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颜绮和虞闲见的那一面，虞闲没有答应颜绮的求婚。


    不是他不想，而是虞闲看出颜绮喝了酒，醉了。


    他不确认颜绮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的。


    他松开颜绮，俯身和她平视，耳朵还是红到滴血。


    “阿瑰，你醉了。”他叹息，轻声道。


    颜绮紫色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因着脸上飞红，她本就倾城祸国，面上的色彩一多，就显得妩媚动人，只一个撩眼，就可拨动心弦。


    虞闲看她醉的不轻，便想把人抱回去，颜绮却“刷”的拍开他的手，拒绝抱抱。


    虞闲一下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幸好颜绮还有点理智，她似是思索一下，又去拉虞闲的手。


    眼神为笔墨，描摹虞闲眉眼，要印在心里。


    虞闲也瞧着她，似无奈，似沉溺。


    颜绮她眨着眼睛，问他：“你怎么不愿意嫁我呀？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想我阿娘一样把你丢下。”


    她认真道：“我要是死了，你就来陪我，没得商量。”


    虞闲想都不想，喉头滚出一声笑。


    “好”


    之后颜绮就晕过去了，醉的。


    虞闲拥着她依偎许久，静谧的，不许人来打扰。


    颜绮睡了三个时辰，醒的时候因为虞闲保持同一个动作，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颜绮抬眸就笑话他：“半身不遂了啊大师兄，那你以后都只能靠我了。”


    虞闲：“嗯，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情话给颜绮砸懵了，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


    向来都是她先说的话，这次倒是被人抢先一步。


    她很不满，刚要开口，虞闲就抬起指尖，按住她的唇。


    “嘘，你别说。”红衣公子弯起双眸，潋滟情意，满眼桃花为一人绽，“我来说。”


    他坚定，山海不可移地重复：


    “我爱你。”


    他们两人又去魔教后山，来到神女捧花像前。


    凤凰神女双手捧一清荷，胜过光景无数。


    颜绮牵着虞闲的手，望着悲悯世人的神女像，道：“其实回到魔教，把那一捧泥沙葬在这儿时，我就释然了。”


    “阿娘离开得早，她布局让我爹活下去，是出于很多方面考虑的。


    我爹早想去陪我阿娘了，我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我对他待在魔教平和的做法不认可。


    我想，不如早点收了魔宫那帮人，彻底仙魔和平不就好了？或许是我不在那里长大，对那里没有感情吧。”


    修炼苍生道的人死亡是没有灵魂的。


    真正的魂飞魄散。


    但她还是笑着问：“行芸，你说，他们会在天上好好的吗？会一直在一起吗？会看着我们吗？”


    虞闲紧握她的手，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撩起她的一缕长发，送到耳后，回应：“会的，会好好的。会像我们一样在一起的。会看着我们的。”


    说罢，他募地有点紧张的露出一个笑：“阿瑰，现在你是清醒的，我想知道，你愿意让阿娘和阿爹见证我们成婚吗？”


    那时候的颜绮没有回答，她把问题的答案，珍视的放到今天。


    他们彼此知道不够。


    她和虞闲的婚礼，那自然是昭告六界，让所有人知道啊。


    事实也如她所愿，暴风般的速度席卷六界。


    最受伤的还是那几大仙门。


    他们在千年前丢了一个神女，如今又要把弥仙山仙君丢了不成？


    除了极力反对的那几个，其他人都是连连道贺，对这喜事喜闻乐见。


    他们婚事刚定，婚期还没选。


    恰好妖界妖王要结亲，恨囚情顺理成章给颜绮等人发去请帖。


    那一天，人人都沉浸在安宁中。


    曲咏醉是醉了，但还是看到妖王发请帖邀人参加婚礼那一幕。


    她自然也得到一张。


    她和这婚事里的主角没有什么交情，但……


    曲咏盯着手里的红帖金字发呆。


    须臾，上前祝福。


    她曾经见过，这两个人互相残杀，爱和恨交织，一张破网把两人罩住，伤得千疮百孔。


    最后，死在对方怀里的样子。


    如今修得正缘，怎么不是幸事？


    颜绮没有为苍生逝。


    虞闲没有化作尘。


    她也没有道心碎。


    何安也活着。


    谢白也没死。


    ……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可曲咏就是觉得，缺了什么。


    ……相思妒不知所踪。


    “阿妒，阿妒。”


    曲咏喝到酩酊大醉，发了酒疯，在魔教里乱窜。


    摇摇晃晃，路走不稳。


    撞到一处拐角时，她眼底似乎有一抹粉红飘过。


    身影……好像，像，相思妒？！


    曲咏立马清醒，寻着那道身影跑过去。


    可惜兜兜转转都是回到那个拐角，好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梦。


    “曲不尽……相思妒……”


    曲咏滑倒在墙角，骤然吸入一点淡淡的香，后被人抱住。


    “曲咏。”近乎冷漠的声音斥责：“喝那么多做什么？”


    不料怀中的人一听见熟悉的声音，身体也不软了，也不醉了，双手死皮赖脸环上相思妒的腰肢，锁住。


    旋即，在那人怀里抬头。


    对上相思妒淡漠眸子的，是一双清明的眼。


    此刻含了笑意，“抓住你了。”


    之后，再也不松手了。


    相思妒默然，她想掰开曲咏的手，发现自己现在力气比不上她了。


    木头做的假肢灵活掐上曲咏的脸。


    天下一剑后，曲咏全身肌肤龟裂，好了就和脱胎换骨一样。


    和以前大不相同。


    假肢毕竟是假肢，没有温度，甚至冰冷。


    她的手掐着曲咏脸时，对方明显被冰了一下。


    相思妒移开眼，把手收回，冷冷的：“松手。”


