掉进裤.裆,伪也成真。
“很好。”
傅缙冷冷挑唇:“立即将贵妃的人引过去。”
傅延等人也在紧急差找这个“接赃点”,其实痕迹正被谭肃命人反复清扫了,但没关系,重新布置一下就是了。
楚玥也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先发制人,必能大获全胜。”
万事俱备了,抢先发难,必能攻其不备。
若无意外,此次危机迎刃而解之余,唐肃陈度必能一举铲除,三皇子党受到重创。
“可惜了。”
赵禹神色也缓和了,只他惋惜:“高顺陈康等人毫无动静。”
高顺陈康等军需署的首脑人物,赵禹这次盯梢他们也是重点,只是他们上值公务下值归家,一如旧日半点不见异常。
大小布置,统统由谭肃陈度出面完成。
这样就说明,三皇子不论如何,都要保住军需署。
赵禹有些奇怪:“这谭肃陈度是一卫主将,吴王为何舍二将而取军需署?”
军需署确实很要紧,但相较而言,还是兵权更重要一些吧?
傅缙食指点了点书案,其实他有点怀疑,这空饷的事,或许是谭陈二人私自做下的。
按三皇子旧日行事作风,他不至于侵吞空饷到这种程度,太愚蠢了,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不过不管如何,三皇子保军需署是保定了。
这就非常惋惜。
他们顺利化解了大危机,却未能顺势占得多少好处。
此事一发,京营必然大动荡,谭肃陈度首当其中,势必炮灰一连串大小武将,腾出许多空缺。
但可惜的是,傅缙刚进的京营,没能安插多少自己人。而武将升职,一讲功勋,二讲资历。所以最多就秦达能往上挪一级而已,但他资历不够,还是没办法擢升主将。
他们化明为暗,掀起这么一场大变,只己方却不能趁机在京营大进一步,真真可惜极了。
尤其是军需署。
就差一点。
赵禹击案:“可恶!高顺陈康等人没动静!”
否则的话,军需署同样会腾出大量空缺,有罗庸在,必然能将多年来安插进去的人提上来,彻底渗透。
如何不教人为之深憾?
傅缙也呼了一口气,点点大书案:“如果能找到真正的销赃地,顺藤摸瓜,高顺陈康等人也避不过。”
三皇子吃空饷,必然得有军需署诸心腹的大力配合,否则根本不可能成事。
大批的粮米,要兑换成真金白银,这需要一条无缝衔接的销赃渠道。如果能找到得到,拔起萝卜带出泥,军需署的三皇子党势势必可尽数清空。
楚玥问:“那我们能不能试着寻找一下?”
很难。
要反胜谭肃陈度,就得先发制人,马上,这事就该掀出来了。
这样的话,就必须在结案前把真销赃点找出来。
时间太短,销赃点必远离京城,天下之广,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如果是旧日,可以说不用尝试,掣肘于情报网,基本没有找到的可能。
不过现有楚玥在,倒可以试着找一下。
傅缙看向楚玥:“你尽力一试。”
他说:“若能成,你当记一大功。”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以为今天周五了,原来是周四哈哈,笔芯宝宝们!明天见了啦~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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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傅缙所言非虚。
京营, 乃宁王一方潜京人员的最重要目标, 没有之一。现掌兵的有傅缙,秦达辅之,恰恰就缺粮草等军需辅助。
楚玥若能寻出这个销赃链,继而顺利渗透军需署, 她确实建一大功。
楚玥一直盼着建功机会,不管为了楚家, 还是为了自己。
“是!”
闻言精神一振, 她当即站起:“我必竭尽所能。”
事不宜迟,她马上对傅缙说:“我们去信义坊一趟吧?”
晚上她自个儿出不去,只能靠傅缙带。
傅缙自然没有异议, 时间能抓紧一分就是一分。二人立即折回禧和居“睡下”,而后楚玥匆匆换衣,他单臂抱她, 悄然离府,很快抵达信义坊赵宅。
“主子?”
青木匆匆披衣而来,一转入外书房, 就见楚玥立在书案侧。她着深青扎袖胡服, 披一件同色薄斗篷, 正微微仰脸,听傅缙说话。
二人挨得极近, 傅缙单臂撑案,虚虚圈着她的腰,姿态颇亲昵。
青木顿了顿, 快步上前。
“青木来了?”
楚玥忙一把推开傅缙,招呼青木坐下。
她也绕到书案后落座。
“主子,这半夜三更的,可是生了何事?”
