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爱情如三月的花

    王甜甜一夜未归。


    张雨夕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隔壁卧室传来的震天鼾声此起彼伏,王甜甜的母亲睡得那叫一个香甜,仿佛白天


    那场母女大战从未发生过。


    “心真大啊……”张雨夕望着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的女儿赌气出走,下落不明,这位当妈的居然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这心得有多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雨夕就被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只见王甜甜的母亲已经精


    神抖擞地在厨房里翻找着什么。


    “阿姨,您起这么早?”张雨夕打了个哈欠。


    “乡下人习惯啦,早起。”王母转过头,脸上又堆起了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雨夕啊,厨房里有什么能吃的


    吗?阿姨有点饿了。”


    张雨夕看了眼时钟——刚过六点。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厨房:“阿姨您坐会儿,我给您做点早餐。”


    冰箱里存货不多,张雨夕翻出两个鸡蛋、几根蔫了的青菜,还有半包挂面。她系上围裙,开始烧水下面。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


    起来,可她的心情却像这清晨的雾气一样,迷茫而沉重。


    王母就坐在餐桌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忙活,嘴里还不住地夸赞:“还是雨夕懂事,勤快!哪像我家那个死丫头,十指不沾阳春


    水,懒得很!”


    张雨夕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煮好的面条盛进碗里,又煎了两个荷包蛋盖在上面。她自己的那份只盛了小半碗,实在没什么胃


    口。


    王母接过碗,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她吃得很快,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一碗面很


    快见了底,她抹了抹嘴,竟然把碗递了过来:“雨夕,还有吗?阿姨还没吃饱。”


    张雨夕愣了一下,看了眼锅里——确实还有一点。她把自己的那小半碗倒回锅里,又添了些面汤,重新盛了满满一碗递给王


    母。


    第二碗下肚,王母似乎意犹未尽,眼睛又瞟向了冰箱。


    张雨夕终于忍不住了:“阿姨,冰箱里没什么别的了。要不……我再给您煮点?”


    “那多不好意思……”王母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在原地没动。


    于是张雨夕又煮了一小把面条。


    三碗面下肚,王母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着肚子说:“雨夕的手艺真不错!这面煮得劲道,汤也鲜!”


    张雨夕看着空空如也的面锅和冰箱,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她不是心疼那点面条,而是气王母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女


    儿一夜未归,她不闻不问,反倒在这里大吃大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姨,”张雨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甜甜一晚上没回来,您不担心吗?”


    王母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担心什么?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肯定是跑去哪个朋友家躲着了,故意气我


    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母打断她,话锋一转,“倒是你,雨夕,阿姨得说说你。你和甜甜合租,这房租是怎么分摊的?”


    张雨夕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妙。她想起王甜甜昨晚微信里的警告——“小心上了她的套”。


    “就……正常分摊啊。”张雨夕含糊地回答。


    “怎么个正常法?”王母追问,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阿姨听说这房子一个月要四千多?你们俩一人一半?”


    张雨夕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她悄悄瞥了一眼,是王甜甜发来的微信:“我妈走了没?”


    张雨夕快速回复:“没走,正在问我房租的事。你说中了。”


    王甜甜秒回:“完了完了,你自求多福吧。我现在自身难保,昨晚喝多了,在李萌萌家醒的,头快炸了。”


    张雨夕:“你妈问我房租怎么分摊,我该怎么回?”


    王甜甜:“千万别实话实说!就说我们AA!记住,AA!”


    可是已经晚了。


    王母见张雨夕盯着手机,提高了音量:“雨夕,阿姨问你话呢!”


    张雨夕慌忙收起手机,硬着头皮说:“我们……就是按收入比例分摊的。甜甜收入高些,就多出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王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哦?多出点?多出多少?”王母往前倾了倾身子。


    张雨夕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含糊地说:“也没多多少……就……有时候我出一千,她出三千……有时候我出一千五,她


    出两千五……看当月情况……”


    王母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敲击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什么。过了半晌,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心里发毛:


    “雨夕啊,阿姨算了一下。按你说的,取个平均数,甜甜每个月大概比你多出一千块房租,对不对?”


    张雨夕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吧?”王母继续问。


    “差……差不多……”


    “那就是十二个月。”王母一拍大腿,“十二个月,每个月一千,那就是一万二!雨夕啊,这一万二,按理说应该是你出的,


    对不对?可是甜甜替你出了。”


    张雨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从逻辑上讲,王母的话似乎……没毛病?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


    手机又震了,王甜甜发来一连串消息:“她是不是在算账?是不是问你要钱?千万别给!那是我的钱,我愿意帮你出房租,关


    她什么事!”


    张雨夕苦笑。现在说不给,来得及吗?