    “不行，我一松你就走了！”曲咏不但没松，还把人抱得更紧。


    相思妒无奈，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以前没有那么不要脸吧？？？


    “哼，她不走的。”曲咏后边悠悠传来一声轻哼。


    颜绮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被曲咏缠着的相思妒。


    虞闲和颜绮形影不离，瞧她一副丢人样，“三师妹，烈女怕缠郎。”


    没拉开两人，还有助长火势的嫌疑。


    “……多谢。”相思妒接过那本书——降妖伏魔录。


    当初相思妒就是用此物把颜绮提前引到仙界去的。


    曲咏爱抱着就让她抱着。


    相思妒淡淡地把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那有关每一个人的判词在她眼底划过，她露出一丝怀念追忆。


    倏然，她手里燃烧起火焰。


    相思妒就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用火把那些判词烧个干净。


    一页页纸张灰飞烟灭，就好像把过去也燃掉。


    “走吧。”相思妒身体松懈，冰冷的面庞上终于勾起一丝笑。


    “我们去接个人。”


    曲咏还有些呆，讷讷：“接谁？”


    虞闲睨她：“接你二师兄。”


    颜绮扭头对暗处的人招手：“过来一起。”


    容旖带着容旎走出，对颜绮几人点头。


    那天她用净化之力解开封尘的铁链后，黑暗空间陡然倒塌，分崩离析。


    封尘面色一变，送她离开后就不知呢喃了什么咒语。


    只见佛像鬼面在他身下绽开，再之后，一身伤痕半死不活的封尘掉出封印阵，魔神分身一个露面就打晕他们几人。


    最后只剩相思妒一人抵挡。


    容旖都不知道这个断了一条手臂的女子是如何活下去的。


    相思妒说，唯有她能让封尘回来。


    于是她来了。


    相思妒视线投向虞闲，眉头稍蹙，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虞闲：“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师兄。”


    曲咏忙不连跌附和：“对啊对啊，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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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妒：“……”


    相思妒：“滚！……臭小子。”


    曲咏听出她本来是想骂她废物的，但最后改口了。


    她眼前一亮，又抱紧了人不放手。


    相思妒太阳穴突突跳，她呼口气忍下来，“能设一个到缘山的传送阵吗？”


    相思妒还是没能唤出那一声师兄。


    虞闲颔首，一抬手，阵法落成，在一睁眼，就已经到了缘山。


    因着封尘修佛入魔，连带着青山寺受到影响。


    吃斋念佛的人少了，山上山下就没什么人打理，到处长满枯枝杂草。


    “就在这里罢。”相思妒抬起手，眼神示意容旖过来。


    曲咏这才恋恋不舍松了手，后知后觉开始丢人起来。


    后者很听话，伸出手。


    旋即，相思妒挥袖，容旖指尖涌出血液，又被相思妒往前一吹，滴到诉凡离珠上。


    相思妒所学，基本是上古禁术。


    她不知修炼了多少年这类型禁术，晦涩的咒语轻松念出。


    一团光罩困住容旖，缘山颤动。


    诉凡珠和诉凡离珠是一对。


    这个法器最初被炼制出来时就被送给了一对夫妻。


    同生，同死。


    前世的时候，封尘很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诉凡离珠是在他入魔的时候送出，那个时候，珠子里的灵力已经不纯净了。


    让封尘覆白绫，就是为了他能够在和容旖相遇的时候就能互通心意。


    早早将诉凡离珠赠出。


    二者之间的牵连，会把坠入泥沼的人，带回人间。


    封尘是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中睁眼的。


    阳光炫目，他难耐地皱紧眉头。


    须臾，有人倒着闯进眼帘，绿色眸子流光溢彩。


    她两眼弯弯，朝封尘伸手。


    “欢迎回家。”


    颜绮几人也聚集在周围，熟悉的人，物，景。


    啊，出阳光了。


    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我们总会重逢。


    封尘回来，弥仙山的弟子先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很巧，那天是人间的除夕，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的。


    弥仙山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多了两柄剑，矗立于弥仙山最顶端。


    一柄封尘多年的剑和一柄生锈的断剑。


    说到要吃饭，相思妒有些抗拒，找了不少理由推脱，曲咏哪能让她得逞，被逼无奈，相思妒留了下来。


    虞闲自然而然也是要带家属的。


    封尘也一样，他和容旖相识视顷刻，眼神拉丝。


    温曦没见过封尘这模样，自从封尘入魔后，她就没见过二师兄，只对他的感情略有耳闻。


    嘶，以后是不是不能拿他试药了？好可惜。


    何安只顾着吃了，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现在让他小吃小喝着吧。


    谢白和谢然还在争执，一个想喝酒，一个不给喝，结果只能是自己和自己打架。


    颜绮和虞闲的婚事定在三月多，他们重逢的时间。


    那之前，他们又去看了神女捧花像。


    言笑晏晏的神女似是知道女儿即将成家，嘴角的笑都柔和真实起来。


    颜绮和虞闲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在静谧到只有心跳的震动声中。


    先拜了天地喝了三杯交杯合卺酒。


    这只是一场属于他们的，彼此的婚礼。


    他们在神像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是海誓山盟吧。


    也是心照不宣的承诺。


    魔教的天空光怪陆离出现了漫天星河，早些时候的九天银河还放了花灯，顺着潺潺河水流淌，蔓延。


    就像回到了他们在河神村心意初动的时候。


    逐春剑又在喋喋不休。


    颜绮听得烦了，把虞闲的簪子拔了，扔到一边玩去。


    他们十指相扣，情定双生。


    星河下，是神女捧花，宛如千百年前，她向苍生投下悲悯的一瞥。


    自此，山河不朽，胜天上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