青木素来沉静的脸上,露出忧色,他给傅缙略一见礼,一坐下立即就问。
“我无事。”
楚玥安抚:“就是有了一桩要紧事,耽搁不得,这才来了。”
“这就好。”
青木松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自从主子暗投了宁王,他总不免多出许多担忧。
傅缙看了他一眼。
傅缙并未避开,而是撩袍落座,在一边旁听。
楚玥曾和他说过,青木乃外祖留给她的心腹,最是忠心不二。
有忧心,亦属常事。
不过待他微挑了挑眉,将视线移回楚玥脸上。
却见她匆匆出门,也未施脂粉,双眸晶莹,黛眉雪肤,姣若幽兰不逊日间,又平添了几分娇稚。
这模样私密,平素只他得见,看青木专注凝视,忽心里闪过一丝什么滋味儿,犹如私有之物被人窥探,总教人不甚痛快。
不过转眼即逝,傅缙自也知正事要紧。
压下未理会,他专心旁听。
那边,楚玥已快速将前情介绍了一遍,青木先前也安排过人寻找假的“销赃点”,一听了然,“咱们现在是要寻找这个真的销赃点?”
“是。”
其实正确应该是寻找销赃链,找源头或中间环节也可以。可惜难度更大,毕竟天子脚下对方本慎之又慎,距离又太近,这月来估计早就清扫干净了。
青木起身,取来一张地图摊开,足足七尺见方,这是大梁全境图,不过是赵氏商号专用的。上面仔细描绘了各主要商道,还用颜料点出了驻各地的赵氏名下商铺。
赤橙黄绿青蓝紫,深深浅浅,色彩繁多望上去至少十几二十种,繁星般的小点遍布大江南北。
楚玥略略沉思,与青木对视一眼,二人俱将目光放在小点密集得非常明显的江南地区。
江南人烟密集,交通便利,经济极其富庶,最重要的是它土地肥沃,盛产米粮,大批的粮米交易在此出现,根本不会惹人侧目。
楚玥手一划:“此处乃销赃首选之地,远胜其余州府。”
既然如此,就集中精力搜索此地。
她马上吩咐青木:“立即飞马传信江南各地,留神往年大宗粮米交易与运输的消息,不拘远近,一一记录在册,而后细心筛选。”
这细心筛选者是当地主事的亲信。此等行动,需秘而不宣,知悉内情者更不能多。
楚玥思绪快速转动,“把赵扬等人统统都派出去,负责具体事宜。”
说的是十八家卫,绝对可信,她统统都遣出去了。
另外,她手里再一划,连同邻近江南的江北那一小片,同样繁华富庶之地也圈在里头。
“和州至邓州,还有安州这一片,也不可疏漏。”
条理分明,和青木思忖的一样,主子已能独当一面,他心中高兴,立即就应下。
不过,青木却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意见,“主子,不如留赵扬赵明二人下来?”
情况再紧急,也急不过楚玥安全,不留两个好手在身边他不放心。
楚玥沉吟了一下,青木的意思她懂,她当然也重视自己的安全。只十八卫都是能干的心腹,这种时候,多两个清楚的内情的主事者差很远的,毕竟江南范围太大。
她犹豫了一下,正要答应,这时傅缙开口:“没事,我拨几个人给你就是。”
不管明暗,他有的是身手上佳的好手,这个不是问题。
这样好,两厢得宜,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扬赵明等人先后匆匆赶至,楚玥青木已商定了各人负责区域,一一嘱咐,他们立即下去准备,待城门一开就出发。
紧接着,青木也下去安排其余事宜。
待一切罢,已是后半夜,楚玥眨眨眼睛觉得有点涩,一看滴漏,原来已寅正。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熬了一宿。
她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泪花:“都这么晚了。”
她把斗篷系上,傅缙单臂圈住她的腰,这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道:“明儿勿出府就是。”
她不用点卯,能补眠回来。
楚玥:“到时再说。”
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再过来,这事要紧,她得亲自盯着。
仰脸瞅了他一眼,楚玥羡慕,傅缙连续几宿未曾睡好,看这精神奕奕的,一丝疲惫都不见。
忒不公平。
耳边风声呼呼,只傅缙耳尖,听见了她的嘀嘀咕咕,睨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么娇弱一小身板儿,让她来就不羡慕了。
……
在楚玥急急往江南传讯遣人,密锣紧鼓希望能查出真正的销赃点的同时,事发了。
五月二十,已查清“销赃点”的贵妃一党先发制人。傅缙亲寻伏老将军,将空饷一事告知,老将军大惊失色,当即亲赴京营核实。
他大怒,痛斥装聋作哑的骠骑辅国二将军,这两个他培养多年的接班者,而后打马直奔皇宫面圣,将此事愤而禀之。
皇帝又惊又怒,当即下令关闭京营,由伏老将军为首,刑部尚书为辅,马上彻查!
