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离机场,锃亮的黑色加长林肯为首,车内宽敞得如同一间小客厅,应有尽有。


    林序秋早已换上舒适的拖鞋,没个正型地歪在超长沙发上,双腿交搭着,顺手拎起一瓶开启的香槟就往水晶杯里倒。


    “噗通——”冰块落入杯中。


    斜对面,林懿翘着二郎腿靠窗而坐,闻声终于摘下了墨镜。


    但她没去看林序秋,只是偏过头,望向窗外。


    流光溢彩的街道、层层叠叠的居民小区、拔地而起的摩天楼,透过玻璃射进林懿的瞳眸中。


    那光影、那密度、那高度,都远超十年前的记忆。


    “Wow, the city……it’s grown even more……insane.” (哇,这城市……变得更……疯狂了。)


    意识到这是国内,林懿才生硬地切换语言:“I mean……呃,我是说,变化真大。”


    “是啊。”林序秋没骨头似的起身,递给林懿一杯酒,“不像你们待的那个破地方,十年如一日,除了下雨就是下雨。”


    “破地方?”林懿接过酒杯,眼神鄙夷,“某人当年可是说‘伦城是我老家’。”


    “……Whatever.(随便吧)那会儿才多大?”林序秋腿一抬,搭上对面的沙发垫,身体陷进柔软的椅背里。


    她悠悠地摇晃着酒杯,又道:“现在看来L城也挺好的,至少人心没那么复杂。”


    “你来L城就变得复杂了。”林懿嗤笑,她抿上一口酒,从风衣里掏出烟盒,叼起一支寿百年。


    正要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咔哧——”,一簇橙火腾起,林序秋已然点燃自己唇间的烟。


    她倾身向前,夹着烟的那只手举到林懿面前,手指一撩一转,劫走林懿嘴里的那支,同时将自己燃着的那支寿百年,塞入了林懿微张的唇瓣中。


    动作行云流水,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给林懿留。


    微温、微湿的滤嘴混着林序秋唇齿间淡淡的酒气……属于她的气息,猝不及防占据了林懿的口腔。


    林懿一愣,本能地咬住那支烟,烟草味与苦味都很熟悉,但也更浓烈。


    烟雾缭绕着上升,她保持着姿势抿唇吸了一口,雾气从齿间飘出,谁也没看清对方的神色。


    “谢了。”林懿举了举那粉色的烟条,靠回沙发。


    林序秋没说话,只是躺回原位,叼住林懿最开始那支未点燃的烟,打火机一摁,再度“咔哧”一声。


    火苗窜起,林懿特意没去看它,而林序秋深吸一口烟,手指夹着燃烧的寿百年,视线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吐出薄薄白雾。


    烟头火光明灭,车内灰白雾霭缓缓扩散,与香槟的清冽、真皮的醇厚气味混合,街边光怪陆离的灯光透进来,流转在她清薄的侧脸。


    疏离、奢靡又略带颓废。


    “真令人感慨,四年了。”


    林懿看着妹妹的脸,虚掉的高跟鞋在脚尖晃啊晃,“你这点火的业务倒是没手生。”


    “熟能生巧。”林序秋回看她,笑了笑,弹弹烟灰,“毕竟之前半夜被某个烟鬼的电话吵醒,第一件事也是摸打火机。”


    这是事实,也是她们过去联系的证据。


    林懿独自在伦城的那些日子,失眠或者压力爆棚时,会不分时段地给林序秋打越洋电话,要点烟“云陪伴”。


    全然不顾L城的时差和林序秋的死活。


    她瞥向林懿放在扶手边的银色点烟器,语速悠然:“不过你的可比我高级多了,电子点烟器,连火焰都没有,不怕烫着手。”


    “那是给你机会练习,别不识好歹。”


    揶揄一句,林懿便偏过头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车队左右护卫森严,在平常的车流中鹤立鸡群,估计从外面看来场面甚是壮观。


    林懿扯扯嘴角:“阵仗够唬人,不知道的以为迎接什么元首。”


    林序秋轻笑一声,稍稍向她举杯:“For old times’ sake?”(念在旧情上?)


