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对抗路师徒

    青白玉殿内,白袍男子睁开眼睛,正对上白玉雕刻而成的仙像,怀捧宝剑,嘴角含笑。


    又失败了。


    他听信穷奇的谗言,罔顾伦理,假装痴迷那逆徒,一路相随助他成为魔尊。


    直至逆徒要毁灭南阳派,那是他的根,是他的底线。


    于是,至仙峰上,师徒对决。


    男人低下头,看向心口的位置,剑身刺进里面并不觉疼痛,只是有些冷,随之而来的是仙魂逸散,还有那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不甘与绝望。


    七千年了。


    他与逆徒互称师徒不过十载,逆徒打上南阳派时未满半百。就连他身亡,也不到七百岁!


    可是,两百多次重生,耗去了他七千年!


    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仙像栩栩如生的面容,沉积的怨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开身躯,将整座玉殿切割成齑粉。


    七千年了,他一次次飞入天门,与玉像本尊相会,想述说自己的困境,却被无形的禁制束缚,只能听他们用一成不变的理由敷衍自己。


    “他为人魔之子,本是逆天而生。父母双亡,母族不认,父族无亲,是你以师之名,养其成才,有再造之恩。”


    “如今他已得天命,我们无能杀他,唯独你有资格断其命脉。”


    “非你不可!”


    为何一个杀人不眨眼,弑师屠宗的魔头能得天命?为何天要让神、妖、人皆屈膝于魔族之下?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只能一次次尝试,手上沾满逆徒与帮助逆徒者之血,却避不过至仙峰上那场生死对决。


    逆徒死,他会回到这座玉殿;逆徒不死,他就会被杀死,也要回到这座玉殿。


    没有尽头。


    “我抱你。”


    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声。


    回过头去,金冠赭袍的中年男子正弯腰抱起只比门槛高一点的幼童,眼神充满怜爱。


    幼童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穿着一身黄白色衣裳,尺寸偏短,露出半截胳膊和半截小腿,脚上套着一双粗制的小布鞋。


    “清光,我把他带来了。”赭袍男子抬头,对上他阴沉的脸色,笑容顿僵。


    “嗯。”宣清光淡淡的应了一声,将心底翻涌的戾气全数压了下去。


    “过来。”他朝幼童伸出手。


    幼童先看了一眼掌门,得到眼神鼓励后,这才迈着小短腿走过来。


    宣清光与掌门同高,却不似掌门那般会蹲下来与他说话,反而居高临下地问:“叫什么名?”


    幼童有些不安,两只手绞在一起,用眼神向门口的掌门求助。


    “清光,”掌门出声解释,“那边还没给他取名,你帮忙取个吧。”


    宣清光沉思片刻,背出说了两百多遍的话:“既如此,便叫稚柏吧。望他保持稚子之心,长成如松柏般正直之士。”


    宣稚柏是个聪颖的孩子,立刻按掌门所教,双膝跪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奶声奶气地说:“弟子稚柏,拜见师尊!”


    “好!”宣清光颔首,“你今拜入我门下,有两条规矩需遵守:其一,无我允许,不得离我远去;其二,不能无故伤人,明白吗?”


    “弟子明白!”


    掌门见状,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


    “稚柏。”他走上前,蹲身凝望着幼童的眼睛,依稀能看出几分故人的影子,心里不禁一阵酸痛,“你今日拜清光为师,他会保护你,教导你。你需尊敬他,不可忤逆他,知道吗?”


    “嗯。”幼童乖乖点头。


    师兄弟分别前,还有一番叮嘱。


    “清光,稚柏就拜托你了。”掌门退后两步,拱手作长揖。


    他心知宣稚柏是个烫手山芋,就连他的外祖父都不敢抚养他,只敢将他封印在塔里。


    是他见不得刚出生的孩子要被困在塔内一生——峡谷之中,故人浑身是血抱着幼儿的模样历历在目。


    他日夜难寐,力排众议,将孩子带了回来,交给南域最强的宣清光照顾,既是想让孩子平安长大,也是想借宣清光之能压制他。


    “掌门,不必如此。”


    师徒二人辞别掌门,借着法阵回到宣清光所辖的璃月峰。


    青白玉殿化作泥墙木梁,殿内依旧供奉着祖师仙像,却不是白玉雕像,而是泥塑窑烧的瓷像,仅有玉像一半高,两边还摆着一些颜色艳丽的小像。


    宣稚柏初来乍到,难□□露出好奇之色。


    宣清光不动声色地道:“这些都是飞升的长辈,日后带你一一认识。”


    绕到殿后,两侧是狭窄的走廊,辗转通往书房与卧房,中间的庭院摆着两个水缸,一个养着几株莲叶莲花,粉绿相衬,甚是好看,另一个养着几尾巴掌大的彩鲤,正肆意游动。


    两名白衣童子听到声音,自书房走出,拱手作揖。


    “见过剑尊!!”


