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作品:《隔岸观我》 午饭做的是蕨菜小炒肉和春笋排骨汤,还有一道姜母鸭就等着三哥掌厨。
“阿迟,去把小厨房的糖渍李子拿来,朱凤姐喜欢吃。再给我铲瓢花生来,给你做个小肠花生汤。”
顾影深特别亢奋,一想到沈语迟这小子能恢复正常,还能娶上媳妇儿,他撂倒十头牛的力气都有。
他吭哧吭哧煮上花生后,三哥提着杀好的鸭子到了。
“小顾——”
朱凤姐未见其人先问其声。
“诶——我在柴房烧饭呢,阿迟在小厨房。”顾影深回以高声。
朱凤是村里有名的大嗓门,和顾影深同年退学回来的大学生。朱凤比他大两级,家里老爹老娘死了,还剩一个年迈的祖母没人照料就回村里做起直播,现在和三哥合作把鸭场的线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三哥原姓陈,叫陈三。不过村里用不上这大姓,比如村东长腿儿家村西龟儿家,村南还有一个秃子家,大家都老三老三地叫他。
“现杀的,鲜得很。”三哥提留着鸭子在顾影深面前晃悠。
顾影深刚接手打开红色袋子,三哥就说:“放心,血水哥都洗干净了,不会让阿迟看到的。”
“谢了啊。”顾影深笑说。
“客气什么。阿迟态度怎么样?能接受符老师吗?”三哥有些担心。
顾影深想起刚才沈语迟没拒绝也没答应,不过大概率是答应的吧,毕竟沈语迟很多时候都沉默不说话。
所以当沈语迟能主动提出什么时,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吃完饭我俩就上县城去,打算在那儿住两天,阿迟说想去看后天才上映的电影。”
“行。到时候你去嘉禾要赶不及送他回来,我开车去接。”三哥爽快地说。
顾影深把姜母切片放一旁,将案板区让出,回绝道:“不用麻烦,符老师说正好要下乡去疯院再做一次调研,她会把阿迟平安送回来。”
三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挺放心让阿迟跟她一起相处的,这么相信人家啊?”
“嗯。毕竟是大城市来的老师。”
虽然大学第一年没上完就退学走人,但在京城学习和生活的日子里,顾影深能明显看出那里与三凤村的天壤之别,沈语迟不该一辈子被困在三凤村或者疯院。
“行,你觉得行就好,跟护崽子一样护着呢,我可插不上嘴。”三哥打趣道。
“那可不,我乖侄儿。你个外人,不懂。”顾影深揶揄回去。
“OK,OK,明白的,我是外人,你才是假侄儿的内人。”三哥学着朱凤姐的语气戏谑。
“胜似亲的。”顾影深把满手水渍撒三哥衣服上。
徒留三哥在柴房维权:“你凤姐送的限量版名牌儿卫衣,给我印一大手印,等你嘉禾学成归来,我天天找你免费剪头去!”
“你想跟秃子哥拜把子我成全你。”顾影深在井边挤洗洁精冲手,“字母都印错了的‘名牌儿’我柜子里一堆,允许你自助一回。楼梯上二楼左转,欢迎选购。”
一顿饭吃得所有人满面红光。
“嗝——食材鲜就是不一样,给我吃晕碳了。”凤姐拍了拍胸口顺气。
三哥逗说:“谁家女孩儿像你这样儿,当我们一桌男的面打个饱嗝非但不慌张,还心满意足伸懒腰。”
“谁家的,我家的。爱听听,不听滚回鸭场捡鹅毛去。”朱风毫不客气反击道。
“俩男的凑不出一个能吃的,我们阿迟多吃点。”朱凤话落就给沈语迟舀了一大碗沉锅底的小肠。
“三个。”沈语迟接了话没接汤。
“你个傻妞儿一句话给谁阉割了呢?缅甸的医生都得来拜师学习学习。俩男的缺谁不是呢?”三哥的毒舌名不虚传。
朱凤姐也不妨多让,一记白眼刀过去:“那是泰兰德,Thai——lan——d,你个土包子。”
“阿迟别介意,姐说话没把门儿,数你当小孩儿呢。”朱凤一手抡三哥一手递汤说。
沈语迟接过汤,点头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身旁。
你也这样认为吗?
