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晏心里有些酸酸的，缩回了手。


    后半程许旸在热闹的商铺边上买东西，他就在旁边默不作声地跟着。


    到后来，许旸手上提满了东西，他主动帮许旸提了几袋，跟在后面走进了灯光昏暗的小巷里。


    “你很怕人多的地方吗？”


    上楼到家的时候，许旸关上门，边换鞋边问他。


    “…还行吧。”云晏抬起眼看他，“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蛮明显的。”许旸瞥了他一眼，调侃道，“恨不得贴我身上了。”


    云晏瞪大眼睛：“谁要贴你身上了？乱说。”


    “行了，来吃饭吧。”


    许旸把香气四溢的外卖打开，给了云晏一份，帮他把外卖盒拆开，自己也吃了起来。


    晚餐吃得很简单，两份凉面加上牛肉馅饼，这次云晏也不挑食，给他吃什么就吃什么，缩在沙发上啃着牛肉馅饼，脸蛋鼓鼓的，像仓鼠一样。


    吃完晚餐之后，许旸上下打量着云晏，突然问道：“你没有其它衣服吗？”


    云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尴尬道：“没有。”


    许旸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先穿我的衣服？”


    云晏点点头：“好。”


    许旸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套简单的干净睡衣递给他：“你试试。”


    云晏拿着睡衣进了房间，换了上去，许旸的尺码大了好几号，长袖的睡衣穿在他身上，袖子长了一大截，下摆甚至垂到了膝盖上。裤子也是，他不得不把裤腿卷起来，才勉强可以走路。


    他换完衣服回到大厅的时候，许旸正开着投影仪玩游戏。


    云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许旸玩的是另外一个游戏，游戏屏幕上一个小人跑来跑去搭建房子，看上去很快乐。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许旸才转过头，看见云晏站在那里，穿着不合身的睡衣，睡衣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袖子露出细瘦伶仃的手腕。


    而睡衣的领口十分宽大，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许旸的视线滑到胸口处，只觉得那片皮肤白得有些耀眼，移开了眼神。


    云晏见许旸盯着自己看，也不出声，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抱着膝盖看着闪动着蓝色荧光的屏幕。


    “是挺不合适的。”许旸拉了拉云晏的袖子，“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明天带你去买件新的。”


    云晏把下巴埋进臂弯里，应了声“嗯”。


    “你在玩什么游戏？”云晏看着屏幕上处于待机动作的小人，问道。


    “一个，呃，建造游戏。”许旸和他解释道，“这是一个小岛，在岛上，你可以建自己的房子，花园，可以种地，种花，钓鱼，还可以邀请其它朋友来你的家里一起住。”


    “听起来很好玩。”


    “是挺好玩的。你要玩吗？”许旸转过头问他。


    云晏的眼神转向屏幕上，他眨了眨眼，轻声说：“想玩。”


    想……有自己的家。


    许旸给云晏新建了一个号，帮他过了新手教程，然后问他名字要叫什么。


    “就叫云晏吧。”


    “行。”许旸输入之后，就把游戏手柄递给云晏，“接下来你可以自己玩了。”


    云晏接过手柄，很认真地开始自己的建造，他在农场里种了很多苹果，再一个个收获，又去钓鱼，钓了十几分钟鱼。


    许旸没说话，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云晏玩游戏，看着屏幕上的小人跑来跑去的，一会去砍树做家具，一会去捉蝴蝶，一会去钓鱼。


    屏幕上的小人还会欢快地跳舞，手左右摇摆，脸上露出灿烂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诶，是不是很傻？”云晏戳了戳他的胳膊。


    许旸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是挺傻的。和你一样。”


    “你才傻呢。”


    云晏气急，随手拿了个沙发上的抱枕就丢了过去，许旸接住了抱枕，云晏还想把另一个抱枕也扔过来，被许旸伸出手制止了，他牢牢地锁着云晏的手腕不让他动，云晏挣扎了片刻，挣扎累了，就干脆不动了。


    许旸把抱枕抱在胸前，云晏趴在抱枕上微微喘息，两人隔着抱枕对望。


    屏幕上欢快跳舞的小人也不动了，自动进入待机状态，欢乐的背景音乐也消失了，客厅陷入一片寂静。


    客厅除了投影再也没有别的光源，淡蓝色荧光充溢着整个大厅，云晏的脸在蓝光照耀下显得越发透白光滑，如珍珠一般，闪着圆润的光泽，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几点微蓝星光在他的瞳中闪动。


    黑暗中暧昧丛生。


    过了一分钟，许旸才笑着轻踢云晏的小腿，似要缓和这种压着他的气氛：“快起来，还要趴到什么时候。”


    云晏没动。


    许旸还要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云晏忽然动了一下，他立刻僵住了，因为云晏在用小腿轻轻往上蹭着他的腿，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云晏双手撑着沙发，很轻地低下头，在他的颈窝处嗅了嗅。


    他几乎是本能式地僵直着身体推开了云晏，看见云晏眼里闪烁的光，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愧疚，不敢看他的眼神。


