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2

作品:《败罪岭南[刑侦]

    “他在学校没人缘,想立威,顺理成章就把你当成了‘引路石’。”


    陈涧民口吻平淡,一字一句间却戳得人发慌,“黄老师,他后来报复你了吧?”


    李澈坐在旁边,耳朵竖得老高。


    先前他听着还没觉得不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陈支队这话里的信息量也太冲了。


    他轻咳一声,想暗示陈涧民别太直接,没成想黄姚先破了防。


    “他是个问题儿童!是个杀人犯!”


    黄姚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瞬间涌上来,“他报复我,在我茶水里下药!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最后医生告诉我,我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陈涧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报过警,然后发现没用,对不对?”


    “!”


    李澈闻言,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不自然地瞟了陈涧民一眼,又飞快收回。


    这都能猜到?


    黄姚被戳中痛处,肩膀垮下来,颓然点头。


    李澈手里的笔飞快记录,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合着我之前就是个摆设,这才叫审案子!


    见时机成熟,陈涧民抛出关键问题:“你知道罗勇吸毒吗?”


    “!?”


    惊骇、错愕、茫然在黄姚脸上轮番闪过,最后她摇着头,声音发颤:“不知道。”


    “我跟他之间有过节,所以,他平常基本不上我的课,要么逃课躲厕所,要么干脆不来学校。警官,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他现在死了,我说句实话,虽然这样违背了所谓的教师道德,但我心里爽多了。”


    黄姚扶了扶下滑的眼镜,眼底闪着泪光:“当然,我还是那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你就当我刚才……发疯了。”


    “好,感谢你的配合。”陈涧民起身,朝她伸出手。


    黄姚愣了愣,随即伸手握住,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和解。


    &


    龙博街头,雨唰啦的又下大了,砸在车顶上噼啪响。


    东风小康停在钟楼边,主副驾车窗降下半截,四双眼睛从车里探出来,警惕地扫着周围。


    “喂!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晾老子这么久,安的什么心!”


    后座的赵凯龙抖着腿,语气极冲。手机握在手里甚至开了公放扩音,声音在车厢里回响。


    “订这批货的卖家死了,这单取消,我去联系下家。”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音色粗哑,听着得有五十好几。


    于黎在前排微微侧身,听着声音心里门清,这多半是上家的联络人。


    “死了?!姨,你别骗我!这么大个人平白无故就没了,难不成是那小子不知轻重,吸嗨了猝死的?”赵凯龙拔高了声线。


    “别乱说!你那边的料本来就不纯,要真死也该是中毒,他是被人灭口的。谁知道这学生惹了哪路神仙,连西横斜现在被条子盯得紧,你们在那边安分点。”


    女人那头匆忙撂下句警告,直接挂了电话。


    “…………”


    面对没音了的手机,车厢里一度陷入沉默。


    “意思是我们白跑一趟?”


    张华扭头看赵凯龙,两人对视一眼,他突然甩手怒砸车门:“妈的!这单提成又飞了!”


    “下午把货弄出来,回扣给老顾客。”赵凯龙咬着牙说。


    于黎趁机从背包里掏出两支开塞露,语气平静:“等不到下午。老顾客前段时间窝点被端了一半,剩下的人跟鸟似的,外头一点动静就慌。”


    “TMD!老子提心吊胆干这行,就换来便宜贱卖?”赵凯龙点了半截黄鹤楼,猛吸一口,闷声接过开塞露,“找间钟点房,开几个钟头足够了。”


    “不休息?老鳄那边我不好交代。”


    路口有警车驶过,于黎下意识摇上车窗,目光却死死盯着警车车尾,直到它消失。


    半晌,他缓声道:“溜哥最近吃不下货,等下家联系更稳妥。”


    嘀嘀……哔!


    旁边一辆私家车过绿灯时突然急刹,司机猛按喇叭,探头出来破口大骂:“SB啊!活够了就去死!”


