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作品:《我的逃亡春天》 “也就是说,你下楼倒垃圾,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坠楼,你完全不认识他们?”
“对。”
“是你报的警,为什么警车到的时候又要躲起来?”
“当时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看到三楼的窗户里亮着灯,有人往外看,怕那人跑下来砍我一刀。”
女警点点头,把打印出来的笔录推到邱猎面前,“你看一下笔录内容,没有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你就可以走了。”
邱猎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是询问开始前女警给她倒的,已经只剩温热,她瞥了眼笔录,没急着接过,问道,“能跟我说一下大概的情况吗?好歹心里有个底。”
“别紧张,”女警安慰道,“初步看来,是两夫妻在家里吵架,还动了手,刚才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坠楼的那个人还在抢救中,另一个身上也有骨折,都在医院控制着。”
邱猎点点头,松了口气,笔录内容不长,她快速浏览一遍,在底下签了字。
女警收回笔录,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又开始飘雪,她起身去门边的饮水机,重新倒了杯热水,放到邱猎跟前,“你跟家里人一起住吗?这么晚了,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
“我家里人不在这边。”邱猎言简意赅地说,见女警的脸色有几分为难,她补充道,“我给朋友打个电话吧。”
“行,你就在这儿等吧,我先去忙别的事。”说罢,女警离开了房间。
春节假期还没结束,所里的警员不多,邱猎环视一圈,觉得这里应该是某个小组的办公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原本值班的人应该平平安安地等交接,没想到突然出了坠楼这件事,让大家都忙了起来,听说连在家休息的领导也赶了过来。
她端起原来那杯水,几口喝完,把新的那杯套进空纸杯里,握着暖手。
手机里有好几条新信息和未接来电,基本都来自于杨新文,邱猎刚到警局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有事要出门,让她今天不要过来了,接着她就被分配来分配去,最终分配到那位女警做了笔录,一只没得空看手机。
邱猎给杨新文回拨了过去。
“我的小祖宗,你终于接电话了!”杨新文兴奋的声音传来。
邱猎垂着眼,左手把纸杯捏得微微变了形,“失踪了一整天,还找我做什么?”
“不是,你听我说!我真的可以解释的!昨晚我还记得今天约了你,结果跟他们喝了几杯酒,我就总感觉什么事情忘了,一觉醒来就中午了……中午吃过饭,下午我往回开,刚出门车就被追尾了,喊了保险公司,又在交警那扯皮了半天……”
“那……你人没受伤吧?”邱猎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没事。”杨新文听出邱猎的语气变化,又插科打诨起来,“看在我真的情有可原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姐姐!”
邱猎无视对面的揶揄,平静道,“你现在在哪?”
“在我自己家里啊,准确地说,是车库里,我家还没装修完呢。”
“我在……”邱猎报出了这个警局的名字,有些为难地说,“你……方不方便来接我一下?”
“什么?你怎么会跑那里去?”杨新文疑惑着,但还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歪着头,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边穿外套边说,“我马上过去,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
“没有,”邱猎突然哽咽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涌,她强压下不适,清了清嗓子,“先挂了,我等你。”
墙上挂钟的秒针走过一格又一格,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它转动的声音,没一会儿,窗外不远处放起了烟花,虽然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但管得不严,也不好管,总有人偷偷放一两箱。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鹅毛般飘落的白雪,本来是温馨浪漫的景色,邱猎没来由地想到被暗红色鲜血吞没的积雪,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匆忙起身蹲到垃圾桶旁,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总算有好消息传来,坠楼的男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一切就等他醒来了。
这消息是给邱猎做笔录那个女警带来的,她匆忙过来又匆忙离开,中间好心问了一句“你朋友还没来吗”,邱猎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从杨新文家里开车过来差不多就是十五分钟。
“下雪天,开车慢。”邱猎解释了一句。
女警没当回事,只让她安心等着,要喝热水的话自己倒。
邱猎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见到杨新文的身影,她解锁手机,刚想打电话,正巧杨新文先打了过来。
“喂?邱猎……”
“你到哪了?”
“下雪天路不好开,我差不多还剩三分之一吧,”杨新文倒吸一口冷气,支支吾吾地说,“但是……”
“怎么了?”