    宣清光点头,将宣稚柏推向两人。


    “此乃我之首徒,名唤稚柏。你们将他带去浴池,让他沐浴更衣。今日只带他熟悉此处,明早再领来见我!”


    “是!!”


    两名童子应声。


    安排好逆徒,宣清光松了口气,离开庭院,走出殿外。


    空中洒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他背着手,行走在茫茫雪地中。南阳派身处南方,璃月峰并非苦寒之地,本不该下雪。只因他喜雪,以法阵笼罩山峰,故而经年飘雪。


    白雪皑皑,天空地旷,使得神思清明。


    当初选择听从穷奇的建议,是因为别无他法。


    他已处理过宣稚柏的兄弟、手下和盟友,但架不住逆徒总能找到新兄弟和新盟友。


    穷奇提议以情爱打动他,劝他少造杀业。


    宣清光原本是不信的,多次交手下来,只觉逆徒是个狡猾狠毒,虚伪奸诈的魔头,一心成就霸业,对儿女私情不感兴趣。


    但穷奇毕竟提出了新办法。


    权衡之下,他决定拿宣稚柏的兄弟和熟人练手,先收服他们,再撮合他们和宣稚柏。


    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走投无路,亲身上阵。


    这回,宣稚柏没有拒绝,只是贪得无厌,要他劝说南阳派众人归降。


    降,是不可能降的。


    南阳派身为南域名列前茅的修仙门派,只要宣稚柏有统一人界的念头,就不可能坐以待毙,必然会挺身抗魔。


    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南阳派灭门。


    止步峰边,俯视着山下茂密的绿林以及远处秀美的湖泊,在殿内压下的那股狂气似有卷土重来之势。


    上一世,与逆徒为伍,近距离看着他屠杀妖魔正道,被他的魔力侵身,滋养了心魔。


    如今从头开始,怨恨之情又孕育出新的心魔。


    不该听信穷奇的谗言的,宣清光想。


    两百多次重生,剑下亡魂无数,他本非问心无愧,何况一次次失败,前途未卜。


    若是他堕魔,还有谁能除掉逆徒?


    白色身影颓然望向苍穹。


    倏然,远处荡开层层红光,似被掷入石子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宣清光心里一惊,下意识去寻宣稚柏。


    宣稚柏站在装有热水的浴池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手里拿着柔软的白巾,用力擦洗着身子。


    两个童子站在架子边,一个手撕锦缎,另一个飞针走线,赶制新衣裳。


    宣稚柏被困塔中十年,无人知他最近的身量。


    名义上的舅舅将他从塔里带出时,眼睁睁看着他从刚满月的婴儿长成两三岁的模样,险些把他丢了出去。


    原本合身的襁褓变得不合用,舅舅不愿费心找布,索性将襁褓切缝成衣,勉强供他遮身。


    宣清光赶过来的时候,宣稚柏已穿好里衣,正由童子替他套上一件云锦白袍,脚边还放着一双白色小靴。


    手持裂锦的童子说:“明心,你带他去转转,我再帮他做两身换洗的衣裳。”


    “好!”


    明心领着宣稚柏出门,没走几步便遇到宣清光,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


    “见过剑尊!”


    掌门只教过宣稚柏一种行礼方式,他便还是跪地磕头。


    “弟子见过师尊!”


    眼见刚做好的白袍被弄脏,宣清光眉头一挑,语调冰冷:“都起来吧。稚柏,日后无我命令,你便如童子一般行礼。”


    “是!”


    明心拱手问:“剑尊可有其它吩咐?”


    宣清光淡然道:“我欲去一趟至仙峰,你们看顾他,有要紧事便来峰上寻我。”


    方才的红光明显是南域天柱受到冲击而发出的。


    二十年前,宣稚柏的父亲领着众魔欲摧毁四方天柱,被神、仙、人、妖联手阻止,但西疆、东海以及南域三根天柱受损严重,至今未修补好。


    此时,南域天柱又受影响,势必令各派人心惶惶。


    宣清光到达议事殿时,里面已经有几个人,正互相问候。


    “清光,你来啦!”身着虎纹褐袍,看着不到三十,身强体壮的男子迎了过来。


    宣清光点点头,问:“情况如何?”


    “掌门已入传形室,与其他掌门会面,需等他出来才知情况。”身形清瘦,一把黑色长须,有几分悲悯气息的中年男子回答。


    “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又去动那天柱?!”强壮男子握拳,“自己不想活,还想拖着我们下水?”


    旁边有摇折扇的年轻男子,一身流水云纹长袍,清冷华贵,说话不紧不慢:“南域天柱内有渡劫期补柱,外有朱雀护守,若是外力强攻,求援信应当比天柱之力更早到达,怎会直接动到天柱?”


    “你之言,是内患而非外敌?”粉紫衣裙,姿态优雅的清丽女子问。


    “内患?”强壮男子低头思索,半晌,恍然大悟,“难道补柱者叛变?”


    几人目光均落在他脸上,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问:“是我猜错了吗?”


    “一人之力,几无可能毁伤天柱。”持扇男子眸色深沉,“除非,是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