侵吞军饷这一本年度首桩大案,正式拉开了帷幕。
大队羽林卫飞马疾驰,传旨宦官尖声宣读圣旨,“轰”一声巨响,京营辕门重重闭阖。
谭肃手脚冰凉,眼前发黑。
怎么会这样?他们刚刚准备妥当,才商量近日将此事揭发。
他不可控制战栗,身边的陈度已如筛糠般抖着。
谭肃僵硬抬头,看向对面的傅缙。
傅缙目光淡淡,挑了挑唇。
……
整个京城内外都震动起来,大惊失色的,可不仅仅只有谭肃陈度二人。
“不好!”
三皇子心头一凛:“他们有备而来。”
傅延等人是怎么知晓他的计划?接着又安排了什么后招?
由不得他忌惮,军饷之事太厉害了,一个弄不好,未必不会满盘皆输。
“殿下莫惊。”
章夙负手而立,不见一丝惊乱,“我们此时需稳,先将谭肃陈度二人舍出,而后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做过防范的。
就是因为军饷的事太要紧,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万一计划失败,就断尾求生,将谭肃陈度二人推出去。
这也实情,并不算冤枉了他们。
受损了肯定会受损的,但准备周全之下,只要小心应对,应也不至于狠伤筋动骨。
反而另一事更重要。
“殿下,安州那边需马上处理妥当了。”
安州,紧邻江南,乃三皇子销赃之地。只那谭肃实在胆大包天,竟私下联络了下游那粮商,借了三皇子的名就在同城销赃。
气怒当然气怒的,但现在却得赶紧扫尾,军饷只是其一,三皇子在安州另有大隐蔽,绝不能泄露半分。
“没错。”
三皇子面罩寒霜,立即招来亲卫首领,耳语一番:“要快,需慎之,绝不能被人跟踪窥探。”
亲卫首领郑重点头。
三皇子当然清楚贵妃一党的人正死死盯着自己,风头之上十分谨慎,好在他经营多年,自有许多出府出城的隐蔽渠道。
傅缙也使人盯了三皇子府许久,可惜并无收获。
“赵禹那边没消息。”
他对楚玥说。
现在想掘出这个真正销赃点,就剩楚玥这边还有一丝可能。
楚玥眉目肃然:“我会尽力的。”
她也绷得很紧,大半个月过去了,空饷一查确凿无疑,谭肃陈度已被革职押入大理寺严加审讯了。贵妃一党对三皇子的攻击进入白热化,事情到半,时间越来越紧了。
反倒是傅缙安慰了她:“大海捞针,本属不易。成最好,不成也罢,你无需耿耿于怀。”
他说得很在理,但楚玥还是不甘心。
这样最合适她立功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错过了这一个,也不知何时才会再有下一个。
她更认真了,记录详情的册子她带了回府,夜间都不肯歇息,挑灯夜战。
匆忙间想寻找出销赃点,遣人慢慢实地查探根本不可能。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将各城的大粮商,包括上下游交易,库存、运输、销售等等情况都事无巨细记录下来,而后一一细细分辨,寻找蛛丝马迹。
这法子也就楚玥能用,富庶地区不管哪个城池,她都有不少分号店铺,这些常年驻扎的掌柜们,最是清楚本地情况不过,多年前的事情都能说得出一二。
汇录成册,一式两份,其中一份赵扬并当地主事仔细分辨,另一份则送返京城。
六七天前开始陆续有册子送回,楚玥青木曹思等人这几日丢开所有事情,都在专心琢磨这些册子。
这日又送来了一批,有邓州安州等城的,几人分了分,各自用功。
傅缙归家时,内室的灯火照旧挑得亮堂堂的,楚玥百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便又匆匆低头忙碌了。
他皱了皱眉,她眼睛下面都有青痕了,人明显极疲倦。
“今儿早些歇。”
他语气颇硬,显然不是商议,“赶紧去沐浴梳洗。”
她这身体可比不上他,熬这多天该差不多了,他拧眉:“张弛有道,万一生了病,岂不是反耽误事?”
最后这句,他板着脸呵斥,楚玥也不是不识好人心,她看看滴漏,“我亥初就睡,好不好?”
她冲他讨好一笑。
除了榻上,还是第一回见她这般软语求他,傅缙本是有几分生气的,也泄了。
罢了,她也是为了大局。
现在距离亥初,也就半个时辰,他便应了。
楚玥拉他的手,“我们一起看吧。”
他只要有空,就一起看。
傅缙遂在她身边坐下,也翻开一本册子,凝眉细看。
楚玥揉了揉眉心,连续多日这般熬着,确实很累,她眼睛都有一点点花了。接过孙嬷嬷拧上的冷帕,她擦了擦脸,又喝了盏茶,觉得好一些,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册子上。
“咦?”
仔细翻了一炷□□夫,楚玥忽一顿。
“怎么了?”