    王母显然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趁热打铁道:“阿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一万二,阿姨不要你全给。你给个整数,


    一万,怎么样?阿姨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当帮帮阿姨,也当是还给甜甜的钱。”


    一万?!


    张雨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扣掉房租生活费,能攒下一千块就不错了!上哪去弄一万块钱?


    “阿姨,我……我没那么多钱……”张雨夕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那么多?那你有多少?”


    “我……我手头就一千多,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张雨夕说着,真的把钱包掏出来给王母看,里面只有几张红票子和一些零


    钱。


    王母瞥了一眼钱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语气变得尖刻:“你们两个丫头是不是串通好了?一个跑


    得不见人影,一个说没钱?没钱你们租这么贵的房子?没钱你们在大城市逍遥快活?”


    “阿姨,不是这样的……”


    “我不管是不是!”王母猛地提高音量,“老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甜甜的钱就是我的钱!她现在不在,这债就得你还!”


    张雨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逼过债。更何况,这债来得莫名其妙!


    “阿姨,”她强忍着眼泪,试图讲道理,“这钱是甜甜自愿帮我出的,是我们之间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不还,等我以后有钱


    了,一定会还给甜甜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王母嗤笑一声,“等你嫁人了?等你发财了?到时候你还能认这笔账?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


    必须给!不给,我就住这不走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张雨夕心上。她看着王母那副“我就赖定你了”的表情,终于彻底明白了王甜甜这些年过的是什


    么样的日子。


    这哪里是母亲?这分明是债主!是吸血鬼!


    “我……我真的没钱……”张雨夕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王母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唉,阿姨也知道你不容易。这样吧,一万给不起,八千总行吧?阿


    姨再给你让两千,够意思了吧?”


    张雨夕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八千也没有……阿姨,我真的拿不出来……”


    “那七千!”王母像是菜市场砍价一样,“最低七千!不能再少了!雨夕,阿姨大老远来一趟,路费吃喝不要钱吗?你总不能


    让我空手回去吧?”


    张雨夕只是哭,不说话。


    王母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表示,又换了一副面孔:“行,你不给是吧?那阿姨就住这儿了。你什么时候给钱,我什么时候


    走。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她真的起身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打开电视看了起来。那架势,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张雨夕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中年妇女,只觉得一阵眩晕。她逃也似的冲回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拿出手机,给王甜甜发消息:“你妈问我要七千块钱,说不给就不走。我该怎么办?”


    王甜甜很快回复:“别给!一分都别给!她就是吓唬你的!等她发现真要不到钱,自己就会走!”


    张雨夕:“可是她说要一直住下去……”


    王甜甜:“她住不了多久的!我爸还在家等着她呢!她最多再赖一天!”


    话虽如此,但张雨夕一想到还要和王母共处一室哪怕多一分钟,都觉得窒息。而且看王母那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钱,把这个“瘟神”送走。


    可是找谁借呢?


    张雨夕在脑子里把通讯录过了一遍。父母?不行,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肯定担心死了。而且家里也不宽


    裕,她开不了这个口。


    朋友?大学同学大多刚工作不久,自己都捉襟见肘。有几个关系好的,她试探着发了消息,回复要么是“最近手头紧”,要么


    是“我男朋友管钱,我做不了主”,还有一个更直接:“雨夕,不是我不帮你,我上次借给小李的钱到现在都没还呢……”


    世态炎凉。张雨夕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唐俊东。


    那个吊儿郎当、总是嬉皮笑脸调戏她的“流氓”同事。


    他会借吗?张雨夕不确定。他们虽然经常碰面,但关系绝对算不上好。更何况,七千块不是小数目。


    可是眼下,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犹豫再三,张雨夕颤抖着手点开了唐俊东的微信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他约她喝奶茶,她以“家庭伦理悲剧”


    为由拒绝那里。


    该怎么开口?直接说“借我七千块钱”吗?太突兀了。


    张雨夕咬着嘴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她心一横,发过去一句话:“在吗?有点急事想请你帮忙。”


    发完这句话,她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万一他不回呢?万一他拒绝呢?万一他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各种糟糕的可能性在她脑海里轮番上演。


    然而,唐俊东的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在。什么事?你说。”


    言简意赅,没有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语气。


    张雨夕鼓起勇气,继续打字:“我……我想跟你借点钱。很急。可以吗?”


    这次,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张雨夕以为没戏了的时候,消息来了:“多少?”


    “七千。”发完这个数字,张雨夕又赶紧补充,“我会尽快还你的!我可以写借条!利息也可以算!”


    又是短暂的沉默。


    然后,唐俊东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张雨夕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


    “张雨夕,”唐俊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难得的正经,“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需要这么多钱?”