    “那个——我有点热。”许旸挪开了些，眼神上下游离着，不知在看哪。


    云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吗？”


    许旸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其实，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云晏愣住了。


    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说什么？”


    “我，我，不是说我是直男吗？”许旸尽全力地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所以，我肯定有喜欢的人啊。”


    云晏垂下眼，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云晏又坐远了点，即使在狭窄的沙发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能塞下一个抱枕。


    沉默再次在房间里弥漫。


    水雾一样的蓝色充斥着整个房间，云晏忽然觉得像是沉进了深海之中，四处皆是漫漫的看不见边际的深蓝，他浸泡在深蓝之中，连呼吸都如履薄冰。


    半晌，他轻声问：“那你喜欢的人……她是你学校的吗？”


    “是。”许旸轻咳了一声，“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呢，下次我带你见见她。”


    云晏“嗯”了一声。


    许旸见他情绪不高的样子，忽然有些后悔刚才鲁莽之下说错了话，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和云晏说实话。


    “其实……”


    云晏忽然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


    许旸猝不及防，脸上稍显愕然：“什么？”


    “我也有喜欢的人。”云晏看着他的眼睛。


    “哦，哦——那挺好的。”许旸有些恍惚，“那为什么你刚才——”


    云晏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神：“那是因为你的味道和他的一样。”


    “我的……味道？”许旸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洗衣粉的味道啊？”


    云晏简直想上前锤他一拳，但他很好地忍住了，毕竟寄人篱下，还需要顾忌主人。


    “是啊。那怎么了？”


    “……哈。”许旸忽然坏笑起来，他靠近云晏，说道，“所以，那时候你叫老公，是在叫他吗？”


    “……”云晏差点哽住，但他还是继续承认，“是。”


    许旸啧啧了两声：“那他现在在哪呢？”


    蓝色的光照进他的眼瞳里，云晏看着屏幕上待机的小人，眼里满是落寞的光。


    “不知道。”


    云晏其实并不喜欢许旸。


    他只当这是一桩联姻任务。为了偿还他的alpha父亲抚养他长大的那点单薄恩情。


    他和谁结婚都差不多，和许旸结婚和跟别的alpha结婚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就在刚才，当他完全处于一个陌生世界时，他唯一的依靠只剩下那个很像许旸却不是许旸的男生时，当他听见许旸对他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


    他的心脏一瞬间像被捏碎的柠檬，又酸又涩，复杂扭曲的情感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也有喜欢的人。”


    云晏看着十八岁的许旸的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闪过的确实二十七岁的许旸，一模一样的五官，不过一个略显青涩，一个长出了棱角。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像本来在追随某个目标，却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忽然被擦肩而过的人撞了一下，茫然又无措。


    云晏想，现在的许旸会在干什么呢？


    他不见了这么久，许旸会不会在到处找他？


    “怎么了？”


    许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云晏的神智回笼，撇开了视线：“没什么。”


    “没什么就早点睡吧。”许旸打着哈欠，懒懒地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我就在客厅睡，你在我的房间睡。”


    云晏嗯了一声，站了起来，但没立即走。


    他看见许旸从沙发旁边拿出了折叠床，打开摊平，折叠床很小，许旸一米八五的个子缩在折叠床上显得有些委屈。


    云晏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我睡这吧。这床这么小，你能睡吗？会塌的吧。”


    “得了吧祖宗。”许旸瞥了他一眼，“到时候半夜睡不着又要委屈巴巴在那哭了，行了，这床结实着呢，放心好了，快进去睡吧。”


    看到云晏还站在那儿不动，许旸又补了一句：“你要真不好意思，就把画给我画好了，奖金全给我。”


    云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回屋去了。


    夜晚，洗漱完的云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许旸的床和被子都散着清香，他像睡在许旸的信息素笼成的窝里，其实对于omega来说，是很有安全感很舒服的环境。


    发情期的omega如果没有得到信息素及时的补充，会出现筑巢行为。


    云晏就曾出现过筑巢行为，那时候许旸出差，他的发情期突然到来，引发了严重的筑巢行为。


    许旸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件许旸的衬衫，躲在柜子里，衬衫被他揉得皱巴巴的，还残留着可疑的液体。


    他抬起头看见一脸惊讶的许旸，顿时觉得脸上发烫，羞耻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所以在看见许旸的那一刻，他是想逃的。


    可是当许旸靠近他释放出信息素的时候，云晏的理智轻而易举地就被击碎，就如同狂风吹过沙堡，刹那间土崩瓦解。


    他反抗不了本能的行为，只能在许旸抱他的时候泄愤似地在许旸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在omega的世界里，信息素是一切。


    他以为他早已适应了这个法则，可他突然来到一个自己所奉行的法则无效的世界。


    正当云晏辗转反侧之时，客厅忽然传来一阵重物坠落的闷响。


    想到可能是许旸出了什么事，他急忙翻身下床，跑到客厅去看。


    他开了灯，发现许旸正从地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而刚才好好的折叠床此刻已经散架，瓦解成几块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