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来接人
作品:《哥说,再跑腿打断》 “你烦不烦?”宋望龙在院子里囔囔,“我都跟青青约好了,今天必须回县城,行了,你少管我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烦死了。”
“娘是关心你,你的脚这个样子,出去走一趟再严重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青青要是生气不理我了,我就去死怎么办!快点给我钱,我要出门了。”
“你这孩子,让你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孙红莲往怀里掏钱,刚把钱袋子拿出来,宋望龙就一把全抢了。
柴房里。
莲子躺在稻草简单铺成的“床”上,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
屏蔽外院的嘈杂,开始回忆梦里的细节。
自八岁那时被周姨和田叔抱走,从二哥的床上醒来。
看见可爱的小田歌,还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二哥。
那便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二哥,罩我。”莲子轻声喃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一点弧度。
“杀千刀的东西,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要睡怎么不去棺材里睡,一个两个懒东西,呸。”孙红莲在屋外指桑骂槐,却也是没敢直接开门进来。
无他,昨晚孙红莲已经来闹过了。
宋望龙的脚趾被莲子踩骨折了,半夜三更从郎中家回来,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娘俩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回来就直奔柴房,气势汹汹地踢开了门。
正巧,莲子也没睡。
借着月光,一下一下地在磨刀石上磨家里的砍刀。
柴房还是当年那个柴房,阴暗潮湿,拥挤狭小。
对峙的人也还是当初的那两人。
只不过孙红莲已经年过五十。
老了。
月光映衬下,砍刀边缘散发出银润的白光。
莲子其实很想的。
很想孙红莲像当初那样,冲进来,扬起巴掌扇自己,抬脚踢自己。
他兴奋得战栗,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可惜。
孙红莲站在门口,哑声看了他片刻,就拉着躲在她身后的宋望龙走了。
——
宋家院子的门被敲响。
孙红莲还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忙笑着上前去开门。
开门看见来人,脸瞬间垮了下去。
想关门,田二却是抬脚就走了进来。
他一身玄色素缎长袍,头发简单束起。
铜色腰封,绣金黑靴,身板挺正。
而立之年已过,年轻时的青涩和尖锐锋芒已然完全褪去。
却留下来更宝贵的东西,眼神里满是处变不惊的沉稳。
虽然田二一年中还是有一半时间待在村里。
但村里人都明白,早已跟人家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了。
田二开门见山,不欲多寒暄,“婶子,我来接人。”
“出去!这是我家,那贱....”孙红莲在田二的直视下,到底还是心生畏惧,换了个称呼,“莲子不在家,你赶紧走,我这儿不欢迎你。”
当年丧礼上大闹,田家自掏腰包,一纸诉状,将孙红莲和宋柱告上县衙。
闹了好大一场,仵作更是开棺验尸。
确认了莲子妹妹的死亡原因,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热离世。
孙红莲倾家荡产,跪着磕头求娘家那边的关系,给主簿塞上钱。
人家倒也是收钱办了事。
无奈公堂之上,群民见证之下,莲子那一身伤实在骇人。
宋家最后还是吃了牢饭。
宋柱将一切事情推脱到她身上,孙红莲坐了两年的牢。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出狱回村,更是被千人指万人骂,好几年都只能低着脖子做人。
要说恨,没有谁比孙红莲更恨田家。
更是恨毒了那个居然顺利长大了的小贱人。
“你干什么?!别以为你现在有两个臭钱...我要去县衙告你私闯民宅!”