    林懿嗤之以鼻,踢了踢林序秋这边的沙发垫,笑道:“花钱买排场,这一点你倒是没变。”


    “排场是给你撑的,许管家。”林序秋架起手肘,蹙眉,唇边却溢着笑意,“不然怎么显得我重视你?毕竟,‘重金’聘请你回来。”


    “重视?”林懿觉得荒谬至极,“我看是钱多烧的。怎么?怕我跑了,你这几万亿没人接手?”


    “跑?”林序秋讥笑,微微前倾,饶有兴趣地盯着林懿的双眼,“你舍得吗?我的好姐姐。”


    林懿哼笑一声,唇间喷出稀薄的烟雾,她敲了敲厚重的防弹车窗,闷闷的声响。


    “就这车我还真跑不了了。”


    她瞟一眼外边的车辆,语气不知是褒是贬,“不过,你搞九辆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押运金条呢。”


    林序秋被她逗笑:“你倒是喜欢用这种句式。老提这个,感动了?”


    “感动个屁,几万亿都砸过来了,还在乎这点排场?”


    区区一个车队而已,无论是对林序秋,还是对摇身一变成为“林家二小姐”的林懿来说,都只是弹指间的小事。


    此刻唯一的重点,是前几天林序秋在电话里许诺的,100%继承权。


    一个月前,林序秋就曾联系过她,要求她回国,作为交换,她会在平分遗产的基础上,再添25%。


    合算下来,林懿将会得到继承权的大头,75%。


    可林懿当时没同意。


    回国而已,明明一张机票一顿饭的事,林序秋竟然不惜血本掏出继承权来谈判?


    后续甚至加码到100%。


    那可是以万亿为单位的交易!


    明显,这酒里有毒。


    林懿掐灭烟头,抱肘靠进软座里,也就直言不讳了:“说吧,这么着急把我诓回来,肚子里到底憋的什么坏水?”


    “姐姐你不是一直知道么?”林序秋拎起酒杯,干下一口,眼底流出一丝疲惫。


    “这个家,这个继承人,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当了。现在全送给我的姐姐,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顿了顿,笑意渐开:“当然,想你了也是真的,不行啊?”


    “倒是姐姐你,”她稍微前倾,隔着林懿吐出的白雾,直视她的眼眸,“四年没见了,电话里的‘想我’是真的假的?”


    林懿心底冷笑,这家伙又拿亲情牌出来打,果然就别指望只靠几句话,能轻轻松松撬开她的嘴。


    既然妹妹嘴这么严,那就别怪以后她利用管家的新身份,从中作梗了。


    林懿忍住烦躁,耸肩摊开双手,一副无赖相:“你是真的那我也是真的喽。”


    这文字游戏还真够滴水不漏的,林序秋冷呵一声,翻了个白眼直接扭回头,没兴致看她。


    车内静寂下来,只剩若有若无的爵士乐在蔓延,和打火机的咔哧声。


    稍顷,林序秋瞥向林懿,她指间的烟蒂仅剩半截,垂手时,火光差点触碰到沙发边缘。


    林序秋眉头紧皱:“啧,你别把我车给点着了。”


    “你还缺那点钱买新车?”林懿反问。


    林序秋笑笑:“确实不缺,就是不想和你死在同一辆车上。”


    “少贫。”林懿最终还是将烟蒂摁灭,继续挽着双臂,惬意地躺进靠背,“说吧,这几年在国内,祸害了多少小姑娘?”


    “祸害?我用得着霍霍谁?那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林序秋无所谓地深吸一口烟,“再说了,大家你情我愿,图个开心。”


    “滚,就你那毛也没长齐的样子?指.套都没用过吧你。”


    “怎么?刚成年三天你就想让我用一箱子?不怕累死你妹?”


    林懿笑了,再度从容地点上一根烟,略带点看好戏的神情,“裴家那个小公主呢?没天天黏着你了?”


    她口中的“裴家小公主”自然指的是裴元序,这两人从小就形影不离,堪比双胞胎,还是用502胶水黏着的那种。


    林序秋倒也明白林懿的敌意从何而来,懒得正面回答她,只反唇相讥:“哟,这就查上岗了?许管家。”


    “这叫了解雇主的近期情况。”林懿抖了抖烟灰,“我只是好奇,四年不见,我亲爱的妹妹身边,除了忠心耿耿的裴元序,还有没有点……新鲜刺激的?”


    “新鲜刺激?”


