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3

作品:《败罪岭南[刑侦]

    手机屏幕亮着,备注栏里的“邱”字孤零零悬在黑底上,他按了接听,声音淡淡的:“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市局禁毒支队副队长邱邬的声音。


    他人此刻正站在一间网吧里,身旁的技侦人员抱着设备,一刻不停地穿梭在其中。


    网吧墙角甚至蹲了排未成年的网瘾少年,四五六个染着头发的男女挤在一块,倒还挺默契地两两同列。


    唯独最边上一个穿黑卫衣的男生,鹤立鸡群的背对着众人缩成一团,肩膀因为害怕抖得像筛糠,用手裹着脸,露在外面的耳朵却是红的。


    “外头又死人了。”


    邱邬的声音压得低,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尖利叫嚷。


    “搜出来的学生证是连西附属初中的,电脑桌上摆着半包白/粉,看他那脸色发青、嘴唇发乌的样,大概率是自个吸嗨了没扛住。”


    话音刚落,一道女人的嗓门突然在人群中爆开,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我怎么知道他搞这个!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对着老百姓摆谱,别拽我……你耳朵聋啊!”


    陈涧民听见声音,下意识把手机拿远,耳尖还嗡嗡的响。


    从警多年来的经验,他甚至不用看也能想得出那头的景象。


    乱爆了!


    网吧老板覃艳,一个快四十好几的人了,天天裹着包臀短裙,一头明艳的粉红色大波浪烫得蓬松,脸上浓厚的妆更像是焊在皮肤上一样,终日不卸。


    她平日里,见人就摇着手上那只褪了皮、边角泛黄的A货LV包,拎着摆着生怕别人看不见。


    当地的女人嫌她妖里妖气、不务正业,男人的眼神也总往她身上黏,唯独街坊邻里的小孩愿意正眼瞧她,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蹭她网吧里的机子多玩两局。


    陈涧民揉了揉耳朵,心里暗忖:那娘们嗓门真大,不放喇叭都能隔山打牛。


    电话那头,邱邬冲旁边的女警员递了个眼神,拧着眉转身踏进网吧门,就连添了几分火气:“秋局在局里发威呢,你那边处理完赶紧过来,晚上等通知还要开会。”


    门外的动静还没停。


    覃艳被两个女警架着肩膀,身子左右乱扭,活脱脱像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泥鳅;她身下那截紧致的包臀短裙,被大幅度的动作扯得裙摆裂了道口,露出里头白花花的大腿,脚上的短跟高跟鞋在地板上哒哒地敲着,起伏满是暴躁。


    “去你妈的,放开老娘!”


    “嘶……”


    右边女警员的眼镜啪嗒掉在地上,镜片被摔出道裂纹。


    她捂着受伤的位置刚抬头,放开手的瞬间,眼角就赫然显出三道红痕。


    “活该,我呸!”


    覃艳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零星肉沫,下意识愣了愣,明知理亏却不肯服软,梗着脖子拔高声音:“我都说了别抓我,我有病,挨着我小心我传染你!”


    “妨碍治安加袭警。”


    邱邬砰地踹上门,火气裹着情绪翻上来:“收拾完这里就把她带回去局里喝茶。你有病?抓的就是有病的!老实点,别以为你是女的,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现在女警还跟你客气,别等我们翻脸!”


    这声硬邦邦的威胁效果立竿见影,门外的吵闹声瞬间低了下去,连覃艳的挣扎都弱了半截。


    带气上班,早晚早衰。


    陈涧民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忍不住走神。


    等回过神时,他稍微偏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两人,脑子里嗡地一下,自动蹦出“重色轻友”四个大字;贺秦站在柳潮塘旁边,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贺秦嘴角噙着笑,柳潮塘也微微侧着头,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站在一块,倒真像幅搭调的画。


    “发地址,”陈涧民收回目光,声音拉回正题,“等我们这边收工了,再去你那看看。晚点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到贺秦和柳潮塘跟前,率先开口:“辛苦,晚点派人把资料送到市局。贺秦,走了。”


    柳潮塘倒是听话,没多问一句,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转身离开。


    &


    同一时刻的电玩房里,邱邬正对着满屋子的狼藉皱眉。


    “邱支队。”


    一个探员拎着透明证物袋走过来,袋口封得严严实实:“这是在死者口袋里发现的钱包,宁队让我拿给你看看。”