田二径直往宋家后院走。
后院一般是养鸡鸭猪狗的地方,茅厕一般也在后院。
一走进去,地上的稀泥混着家畜的屎尿,臭气熏天。
莲子听力了得,早在田二开口说第一句话,他便知晓。
那一路的脚步声像是直接踩在他心口。
每近一步,莲子就不可抑制地心跳急剧加速,像是冬日冷极了一般,浑身战栗。
柴房门被推开时,莲子还呆愣着站在屋中间。
田二逆光站在门口,命令道:“收拾东西。”
“二哥....”这实在超出他的计划太多。
在莲子看来,应该是他费尽心机去接近二哥才对。
“没东西收拾就直接走。”
莲子两手空空,走出门外,站到二哥身边,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二哥的脸色。
什么都看不出来。
回村后,即使他们正做着肌肤相亲的事情,二哥也一言不发,对着他总是这样冷淡,面无表情,也不肯亲他。
“他现在死也是宋家的人!你有什么权力带他走?!”孙红莲气急败坏道。
无奈家中现在只有她一人,老头子偏偏这时候去了地里,就连宋草那个死丫头也不在家。
“宋家的人?”莲子挡到田二面前,反问:“你们养过我吗?我是田家养大的,是田家的人。”
田二对此不置与否,抬腿往外走。
莲子得了意外之喜,自然是紧着跟上去。
孙红莲气急,“你这小贱人!当初是谁,被当成狗打出来,自己回来要我收留的?我这一个月的饭还不如拿去喂狗!”
田二略过孙红莲,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
孙红莲嘴上说得凶,拦都不敢拦一步。
倒是莲子,故意放慢步伐,跟孙红莲面对面,压低声音道:“你这老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我再卖出去得笔彩礼钱?你做梦吧。”
孙红莲已经暗地里联系好了买家,那人偷偷来宋家瞧了一眼莲子,满意得不得了。
即使孙红莲趁机哄抬物价,那人也当即交了五两定金。
“你...”孙红莲一时哑然。
“你说得对啊,我就是一条狗,那也是田家的狗。”莲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有几分得意。
——
莲子跟着二哥走,但根本跟不上二哥的步伐,只能一路小跑。
不同于在孙红莲面前的张扬。
这下单独面对二哥,莲子猜不透二哥的心思,更无从下手打破沉默。
因为无论他说什么,二哥都不理会他。
小心翼翼的,一直到了田家。
莲子一连蹲守了十来天的田家大门,这次终于是让他进去了。
还是熟悉的小院子,院子里那棵枇杷树也还在,长得更粗壮了,枝繁叶茂。
他,二哥,还有田歌,小时候就在这颗树下抓石子儿,翻绳花,你跑我追.....
那时家里只有两把摇椅,暑天傍晚乘凉的时候,通常田歌一个人占一个,他跟二哥挤一个。
不是田歌贪心。
是他贪心,硬要粘着二哥。
大热天挨着汗津津的,二哥也从不嫌他。
那时候家里多热闹,现在冷清下来了。
周姨早早病逝了。
前几年,田叔也跟着去了。
田大哥几年前种果树失败,赔了不少钱,现在接手了田歌和他汉子秦雄的铺子,卖早点加经营山货,去年全家搬去县城生活。
二哥那几年种果树也赔钱,后来改了门道,种药材,这两年稳定下来,收益不错。
好像大家都在往前走了,是好事。
但莲子时隔多年,再次站到这个,给他带来无数回忆的院子,心里一下空了好大一块。
“进来。”二哥在灶房里叫他。
莲子马上应了,跑过去,“我来了二哥。”
这里的每一块地方莲子都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找对每一个地方。
灶房里的东西还是少了许多,但基础的厨具都有,收拾得干净清爽。
田二就站在灶屋中间的桌旁,桌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褐色的汤。
“喝了。”田二对他道。
莲子点点头,走过来,端起桌上的碗,做势要喝。
“不问这是什么?”田二打断他。
“不问。”
是避子汤。
一个避子汤,莲子只看一眼,不用闻,便明了。
就算不是避子汤,是一碗当即要他命的毒药,他也喝。
二哥胸有起伏,眼神里也不全是冷漠了,开始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恨意,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那块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是避子汤。”田二道:“我不可能让你有我的孩子。”
莲子点点头,碗口已经挨到嘴边了,突然一下被外力打掉。
瓷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药自然也全撒了。
田二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莲子,你好样的。”
莲子伸手,想去拉二哥的手,还没拉到衣袖,田二就一甩手避开了。
他实在惶恐,不知道二哥为什么突然生气。
如果这一碗药是个考题,那他应该是给了最差的答案。
“二哥,我不该喝,你别生我气。”莲子脑子飞快地转。
二哥其实想要跟现在的他有孩子?
