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虞闲篇。


    我一直认为，神骨佛禅是诅咒吧。


    我又不想管这天下为谁死为谁活，我自己都不一定能顾好自己。


    如果强大就是为了保护别人，替别人做嫁衣，那算了，我虞闲和天下无缘。


    师父知道我的性子，在山中，我是最大的一个，却也是最不学无术的一个。


    师父没有过多要求我，只是叫我照顾好师弟师妹。


    哦，如果是他们的话，那我理应照顾好其他人。


    可是，一日妖魔侵入弥仙山，作为兄长的我却要被师弟师妹护在身后。


    ……那一日，不尽和渡忧昏迷了半月。


    神骨佛禅……我摸了摸自己的一根肋骨，心中被迷茫弥漫。


    或许我真要好好修炼，不为保护他人，保护师弟师妹也是应该的。


    我的修炼速度比我想象的快，过了百年，已经是元婴巅峰。


    师弟师妹一个个下山了。


    或许，我也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一根肋骨，也就是我的神骨被我取出，做成了剑。


    叫什么好呢？弥仙山四季如春，那便叫逐春吧。


    一开始我想下山，师父并不允许，给出的理由是我还太弱。


    百岁元婴巅峰还弱吗？


    师父叫我修炼到化神，可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瓶颈，不是一天两天能修炼到化神的。


    我不顾师父的阻拦，硬是要下山，纠缠几日，我可算偷跑出来。


    路过问天石，我手贱注入灵力，想看看这块神奇的石头会给我什么预言。


    最后，我却只在纯白无暇的石面上，看见一双惊世的紫色凤眸。


    和我如出一辙的紫眸。


    她是谁？


    我再次把灵力注入，问天石就和死了一样，没半点动静。


    好歹给我个全貌啊。


    我悠悠叹气，不管了，有缘自然会相见。


    跑下山，我就听说了魔教小魔女屠杀徐家庄的消息。


    魔教这是打算撕毁和平盟约了吗？


    也不知道师弟师妹们如何了。


    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去徐家庄凑凑热闹。


    我到那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了。


    我第一时间注意到一名女子。


    脚踩鹿皮黑靴，一身红色劲装，长发束起，坐在太师椅上，垂着头喝茶。


    我看不见她的样子，内心却油然而生一股子好奇。


    她是谁？


    或许老天是为了印证我的这点好奇。


    女子喝茶的动作一顿，不咸不淡抬眸，望了过来。


    一点紫色的光芒流转在她瞳孔深处，惊心动魄的美。


    她说，她叫颜晏。


    海清河晏的晏。


    这或许是个可以结交的道友，就是不知，她修为几何？


    在徐家庄的调查中，我的神骨一念频频异动。


    我不解其中缘由，直到我无意间知道，这位颜晏姑娘，就是魔教的小魔女。


    修为和我一样，甚至能压我一头。


    被她当做肉垫摔在泥里，浑身都是粘腻的脏。


    我和她打得不可开交，灵力耗尽难分胜负，居然开始和凡人一般，胡扯头发，扒拉衣物。


    她是女子，不好扒拉，受害的是我，被糊了一身泥巴，我只道这人粗鲁。


    很不妙，那个叫什么长老的，也发现了她的身份，形势对她不好。


    不对，我为什么要关心她？我是疯了吧？


    虞闲，你清醒一点，这个小魔女可是屠杀徐家庄的重要嫌疑人。


    晚上我又和这小魔女打了一架。


    “……”好吧，这小魔女行事磊落，无惧无畏。


    她绝不是屠杀徐家庄的真凶。


    彼时，颜绮不拘一格躺在地上，滚了一身的草往我身上扔。


    “颜绮，你是不是还想打一架？”


    “来啊，三局两胜如何？”


    “来。”


