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半荷包紫堇》 江拂衣在距离他几步远的距离上停下,安静的垂首,然后抬起手,用一种旁人看来标准却又似乎多了一丝微妙依赖感的手势打出手语:父亲。
这个称呼让江瑾南眼神中的锋利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江拂衣身上。
他的视线先是掠过江拂衣平静无波的脸,随即,便被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钻戒锁住,他认得这个戒指,三年前在一场顶级私人珠宝拍卖会上它作为压轴拍品出现过。
罕见的红钻,在冷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像一颗嵌入完美画卷的火焰,象征着永恒,当年的拍价就高达九位数,现在几经波折碾转到了江拂衣手,不知道沈赫京买下它花了多少钱,但肯定是个天价数字。
“效率很高。”
江瑾南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踱步上前,在江拂衣极近的距离停下,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后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皮肤,而是用指背极其轻缓的,如同评估一件艺术品般,拂过江拂衣细腻温热的脸颊。
“是靠这个吗?”
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的确很迷人。”
这句赞美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带任何**,只有对自身作品影响力的冷静确认。
江拂衣没有躲闪,并且配合他似的微微抬着下巴,承受着他的评估,眼神依旧清澈纯净,但在那清澈之下,似乎涌动着一种更为复杂的,只对眼前这个男人才会流露的情绪。
江瑾南垂眸看着他,对他的心意有所察觉,仿佛被那温度烫到,他把手收回,转身走向酒柜,背对着江拂衣,问出关键问题,“会爱他吗?”
江拂衣立刻摇头,他抬起手,手指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韵律和隐秘,那不是公用标准手语,而是江瑾南当年手把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亲自教给他的,更私密更快速的表达方式:不会,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江瑾南倒酒的动作有一瞬明显的停顿,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将酒杯递给江拂衣,却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按在江拂衣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之下埋藏着他亲手植入的定位器和微型录音芯片。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残忍的试探,试图撕开所有伪装的冷静,问他:“爱我什么?”
他指尖施加了一点压力,如同在叩问那颗心脏最真实跳动的节奏,“爱我给你身体里植入定位器,还有那枚有录音功能的芯片?爱我对你无时无刻的监视与控制?”
这话语像淬了冰的针直刺核心,江拂衣的身体绷紧了一瞬,看上去有些被说中关键问题的难过,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抬起手,用自己的手覆上江瑾南的。
他手心温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情绪激动而产生的微潮,他引导着江瑾南那只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缓缓上移,离开藏着冰冷器械的胸口,将它贴在脸颊上。
他侧过头,脸颊在那微凉的掌心里依赖般的轻轻蹭了蹭,如同寻求安慰的幼兽,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清澈的眼底漾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江瑾南刚才的一番话不是揭露真相,而是残忍的误解刺伤了他。
他给江瑾南打手语:我不记得那些冰冷的机器,我只记得在我生病发烧意识模糊时放在我额头上的这只手。
他的手语没有停,眼神专注近乎虔诚:是你救了我,你教会我一切,我的命是你的。
这句话也让江瑾南想起从前,江拂衣打出的第一颗子弹是他教的,江拂衣学会的第一个手语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他陪在江拂衣身边很多年,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日日夜夜精心栽培。
江拂衣继续用江瑾南教会他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秘密语言剖白似的表达爱意,这让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排他的亲密感,仿佛在两人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别人根本无从插手,再加上被他用这样一种全然信赖甚至带着委屈的姿态重新提起,就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慢慢的撬开坚冰。
江瑾南掌心贴在细腻温热的皮肤上,他能感受到掌下肌肤传来的生命力,能看清对方眼中似乎是因为被误解而泛起的极易破碎的水光。
他的呼吸微乎其微的窒了一瞬,指关节微微僵硬,他想抽回,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绊住了,一时竟无法动作,眼底那片常年冰封的寒潭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涟漪,审视里混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从未预料到的极致依赖所击中的紊乱。
但这波动稍纵即逝。
他猛的将手抽回,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转过身,不再看江拂衣那张足以蛊惑人心的脸,只留下一个看似依旧冷硬实则比刚才略显紧绷的背影。
“别爱我。”
他开口,声音冷沉,像在告诫,也像在提醒自己,深邃的面容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疏离。
“也别爱他。”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穿透江拂衣的眼睛,试图凿开那层令他心底烦躁不安又难以完全割舍的深情,但却只在江拂衣眼底看到因他这句话而泛起细微痛楚的波澜。
这让他指尖凝滞一瞬,随即很快恢复冷静。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感激我,” 江瑾南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就把自己放在最得体的位置上,记住自己的身份跟能力,帮我嵌入沈家心脏,保持锋利保持冷静,这就够了。”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向落地窗,不再看江拂衣,然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流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似乎无法照亮其中一丝极快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紊乱。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沉寂。
