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先生，小心！”


    木舒然喊了一声，就像是提前知道柳问舟会在哪里有危险一样，风一样冲过去。


    柳问舟在走下讲台的下一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打雷一般，又像是什么重物掉了下来。


    木舒然要推开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下台，两只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站在柳问舟旁边愣住。


    教室里突然响起尖叫，前排的学生疯狂朝后方流窜。


    但所幸没有任何一个人伤到，因为只有讲台上面的屋顶塌了下来，尘土瞬间充满整间教室。


    很诡异的景象，上一秒还好好的屋顶，下一秒就轰然倒塌，怪就怪在，只有讲台那一片的天花板破了个洞，丝毫没有牵连到其他地方。


    针对性很强。


    如果柳问舟没有在那一瞬离开讲台，估计这时候已经被埋在废墟下面，生死堪忧了。


    教室里一片混乱，唐新柔和保镖也顾不上木憬了，齐齐上前将柳问舟包围，护着他往外走。


    一个信徒架势比她这个天上地下最后一个上古神还宝贵……


    老师在组织学生有序撤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刚刚木憬说过的话。


    这屋顶她说会塌，还真他妈塌了……


    是凑巧吧？但这也太巧了吧！


    这下可不就成柳问舟救命恩人了？


    柳问舟出来时，第一时间寻找木憬的身影，混乱的人群中，却怎么也没看见那人。


    而木憬早就趁乱偷偷溜走了。


    没想到提到那串佛珠就把信徒吸引下来了，就差一点儿，木憬后怕地拍拍自己胸脯。


    没有神力，做什么都不方便呢。


    但柳问舟没事，算是躲过了这次死劫，她大松一口气。


    小银在她脚踝处旋风似的转起来，快到出现残影。


    【芜湖~，太棒了太棒了，主神不用再陨落了哈哈哈哈哈，主神还能再多活几年，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找其他信徒啦！】


    小金也松懈下来，用尾巴托着头，被上面那家伙转的头晕，忍耐着没揍它，转而对木憬不放心道：【主神，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如果被天道发现……】


    【回去？】小银嗖一下停下来，【再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的地方吗？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和主神还没玩够呢。】


    它不遗余力地拉主神下水，只有主神站在自己这边，金蛇说什么就都是屁话。


    小银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


    说实话，木憬其实也不太想回去，从诞生之初到现在，活了不知道多少千年，就一直在虚无之境待着，一个人，啊呸，一个神，两条蛇，多无聊啊。


    【可我们现在没有神力，在人类世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金忧心忡忡：【太危险了……】


    人类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世上真有神仙存在，如今神言微轻，遇到事情只会像刚才那样。


    木憬走在校园里，解决陨落危机后，脚步无比欢快，笑眯眯地打断它：


    【小金啊，人类生下来也没有神力啊，他们能好好的活下来，还很厉害地创造了这么多神奇的东西。难道我们神仙还比不上他们？】


    木憬不懂人类文化，却很会用激将法。


    小金无话可说：【……】


    木憬扬起下巴，眯着眼看阳光，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突然斗志昂扬：“没有神力，我一定要好好做人！”


    小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头发上，旁人看去只会以为是个一指宽的首饰，它仰着头，和木憬一样的向往。


    【再说，我们答应原主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呢。】木憬说。


    原主跳湖自尽，木憬一眼就看尽了她的生平。


    从小在偏远的小镇上生活，是留守儿童，父母生下她就没再管过，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在外打工，除了每个月汇过来的几千块钱，没回去过一次。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突然有群身着不俗的人来到家里，当时木憬挽着裤脚正在喂鸡，突然被一男一女抱住，丝毫没有嫌弃周围脏臭的环境，和她身上的怪味儿，哭着告诉她，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后来木憬才知道，养父母早年就在京市打工，和木家夫妻在同一家医院，前后两天生产，养父将她和木舒然调换，从此人生错位。


    后来养父不知道通过什么门道做了木家的司机，什么意图不言而喻。


    在他一心一意守着亲生女儿长大时，千里之外的小镇上还有个小女孩儿天天盼着父母回来，攒着话费发出去的信息皆石沉大海。


    后来养父身患绝症，不知是不是在临死前终于幡然醒悟，将真相告诉了木家。


    木家连夜去找亲生女儿，将木憬接回去，并给了爷爷奶奶一大笔钱，感谢两位老人的照料。


    当时木憬和木舒然正值高考，两家一商量，将木憬接回去之后，先让木舒然留下，安然度过这个关键时期，然后再各回各家。


    毕竟十几年的感情，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木舒然在京市接受最好的资源和教育，爷爷奶奶自然不会反对。