    最后我输了。


    但我不服，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同样都是天骄。


    我作为弥仙山大师兄，怎么能比不过魔教少主。


    说好了要变强，要变得可以保护师弟师妹。


    要是连魔教少主都打不过，那他还要什么神骨佛禅的名头？


    我输了，颜绮叫我答应她一个条件。


    我问是什么。


    她笑眯眯开口，叫我去给她当压寨夫人。


    我没说话，她又捧腹笑着改口，她说，陪她在仙界走走。


    她说，就一个我的修为能让她看上眼。


    我答应了。


    还好我一直有努力修炼。


    不对，我在意这个干什么，我能保护师弟师妹就好了。


    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徐家庄事了，我们循着线索找到无妄海。


    其中我们谁也不服谁。


    一恢复灵力就打，没完没了。


    最后河神岛没去成，反倒双双掉到鬼界。


    我运气向来不好，一进入鬼界就到了人家大本营。


    我阵法符咒在厉害，没有灵力支持，也难以在鬼主宫殿中斡旋那么久。


    我很快就被抓住，扔进大牢中折磨。


    灵力被抽干，我吐出好几口血，视线模糊。


    还好那个家伙没有被抓到。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如今这种情况，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个和我没有相干的人。


    她怎么样了？


    我对外界的时间流转没有意识，朦朦胧胧中再睁眼，就是被一个女子挑着下巴打量。


    而后，另一个人过来将她打断。


    那是一名男子，穿华服，头戴金冠，是养尊处优久了的姿态。


    他赶走那个女子，低头睥睨我，许久，我没了意识。


    再度苏醒，我身体僵硬，难以动弹，身上被绑满绷带。


    我看见的还是那个男子，他坐在床头，像在给我包扎。


    我不觉得世上会有这种莫名的好意，于是出手伤他。


    但这人反应极快，不仅能接下我的招数，还能压我一头。


    好熟悉。


    大幅度的动作导致我痛晕过去，再后来，就很少看到那个男子了。


    他是谁？


    我处于深宫中，也听见传言，据说，这位鬼少主赢了那位梅雪归，把我要了过来。


    我或许知道他是谁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很快就要带我逃离鬼主宫殿。


    颜绮，我知道是你。


    在鬼界被鬼主追杀，我们要是没有梅歌的帮助，是无法顺利出去的。


    在鬼界和颜绮结交的女子发现了海天一线的秘密，我们打算到那边去突破鬼界。


    我突破化神唤来雷劫，帮颜绮引开鬼界把守的人。


    颜绮说她有办法破开鬼界桎梏，她没有明说，但我其实知道她要怎么做。


    真奇妙，我和她，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准备离开鬼界时，我为她抚琴。


    她说，这首曲子是她阿爹弹给阿娘的定期曲。


    我的弦乱了。


    或者，乱的不止是弦。


    计划一如想象中进行着，可我没想到，颜绮的雷劫会如此来势汹汹。


    在海天一线上头盘旋的雷云和奔腾的闪电，似要把一切都吞没。


    我摆脱鬼界追兵，想去找她。


    这种程度的雷劫不是颜绮一个人能承受的。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跪坐在雷雨中，雨水打湿面庞，一身的伤。


    陡然，她跌落海天一线，我顾不上其他，只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


    心脏不属于我了，它隔着道道雷电和朦胧雨水，牵系着另外一个人。


    颜绮！


    我把人带上来时，她的意识很不清晰了。


    她更加瑰丽，绝色无双。


    我知道，这就是她。


    她的雷劫太强了，我化神不稳，也是难以抵挡。


    她一直想让我离开，可是我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我在这一刻懂了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颜绮。


    我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仙门的敌人。


    好荒谬。


    可是，我的心脏实实在在的告诉我，它已经不归我一人所有。


    它有了另外一个主人——颜绮。


    天雷砸在身上，很痛，痛到我连水花都不会了。


    怀里的人有些懵圈，许是没想到我还会来救她吧。


    天雷到了最后，我已经没有力量抵挡了。


    我本该抛下颜绮，离开天雷区域，然后出去的。


    可是……


    唉，我看着颜绮，在电光模糊的视线中看她。


    颜绮会不会喜欢我呢？


    算了，不重要了。


    我自暴自弃的吻上去，神骨一念延伸，连接到颜绮小指上。


    不久，这才系上的神骨一念，就为了抵消天雷而消弭。


    就和我同她的缘分一样。


    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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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结束后，我和她被卷出鬼界。