    他的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关切。这让张雨夕的鼻子又是一酸。


    她简要把王甜甜母亲来要钱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又哽咽了:“……我真的没办法了。她说不给钱就不走,我……我


    实在受不了了……”


    电话那头,唐俊东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地址发我。”


    “啊?”


    “把你家地址发我。”唐俊东重复道,“我现在过来。”


    “不用不用!”张雨夕慌忙拒绝,“你转给我就行,我……我下去拿……”


    “少废话。”唐俊东的语气不容置疑,“地址发来。我二十分钟后到。”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张雨夕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原地。二十分钟?他真的要来?不是开玩笑?


    不知为什么,在经历了早上的种种糟心事后,唐俊东这略带霸道的回应,竟然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她抹了抹眼泪,把地址发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门铃真的响了。


    张雨夕看了眼沙发上还在看电视的王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门外,唐俊东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上下打量了张雨夕一番,眉头皱了起来:“你哭


    了?”


    张雨夕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眼眶还是红的。她摇摇头,小声说:“没……没事。”


    唐俊东也没多问,直接把信封递给她:“七千,你数数。”


    张雨夕接过信封,厚度让她心里一沉。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百元大钞。


    “我……我给你写借条。”她说着就要转身去找纸笔。


    “不用。”唐俊东拦住她,“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张雨夕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总是没个正形的男人,会在她最无助的时


    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真的……非常感谢……”


    “真要谢我?”唐俊东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挑眉看着她,“那就请我吃饭吧。就你和我。”


    张雨夕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等我把这事解决了,一定请你。”


    “那我可记着了。”唐俊东笑了笑,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沙发上正探头探脑的王母,“需要我进去帮你‘镇镇场子’吗?”


    “不用不用!”张雨夕赶紧摇头,“我能处理。已经够麻烦你了。”


    “行。”唐俊东也不坚持,“那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手机24小时开机。”


    说完,他冲她摆了摆手,转身下楼了。


    张雨夕握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看着唐俊东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温暖,还有一丝说


    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关上门,转过身,正好对上王母探究的目光。


    “刚才那是谁啊?”王母问。


    “一个朋友。”张雨夕平静地说,走到王母面前,从信封里数出七千块钱,递了过去,“阿姨,这里是七千。您数数。”


    王母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一把抓过钱,也不避讳,当场就蘸着口水数了起来。一张,两张,三张……数到后面,她的嘴角都快


    咧到耳根了。


    “没错,正好七千!”王母把钱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的笑容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雨夕啊,还是你有办法!阿姨就知道你


    是个好孩子!”


    张雨夕看着她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心里只有厌恶。但她还是强忍着,说:“阿姨,钱您也拿到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叔叔还


    在家等您呢。”


    “回!当然回!”王母满口答应,但眼珠子一转,又说,“不过雨夕啊,你看这都中午了,阿姨早饭虽然吃了,但午饭还没着


    落呢。要不……你再给阿姨弄点吃的?阿姨吃完就走,绝对不耽误你!”


    张雨夕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但她现在只想尽快把人送走,于是点点头:“行,我去给您煮碗面。”


    “多煮点啊!”王母在她身后喊,“阿姨路上还得吃呢!”


    张雨夕的手在厨房门框上握紧,指节都泛白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把锅铲扔出去。


    煮面的间隙,王母居然还假惺惺地凑过来,说要给她写张欠条。


    “亲兄弟明算账嘛!”王母说得冠冕堂皇。


    张雨夕看着那张歪歪扭扭写着“今收到张雨夕还款柒仟元整”的纸条,心里只有讽刺。还“还款”?这钱到底算哪门子“还


    款”?


    但她还是把纸条收了起来。至少,这是个凭证。


    面煮好了,王母又吃了满满两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开始收拾东西。


    “雨夕啊,”临走前,王母又想起什么,“阿姨还有个事得麻烦你。你看阿姨年纪大了,不会网上买票,要不你帮阿姨买张回


    去的车票?钱嘛……阿姨让甜甜回头给你。”


    又来了。张雨夕已经懒得生气了。她麻木地拿出手机,查了最近一班车,付了款,把购票信息发给王母。


    “哎呀,太谢谢你了!”王母眉开眼笑,“那阿姨就走了啊!你回家的时候一定来阿姨家玩!”


    张雨夕敷衍地点点头,把她送到门口。


    王母提着那个尼龙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自始至终,她没有问一句王甜甜在哪里,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女儿的担心。


    张雨夕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终于……结束了。


    她环顾这个一片狼藉的屋子——茶几上摆着空碗,沙发上堆着王母带来的杂物,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就是王甜甜的日常吗?这就是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必须面对的现实吗?