“我爸叫我马上回去,说是我二姑到家里了,要说给我安排工作的事。”
“你不是已经在上班了吗?”邱猎问。
“我爸想让我换个更稳定的工作,说是我二姑能给我安排,我这个二姑最烦了,整天说我这说我那,特别想给我找男朋友,但是我们家很多事都是她牵线,所以我要是不回去又……”
邱猎沉默着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没关系,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车。”
“那你一个人行吗?你真没事吗?”
“……没事。”
“那行,你到家了跟我说啊。”
邱猎挂了电话,望着窗外重新回归宁静的黑夜,长出了一口气。她喝完剩下的水,站起身,裹好羽绒服和围巾,确认了一遍没有落下的东西,往外走去,顺手把两个套在一起的一次性纸杯扔进了垃圾桶。
走过一段走廊,就到了大厅,除了值班留守的两名民警,其他人要么外出了,要么忙着接打电话,没人关注邱猎,她也没见到刚才那位女警,自顾自往外走去。
快到大门的时候,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警怒气冲冲地往里走,他的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个女警,“大过年的真晦气!我搓麻将搓得好好的出了这档子事,你们看着办不就好了吗,还要把我们休班的叫回来……”
“不止是那个坠楼的案子,还有人举报聚众赌博,东边往村里还有人斗殴,都在往这儿送,警力实在不够。”女警好脾气地解释道。
邱猎在大门旁停下,低下头装作看手机的模样,偷偷听他们的对话。
“医院那对夫妻我知道,年头吵到年尾,就是离不了……那女的剽悍得要死,要我说肯定是她把她老公推下去的,谋财害命……她老公也真倒霉,摊上这么个老婆……说不定给他戴了多少绿帽子……”
“大哥大哥……”女警连忙阻止,“没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中年男警骂骂咧咧地拐进了办公室,邱猎也往前走出了大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又是春节的关口,邱猎发起的打车订单根本没人接单。步行路线和驾驶路线不同,从这里走回去大概只有一个多公里,邱猎缩了缩了脖子,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进了雪里。
雪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都是呼啸而过。
白天路政扫过的雪又积了薄薄一层,邱猎只好放慢脚步,她知道自己表面平静,实际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边缘,实在不想再摔个狗吃屎。
这段路和上班的路线有一部分重合,邱猎从来没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走了不到半程,她心里居然打起了鼓,越来越不安起来。
邱猎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了一只,给蒋屹舟打去了电话。
蒋屹舟过年的时候往往全世界飞,说不定现在正在南半球,也说不定在哪个正处于凌晨的时区,但是电话铃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东方的小莎士比亚,新年快乐!”
邱猎对蒋屹舟上扬的语调很熟悉,这常常是她捉弄人的开篇,以前听到说这些奇怪的绰号总会生气,现在听起来反而难得的安心。
“你在做什么呢?今年过年也在国外吗?”邱猎说着话,呵出一团团白气,细雪被风吹得四处飘,邱猎从口袋里拿出手,抖了一把下巴前的围巾,免得热气融化雪花,打湿了围巾。
“没有啊,我在家,在家等你给我打电话呢,自从你去了海津,给我打电话越来越少了。”
“今天出去玩了吗?”
“嗯……”蒋屹舟思考了一会,说,“白天跟着我哥拜访了几个长辈,不算玩,走个过场。你呢,回家了吗?欸,要不把电话挂了,换视频吧,好久没看到你了。”
“不行,我在外面呢,走夜路有点吓人,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好像有风声,你在海津吧,你家那边应该没这么大的风。”
“嗯。”邱猎有些消沉地应了一声,低低地说,“蒋屹舟,澳门是不是从来不下雪?我这儿的雪越下越大,跟要把我埋起来一样大。”
“澳门今天也挺冷的,不过确实从来不下雪……”蒋屹舟停顿了一下,语气严肃起来,“邱猎,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邱猎想也不想地否认道。
“你少来,你上一次说没事,是自己一个人半夜发烧送急诊了,你到底在哪?”
“我真在海津,在往家里走,快到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刚才在哪?”蒋屹舟等了一会,手机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她接着说道,“邱猎,我会担心的。”
“我刚才……刚做完笔录出来……今天晚上碰到一个人坠楼,我看到他的血流成了一滩,想到……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前段时间还……”邱猎说着哽咽起来,混乱的思绪缠成一团乱麻,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
邱猎越走越快,电话那边蒋屹舟又喊了两声她的名字,邱猎用手背擦了把眼睛,眼泪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在脸上连成了线,终于她停了下来,蹲在路边,在无人的雪夜嚎啕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