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菊
作品:《愿无恙》 晨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顾昭站在梧桐树下,看雨丝斜斜地穿过光秃的枝桠,落在青石阶上,洇开一小圈一小圈暗色的痕。她手里那束白菊裹在透明的玻璃纸里,花瓣边缘已经沾了水汽,微微打着卷,像谁欲言又止的唇。
墓园在城郊的半山,这个时节,来的人少。只有风穿过石碑林立的空隙,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某种古老的叹息。她踩着湿滑的台阶往上走,高跟鞋叩在石面上,声音闷闷的,一下,又一下,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第三排左起第七个。
这个位置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用数,脚步自然就停在了那里。黑色的墓碑冷硬地立着,雨水顺着碑面缓缓滑下,像泪,又不像——泪应该是温的,而这雨,冰得刺骨。
碑上只有两行字:
陈逸骁
1989.3.9—2019.5.21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刻得浅,要蹲下身才看得清:
一个普通的守护者
普通的守护者。
顾昭扯了扯嘴角,想笑,眼眶却先酸了。她俯身,将白菊轻轻放在碑前。指尖拂过那行生卒年,粗糙的石面磨着指腹,冰凉的温度一直渗到心里去。
“三年了。”她轻声说,声音散在雨里,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三年,足够一个孩子学会走路、说话,足够一座城市拆了又建,足够很多人开始新的生活。可对她来说,时间好像停在了2019年5月21日——停在他血手握着一只脏兮兮的玩具熊,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个画面里。
风大了一些,吹得她风衣的下摆猎猎作响。顾昭伸手拢了拢衣领,却拢不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她抬眼望出去,整个墓园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里,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幅被水洇开了的水墨画,悲怆而寂静。
恍惚间,雨丝好像变成了那年盛夏燥热的阳光。
也是这样的梧桐,不过是在老城的巷弄里,枝叶茂密得遮天蔽日。她穿着一条不该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的短裙,踩着小高跟,假装镇定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为了她那本卡壳了的悬疑小说,她需要“采风”,需要“体验”。
尾随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黏在背上的影子。她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社会新闻的标题。巷子越走越深,路灯坏了好几盏,昏暗的光线下,墙壁上贴着的寻人启事格外刺眼——
童童,男,2岁,于3月9日走失……
照片上的孩子笑得眼睛弯弯,缺了一颗门牙。
就在她几乎要跑起来的时候,一道身影斜刺里插了进来。手臂虚虚一圈,带着烟草和淡淡汗意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惊惶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男人叼着烟,嘴角斜斜勾起,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小姑娘,半夜穿这么‘亮’,不安全。”
他说话时,烟头的火星在昏暗里明灭,像夜里唯一的萤火。然后他吹起了口哨,荒腔走板的调子,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尾随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松开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挑了挑眉:
“叫声骁哥,以后这片儿我罩你。”
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侧脸,照亮了唇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也照亮了他身后电线杆上,那张崭新的寻人启事。
风还在吹。
顾昭回过神,雨已经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冰凉。她抬手擦了擦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墓碑沉默着,白菊在雨中微微颤抖。
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山下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像星星坠落人间,温暖而遥远。
转身离开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墓碑静立在暮色里,那行“一个普通的守护者”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清晰。
普通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那双手曾经被他握过,指尖还残留着记忆里的温度——滚烫的、用力的,仿佛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又总是在最后一刻克制地松开。
顾昭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离那座墓碑越来越远。
山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一场无人观看的舞蹈。
她走出墓园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灯亮起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司机摇下车窗:
“姑娘,走吗?”
顾昭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个地址。
车子驶入霓虹流淌的夜色,后视镜里,墓园的轮廓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山峦的阴影里。
她靠在车窗上,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雨点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眼泪,又像地图上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看,是琪琪发来的消息:
“明天老地方?带瓶好的,祭奠一下你那个‘危险又迷人的原型’。”
顾昭盯着屏幕,指尖在“陈逸骁”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好。”
收起手机,她闭上眼。
黑暗中,口哨声又响了起来,荒腔走板的,却莫名让人心安。
骁哥。
她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
雨还在下,整座城市笼罩在氤氲的水汽里,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而梦里,永远有一个穿着旧夹克、叼着烟、吹着走调口哨的男人,在昏暗的巷口回头,对她说:
“叫声骁哥,以后这片儿我罩你。”
只是梦醒之后,无人应答。
只有白菊在雨中,一年复一年,安静地开着。
开篇男主就嘎了,会不会意外?真的,看下去,没有人会不爱陈逸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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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