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航班穿梭在云海之间，机身平稳得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梅姐抱着平板电脑，屏幕亮度调到最高，指尖在上面飞快滑动，脸上的红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刺眼。


    “小鱼！你快看这个！”她几乎是把平板怼到沈小鱼眼前，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荒野求生》才播到一半，已经有七个常驻综艺找你！《快乐向前冲》《极限挑战Plus》，全是S级资源！还有两个网剧女一号，一个甜宠一个悬疑，片酬都开到八位数了！”


    沈小鱼靠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云海的上，云絮像蓬松的棉絮，被阳光染成金边。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平板，没说话。


    “还没完！”梅姐没察觉到她的冷淡，继续翻着合作意向，“代言更是接到手软！食品、运动服装、甚至有个一线护肤品品牌，说看重你的‘真实感’，代言费税后五百万！”


    她的手指停在一个标注着“重点”的条目上，声音激动得发颤，几乎要破音：“最离谱的是这个——《奔跑吧王者》！国内顶流综艺，一期八十万，签满一季十二期，保底一千两百万！税后！”


    梅姐一把抓住沈小鱼的手，她的掌心滚烫，带着急切的温度：“小鱼，你熬出头了！我们签了这个综艺，再搭两个代言，一年内就能把所有债还清！你爸妈的医药费、后续的康复费，都有着落了！”


    沈小鱼终于转过头，抽回自己的手。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海，没有丝毫被天价报价打动的波澜，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梅姐，把这些都推了吧。”


    “……什么？”梅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里的兴奋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推了？”


    “嗯。”沈小鱼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除了已经签好的公益代言，其他所有商业合作，都婉拒。尤其是同类的竞技综艺，一个都不接。”


    “你疯了？！”梅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前排乘客纷纷回头。空乘赶紧走过来，礼貌地提醒“请小声一点”。梅姐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却依旧难掩急促和不解，“沈小鱼，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一千两百万！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现在正红，正是趁热打铁巩固‘综艺咖’形象的时候，等热度过去了，过气了，你想接都没得接！”


    “我知道。”沈小鱼打断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资料，递到梅姐面前，“但我不想只做个‘综艺咖’。”


    梅姐愣愣地接过资料，展开一看，是一份打印得密密麻麻的文档，标题赫然写着——《从“综艺咖”到“演员”的转型路径分析与风险评估》。


    文档里全是翔实的数据和图表：近五年靠综艺爆红后尝试转型演员的艺人共137位，最终成功站稳脚跟、有代表作的仅6位，成功率不到5%；观众对艺人的认知固化周期平均为18个月，一旦被贴上“搞笑”“综艺咖”的标签，再想转型难如登天；演技提升需要系统学习和实践，至少需要1-2年的沉淀期，期间可能面临热度下滑、收入锐减的风险……


    最后几页，是沈小鱼手写的笔记，字迹清秀却坚定：「优势：严华导演关注（关键突破口，唯一能接触顶级资源的机会）；公众形象正面（公益 真实，有路人缘基础）。劣势：无影视代表作，大众印象=搞笑女；演技缺乏专业认可；资金压力大（债务 父母医药费）。机会点：《办公室的真实故事》（上星职场观察综艺，严华每季必看，曾在此节目挖掘出三位实力派演员）；《女弈》试镜邀约（转型演员的核心跳板）。风险：拒绝短期利益导致热度下降，商业价值缩水；资金链断裂，无法支撑父母后续治疗；试镜失败，转型之路受阻，进退两难。」


    梅姐一页页翻下去，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她一直以为沈小鱼只是运气好，靠着搞笑和意外走红，却没想到这个看似莽撞的女孩，背后早已做了这么多功课，把所有利弊都算得清清楚楚。


    “如果我现在去接那些快餐综艺，”沈小鱼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一字一句砸进梅姐耳朵，“我能红一年，最多两年。观众会看腻我的搞笑桥段，看腻我在泥潭里打滚、在节目里装疯卖傻。等我年纪大了，爬不动泥潭了，再也制造不出新的综艺效果了，到时候我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变幻的云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爸妈的病需要长期治疗，债务需要还清，我不能只靠这两年的热度活着。严华导演的注意，是我这辈子可能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演员’这条路的梯子。演员的职业生涯更长，能创造的价值也更大，这才是长久之计。”


    “而《办公室的真实故事》，”她转回头，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是我爬上那架梯子前，必须站稳的台阶。这个综艺考验情商、观察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严华导演关注这里，我就能让她看到我除了搞笑之外的另一面，为试镜加分。”