    证物袋里装着个阿玛尼男款短款多卡位的手拿包,黑色皮质油亮,看成色多半是九五新。


    现在的年轻人,倒真够舍得花钱。


    邱邬心里这么想着,没伸手去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探员把东西拿走。


    临走前,他又补了句:“你待会把东西送技侦那边去,顺便替我提醒一句,盯着点那帮青少年,十之**里面还藏着毒虫,别漏了。”


    直至下午一点半,主道上,雨还没停。


    捷达车的前窗雨刮器正高频摆动着,刮甩掉玻璃上的雨水,可骤降的气温还是让车窗内侧凝了层白雾。


    陈涧民打开外循环,调整了空调温度,这才让冷风裹着白雾慢慢散了些。


    过路口时,他侧头看了眼副驾的贺秦,嘴角勾着笑:“今晚咱们要吃口水宴,你待会少喝点水,不然晚上熬不住。”


    说完他还没憋住,低低地笑出声,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


    随即,他下拉转向灯,方向盘一打,连着变了两道车道,堪堪挤开旁边一辆黑色吉普。


    吉普车司机本来还探出头想骂,可看清捷达车的车型和配色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打了转向灯降速,跟在一辆SUV后面,硬生生把自己藏了起来。


    “刚才让你跟柳潮塘多聊会,是你自己不情愿,怪谁?”


    贺秦半躺在座椅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人别太挑,世界上哪有绝对合适一个人的另一半?要是真有,天上的月老早该失业了。”


    “有点电就狂,小心手机炸了。”


    陈涧民瞥了他一眼,话还没说完,目光突然顿住。


    郎A88601的蓝牌,又出现了。


    他用余光扫向后视镜,看见那辆东风小康正跟在旁道,不远不近地缀着。


    “真巧啊。”陈涧民心里嘀咕了句。


    “啊?你说什么?”


    贺秦没听清,侧过身凑过来一只耳朵,手机还在手里嗡嗡的震着。


    快到横斜西路时,十字路口的黄灯闪了几秒,骤然变红。


    陈涧民把车慢悠悠停在那辆东风小康旁边,侧过头想透过玻璃看看车里的人,可奈何车窗贴了厚厚的防窥膜,视野里黑沉沉的一片,直到绿灯亮起,他也没看清里头的半点轮廓。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了两下。


    贺秦切到后台,扫了眼交警发来的信息,抬眼说:“交警那边加点班,来信息说已经联系上司机了,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到横斜路交警大队面谈协商。还有,从他们发的资料看,驾驶员和车辆都没什么问题。”


    “行,到时候去看看。”


    陈涧民应了声,开了段路,又指了指前面的车:“这车看样子也是去现场附近,待会有机会问问,临时给个安全教育。”


    跟着面包车拐进匝道时,他又强调了遍:“必须给个教育,免得他走上歪路。”


    贺秦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半天没说话,心里只剩腹诽:市局刑侦支队大队长陈涧民,典型的牛角尖爱好者、高压高疑人群,广大相亲群众赶紧跑!扛着火车跑!


    腹诽到一半,他没憋住,侧头轻笑出声,肩膀还轻轻抖了两下。


    “笑什么?”


    陈涧民瞥他一眼,故意端起老领导的调子:“我那是正儿八经的安全教育科普。贺秦,不是我说你,都到这个职位了,也该长长心,别老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这让我很难办啊。


    他呵了声,又接着说:“天天跟在我后面,外勤出得三班两倒,瞧瞧你这小脸,晒得黢黑。你说,我怎么跟付阿姨解释?‘您儿子跟着我,保准在外头吃苦’,那我不成罪人了吗?”


    说完他扬起手,啪地拍在贺秦肩膀上。


    “别搞。”


    贺秦拨开他的手:“我妈哪有这么闹腾?她巴不得你带着我,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稀罕。”


    他打开自己这边的车窗,漏出条小缝,冷风沿着缝隙嗖嗖灌进来。


    扭过头,贺秦又补了句:“你这叫什么?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收敛点。”


    陈涧民关掉空调,正准备踩油门追上前头的车,贺秦突然指着旁边岔路的小道说:“别跟着人家了,那车上没你老婆。拐那边,先去办案要紧。”


    陈涧民:“……”


    一阵漫长的无语过后,他还是被迫打了方向盘,拐进岔路。


    渐行渐远的与那桩心心念念的安全教育,终究是失之交臂了。


    东风小康的后座上,赵凯龙猛地扭过一直望着窗外的身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缓了口气,声音里还带着点担惊受怕:“终于走了……妈的,那条子是不是脑子有病?路上这么多车,偏偏跟咱们的!不说我还以为我们暴露了,吓得我尿都要抖两抖。”