傅缙立即问她。
“我,我仿佛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楚玥现翻看的册子,是安州的,厚厚一本,安州乃水陆交通要塞,大中粮商四五十人,非常之多。
这本册子,还是她看见特地选过来了,原因是她对安州相对熟悉。
安州,距娘家邓州也就百余里,从前楚玥随外祖父悄悄去过多次,意在实习,因此很有印象。
她现翻到的是一个叫袁济的大粮商,这人她旧年甚至见过一面,是个姿态颇高的中年胖子,外祖父当年还略略避让了对方。
袁济是很厉害,但比起赵太爷还是差得太远,二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当时楚玥奇怪为何要礼让对方?外祖父言简意赅,此人靠山极大。
外祖昔日维持的关系就相当了不得,是前太师张廖维的得意门人,关系网庞大,本人亦官居三品。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靠山,连外祖父都要避其锋芒?
楚玥心脏跳得有点快,她抓住傅缙的手:“我们去柜坊!”
可惜了,当年赵太爷并未告诉她,说她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楚玥扫了册子一眼,那袁济是江南大粮商,进货渠道遍及江南多个产粮胜地。看似是毫无问题的。但只要算一算他的进出货量,就能得出结论。
她恰好就有这么便利。
江南诸多大城小城,尤其盛产粮区的大宗米粮进出,去年秋至今年的,她都记录在册。
一个个核实是不可能,人数太多了,时间紧迫,但仅仅针对其中一人,却是完全没问题。
楚玥火速赶至信宜柜坊,招了青木曹思等心腹过来,傅缙也把赵禹等人叫了来。
一本本册子翻,一点点核对,袁济的进货渠道非常复杂,还常常倒手,教人眼花缭乱。但越是如此,诸人反而越振奋,聚精会神,一一仔细抄录。
大花厅的灯火足足亮了一宿,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楚玥“噼里啪啦”连拨三次算盘,面露大喜。
她返身抓住傅缙手臂:“出项远高于进项,此人疑点极大!”
“你赶紧遣人南下细查吧。”
这活,得傅缙手下的专业人手才能做好。
楚玥的手抓得极紧,一宿未眠她容颜略憔悴,双目却极亮。
映着莹莹烛火,灿然生辉,极之夺目。
傅缙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玥玥加油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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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傅缙当即令赵禹奔赴江南。
楚玥颇有些紧张, 她当然期盼一举中的, 但却怕有错漏,努力集中精神在其余册子上,继续抓紧筛选。
再说赵禹那边。
傅缙本就有派人去江南待命的,双方一汇合, 立即展开暗查。
很快,就有讯报传回。
那边还正在扫尾。有京城来人正反复扫除痕迹。另外, 正协同袁济在紧张重新捏造旧账和进出渠道, 竭力深藏进项与出项间的巨大差距。
赵禹等人都是专精此道的好手,一查上去,就发现了端倪。
“太好了!”
楚玥大喜之余, 又庆幸。
还好赶得及。
军饷案已进入后期了,谭肃陈度认罪,而在三皇子事前的周密布置下, 军需署死死扛住了。局势已转为贵妃一党再进一步,借此发散大肆攻击对手。
于是,已持续了一个多月空饷案, 在即将结案的关口再度掀起了高.潮。
皇帝震怒, 立即遣钦差赴安州彻查。
在这里很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袁济, 他与虎谋皮,少不得努力给自己留下一点依持。三皇子他当然够不上, 但军需署高顺曾给他的一封亲笔书信,虽来人盯着他看罢销毁,但他却偷龙转凤偷偷藏匿了起来。
钦差抵达之时, 袁济已被仓促灭口,但这封书信最终还是被搜了出来。
这封书信加急送返京城,有了一个高顺,很快顺藤摸瓜,扯出一串大大小小的官吏。
那边安州还在严查当中,军需署已掀起滔天巨浪。
“立即加派人手去安州!”
三皇子已顾不上捞军需署了,他在江南借袁济之手洗的可不仅仅军饷一桩银子,后者若一并被牵扯出来,难保不会酿成杀身之祸。
其余诸事,他统统无暇理会了,紧急增派心腹,星夜奔赴江南处理。
章夙收回视线,敛目不语。
……
外头正如火如荼,傅缙楚玥等宁王一方已却大获全胜。
这日下午,楚玥接到议事的消息。
她心跳有点快,最近一切进展都颇顺利,如无意外,差不多该有结果了吧?