    张雨夕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王甜甜的某些不满和指责,或许太过苛刻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王甜甜还能保持表面的


    乐观和洒脱,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坚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俊东发来的消息:“人走了吗?”


    张雨夕回复:“刚走。”


    唐俊东:“需要我来帮你收拾残局吗?或者,带你出去透透气?”


    张雨夕看着这条消息,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情感上,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屋子里。


    她回复:“我想出去走走。但不用麻烦你陪我了。”


    唐俊东:“不麻烦。地点你定,我随时待命。”


    张雨夕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终,她打出了一行字:“那……一小时后,人民公园东门见?”


    唐俊东秒回:“好。”


    放下手机,张雨夕开始收拾屋子。她把碗筷洗了,把沙发整理干净,把窗户打开通风。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


    个恢复了整洁的空间,心里却空落落的。


    七千块钱。她欠了唐俊东七千块钱。


    这笔债,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必须尽快还上。


    可是怎么还呢?她的工资除去必要开支,每个月能攒下一千就不错了。七千,意味着她要不吃不喝大半年。


    除非……她想到主管最近似乎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也许可以争取参与一些有奖金的项目?或者,接点私活?


    张雨夕甩甩头,把这些烦恼暂时抛开。现在,她只想出去透透气,暂时逃离这一切。


    一小时后,人民公园东门。


    张雨夕到的时候,唐俊东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手机。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


    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耍流氓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张雨夕走过去,唐俊东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来了?”


    “嗯。”张雨夕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愿意出来。”


    “跟我还客气什么。”唐俊东直起身,“想怎么逛?散步?划船?还是找个地方坐着发呆?”


    “就……走走吧。”张雨夕说。


    两人并肩走进公园。周末的午后,公园里人不少,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家庭,有牵手散步的情侣,还有在树荫下打太极的老人。


    走了一段,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唐俊东先开口:“那个……你室友的妈妈,经常这样吗?”


    张雨夕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只听甜甜吐槽过,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你室友也挺不容易的。”唐俊东说。


    “是啊。”张雨夕叹了口气,“我以前还总觉得她太物质,太爱玩。现在想想,她可能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逃避家里的压力吧。”


    唐俊东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会替别人着想。”


    “不是替别人着想,”张雨夕苦笑,“是感同身受。虽然我的家庭没这么糟,但……谁家里没点难念的经呢?”


    两人走到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湖面上有几只鸭子在悠闲地游着,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


    “那七千块钱,”唐俊东忽然说,“你不用急着还。我不缺那点钱。”


    “那怎么行?”张雨夕立刻说,“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会尽快还你的。”


    唐俊东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张雨夕,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愿意借给你这么多钱?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关系


    也不算多好。”


    张雨夕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


    “因为……”她迟疑地说,“你人好?”


    唐俊东笑了,那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我人好?公司里多少人背后骂我油嘴滑舌、不务正业,你居然觉得


    我人好?”


    “至少,”张雨夕认真地说,“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伸出了手。这就够了。”


    唐俊东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张雨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移开目光,望向湖面。


    “张雨夕,”他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傻得让人心疼。”


    张雨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容易,还要替别人操心。明明被欺负了,还强撑着说没事。”唐俊东继续说,“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


    想吗?”


    张雨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只是觉得,做人要讲道理,要负责任……”


    “那别人对你负责任了吗?”唐俊东打断她,“你室友的妈妈对你讲道理了吗?这个世界不是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的。”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张雨夕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她小声说,“但我还是想……按照自己的原则活着。也许这样很傻,但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唐俊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欣赏和无奈的笑。


    “行吧。”他说,“那你就继续傻着。不过记住,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别一个人硬扛。至少……可以找我。”


    张雨夕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认真。


    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为……为什么?”她听到自己问。


    唐俊东挑了挑眉,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样子:“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债主啊!你要是被逼疯了,谁还我钱?”


    张雨夕:“……”


    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唐俊东!”她气得捶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唐俊东笑着躲开,“债主关心债务人的心理健康,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张雨夕瞪着他,瞪了几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唐俊东。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莫名地让人安心。


    两人又在公园里逛了一会儿,唐俊东讲了些公司里的趣事,把张雨夕逗得直笑。那些糟心的事,似乎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傍晚时分,他们走出公园。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我送你回去?”唐俊东问。


    张雨夕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又说谢。”唐俊东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雨夕的脸又红了。


    唐俊东轻咳一声,收回手:“那……周一见?”


    “周一见。”


    张雨夕转身往地铁站走。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唐俊东还站在原地,冲她挥了挥手。


    那一刻,张雨夕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但至少,也并非一片黑暗。总有一些人,一些瞬间,会让你觉得,所有的坚持和善


    良,都是值得的。


    就像这夕阳,虽然即将落下,却把最温暖的光,留给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