    林序秋笑意就没下去过,侵略性的眼神扫过林懿的眉眼、唇瓣、微敞的风衣衣襟。


    “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姐姐你一个人就够我‘刺激’好一阵的了。”


    林懿手指慵懒地一勾,故意将嗓音放得魅惑:“晚上来我房间,更刺激。”


    林序秋似被她的玩笑恶心到,盯着她的脸冷笑,“空调是不是有点太冷了?”


    “总比伦城那个死天气强。”林懿也笑一声,抱紧双臂配合她,仿佛室内气温确实低了些。


    沉默又一次降临,霓虹光束在两人脸上交替掠过,四年的分别让彼此再见时,气氛都散发出浅淡的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树林间的簌簌声先打破了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兽的啼鸣。


    “这次你回国的事……”林序秋突然开口,低着眸子没去对视,“别跟圆圆说,也别出现在她面前。”


    林懿有些许不耐烦:“电话里你就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又提。你在怕什么?怕她跟你分手?”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林序秋抬起眼,紧紧盯着林懿,语气烦闷不少。


    这些年来,她不知跟多少人反复澄清过无数次,可依旧收效甚微。


    她才不愿自己与裴元序的关系被粗暴简化为,情情爱爱。她们清清白白,林序秋也问心无愧。


    难不成朋友之间,就不能有宠溺的纵容和亲密互动?


    “I know.”林懿无奈道,直截了当地嘲讽,“You''re just ''good friends'' who happen to share a bed.”(你们只是会睡同一张床的‘好朋友’。)


    “我看见了,你生日那天晚上,她在跟另外一个人暧昧。”她换成中文补充。


    即便这与林序秋和裴元序间的友谊差之千里,林序秋还是难逃直直刺过来的刀。


    她歪着头,质问:“是啊,满意了?”


    “圆圆她现在有自己的专属挂件了,叫江礼然,我大学同班同学,高三封校那几个月跟圆圆是室友。腻歪得要命,消息都懒得回了。”


    “江礼然?”林懿脑里搜寻一遍,耸了耸肩,“没听你说过啊。这又是哪家的小可怜入了裴大小姐的眼?”


    “谁知道呢?圆圆就喜欢捡些……看起来无害的小动物养着玩。”


    “那不是挺好,省得她总来催你戒烟,喂你吃芥末酱。”


    过去裴元序对林序秋“健康生活”那近乎强迫症的干涉,在圈内的名气可是响当当,这样一来林懿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她高跟鞋往林序秋那边踢了踢,“那你呢?没找个‘专属挂件’解闷?还是说……要求太高,找不到合心意的‘贴身’服务?”


    林序秋没好气地瞪她:“滚。你以为我是你?金发碧眼、黑皮辣妹轮番上阵,忙得过来吗?”


    “哟,调查我?吃醋了?”林懿笑逐颜开,故意凑近了些,“可惜啊,那些都是过往云烟了。”


    “现在嘛……我的‘新工作’要求很高,得保持‘专业形象’,对吧?林、大、小、姐。”


    见她摆出职业管家的身份,林序秋嘴角扯动,鼻息里喷出一股短暂的气:“是怕被扣工资吧?”


    “工资?”林懿迅速变脸,嚣张且得意地换成对妹妹的称呼,“小秋啊,我现在可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了,还用得着你发工资?”


    明晃晃的试探,在那份数万亿的资产没白纸黑字落到她名下前,一切都等于零,她要林序秋坚口承认。


    得了便宜还卖乖。林序秋浅笑道:“确实不需要,但你的‘专业形象’,不得有人帮你好好塑造么?”


    林懿笑音渺渺,一语道破:“花几万亿来塑造啊?”


    “我林序秋就是喜欢烧钱,有意见?”


    林序秋挑眉,十八年来被金钱浇灌得理所当然的娇纵与任性早已刻入骨髓,每一个细胞都填满了四个大字:挥金如土。


    但算计在上层阶级中永远存在,从贫民窟爬出来的林懿更是深知这个道理。


    她压低眉头嗔怪,一语双关:“我倒不见得,你这样子像是在发烧。”


    “发烧的人是你,我的好姐姐。”


    林序秋说着,取出一支冰镇的瑟诺斯香槟,缓缓注入杯中。


    “要不要我替你消消火啊?”