要淡定,该来总会来的。
楚玥这般告诉自己,定了定神,她匆匆换了衣裳,就往后面去了。
人都来齐得差不多了,楚玥刚坐下,傅缙也到了。
偌大的议事厅中,极是安静,傅缙端坐上首,环视一圈,“今日,我要告诉诸位一好消息。”
他视线最后落座楚玥脸上,他目光带赞许,楚玥心跳略快了些。
“军需署,高顺陈康一干人等已认罪。”
以高陈二人为首,三皇子在军需署经营多年的大大小小官吏,几乎在这次动荡中全军覆没。
军需署空了过半,只京营还是得正常运作的。于是乎,罗庸趁机提人,将多年来安插进去的自己人临时放到不同位置。
虽是临时的,但若不出纰漏,应该大部分都能确定下来。
“今日一早,正式委任下来了。”
傅缙在议事时一贯严肃,今天罕见露出笑意:“我们的人基本留在原位。另外,罗庸擢一级,王泽周珩擢为少监。”
不动声色间,他们已差不多达到了之前三皇子渗透军需署的程度。
“太好了!”
众人喜形于色,外向如樊岳者欢呼叫好,内敛如狄谦等人也满面笑容。
实在是太不容易,他们多年来都盯着京营使劲,各种等待时机各种筹谋,如今终卓见成效。
更有甚者,激动得眼眶都微微发红。
楚玥没有经历过之前的艰难时光,但这种气氛轻易感染了她,心情激荡,欢欣带笑。
“这次能这般顺遂。”
傅缙微笑看了一阵,抬了抬手,议事厅内安静下来,众人专注看他。他声音沉稳,一如旧日,缓声道:“有一个人当居首功。”
傅缙的目光落在楚玥身上,众人也含笑看过来。
这一刻,楚玥成了焦点。
楚玥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激动了。浑身血液往头上涌,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脉管中流淌的“刷刷”声。
她站了起来:“全赖诸位不懈合力,方有此事成,楚玥不敢居功。”
谦虚之语,声音朗朗,但见她含笑而立,拱手抱拳。
楚玥的位置近窗,午后斜阳从薄薄的窗纱中滤进,她半身笼罩光晕中,脂玉般的肌肤映着金色,如玄女踏光而来,姣美到极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英气,矛盾又契合,风华无双,光彩夺目。
众人一时看得有点呆,转瞬回神,立即大声叫好。
樊岳哈哈大笑:“我们玥娘人长得好,本事更好!”
“说的对!”
气氛空前热烈,也不怕,四邻都是自己人,掀翻屋顶也无妨。
一片欢呼声中,楚玥含笑看向傅缙。
傅缙也正看向她。
她沐浴在金色阳光中,二丸点漆般的清瞳一瞬不瞬看着他,如繁星之于夜空,萤火之于朔月荒原,波光盈盈,极专注。
忽她翘唇一笑,拱手说:“傅都督谬赞,此乃我之本分。”
微微含笑,眉目灿然,
傅缙定定看她,喉结微微一动,道:“好!”
……
楚玥真的很高兴。
这次立功对她意义是很重大的,她证明了自己,让大家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可不仅仅是光凭祖荫。
大家也肯定了她。
再深入一点,不管是楚家日后灭族,还是为了她自己理想,都稳稳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直到回了府,她的兴奋劲儿还没过。
虽她面上不显,但近身伺候的仆妇们哪个都清楚得很。
主子愉悦,她们自然也高兴,一时正房气氛甚是欢快。
傅缙回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近,门帘一挑,高大的男人步进。
楚玥一回头,见傅缙一身玄黑扎袖武士服,正随手解小臂上的束带。他肩宽背直,极之英武,薄唇微微挑起,正略带一丝笑意看着她。
楚玥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一点,这位可是上司,兴奋这么久显得不够稳重了。
她忙敛了敛上翘的唇角,似平时这般说:“回来了?”
傅缙直接轻笑出了声。
这男人。
楚玥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呢?”
她轻哼一声,侧头不去看他。
傅缙随手扔下束带,挨着她坐下,手一圈将她拥住,“看你。”
她少有高兴。
他也愉悦了起来。
傅缙含笑问:“立功这么欢喜吗?”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兴奋点不是正常吗?
楚玥瞪了他一眼,运了一阵气,又笑:“不行么?”
看破就算了,她就不矜持了。
楚玥睨了他一眼,轻哼:“难不成都督首次立功,都未曾欢喜过吗?”
谁还不是一样呢?
傅缙一脸不以为然,表示:“不过意料中事,泰然处之就是。”
切!
让你吹牛,楚玥伸手,准确掐住他腰间一点皮肉拧了一把。
“我才不信。”
她撇了他一眼,娇哼了一声。
傅缙还是头回见她在自己跟前流露出这般灵动之态,嬉笑嗔怒,顾盼神飞,倚在自己的手臂间,娇俏动人,那双剪水明眸映着盈盈烛火,光辉绝不逊于白日所见。
他突然俯身,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不同于平时的亲热,这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楚玥下意识闭了闭眼。
周围立即安静下来了,孙嬷嬷见主子们亲昵,她忙挥了挥手,领着侍女们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待楚玥睁眼,看见便是空荡荡的内室,门帘子还在微微晃动。
她大窘。
“看你!”