“喂,符老师,我们现在在路上了,半个小时后到。”顾影深跟电话那头约见面。
三凤村出去的路不像刻板印象中的山路那样崎岖,连贯的水泥路接起着山上的废弃炮台和山中的村落。
顾影深在左一个右一个的大转弯摇晃下有些头疼,凌晨等到沈语迟不做噩梦了才安心睡下,此刻眼压有点高,戴着眼镜能明显感觉右眼酸涩抽搐。
“给。”沈语迟递给他一包刚打开的酸乌梅。
“朱凤姐给你买的?”顾影深结果梅子尝了一粒,酸溜溜的味道让大脑瞬间清醒。
沈语迟摇了摇头却也不比划,像村口那只懒猫一样笑眯眯看着顾影深。
我做的。
他不说出口或者不宣之于手的话顾影深从来不逼迫他说,这样就能藏住很多自己的秘密,他常常为此感到兴奋。
答应见符蕊也是一样,他不说,顾影深也不会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不抗拒。想偷偷去县城看一眼刘静嘴里的负心汉就是此行的第二个秘密。
听疯院的医生护士说,那个负心汉名叫沈军,现在是绥城的暴发户。
原本的他是三凤村里出了名的学习好的穷光蛋,考上大学上不了,连父亲死了都没钱办葬礼。回乡后听天不由命的他开始给人插秧放牛捡猪屎赚钱,最后拿着微薄积蓄做了个小摊贩,没想到生意竟也好了起来。
当时的村书记看他老实肯上进,就让他入赘,按三凤村的习俗摆了酒席,两人没扯证这事儿也算成了。
借着刘静家里的关系,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后来两人生下一个儿子。孩子满月酒那天,两家人因为秧田划地范围起了争执,上门来找书记说理还打起了架,慌乱中书记被人推下台阶砸后脑袋上,送治途中不幸身亡。
究竟谁推得大家都你扯我我指你,最后两家都得出钱赔,地还被村里其他人上访申请,被迫各划出一块给因公殉职的书记立了个碑。
心怀鬼胎的人总是会装模作样瞎掰胡诌,村里的关系都是你对我有恩我就觉得你有理,刚满月的孩子变成了大家悄悄咒骂的扫把星。
沈语迟看着窗外重重叠叠青黄交接的树不禁嗤笑,或许他们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扫把星,把爷爷克死了、妈妈逼疯了,甚至现在18岁了连一句完整的长句都说不出来……
“阿迟。身体还是难受吗?”顾影深摇了摇他的手臂,“靠我肩上睡会儿。”
我是扫把星,连生我的人都悔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语迟努力咽下喉头的哽咽,固执地倚在车窗,不敢扭头去看顾影深。
县城两道的香樟笔直站在马路两边,半个小时的车程说快也快,同乡的司机给车费痛快抹了个零还帮他们把行李搬到了房间。
趁沈语迟收拾衣服的功夫,顾影深到阳台打了通电话。
“符老师,抱歉啊,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下咱的见面能不能改到明天早上?”顾影深看在心里边忙碌的身影说,“阿迟昨晚发烧可能现在身体还是不舒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符蕊打断了:“他说他不舒服拒绝见面吗?”
“并没有,你替他做的决定是不是?”电话那头一针见血。
“是。我就是觉着他……”顾影深突然也意识到沈语迟并没有说什么。
两秒沉默,符蕊严肃道:“你上次跟我说了沈语迟的症状,我和国外的导师探讨了一下,现在初步认为他的症状关键在于他的母亲和他的童年,但身边人特别是你也是会影响他的。”
她接着说:“沈语迟现在由你在照顾,所以他依赖你,什么决定都看似借你的口说出来,但你没有考虑到这样‘双簧’式的表达会让他更让渡自己的话语能力。”
顾影深头疼并没有消解,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符蕊一碰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就与平常判若两人,讲了好几个他听不懂的专业词语。
“总之,除了给他营造点轻松开心的氛围,你还要引导他自己说出自己的决定,这个我后面和导师沟通一份具体的实施方案给你。”
“那……还是六点见?”顾影深问。
符蕊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来找他们:“你住在柏桉那边吗?要不你把他带到隔壁幸福天地四楼,那里有个书屋,我想先观察一下沈语迟接触同龄人的反应。”
“好……谢谢你。”
顾影深去过那个书屋,书不多特别是拆封供阅览的,还得消费才能入座。
虽然是挺坑人的,但对面绥城一中的学生就喜欢周日下午来这儿看场电影喝个下午茶,傍晚的时候看书的学生很多。
沈语迟会排斥这种人多的场合,不过有他在应该没太大问题。
顾影深走进房间从行李箱挖了粒头痛片就矿泉水吞服,沈语迟正在浴室洗澡。
“这小子,长这么大了还不会叠衣服,我这忙碌命呦。”他吐槽着把两人混在一起的衣物重新分开。
没一会儿蒸腾的水汽在浴室门划开的一瞬涌了出来,氤氲一片。
从5岁到18岁,沈语迟在顾影深家里蹭吃蹭喝还蹭睡,他见过沈语迟无数次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样子,没注意到记忆中单薄如青竹的胸膛几时竟变得厚实起来。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滚落,滑过侧颈流畅的线条,在锁骨处稍作停留又随着呼吸起伏,一路向下沿着腰腹没入腰间的浴巾。
“小叔?”沈语迟的声音带着热气蒸腾的微哑。
顾影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这小子看了很久。
“你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再过两年高我一个头不成问题了。”
顾影深走过去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沈语迟的身高——差半个头,然后乐了:“都比我高了,你小子可得好好听符姐姐的话,我就指望着你赚大钱给养老。”
沈语迟纠正道:“符老师。”
“都行,人跟我一岁数,要不是你跟哑巴叔公算辈分,你也得叫我哥呢。”顾影深抓了抓头发,“叫叔还显老,不过人一漂亮女孩子,你情商高点儿,喊人阿姨我揍死你。”
“知道了,影深哥哥……”沈语迟手指在腿侧轻叩节拍。
“滚犊子。还是叫小叔。”顾影深推开因为占辈分便宜而沾沾自喜的某人。
“嗯。”
沈语迟耸耸肩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因为他突然想到书上说的一句话,前半部分写啥他没注意看,只记得“uncle”的对应词是“au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