江拂衣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江瑾南酒杯中晃动的液体,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所有真实的情绪。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指根那里的红钻戒指,江瑾南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清晰的映在他脑海里。
裂缝已经出现了,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慢慢存在,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需要让这道裂缝变得再大一些。
……
几乎在江拂衣的车驶离栖园的同时,沈辞京的书房电脑上便收到了数张高清照片和一段短视频,画面清晰地记录了江拂衣走入栖园的全过程。
沈辞京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静的审视着屏幕,他对此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沈拂衣刚答应沈赫京的求婚,戒指都戴上了,他去拜会自己父亲并且汇报这桩足以影响两家关系的婚事,再正常不过,即便江拂衣在江家并不受宠,但在他看来哪怕是表面功夫江瑾南那样的人还是会做足的。
这种监视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自从那天他跟沈赫京说了当年的真相后就开始实施。
监视还在继续,沈辞京关掉江拂衣进入栖园的监控片段,端起手边咖啡,目光重新落回实时传输的画面上,镜头跟随着江拂衣的车,看到他并未去往别处,而是径直返回了江家别墅。
车辆刚停稳,画面中便出现了沈赫京的身影,他原本姿态慵懒的靠在自己的跑车引擎盖上,一见到江拂衣下车,脸上瞬间扬起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几乎是立刻直起身,然后迈开长腿朝着江拂衣跑过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的将江拂衣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而江拂衣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温顺地任由他抱着,甚至还将脸颊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垂下的眼睫在镜头里显得格外柔顺。
沈辞京静静的看着监控屏幕里这情深意浓的一幕,眼神淡漠,没有多余情绪,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合乎逻辑。
江拂衣去栖园向江瑾南禀报婚事,回来后便与未婚夫沈赫京正常约会,他指尖轻点,将这段拥抱的视频单独保存归档,他心想这不过是又一条证明江拂衣安分守己的普通记录。
屏幕里,实时传输的画面还在继续。
沈赫京似乎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拥抱,他搂着江拂衣的腰,将人带向自己停在一旁的跑车旁,起初只是将江拂衣圈在车身与自己之间,然后低头吻他,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珍视和温情,但很快那份热情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失控般的蔓延开来。
沈赫京的吻变得深入而极具侵略性,他一手紧紧箍住江拂衣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撑在车顶,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去,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的禁锢姿态,极尽缠绵又极尽凶狠的啃吻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仿佛要将怀中的人生吞入腹。
镜头里的画质看起来清晰至极,一错不错的捕捉到被禁锢在车身与炽热胸膛之间的江拂衣,他微微仰着头,承接着这个近乎掠夺的吻,看起来脆弱又顺从,长睫如同被惊扰的蝶翼,在眼睑下投出旖旎的阴影,随着沈赫京愈发激烈的动作而难以自抑地剧烈颤抖。
细微的易碎感与此刻充满力量和**的侵略形成了极致反差。
沈辞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不断颤动的长睫钉住了,眼前的画面与之前他收到的两人在海边定情初吻时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一种莫名的,粘稠而滞涩的感觉,悄然裹住沈辞京的心脏,他看得太过出神,直到呼吸微微一窒,才猛然惊觉自己指尖竟有些发烫,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力道,啪的一声将显示屏幕按灭。
书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屏幕上江拂衣被按在车上承受亲吻的画面消失了,但江拂衣的模样,尤其是脆弱颤抖的长睫却仿佛带着余温烙印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烦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窜起,然后迅速席卷四肢百骸,他说不清这情绪因何而来,是因为沈赫京的执迷不悟还是因为自己对江拂衣的关注。
江拂衣轻颤的湿润眼睫与顺从的姿态像无声的钩子,精准挠过沈辞京心尖最隐秘的痒处。
他烦躁的松了松领口,拒绝深想下去,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如同平静冰面下悄然裂开的第一道缝隙,令他本能的感到不适与抗拒。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调整过来。
他重新翻看视频,刻意不去看现在的画面,而是翻看之前两天的。
沈赫京跟江拂衣在海边确定关系的画面被他保存,他们约会的视频沈辞京也能看到,但11月3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他的监视有两个小时的间断。
那边的监视设备是忽然出现干扰,有三辆车改装过的防弹车经过时,干扰器导致他们的设备坏掉,所以那两个小时的监视视频没有录下来。
沈辞京思索片刻,心里有些了然,他猜到是何砚时出手了,他有动机也有能力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给何砚时打电话,何砚时看到来电却没有接,挂断回消息:在忙。
他的确在忙,他此刻正在餐厅里,等着江拂衣跟沈赫京,沈赫京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就预定了这里的餐厅。
他抬手看了看昂贵的腕表,知道再有十分钟那两个人就会来。
他的位置隐藏在一条不起眼的通往后勤通道的短廊入口处,一道半人高的深色木质格栅屏风巧妙地与墙体相呼应,很自然的隔出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又未曾完全阻断视野。
这个角度让他能透过格栅的菱形空隙毫无遮挡地看清主入口,中央过道,以及沈赫京预定的那个靠窗最佳座位,但从餐厅大部分区域看过来这里只会被误认为是一个装饰性的角落或员工通道入口,光线被刻意调暗,深沉的墙色很好的吞没他的身影。
他像一只潜伏在岩缝中的猎食者,将自己完美融入环境,静待猎物踏入视野,而猎物却难以察觉那来自暗处的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