薄怒一句,她忽又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他的脸,扇了扇:“快去沐浴。”
大夏天的,一身的汗味儿。
傅缙挑眉,抬起胳膊嗅了嗅,嗯,是有那么一点点儿,但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
他轻哼一声,非但不去,反双臂猛一使劲。
楚玥猛扑倒他胸膛上,骤不及防撞得她鼻尖发酸,不过不待爬起,傅缙已把她扑倒榻上,脸使劲在她颈窝蹭了又蹭,还觉得不够,又十分恶劣地扯开她衣领抹了一把。
很痒,胡茬子蹭着还疼,楚玥一边笑一边尖叫,手脚并用推开他,推不动,她直接上手锤。
傅缙不痛不痒,纹丝不动。
闹腾一番,楚玥鬓散钗乱,浅水红的软绸袍子前襟皱巴了一大片,面泛红晕,重重喘息着。
傅都督大胜,这才意得志满,站起身沐浴去。
转身前,他捏了一把她的下巴,“等我。”
楚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洁癖男,龟毛男,小气鬼!
……
沐浴吹灯,自然又是好一番亲近。
楚玥发现傅缙今夜像磕了药似的,床.事格外激烈,强度和时长都远胜平时。
她叫苦不迭,今儿她心情上佳,一开始也很配合他的,但第一回合没过半场,她就有些受不住了,又拍又打,反让他更激动了几分。
“不来了……”
熬过了两回,平时该鸣金收兵了,楚玥翻过身,昏昏欲睡,但谁知又察觉他的动作,她登时一个激灵:“我不要了!”
她拧眉,有气无力:“你今儿是怎么了?”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呀?
“不是你立功么?”
楚玥瞪大眼,这有什么联系吗?!
傅缙俯身,挑眉含笑:“给你庆功。”
神特么的庆功!!
楚玥愤愤,刚要说话眉心却一蹙,“呃!”
他骤一动,她说不出话来了。
柳眉轻蹙,美眸半阖,皎洁的月光从窗纱中滤进,投在纱帐上,洒入一片银白。她点漆般的瞳仁有月华闪动,灿然点点。
傅缙伸手,轻抚过她一双眸子。
……
待一切平息,已子夜过半。
浅水红的绡纱帐内,仍残存靡靡之息,丝丝暧香氤氲,楚玥却早已双眸紧阖,呼吸绵长。
她太过疲惫了,在未结束前就已半昏睡,此时轻轻蹙着两弯柳叶细眉,深陷沉眠。
傅缙却未曾入睡。
正值盛年的他精力旺盛,如同一头驰骋荒原的年轻雄狮,即便不眠不休数个昼夜,也未觉疲倦。
畅快淋漓的床.事过后,他精神越发抖擞。
他一点不困。
他垂眸,看向偎在怀中的女子。
细细的柳叶眉,小巧的唇鼻,她闭着眼,长翘的乌黑羽睫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
伸手轻触,羽睫微微轻颤了颤,如蝴蝶振翼,柔软,极脆弱。
很难想象,有一双眸子能这般夺目的亮。
他细细抚摸她的眉眼。
柔弱又坚韧,灵动又内敛,看着很洒脱,偏偏有些地方又倔强执着得很,婉转柔美却每每巾帼不让须眉。
矛盾,偏又契合。
女人都能这样的吗?
他都有些疑惑了。
傅缙摇了摇头,想来是少的,反正他这辈子就见了这么一个。
其实以前,他对妻子一词从来无感,甚至想着将来会有人共睡一榻,他还有些排斥。
万一来了个冬天不爱洗澡,夏日不爱沐发的,该有多难受,他还能睡下去吗?