    之后又阴差阳错入了浮屠一梦。


    梦中我没有记忆，没有灵力，身份低微。


    可我居然敢以下犯上，试图，和她站到一起去。


    长公主骄傲又高贵，怕是难以看见我。


    可我偏想叫她看见。


    我知道她一直有派人杀我，可惜，我就是不死。


    后来一查原因才知道，原来我和她都是天骄命。


    只有我们两个。


    因着这种独一无二，我更想和她站到一起。


    我要成为那个，最靠近她，就算仰望，也是离她最近的人。


    过了很久，我才被她用一个吻唤醒。


    梦境中爱上，现实里会成真吗？


    如果不能，就请允许我，让你成为我的一场旖梦，填补我空洞的幻想。


    可是好巧，她也是喜欢我的。


    阿瑰，我喜欢你。


    原本的计划是出了浮屠一梦后，我就不顾所有人反对，和这个小魔女结成道侣。


    遗憾的是，这个计划泡汤了。


    我一出去就是魔神出世，六界不宁。


    我是弥仙山大师兄，我要承担起铲除魔神的责任。


    可明明我原本的想法只是保护好弥仙山的一草一木，还有我的师门。


    我不想救世。


    神骨佛禅，真的不是诅咒吗？


    它落在我身上，就注定我要为这个混乱又不堪的世界牺牲吗？


    着实荒谬。


    但为何，我却看见她，义无反顾的举起剑，眼中的信念不曾泯灭半分。


    就像是无论对方有多么强大，颜绮都能解决。


    她想当救世主。


    唉，那好吧，我总不能比不过她吧？


    命运的混流推着我爱上她，塞给我救世的责任。


    如果救世是命运想要的，是天道想要的。


    那么为了她，我愿意。


    颜绮，不要被魔女的身份束缚，你要是想救世，那我，便也救世。


    忘记最后我们是怎么打败魔神的了。


    我只记得，很痛啊。


    不是灵力散尽，沦为废人。


    是我背着爱人时，路过大街小巷时，听见的流言碎语。


    说弥仙山和魔为伍，说我和颜绮蝇营狗苟，承认我们救世一说，否认我们之间的真情。


    危险后，忘了自己的痛苦嚎哭，忘了自己为何活下来。


    幸存者居然在批判死去的救世主。


    不悟以身祭魔无人道。


    不尽一剑难出被诟病。


    洋雪受辱沦为一笑谈。


    渡忧死于妖界骨未寒。


    安久和安逸却无人知。


    ……


    我听着那些人的风言风语，想杀，又不能杀。


    我背着爱人，走过六界，尽力完成颜绮想完成的事。


    和曾经的师门告别。


    和师父决裂。


    我做的每一步，以前从来都不会在我的想法里。


    如今，我却一个个做了。


    我把阵法，魔教少主令一起交给不尽。


    她道心破碎，世上没人相信这个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剑客能力挽狂澜。


    我信。


    那之后，我给爱人打造的一棺椁，冰晶的，她应该会喜欢。


    好遗憾啊。


    我站在那座雪山下时，如此想着。


    “我欠你一场天地，一次拜堂，一个光明正大站到一起的身份。”


    爬雪山时，疼吗？


    忘记了。


    “如果真有来世，我一定要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


    我这般想着，幻梦也好，遐想也罢。


    现在，我准备和我的夫人合棺同葬了。


    我很自私，我想和她一起葬在弥仙山旁边的雪山上。


    我已经是凡人，如果温度够冷，我能保存的时间就越久，我能陪她，也就越久。


    可惜，我爬上了山，才知道，山顶没有风雪。


    我注定死得快。


    “哈，命运吗？”


    “我想与你同棺而葬，你愿意吗？夫人。”


    “真可惜啊，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请允我玷污您吧，神女大人。”


    我躺进棺椁，侧身望着爱人。


    直到生命尽头。


    这样，也算一辈子了吧。


    如果有一天你醒来，不要爱上别人，好不好。


    不要忘记你身边的枯骨，曾经是你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