    酒杯稳稳推到林懿面前,杯壁顿时凝结一层白雾,林序秋掀起眼皮,却是居高临下地看她:“贴身管家,许、意。”


    “贴身?”林懿没有立马去碰那杯冒着寒气的酒,反而挑逗道:“哪种‘贴身’?林大小姐现在玩得这么花了?姐姐也想搞?”


    露骨、下流,属于姐姐的百无禁忌。


    林序秋睨她一眼,唇缝间泻出一缕极轻的笑音:“不好意思,太熟,下不去嘴。”


    “那你晚上睡不着怎么办?”林懿不依不饶,反着手背虚虚地支住嘴唇,嘴角一点一点上挑,追忆往昔,“总不得像小时候那样,揪着枕头夜扰姐姐闺房吧?”


    她卧蚕鼓起,左眼下方的小痣被牵扯而动,恍惚间竟真有几分血缘姐妹的错觉,尽管她们的长相迥然不同。


    “真不需要姐姐给你推荐几个……emmm,‘专业助眠师’?保证‘服务到家’。”


    林序秋瞧着她那两颗与镜中自己几近相同的痣,慊弃之情溢于言表,犹如根烟被彻底点燃。


    “你去死吧林懿!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健康点的东西?”


    目标达成,林懿这才拎起那杯寒气浓厚的香槟,笑得更欢愉,“关心妹妹的睡眠质量还不够健康?林大小姐对管家的要求还真是高啊。”


    对付她这贱兮兮的模样,林序秋自有杀手锏,她轻描淡写地笑一声,“饿了?火锅还是日料?出门还是回家?”


    “火锅?”林懿脸色果真沉下来,她冷笑,下巴线条都绷得锐利,“林序秋你他爹故意的?”


    林序秋满意了,眼眸与唇都漾开笑,她拿起手机,报菜名一般:“家里早就备好了,刚到的海胆、鳌虾、蓝鳍金枪鱼,还有冰镇梅子酒,再让阿姨拌个麻酱冰草?饭后来个水果捞?”


    她特意安排的冰凉食物,所有食材都避开了任何形式地加热,生、冷、冰是林懿唯一的喜好。


    她从不碰热菜。


    闻言林懿眼里的霜终于褪去,身体肌肉也松懈下来。


    她抿一口冰酒,抚平方才的躁郁,恢复调侃:“哟,还记得我爱吃冰草呢?看来你还算有点良心,这四年的越洋电话费没白烧。”


    “好歹我也是东道主。”林序秋始终低头在手机上快速打字,“毕竟某人的深夜时差热线扰人清梦,总得记住些消火的办法。”


    “少来,你那时候不也醒着打游戏?正好缺个陪聊的安眠药。”林懿侧躺进沙发,敞着的风衣下摆露出交错的两条长腿,酒杯在手里晃着。


    暗暗的光线中,看着手机键盘上,妹妹清瘦的手指正飞快跳跃,林懿嗤笑一声:“你现在中文倒是熟练,26键都会了。”


    记得当年妹妹回国时,总是习惯性地用拼音打英文,像个老年人一样手机都玩不利索。真就“伦城是老家”了,妥妥的外国人一个。


    或者说,是假洋鬼子。


    林序秋头也不抬,指尖动作不停:“这不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林懿鄙夷,哪有本国人用这种句式的。


    机场离庄园太远,聊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到家,林懿虽已躺下,但一股疲惫还是挟着强烈的眩晕感汹涌袭来。


    揉揉太阳穴,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都有些模糊。


    “Still hate this **ing jet lag. (还是讨厌这该死的时差)”她低声抱怨。


    林序秋闻声望去,车内灯光下,能清晰看到林懿眼下浓重的青色,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憔悴。


    “Told you to try to sleep on the plane,Even just a few hours helps.Dumbass.”(告诉过你试着在飞机上睡会儿,哪怕几小时也有用。笨蛋)


    她眉头轻蹙,见姐姐手中那岌岌可危的酒杯,顺手接过替她放好。


    “Shut up!”林懿不耐地半睁开眼,瞪她,“Boring.”


    这孩子气的样子,也不知道谁才是姐。


    林序秋低低地笑了几声,她没回怼林懿,只任她睡,自己则处理着手机里那堆积压的消息。


    见对方无所动静,林懿倒有点不习惯了,她整个人窝在真皮沙发里,小臂挡住脸,焉焉地说:“Whatever. You know I can’t sleep sitting up.”(随便吧。你知道我坐着睡不着。)


    她颓然地放下手,偏头恶狠狠地盯着妹妹,控诉:“And whose bloody fault is it that I had to rush back at this ungodly hour? ”(而且我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哪个混蛋的错?)