    混乱中,于黎瞥见一辆花里胡哨的电驴,从比亚迪旁边窜出来,随后稳稳的停在路口。


    “哟,那不是杨哥吗?赵哥,你眼神好,看看是不是他?”张华指着路口的少年。


    那少年上衣被雨水打透,寸头发梢滴着水,此刻正驼背低头架在车头上;灰暗的车流里,那人的身影格外扎眼。


    于黎看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你们认识?”于黎问。


    “这……其实不熟。”


    赵凯龙抽了抽鼻子,斜睨着于黎,轻描淡写地说:“是上头临时安排的人,听说跟老大走得近,我们都叫他药师。不过这人独来独往,孤僻得很,我们跟他没交集。”


    张华抽着烟,突然愤愤不平地拍了自己两巴掌:“要是当年多念点书,现在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叮。


    于黎的手机响了,他亮出显示屏上的信息,在两人面前过了遍:“上面发了新订单,我现在下车开房,处理完就去送货。”


    说完,他推开车门,冒着雨头也不回地往旅馆走。


    过了十二点十八分,雨还在下,空气里透着寒意。


    “陈支……”


    李澈跟在陈涧民身边,刚开口,就见一道人影朝这边狂奔。


    那人浑身湿透,踉跄着停在两人面前。


    韦黄兴尴尬地取下眼镜,抹了把脸上的水:“还有事吗?”


    “你……”


    陈涧民刚要回话,就被身后熟悉的声音打断:“陈队!”


    陈涧民回头,就见贺秦站在廊尾,下一刻快步走来:“现场勘验得差不多了,分局法医已经撤回去尸检。秋局三分钟前来电,要赶在下午五点前恢复学校教学,看样子上面对这案子很重视。”


    “不安排休假一天?”陈涧民问。


    “看情况会休,可能还会给这些住宿的学生全员做个心理辅导。”贺秦喘着气说。


    李澈见此情景,脸上的表情略显局促。


    “陈支队,你们先忙,我去看看会议室的情况。”


    他简单说明了两句,随即转身匆匆离开。


    贺秦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感慨:“这小子够勤快,有我当年的风范。”


    陈涧民嗤笑一声:“就你嘴贫……”


    “对了,那边怎么样?”他把手上的证物袋甩向贺秦。


    紧接着陈涧民侧过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位头发全湿的老师,语气不轻不重地说:“罗勇这学生在学校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校外能结下多少仇家,恐怕他知道的比自己的课本还清楚。”


    贺秦接过证物袋,手指在碰到里面文件纸边缘的一瞬间,下意识就抓紧了,随即整个人转身往屋檐里挪了半步。


    透过隔墙的铁栏杆,他眯起眼才能看清远处被雨水泡得略微发暗的现场。


    “不怎么样,那现场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一贫如洗的说法都算得上抬举了。不过可以肯定,这一片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分局的人把那片地方翻过来,里里外外筛了三遍,最后连个有用的垃圾都没找着。现在找出来的东西,只能等检验科那边出结果。”


    “二位还需要问罗勇的事吗?”


    问话的声音闷着,贺秦看向他时,韦黄兴正用手拧起衬衫下摆,随后硬生生从布料中挤出几滴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


    韦黄兴此刻的碎发贴在额头,眼镜片上还蒙着层白雾,却依旧努力的往前凑了凑,一言一行中多少有点不确定:“刚才听见有人说要找我,可我过来的时候,没见着要问话的人。”


    陈涧民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最终视线在其袖口处停了停:“你是罗勇的班主任?”


    韦黄兴轻轻点头,抬眼时正好对上陈涧民的视线。


    眼前的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半头,碍于离得近,韦黄兴看着他,总感觉这人能把背后的雨景挡去大半,并且这人脸上的五官硬挺、骨相清晰,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时,能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陈涧民见他许久不说话,蹙眉疑惑中抬眸看向这人。


    “……”


    韦黄兴猝不及防对上他瞳孔中透露出的狠厉时,不由得浑身一怔,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还好吗?”


    贺秦见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前挪了步,手已经做好了随时扶人的准备,却没料到韦黄兴突然开口,手上比划来比划去的,还带着点兴奋。


    “我是他的班主任。”


    韦黄兴手头绞着湿衬衫,脸上的表情也极其古怪,他说:“罗勇之前休学了半个学期,出事前刚回校,满打满算也就上了两个星期的课。”


    忽地,一声闷雷在众人头顶炸开,随即一道闪电划破灰暗的空间,把整栋教学楼照亮。


    贺秦下意识昂起头,眯着眼往楼上看,透过墙边密集流淌的水注,他看见三楼阳台上站着道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像是察觉到被人发现,只愣了片刻,就像鬼魅似的倏地消失在栏杆后,连衣角都没留下。


    “陈队。”


    贺秦飞快地撇头,用眼神给陈涧民递了个暗示,同时把手机递还回去。


    陈涧民接过手机,微微点头表示了解。


    韦黄兴站得近,顺着他们的动作,自然好奇地扭头看向教学楼的位置。


    虽然没看清具体是谁,可楼层上的教室还亮着灯,一个名字在他心里渐渐清晰:杨馨?