那才真是他白日做梦。
“你骂我打我都行,你想怎样都行,别气你自己,生气伤身。”
田二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
“我骂你打你?你哪那么大脸,你现在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没关系,但以前有,发泄一通总能出口气。
莲子抿着嘴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手腕被攥住,田二将他往灶屋里头的小屋里拉。
那小屋里原本堆着锄头之类的杂物,现在都清空了。
只一个木桶放在哪里,里头半桶水,还在冒着热气。
“脱了,洗干净。”田二像是懒得跟他多废话,言简意赅。
莲子有些犹豫地解自己的衣扣,可从二哥的脸色上也看不出来答案。
如果这又是一道考题,那他应该顺从还是拒绝?
在田二面前,莲子是没有所谓的羞耻心的。
即使他是小哥儿,跟田二有性别之分。
——
“莲子,周姨陪你洗澡好不好啊?”
周晴半蹲着,哄这个略微固执的孩子,轻声细语,“你是小哥儿,二哥呢,是个小汉子,你们都是大孩子了,不能一起洗澡了。”
莲子手脚并用地缠在田二身上,跟个小挂件似的,满脸不安地祈求,“周姨,我会听话的,我会煮饭扫地割草喂猪喂鸡喂鸭。”
莲子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前顾着伤口,都只能用帕子擦擦。
宋家将一个八岁的孩子糟蹋成这样,浑身的泥垢都沾牢在皮肤上,头发里也满是跳蚤,早该洗澡了。
莲子顶着一个被剃光的脑袋,又眼巴巴地望着田二。
细木棍一样的身子,衬得脑袋更大,眼睛也大。
田二从小就顶不住弟弟可怜的眼神。
更何况,这个“新弟弟”还是他自己救回家的。
“娘,就让我陪着吧,莲子才八岁,还小呢,没事儿。”田二道。
“行吧。”周晴无奈地松了口。
莲子这小孩,看似乖巧,其实防备心特别重,在田家醒来后,一直畏畏缩缩地藏在床角。
一开始问什么都不回答。
给吃的,也要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狼吞虎咽。
每次收碗,碗底都干净得像洗过一样,倒也是不浪费粮食。
莲子也不睡觉。
周晴有时候半夜不放心去看,一点蜡烛,抬眼就跟那双警惕的大眼睛对上。
熬得双眼通红,有时候还怪吓人的。
莲子只对一个人例外,就是田二。
莲子愿意跟田二说话,田二喂的饭莲子也张口就吃。
莲子睡的房间就是田二的。
周晴发现一些事情后,就让跟田大挤着睡的田二,回自己屋陪莲子睡。
莲子果然也不抗拒。
周晴半夜再悄悄去看,二小子惯常睡得熟,莲子也紧紧地挨着他,挽着田二的手臂睡着,终于不再半夜死熬着了。
一直到一两月过去,莲子终于相信了自己会被田家收养的话,才渐渐跟大人们也有了一些交谈。
能下床走路了,莲子便抢着干家里所有的活儿。
院子落了叶子就立马去扫,早早起来热好饼子和汤,背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一筐草去喂鸡鸭。
做完这些,天才亮,周晴田有才他们才起床。
第一次撞见莲子背着一满框草回来的时候,周晴这个当了三个孩子娘的人,真是愣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灶房里,周晴拿着帕子,仔细给莲子搓洗,搓得莲子身上泛红。
没办法,不用点力气,根本洗不干净,那水眼见着就浑了。
莲子不喊疼,只是坐在田二怀里,让扬手就扬手,让抬头就抬头。
田二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大小子了,不好意思在娘面前光/腚,奈何莲子又粘他。
他是穿着裤子坐在木桶里的,晒得如小麦一般颜色的脸也红着,有些不好意思。
“周姨哪需要你来做那些家务事,你就跟小歌儿一样,每天吃饱玩好,健康长大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小歌儿?”周晴手上利索地动着,侧头问扒着木桶跟来玩的田歌。
