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半荷包紫堇》 沈赫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意志消沉了两天。
当年那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像一根毒刺似的扎在他心头,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细密的疼痛,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拂衣,更不知道该如何在家族的阴影和自己的爱意之间自处。
到了第四天晚上,夜色深沉,沈赫京似乎无法再忍受不能见不能碰不能感受江拂衣这种情况,哪怕沈辞京的警告还历历在耳,他拿起手机,指尖发颤的拨通江拂衣的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映出江拂衣那张瓷白剔透的一张脸,沈赫京看见他的一瞬间,汹涌的爱意将其余情绪全部碾碎压下,江拂衣不言不语也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过了许久理智才重新从心底翻涌而出。
“衣衣……”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浓重的思念,凝视着屏幕里的人,“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江拂衣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失联好几天,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似乎总是这样恬静而温柔,或许是察觉到沈赫京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声音里的异常,有些关心,给他打手语:我去找你。
他看到沈赫京状态不好,他想主动靠近。
沈赫京看着他的手语,心头猛的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立刻摇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呵护的温柔:“不行,太晚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又缠绵至极,“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去接你,好不好?”
江拂衣与屏幕里的他对视了片刻,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柔和的水光流过,轻轻点了点头,打手语比划:好。
“等我。”
沈赫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心里,这才挂断了通话。
他抓起车钥匙,迈开长腿冲出房门,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沈赫京先是去了江家别墅接走了江拂衣,然后驾车朝着郊外疾驰,黑色的跑车像一尾沉默的鱼,滑入浓郁夜色,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海湾。
沈赫京为江拂衣打开车门,咸涩而清凉的海风立刻涌入车厢,夜晚的海并不温柔,远处的海水是沉郁的墨蓝色,近处则在月光下泛着破碎的银白,海浪一层层涌上沙滩,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无声饿倾诉着无数秘密。
两人并肩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只听得见脚步声与潮声。
过了会儿,沈赫京停下脚步,面向大海,他的侧脸轮廓完美,有几分雕塑般的清冷质感,几缕黑发被海风吹拂,他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勇气,终于转过头,看向身旁安静得如同海雾凝聚而成的江拂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衣衣……有件事,我想问你……关于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
江拂衣微微一怔,抬起眼看他,月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影。
沈赫京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起伏的海面上,语气艰难地继续:“我……”
是想质问还是道歉?江拂衣对他究竟是处心积虑还是真的喜欢……
江拂衣忽然抬起手,微凉的掌心覆上他唇瓣,阻止了他未尽的话语。
沈赫京浑身一僵,所有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月光下,江拂衣微微仰着脸,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受惊的小鹿,里面盛满了不安与一种极易破碎的脆弱,长睫轻轻颤了颤,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他收回手,纤白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中开始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充满了不确定的试探:你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所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沈赫京,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即将被全世界抛弃后的无声的恐慌,似乎沈赫京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是坠入深渊还是获得救赎。
他指尖继续轻轻滑动,带着自暴自弃与自嘲似的:没关系,反正一直都没有人要我……江家没人要我,也没有人爱我……
他这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赫京的心脏,所有的愧疚,疑虑,家族的压力,往日的阴影,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衣衣在害怕,害怕被他抛弃,因为害怕所以没有告诉他真相,因为害怕而小心翼翼而不是故意隐瞒……
“胡说!”
沈赫京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将眼前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的人狠狠拥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手臂因后怕而微微发抖。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反复重复着:“我要你,我只要你!谁都不能让我放弃你,沈家不行,江家也不行!别说这种傻话……”
江拂衣乖乖窝在在他怀里,安静的让他抱着,隔着衣服也能看到他明显的腰线,清澈的眼睛望着沈赫京身后那片沉郁而汹涌的大海,月光映照下,他眼眸中的情绪翻涌,复杂得难以解读。
过了会儿,他仰头看着沈赫京,似乎带着破腹沉舟的勇气,给沈赫京打手语:那我是你的。
他不等沈赫京有所反应就用手语继续表白:我喜欢你,不是……不是喜欢,比喜欢要多一点……
一瞬间,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沈赫京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所有的不安,愧疚与不确定都瞬间被狂潮般的喜悦冲刷得无影无踪,狂喜像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猛的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衣衣……你……你再说一遍?”
他紧紧盯着江拂衣的手,生怕自己看错。
江拂衣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再次清晰而缓慢地比划了一遍:我对你比喜欢多一点。
沈赫京激动的眼眶发红:“我也是!衣衣,我何止是比你多一点!我是多到数不清!”
他捧着江拂衣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宣誓:“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除非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会缠着你守着你,绝对不会不要你不爱你!”
汹涌的爱意和激动在他胸腔里冲撞,让他急需一个出口来确认这份真实,他凝视着江拂衣近在咫尺的软嫩唇瓣,喉结滚动,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衣衣……我可以吻你吗?”