    “你看什么?”


    陈涧民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把手机揣进裤兜,顺带往墙边带了带。


    “你肩头的衣服都在淌水,晕开这么大一片,你没感觉,倒是对我们刚才的暗示反应快啊。”


    韦黄兴的身体猛地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我的学生杨馨还在教室里,刚才有女警点名找她私聊。所以,我这不是在这儿等消息嘛。”


    “那……”


    陈涧民刚想再问点什么,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突兀的音乐声突然在众人里响了起来。


    “爱到妥协~”


    发腻的旋律混着雨声飘过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顿住。


    “……”


    一阵沉默不语中,韦黄兴的脸瞬间红透,像个随时要膨胀爆开的薄皮西红柿。


    他慌忙掏出手机,笑笑往后退了三两步,手指无措地摁下接听键:“喂,那个……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语气极其的急促:“老师,我是杨馨的哥哥,现在人就在校门口。你待会跟她说,什么都别收拾,直接来校门口。晚点我在手机上跟你走请假流程,然后带她回家休两天假。”


    “哦好好,我待会就跟她说,您别急。”


    韦黄兴连声应着,挂电话时,耳朵尖甚至还红得发润。


    他转过身,对着陈涧民和贺秦连连点头哈腰,满是歉意:“那个……我学生的家属来了,要我去跟她交代一下回家的事,恐怕得先走一步。身份证和联系电话我刚才已经留给接待的同志了,实在抱歉,失陪失陪。”


    “行,走吧。”


    陈涧民摆了摆手,语气没什么波澜,只是目光还落在教学楼的方向,像是在琢磨刚才那道消失的身影。


    等人离开,他正想靠在墙上歇片刻,谁曾想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连带着把贺秦的名字也叫了出来。


    “陈支队,贺副支队长!”


    两人同时蹙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抹藏蓝色的雨衣在灰扑扑的景色里格外显眼。


    那道身影逆着从楼上散会走下来的人流,一刻不停的往这边走,脚步又快又稳。


    “真是个热情的姑娘。”


    贺秦忍不住笑了笑,朝着来人挥了挥手,然后贴近陈涧民,刻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调侃:“今年考虑脱单吗,京爷?”


    陈涧民瞥了他一眼,皱着眉,情绪上没什么起伏:“没考虑,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说话间,柳潮塘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人还没停稳,一阵混着潮气的风就先刮了过来,末了还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清爽。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执勤包里掏出个记录本。


    记录本上面已经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可待翻开页面,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案件的三个目击者,季厅、王霆、杨馨,我都分别盘问过了。”


    柳潮塘的声音还有点喘,却依旧利落干脆:“这是记录,你看。季厅说他就是个开车的,尸体和那批货他一概不知,问什么都推说不清楚。王霆是季厅老板的儿子,说白了也是半个老板,他承认这批货是他收的,说是从一对良心夫妻手里拿的货,地址最后也问出来了,在永七区,叫黄角厂。”


    她换了口气,指尖在笔记本上划了划,挑出重点,语速更快了些:“还有杨馨,她跟死者罗勇是同班同学。不过说起来也巧,他们俩关系一直不好,四天前,也就是三月二号,罗勇离校的前一天。杨馨说罗勇在教室里对她有性骚扰的行为,她还说,当时已经把这事上报给学校了,后续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在罗勇出事的这些天里,她本人一直在学校宿舍以及教室、食堂里面来回奔波,没有出学校的记录。”


    外头的雨还在下,柳潮塘的话音刚落,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把本子上的字迹照得发亮。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起来,震感透过布料贴在腿上。


    “你们先对接。”


    陈涧民侧身避开借位行走上来的教职人员,指尖勾住手机边缘把机子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