田歌笑着点点头,用手去捧桶里的水,往二哥身上撒。
田二自然也还手,手上沾了水,伸到田歌脸前,闭拢又张开,弹起来的水珠全蹦到了田歌脸上。
实打实算起来,田歌比莲子还小一岁零八个月,现在还没满七岁,玩不过二哥,咧嘴就要哭。
田二忙手忙脚乱地哄,拉着田歌的小手沾了水,往自己脸上弹了几下。
田歌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睫毛挂着眼泪又开始笑。
周晴都懒得管这两兄弟,开口让莲子站起身,给他搓腿上的泥。
屁股突然被点了一下,莲子转过头,正对上田歌白里透红的笑脸。
-----蝴蝶,我也有。
“蝶印儿是不是?”周晴笑着接话,“哎呀,我刚还说没看着呢,原来莲子的蝶印在屁股上,我们小歌儿的蝶印在哪儿呢?”
田歌隔着衣服摸摸自己的胸口。
“对,小歌儿真聪明,有蝶印就说明你是小哥儿,蝶印是不可以轻易给别人看的,对不对?”
田歌点点头,又伸手去拉莲子的手。
-----我们是一样的,不给别人看。
其实第一个瞧见莲子蝶印的,不是田歌,而是同坐在木桶里的田二。
几乎是莲子一站起身,他便瞧见了,在左边后腰下一点的那个位置。
肉粉色的浅淡的一个印子,不仔细瞧几乎看不着了。
娘说蝶印颜色越红,那代表小哥儿身体越好,反之则是越差。
田二看过小歌儿的蝶印,要红润许多。
以后一定要把新弟弟养好,至少要跟小歌儿一样红吧。
田二当时在心里想。
——
莲子忐忑地脱完了衣裳,踏进木桶里。
坐下的时候,热水瞬间淹到他的胸口。
水温正合适,是莲子喜欢的烫一点的温度。
浑身一下就放松下来。
回宋家将近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好生洗一回热水澡。
田二一直站在旁边,瞧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哥。”莲子轻声叫他。
“嗯。”意料之外的,这次田二回应了他一声。
虽然也是不冷不热的,但莲子心里一下冒起来一簇小火苗。
“二哥,你帮我洗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一样。
后面这句话莲子不敢说出口了,怕说出来二哥骂他贱。
田二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功夫,田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香胰和帕子,还有一个凳子。
香胰和帕子都是从田歌店里拿的新的。
“抬手。”田二坐在板凳上,命令道。
莲子抬起手,真快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了,有这么好的梦吗。
先抹一遍香胰,拿木瓢舀水冲洗,再拿帕子搓,搓得莲子整个手背胸膛都是红的。
二哥有气,所以不温柔了。
但二哥竟然真的愿意帮他洗澡。
他们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莲子湿漉漉的手伸过去,揽住田二的脖子,想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却被二哥冷冽的眼神制止住。
“松手。”
莲子鼓足一口气,继续往上贴。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田二声音更冷了。
莲子不敢再放肆,悻悻地松手。
一番动作下来,只在田二衣服上留下两道水痕。
“站起来。”田二命令道。
莲子顺从地做了,二哥又开始给他搓洗下/半身。
就像小时候一样,流程都没有变过一点。
匀称修长的双腿,也很快被搓得泛红。
在莲子看不见的背后,田二确认了不止一遍。
莲子的蝶印消失了。
或者说不完全消失,但只有一圈比小时候更为浅淡的粉白的边,白得快跟肤色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