江拂衣清晰地感受到了沈赫京灼热的呼吸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恋,这让他长睫颤动,看在沈赫京眼里还以为他是羞涩心动,江拂衣也的确没有立刻用手语回答,片刻后,漂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动人的绯红。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无声的应允像是一道赦令。
沈赫京再也按捺不住,低头,无比珍重又无比炽热的覆上了那双他渴望已久的唇瓣,开始时带着试探的温柔,缱绻厮磨,仔细品尝,但很快,在感受到江拂衣生涩却温顺的回应后,由浅尝截止变得痴缠动情,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汹涌的爱意,用一双胳膊禁锢着他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时重时轻的揉。
海浪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沙滩,呜咽声被拥抱着的心跳声盖过,在浓稠的夜色里,一个人卸下了沉重的不安与负罪感,而另一个人则将更深的秘密藏进夜色里,但当太阳升起普照大地,它总会有无所遁形的那一天。
沈赫京跟江拂衣彻底确定关系,两个人开始频繁见面,约会,似乎已经完全将什么家族宿怨抛之脑后。
顶层公寓内,灯光昏黄,何砚时身着墨色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肌理,身体倚靠在宽大的沙发上,面前巨大的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几个不同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目标正是那辆平稳行驶的属于江家的黑色轿车。
他指间轻轻晃动,琥珀色的烈酒随他动作漾出细纹的波纹。
他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江拂衣,从表面看,江拂衣的确不受江家宠爱,毕竟他身上有瑕疵缺陷,不符合要求苛刻近乎完美的江瑾南的预期,但他想或许有更真的真相需要深挖,不过现在他不想浪费这种精力,毕竟江拂衣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未知。
他摸清江拂衣跟沈赫京约会的规律,而且知道沈赫京今晚在云顶餐厅包场准备了惊喜,而江拂衣会准时在七点乘坐这辆车前往云顶去赴约。
他看着监控里从各个角度拍摄出的江拂衣,别墅里面的秋千上,别墅外面的台阶上,还有上车时的绰约背影。
他低声自语,“真是可惜了……”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象着那具昳丽绝伦的躯体在剧烈撞击下支离破碎,染满血污的模样,轻轻摇头,如此罕见的美貌被摧毁起来确实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他甚至玩味的想,或许可以临时改变主意,换个毁灭方式?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才不会无聊到拿起电话叫停行动。
屏幕上,他派出的三辆经过伪装的防弹车如同幽灵般从不同路口驶出,默契的形成了一个致命的包围圈,缓缓合拢,堵死了江家司机的所有去路。
江家的司机很快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不由车速放缓,显得有些慌乱。
他单手开车,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口袋里摸索手机,想要求助,车身却忽然猛的剧烈震动,哪怕司机系着安全带也差点将额头磕到方向盘上。
糟了,不是简单的车祸!
他心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等待他的是接二连三的致命撞击,他顿时冷汗直冒,正思索对策,余光就见江拂衣忽然打开后车车门,他以为江拂衣要跳车,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见江拂衣忽然探身,精准扣住司机肩膀穴位,司机只觉得半身一麻,手上力道一松,江拂衣的右手已经越过椅背然后咔嚓一声利落地解开了司机的安全带卡扣,不等司机惊呼,他凭借一瞬间的爆发力猛地将体重不轻的司机从前排径直拖拽过来,几乎是扔在后座。
车门开着,巨大的惯性让司机连滚带爬的掉到车厢外面,那些杀手以为掉出来的人是江拂衣,举枪就要射击,但随即发现地上那人的身形跟江拂衣不像,犹疑只在一瞬间,江拂衣正是抓住他们举枪的刹那间,那被他们困在中间的黑色车子猛的一下冲过来,引擎发出被压抑到极致后终于解放的狂暴咆哮,车身猛的一颤,如同苏醒的凶兽,车头以一个近乎蛮横的角度,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向右侧那辆试图卡位的车头侧翼,并不是盲目撞击,而是精准的撞击其前轮转向区域。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借助这股反作用力和前驱车车头被撞偏的力道,他左脚瞬间轻点刹车控制方向,右手同步极快的反打方向盘修正车头指向,轮胎发出濒临极限的尖啸,江家的黑色轿车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动作硬生生从那刚刚被撞开的稍纵即逝的缝隙中,像一颗被挤出的黑色子弹一下蹿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监控另一端的何砚时,在看到屏幕里发生的一切时,原本慵懒的姿态瞬间绷直,瞳孔微缩。
他亲眼看到有个年轻男人从车后座掉了下来,但那不是江拂衣,只是一个被猎人丢出来用来迷惑敌人的猎物罢了。
能把车开到这种程度的,哪怕是专业的赛车手恐怕也做不到,那么在司机从车里摔滚出来后,这辆车里除了江拂衣还有谁?
而巨大的屏幕里,那辆黑色轿车在江拂衣掌控下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面对三个方向的围捕,它完全没有如预想中的被逼停,每次都是猛甩车头,精准而凶狠的撞开侧面试图逼停它的车辆,直到砰的一声闷响透过监控传来,黑色轿车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猛兽,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起一阵浓郁的白烟,之后,车身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速度之快,监控画面里几乎拖出残影。
何砚时派出的车辆显然没料到目标会如此疯狂且技术高超,愣神片刻后才急忙追击,但他们的驾驶技术与此刻的江拂衣根本不在一个层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色车影在车流中几个惊险的穿插变道,然后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们连尾灯都捕捉不到。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恐惧,对即将到来的惩罚感到恐惧,这是近几年的刺杀任务里失败的最彻底的一次,何砚时那边他们实在不好交代。
……
沈赫京一直抬手看腕表,见江拂衣迟迟没有来赴约,等得心急如焚,拨打江拂衣的电话也始终无法接通。
担忧战胜了等待惊喜的耐心,他连忙跳上自己的跑车,朝着江家别墅的方向驶去。
刚行驶到一个路口,他正准备转弯时,一道模糊的黑色车影快得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几乎贴着他的车头,以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试的过的速度和角度险之又险地掠了过去,瞬间消失在眼前。
“我靠!”
沈赫京被惊得一脚急刹,忍不住降下车窗对着那早已无踪的车影方向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哪里来的疯子?比我开的还快!”
他拿出手机想录下来,想发给他家衣衣,让他看看这里有个不要命的神经病,想叮嘱江家的司机一定要小心行驶,结果等他拿出手机后那车早跑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