想想都浑身不对劲。
所以楚玥刚来,他虽因芥蒂不喜,但不得不说某方面还是松了口气,她酷爱沐浴,天冷都日日洗。这紫檀拔步床,他好歹还能躺下去。
但现在吧。
他觉得,娶了妻也不错。
还算舒坦。
幽静的夜,怀中人忽动了动,她轻蹙了蹙眉心,嘟囔一句什么。
傅缙侧耳细听,隐隐约约“……不来了”。
他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真不来了,睡罢。”
楚玥蹭了蹭,安静下来。
傅缙垂眸看她,微微泛粉的脸颊,被吮得比平日艳红的小嘴儿,她微微垂首偏头,月光投在她小半张侧脸上,勾勒出柔美弧度。
海棠春睡,眼角犹有娇媚之色,惑人心魄,傅缙未再有其余动作,静静看了片刻,也阖上双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等会就发哈!,【VIP】
第50章
次日, 楚玥罕见晚起了。
傅缙晨起时她睡得极沉, 根本不知道。到了该去凝晖堂问安的时辰,她眼皮子像被胶水黏住似的,死活撑不开。
孙嬷嬷无奈,只好打发人去告了小恙。
好在楚姒现在也不怎么管她, 得一句严重的话请大夫就罢了。
蒙头睡到正午,她才醒了过来。
筋骨疲乏, 主要集中在胯骨位置, 说很严重吧,也不算,就是隐隐沉沉的, 无法忽略。
人懒懒的,有些不爱动弹,躺了一会才翻身坐起了。
谁知一动, 她轻“嘶”一声。
某个难以启齿的位置摩擦生疼,不动还好,一动感觉挺明显。
楚玥表情有点僵。
纵x过度?
乐极生悲?
不不, 乐的也不是她, 但这悲她扛定了。
楚玥欲哭无泪。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吩咐孙嬷嬷, 给她取点膏子来使使。
大家闺秀,出嫁都有各种各样的陪嫁, 哪怕恭桶寿材,都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它没备上的。
这事后的膏药,自然也是有的。
她出门子还没满一年,这膏子肯定没过期,还能用。
楚玥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挖了一坨微透明的膏药,给自己抹上,登时感觉清凉,舒服多了。
她长吐一口气。
偷偷摸摸把膏子递回给乳母,孙嬷嬷心疼,忙关切问:“可够了,要不要多抹一点儿。”
“不用了,不用了。”
楚玥羞窘,连忙打发了乳母,用被子蒙住头脸,她在心里问候了傅缙全家,并捉住这罪魁祸首打足了一百遍的小人。
她干脆今天就不出门了。
用了午膳都未时了,刚结束了一桩大事,商号也没太忙,楚玥索性奢侈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也沉,再起已暮色四合,她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有什么的动静,睁眼一看,原来是傅缙正在捏她的脸。
她大怒,立即弹起,“哼!你还敢来?”还掐她!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傅缙不解,却见她鬓发松散,瞪眼运气,腮边一点红红的睡印子,素日少见的青春憨稚之态。
他来了兴致抱臂,挑眉道:“你说说,我都干什么了?”
值得她这般一反常态,张牙舞爪。
楚玥该怎么说?
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见傅缙微微摇头,一脸算了,他不与女人和小人计较的表情。
她气苦。
不过到了最后,楚玥还是说了。
傅缙那厮,饱暖思淫.欲,吃饱喝足洗刷干净,抱她上了榻,又开始蠢蠢欲动,兴致勃勃要继续昨日未竟一番事业。
楚玥还疼着呢,那药膏子挺好使的,但也不是仙丹妙药,她估摸着,起码得明日才能好。
她吞吞吐吐,热血上涌,耳垂都泛红,脚趾头蜷缩着,她扯了床薄被,把自己整个裹住,只剩小半个头,露出一双眼睛。
这么脆弱吗?
傅缙其实没啥经验,仅有的经历也是近期的,他想了想,昨儿自己是很放开了手脚。
她一贯娇弱,那位置就更不必说了,会受伤想来也不足为奇。
他问:“伤得重吗?可要唤医女?”
医女?!
开什么玩笑,楚玥连忙摇头:“不重,不用的,我陪嫁有药膏子,抹了就能好。”
忙又补充:“也不是马上就好,起码得养几天。”
这么久吗?
不是说不重么?
楚玥补充得有点快了,傅缙有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她抿唇蹙眉,一脸认真。
“那好吧,歇几日也是好的。”
傅缙怏怏,搂着她躺下,没办法,只能盖被子纯睡觉了。
楚玥刚松了一口气,忽听他说:“要不,我给你瞧瞧?”
他想着,一来可以看看伤势,二来也能估摸一下,下回掌控好力道。
可惜,楚玥死活不答应,大有你要是硬来就一定翻脸意思,傅缙只好算了。
“不看就不看。”
他有些惋惜,吹熄了烛火,放下绡纱帐,连人带被搂进怀里,“那睡罢。”
……
接下来的这小半个月,楚玥过得颇舒心,休战几日后,傅缙有分寸了很多,再不干杀鸡取卵的事了。
呸,她不是鸡!