    梅姐张了张嘴，想说“万一严华只是随便看看，根本没打算真的用你”，想说“万一你试镜失败，综艺资源又都推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说“你爸妈还在等钱治病，你赌不起”，但看着沈小鱼沉静而坚定的侧脸，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这个她带了两年、一直觉得有点傻气、有点轴，只会埋头做事的女孩，什么时候，长出了这样一副铁石心肠和清醒头脑？她的坚持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孤注一掷，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可是…”梅姐的声音发干，带着最后的挣扎，“《办公室》是上星综艺，节奏慢，受众更广泛，也更考验真实情商，不像竞技综艺那样容易制造爆点。万一你表现不好，不仅吸不到粉，还会掉路人缘，甚至影响严华对你的印象…”


    “那就表现到好。”沈小鱼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梅姐，你信我一次。我知道风险，但我更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飞机开始下降，机身微微倾斜，耳膜传来熟悉的鼓胀感，轰鸣声盖过了车厢里的对话。梅姐看着沈小鱼眼底那簇不灭的火苗，那是对梦想的执着，也是对未来的笃定。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她按下平板电脑的锁屏键，把那些天价邀约都藏了起来：“行，我去推。但你得答应我，如果这次转型失败，你就老老实实回去当‘综艺咖’，接所有能赚钱的活儿，再也不做演员梦了。”


    “好。”沈小鱼点头，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沉甸甸的承诺，“如果失败，我就把所有骄傲都放下，只赚钱还债、给爸妈治病。”


    飞机平稳降落，舱门打开的瞬间，热浪夹杂着粉丝的尖叫声一起涌了进来，像潮水般扑面而来。阳光刺眼，机场大厅里挤满了举着灯牌、挥舞着应援物的粉丝，看到沈小鱼出现，尖叫声瞬间拔高了八度，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沈小鱼戴上墨镜，压低帽檐，尽量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她没有像其他艺人那样停下来签名、合影，只是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朝着接机口走去。周围的喧嚣、闪烁的镜头、疯狂的呼喊，都像是与她无关的背景音，她穿过人海，像穿过一片喧嚣的丛林，目标明确，步履坚定。


    走到接机口附近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人群的某个角落。


    那里，李铁柱和两个小弟挤在一堆粉丝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裤子皱巴巴的，脚下的运动鞋还沾着灰尘。三人举着一张A4纸，上面用红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沈总，股东会全体成员，接驾！」


    字写得丑得惊人，笔画歪歪扭扭，甚至有几个字超出了纸边，但他们举得很高，生怕沈小鱼看不到。李铁柱还特意把头发梳得整齐，却因为紧张，手一直微微发抖。


    沈小鱼隔着墨镜看了他们两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然后，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她抬起手，朝着那个方向，轻轻挥了挥。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笑容，甚至没有停留，但那个简单的挥手，被在场的粉丝拍下，很快就在网上传播开来。


    标题五花八门：「沈小鱼机场低调挥手，温柔回应粉丝」「沈小鱼和她的‘神秘后援会’？这应援牌有点可爱」「救命！沈总是什么梗？有人来科普一下吗？」


    照片里，沈小鱼的侧影平静淡然，而角落里三个举着丑字A4纸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既荒诞又温暖的画面。


    坐上公司派来的车，梅姐刷着手机上的相关话题，忽然抬头看向沈小鱼：“你真要带着李铁柱他们玩？”她指的是那三个曾经的债主，现在的“股东”。


    沈小鱼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什么都不懂，没文化，没资源，甚至连娱乐圈的基本规则都不知道。”梅姐忍不住吐槽，“跟着你只会拖后腿，说不定还会惹麻烦。”


    “但他们把全部身家押给我了。”沈小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我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愿意相信我，愿意赌我能成功。这份信任，比任何资源都珍贵。”


    梅姐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低估了这个女孩。沈小鱼的成功，或许不仅仅是运气和实力，还有这份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真诚。


    车子朝着公司的方向驶去，沈小鱼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严华工作室发来的邮件，下载了《女弈》的试戏剧本。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开始默记台词，脑海里一遍遍勾勒着角色的神态、动作和语气。


    窗外的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闪烁，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沈小鱼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眼底偶尔闪过的光芒，泄露了她内心的期待与紧张。


    Hard模式，确实开启了。拒绝天价邀约，放弃唾手可得的爆红机会，选择一条更艰难、更漫长的转型之路，背后还有债务和家庭的压力，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但这一次，沈小鱼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的装备栏里，除了自己的实力和坚持，还有李铁柱三人组毫无保留的信任，有梅姐无奈却坚定的支持，还有对演员梦想的执着。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手机屏幕上是《女弈》的剧本片段，那些文字仿佛有了生命，在她眼前铺展开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准备好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这条路，她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