    锁屏音响起,轻微的“嗒”声,林序秋放下手机,上身迫近林懿,压出一片阴影笼罩着她。


    她没去以审视的目光去注视林懿,而是将视线飘向她骨节嶙峋的手背上,静脉浮凸如青色藤蔓,缠着深浅不一的烟头烫痕。


    在林懿屏息的那一瞬,她已然牵住林懿的指尖。


    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手指被拉起,力道之轻柔,肌肤间的相触宛若只是为了卡住她任何想逃的动作。


    下一秒,她俯首,温热的双唇落下,在林懿手背间印出一个看不见的章记。


    林懿眼睫颤动,酥痒感在皮肤表层弥漫开,渗进血管里。


    这是一个标准的、带着旧时代贵族气息的吻手礼。


    唇与手背接触的时间极短,甚至不足一秒。没有缠绵,没有**,有的只是妹妹对姐姐的安抚,还有一种富具老钱仪式感的宣告。


    那触感热烫、柔软、干燥又不失润度,移开时伴随着喷洒的呼吸,轻巧掠过。


    她在用吻给某种文件盖章,很私人的章印。


    “Mine.”(我的错)


    林序秋抬眸,眼神平静无波,迎上林懿因疲倦而涣散的眼眸,那里藏着半点惊愕。


    “ But I promise, it will be worth it.” (但我保证,这很值得。)


    那只手还悬在半空,林序秋仍旧没松开,得寸进尺地握住,拇指摩挲着吻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仿佛要将自己的气息彻底渗入对方的骨血。


    那微妙的湿热与麻痒感不断在手背放大,林懿死死盯着妹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切实地体会到姐妹转变成主仆的寒意。


    她是认真地想让自己担任贴身管家,就算付出上万亿的代价,也要在所不辞地把自己变成她真正的所有物。


    林懿胸中翻涌起一股被冒犯标记的强烈怒意,裹挟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钱,她需要更多的钱!买她的忠心和命!


    所有情绪在林懿脸上凝聚成一抹刺骨寒冷的笑,气声从齿间磨挤出。


    她指梢倏地一缩,手臂却似浸水的毛巾,软绵绵地荡了回去,疏懒如抽丝,从林序秋掌心淋漓滑落。


    “We''ll see.” (那走着瞧。)


    林序秋淡笑,品着酒看林懿合上眼,车内又一次陷入静默。


    细微的呼吸声环绕在耳边,车往林荫道的更深处去,窗外一片黑魆魆持续着,毫无光亮再照进来。


    林序秋吞云吐雾,斜倚着沙发扶手,望着林懿偶尔因车身颠簸而蹙起的眉心。


    她没有睡意,林懿也并未沉睡,只是那在黑色皮革中铺开的银发,淡青的眼皮,均匀的呼吸,暂时剥离了平日里那份咄咄逼人的危险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脆弱的、易碎的假象。


    不禁让林序秋忆起,孤儿院里因为还手暴揍同伴,而被关小黑屋不给饭吃的小女孩。


    良久后,一束金光划破幽暗,车速慢了下来。


    此时,方才闭目养神的林懿缓缓睁开眼,瞳眸里是长途飞行后的混沌,像蒙了一层雾气的玻璃。


    她没去看林序秋,也没动,只凝视着红丝绒车顶。


    “So……the big inheritance payday……”(所以……那笔巨额遗产……)


    声音浓稠而沙哑,她舔了下干涩的唇,扭头看向对面的身影,眼睛初时有些失焦,随后一点点清明。


    “when do I get to see the actual contract? Or is this just a very expensive prank?”(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真合同?还是说这只是个超贵的恶作剧?)


    林序秋吸了一口手间的寿百年,叹息似的吐出,浓白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骤然射过来的,洞悉一切的眼神。


    她将那半截烟熄灭,闲适地后靠进沙发深处,双手随意搭着,宛如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Patience, darling.”(耐心点,亲爱的。)


    她称呼得亲昵,口吻却像在教育孩子的长辈,属于上位者的特权。


    “Good thingse to those who wait……and serve impeccably.”(好东西总是眷顾那些愿意等待……并且服务无可挑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