公务上没有烦恼,外面虽风雨动荡,却与她无甚干系。
生活节奏比之前放缓了许多,偶尔听听好消息,自己人借机挪到哪个合适位置。
她还新接到了一封娘家的信。
赵氏怀孕进入八月了,肚皮尖尖,有经验的婆子都说是男孩。她年纪有些偏大,孕前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随着月份渐大就慢慢好起来了,如今能吃能睡,就等着小家伙足月出生了。
楚玥喜滋滋,她快要当姐姐了。
赵氏的信嘘寒问暖,除了说小家伙就是关心她的,让她夏天勿贪凉,冰盆不许多放,诸如此类的种种。
她提笔,细细回了信。
除此之外,父亲还私下另给她另写了一封信,说是家中风平浪静,一切皆好,让她勿忧心。
这信笺写得隐晦,楚玥自然看得懂的,那就好。
她舒了一口气。
话说其实这次军饷案销赃点所在的安州,距离娘家邓州也就百余里,还挺近的。现闹得这么大,好在这粮商和官家不沾边,不用担心什么。
但谁知她刚这般想罢,次日就得了一侧新消息。
……
这日傅缙突然回来了。
是上午,楚玥起得稍晚,正梳妆妥当要出门,却听到一熟悉的脚步声,踏踏而行,重而有力。
是军靴。
会穿军靴出入禧和居的,也就傅缙一人而已,她诧异回头,却见他一身玄黑铠甲,腰悬佩剑,正大踏步进门。
甲胄冷光映照,为了他英俊的面庞平添上冷硬之色,温润全褪,凛然肃杀,所过之处侍女无不噤若寒蝉。
楚玥诧异:“生了什么事吗?”
这才半上午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我要出一趟门。”
傅缙言简意赅,声音沉稳,涉及外事公务,他一贯严肃正经,“安州,是公务。”
他这模样显然是领着皇差,这是要率军前往安州了?楚玥惊讶:“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
军饷销赃不是核查过半了吗?难道有什么新案情?
如何是,那就非常大,毕竟军饷一事都没出动到京军压场。
果然,傅缙挥退仆妇:“查出新案子了。”
他凝眉:“税银。”
什么?!
楚玥大惊失色,税银何其要紧!尤其江南一片的税银,占据国库收入近一半,谁敢往太岁头上动土?
明目张胆自然没人敢的,但这其中,却有些空隙可以钻。
“是火耗。”
说起这火耗,不得不先提一下官银和普通纹银的区别。
封建社会阶级分明,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银子。官银是上流社会,有一定官身的人家才能使用的,民间最多只能用纹银。
官银和纹银有什么区别?
除了纯度和分量以外,最大的差别就是会在底部铸上官银二字。如果想伪造的话,得先想想全族人吃饭的家伙。
税银入国库,当然得是官银,那这中间就会出现一个重新熔炼铸造的过程。这重新熔炼铸造,必然会出现一些损耗,这个就叫火耗。
本朝在这方面还不错的,没有将所有火耗都归到老百姓头上,而是一人一半。
只可惜再好初衷,也耐不过人性多变,这么一个空子,胆子大的往里头钻一钻,大肆敛财不在话下。
安州袁济这端倪,其实最开始是赵禹等人无意发现的,嗅到一丝不对,他们立即细细追查分辨,谁知发现了这么一个惊天隐秘。
因为距离所限,时机稍纵即逝,赵禹当机立断,已先把核查军饷案的钦差引过去了,而后再飞速传信回京。
钦差传信晚了一天,但走的却是六百里加急,二者几乎同时抵达。
傅缙接讯的时候,圣旨后脚抵达京营。
皇帝惊骇,雷霆大怒,刑部尚书再任钦差,率三部足足十多名官吏,五千京营精兵,再配二千羽林卫,即日赴安州。
严令务必彻查清楚,否则提头来见。
“可能有诸多地方官吏参与其中。”
不是可能,是肯定,这么大的动静,其实很明显了。楚玥想起邓州,有些紧张。
不过转念一想,楚家非常富足,她祖父为官谨慎,单纯为了银子行这铤而走险的诛族大事,他肯定不会干。
这么一想,心才定了定。
但谁知傅缙又说:“赵禹传信,这里头还有第三方势力插了手。”
甚至这次事发,都有对方推波助澜的,至于这势力是谁,傅缙已有了判断:“必是西河王。”
官场大动荡,能做的动作非常之多,可以事后安插自己人手,更能借机接触诸刺史府尹,趁良机大肆拉拢。
江南乃至中州一片极富庶繁华,关键城池一把手自己人越多,后续越事半功倍。
楚玥眉心一跳,邓州距离安州也就百里,说到要冲繁华之地,也算一个。
她定了定神,问:“西河王要拉拢人,想必也不易吧?”
毕竟眼下再怎么党争剧烈,天下看着还是太平的。皇帝壮年,押注还是冒险了。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有很多人认为没必要。
这就得靠里应外合,施加压力了,这贼船一旦上了,就下不去。
傅缙道:“西河王肯定在京城放有人,且位置不会低。”
不做足准备,怎好白用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明天见了宝宝们,爱你们!啾啾~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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