    木卓城和梁清姿率先问的是木憬的意愿，也向她表过态，如果她真的不愿意，那就算了。


    木憬从小性格内敛，懂事敏感，对从未相处过的亲生父母感到陌生，更何况还是如此显赫富贵的家庭。


    她渴望亲情，又小心翼翼地怕做错事，说错话引人厌烦，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木憬回到木家之后，来到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崭新的天地，木家上下对她十分万分的好，满怀愧疚地想要弥补她。


    木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爱意，以及不用为钱烦恼的生活，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包围，那是木憬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这些好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没有任何征兆，荒谬到木憬以为他们是在演戏。


    可现实就是这样荒唐，木家人对她越来越苛刻，要求也越来越高，将她拿来和从小在豪门圈子里长大的少爷千金比，一次又一次地贬低和失望的眼神，木憬越来越沉默，也逐渐没有自信。


    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最终在自己不够优秀的自我评价中不断怀疑自己，有了抑郁倾向。


    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木憬临死前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便是，爸爸妈妈和其他人为什么突然就不爱她了呢？


    并希望“木憬”帮她照顾好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爷爷奶奶。


    想起这些，“木憬”叹息一声：【过完木憬的一生，我就离开。】


    金蛇沉默后，妥协：【好。】


    毕竟在他们看来，人类一生也不过弹指一瞬。


    趁人不注意，它从主神脚踝上下来，闪现到她手腕处，微不可察地蹭了蹭木憬。


    不管如何，现在解决了心头大患，木憬一身轻，以为终于可以好好玩的时候，刚走出京大门口，脚步却毫无征兆地停下。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了呀？】


    木憬错愕地转身，看向校园里的某个方向。


    就在刚刚，她时强时弱的预感里，竟突然发现信徒的死劫并没有消失。


    也就是说，柳问舟就算躲过了今日，未来说不定那天又会遇到生命危险。


    脆弱地嘎嘣一下就断气儿了。


    她还是逃不过要陨落的事实。


    操


    木憬无师自通，骂出来一句脏话。


    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两蛇：【……】


    刚飞扬起来的心情，就这么如泡沫一般，轻轻一戳就破了，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一团乌云萦绕在木憬和二蛇头上，怨气大如天。


    难道是因为凡人的命数不能改？


    就算是她也不行。


    但木憬疑惑，她现在顶多就是一个知道点儿天机的人，又没有用神力逆天改命。


    再说，其他凡人的命数她也没改啊，柳问舟是她的信徒，供奉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又乖又懂事，她还不能回馈了？


    如果神仙只吃香火，却不拿出相同的东西回报，这叫什么道理？谁还来信仰神佛呢？


    人类有句话中，两个假的东西都可以交换。


    更何况人类信仰她的心还是真的，她总不能还回去假心假意吧？


    【主神，那句话好像是等价交换，不是等假交换。】小金提醒。


    木憬：“……”


    她觉得这天道太无理取闹，又无可奈何，还得躲着点儿，不被它发现。


    她绝对是最惨的一位上古神。


    还没伤春悲秋多久，木憬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围住。


    唐新柔走上前，身后是保镖，一身匪气，笑着看她：“小妹妹，跟我走一趟吧。”


    “……”


    五分钟后，木憬再次被带到休息室，刚走进去，唐新柔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果断把门关上。


    休息室空间广阔，中央摆放着两排黑色沙发，柳问舟坐在上面，长腿交叠，身上已经不是刚才那套西装，沉甸甸的目光锁定她。


    此时似乎与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温润清隽不太一样。


    木憬看见信徒还是比较亲切的，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一边走过去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


    “你叫我过来，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了？”她期待道。


    柳问舟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眼镜被他摘下扔在了桌子上，露出一双如毒蛇般冰冷森然的眸子。


    手里把玩着佛珠，半晌冷声：“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问舟指的就是那串佛珠。


    木憬却以为他说的是刚刚那句“你是不是信仰一位上古神？”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她开始嫌弃信徒好笨，点到这儿了竟然还不明白。


    柳问舟拧眉，没有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