    副座上的张华嗤了声,身型没动:“怕什么?他没亮警灯拦我们,说明就是顺道。”


    他扫了眼四周,确认这附近没监控,才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个小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十五颗胶囊,胶囊外皮透明的,里面装着浅褐色的粉末。


    张华把几颗胶囊捏在手心,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破损,才又慢悠悠放回包里。


    赵凯龙身体前倾,半颗头越过前排座椅,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张华手上,喉间挤出恶嫌的嗤声:“你恶不恶心?刚从里头掏出来的东西,热乎劲还没散呢,就急着往包里塞?放心,刚才我早扒拉着看过了,没烂没碎,不耽误你换那点黑钱。”


    “收起来。”


    于黎突然蹙眉,指节叩了叩方向盘:“覃姨那边吸死了个野生瓢虫,那人没登记过访客信息,所以不确定是那边的人。关键是那小子还是个学生,现在整片地区都被警察包围了,动作都收着点,别找死。”


    他说话时,车已经拐进了条幽深的胡同。


    胡同里窄得只能容纳起一辆车通过,两侧墙头上垂着疯长开的爬山虎,叶条擦着扫过车窗,连带着潮味留下几道湿痕。


    最终几经辗转,车辆稳当的停在一家艾灸馆门前。


    这家私人艾灸馆藏在巷尾最深处,门面外用水泥堆起一块斜坡,坡边错叠着几盆蔫头耷脑的太阳花,细叶子上还挂着极小的水珠。


    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于黎回头时镜片上蒙着层薄雾:“待会直接上二楼,多余的话别讲,不认识的人也别乱看。里面的人,不一定比外面的人好说话。”


    于黎下了车,仰头抹了把脸,透过镜片眯眼打量起这里的情况。


    这栋楼看着只有三层,但顶层明显加了违规搭建的阁楼,窗户更是从二楼起,都被盖上一层黑黢黢的窗帘,紧闭得让人看不清,里外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今天不营业,改日再来吧。”


    门口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娇软得像浸了甜蜜。


    三人几乎同时抬头,就见着个穿浅粉色低胸抹裙的女人堵在门边,手里捧着半碗切好的木瓜,用牙签小口小口往嘴里送,汁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流到手腕上才被一团纸巾擦去。


    她的裙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领口被拉低得甚至能看见胸上的黑痣。


    “看什么看?”


    女人白了三人一眼,脸上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娇艳,眼风扫过张华手里鼓囊的挎包时,却突然顿住,撇了撇嘴语气软了些:“吃了么?”


    赵凯龙下意识摇头。


    “巧了,我家今天炖了红烧肉,贼香。”


    女人稍稍直起身,裙摆往上缩了缩,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你们几个人吃?”


    “三个。”


    赵凯龙顿了顿,又补了句:“后面还有人来,路上要绕去买五斤龙眼,来得慢。”


    “二楼。”


    女人侧身让开位置,眼尾扫过走在最后的于黎时,瞳孔微微缩了缩,随即又恢复了那套慵懒的模样,抬手做出个请的手势。


    前两个刚跨进门,女人突然往前凑了凑,伸手就想去拽于黎。


    她见多了这种模样周正的男人,大部分多半是装出来的正经,只要她递点甜头,没几个能扛得住。


    可脚下的七厘米恨天高刚迈出两步,突然绊了下,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阴差阳错的正好撞进于黎怀里。


    赵凯龙和张华猛地回头,看见这幕,酸溜溜的话立马飘了出来:“哟,这可是好福气啊……”


    蒋幸贴在男人胸口,鼻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粉味。


    手上拉住男人的衣角,她立马娇滴滴地赖着不动,抬头时眼尾泛红:“小哥,看着面生得很啊,给姐姐来一嘴,好不好?”


    说着就踮起脚,嘴唇往他脸上凑。


    于黎抬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碰到她温热肌肤的一瞬间,立马顿住了,另一只手则轻轻提了提她下滑的裙摆,温柔地说:“小心走光。”


    蒋幸见状不禁浑身僵硬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见多了男人要么猴急着碰她,要么装模作样推开,三分钟不到又扑上来,这还是头次遇到有人提醒她走光。


    愣了三秒,她才不情不愿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眼底多了点探究。


    “赶紧上楼吧。”


    于黎收回手,率先往楼梯口走,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