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烈日下的灰烬

作品:《荷鲁斯的秘密:日食

    第一卷下 第四章烈日下的灰烬三万人的静默


    黎明整军


    黎明前的枯河道被薄雾轻笼,赫尔鲁斯静立于西端残破的指挥塔上,铠甲在第一缕天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此刻的他,身后不再是七零八落的散兵游勇,而是焕然一新的精锐之师——犀鸟部落的黑旗猎猎招展,埃及第十军团的鹰旗迎风飘扬,努比亚战俘新编的河马旗与之并立,三面战旗横贯北岸,如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三万二千名战士静立如林,肃穆中透着钢铁般的意志,连呼吸都带着金属的震颤,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积蓄力量。


    阿肯赤足蹲在壕沟边,缺耳的轮廓被朝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手中紧攥着一卷新制的羊皮令旗,旗面上用炭笔写着赫尔鲁斯昨夜口述的十六字军令:“鼓进金退,违者立斩。”这简短的十六个字,却是赫尔鲁斯用战斧在沙盘上刻出来的,每一笔画都带着沙粒的棱角,如同战争的印记,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中。


    “将军,努比亚人动了。”卡姆的声音从瞭望台传来。他紧握着铜制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有惊雷却面如平湖,沉稳中透着对局势的精准把控。


    赫尔鲁斯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手。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匕首,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第一排盾墙齐刷刷向前半步,三万人的脚步整齐划一,红土被震出一层细尘,大地都在为这即将爆发的战斗而呼吸。


    对面两百步外,卡玛的黑豹战士同样列成横阵,气势汹汹。提姆高举父亲象牙柄石斧,斧刃涂着河马油,在阳光下闪烁着黑亮的光芒,宛如一条奔腾的黑河。他的身后,八千名战士屏息凝神,盾牌上的黑豹图腾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随时都会扑出。


    “他们怕了。”赫尔鲁斯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你看他们的左翼,盾牌重叠了半寸。”


    阿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果然,努比亚阵型的左侧,第三排与第四排盾牌之间露出了细微的缝隙——那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在经验丰富的赫尔鲁斯眼中,这无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囚帐交易


    囚帐内的空气黏稠得如同浸泡过陈年血渍的亚麻布,闷热与腐臭交织,钻进每个人的毛孔,让人作呕。米凯拉跪坐在潮湿的草席上,刀刃般锋利的麻绳在她掌心反复摩擦,割开的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诉说着她所遭受的苦难。当最后一根绳结崩断时,她猛地攥紧颈间银链,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坠子表面还残留着卡米拉体温的热度,那是她在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温暖。


    卡米拉被反绑的手腕在身后无声抽搐,在挣扎着摆脱这束缚。她忽然轻笑一声,震得铁链哗啦作响。月光从帐篷裂缝漏进来,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希望:“我教你战车驭术——如何让四匹北非烈马在沙暴中听令;投枪藏劲——让标枪穿透三层皮甲仍带旋劲。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她的手指突然扣住米凯拉持刀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条件是今晚带我走。穿过东南角的沼泽地,去迦南,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俩的地方。”


    米凯拉的后背撞上帐篷支柱,麻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闻到卡米拉身上混着汗水和血污的体香,那味道让她想起幼年时在染坊偷喝的蜂蜜酒——灼热,危险,却令人上瘾。


    “回底比斯?”卡米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像毒蛇吐信般缠上对方脖颈,“赫雀瑟王后会把我钉在方尖碑上,让秃鹫啄食我的肝脏。而你……”她用拇指摩挲着米凯拉手背的旧伤疤,那伤疤是她曾经屈辱的见证,“会继续在染坊当浣衣奴。”


    帐外突然传来战鼓第三声闷响,三短一长的节奏让两人同时僵住。米凯拉感觉银链正在掌心发烫,坠子里的金豆突然开始无序滚动,发出急促的沙沙声,在催促着她们做出决定。


    “倒计时开始了。”卡米拉贴着她的脸颊低语,嘴唇几乎擦过耳垂,“跟着鼓点跑,在第四声响起前穿过芦苇荡。”她突然咬住米凯拉的耳坠,金属环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是在宣示着某种决心。


    鼓点骤然加快,像暴雨前滚动的闷雷。米凯拉看见帐篷缝隙外晃动的火把光影,守卫的影子正在二十步外来回巡逻,危险近在咫尺。她握紧了那枚还在震颤的银坠,突然明白卡米拉为何总在月圆之夜对着北方祈祷——那里不是底比斯,而是更遥远的自由之地,是她心中一直追寻的希望之光。


    卡米拉用箭尖挑起米凯拉的下颌,声音低得像风掠过纸莎草:“现在告诉你——坠子里是赫雀瑟的罪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米凯拉腰间的黑曜石匕首,“天平已经倒了。现在,轮到你选择——跟我学武艺,还是留在灰烬里等死?”


    米凯拉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的内心在挣扎。她抬起头,看着卡米拉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找到答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将军!埃及人攻进来了!”一个努比亚士兵冲进帐内,脸上带着惊恐。


    卡米拉笑了,露出沾着血迹的牙齿:“看来,时间不多了。”她转身走向帐门,回头看了米凯拉一眼,“跟上我,或者死在这里。”


    米凯拉握紧了坠子,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恐惧与犹豫渐渐被坚定所取代。她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芦苇荡教学


    沼泽地的腐殖质没到小腿,米凯拉每走一步都陷进黑色淤泥,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卡米拉突然按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按进泥水:“憋气——像鳄鱼潜伏。”当赫雀瑟的追兵马蹄声远去,她才松开手,甩出一把芦苇刀:“削尖这十根芦苇,每根要像毒蛇獠牙。”


    米凯拉的手指被芦苇割出鲜血,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但卡米拉却毫不留情,用短矛挑起一条水蛇扔过来:“要么刺穿它七寸,要么被它咬断喉咙。”少女颤抖着挥刀,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紧张。然而,当蛇身断成两截时,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卡米拉已经用淤泥在她脸上画出迷彩:“现在你是努比亚逃兵,不是米坦尼公主。”在这残酷的生存训练中,米凯拉逐渐蜕变,从一个柔弱的公主走向一个勇敢的战士。


    军神的呼吸


    提姆的半月阵已经被撕得粉碎,宛如一张被狂风撕裂的网。他站在象背上,看着自己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这些战士都是他的兄弟,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如今却在这残酷的战场上纷纷倒下。


    “冲过去!”他挥舞着石斧,发出最后的呐喊,“为了努比亚!”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要唤醒战士们心中最后的斗志。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埃及军队冰冷的盾墙和刺来的长矛。那些长矛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赫尔鲁斯的军团开始反推。三万人的横阵像一柄钝刀,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切开努比亚的防线。卡玛的黑豹战士试图组织反击,却被埃及的弓箭手压制得抬不起头。箭雨如蝗虫般飞来,黑豹战士们纷纷中箭倒地,阵型瞬间混乱。


    “将军,努比亚人要撤了!”卡姆的声音从瞭望台传来。


    赫尔鲁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提姆身上。那个年轻的努比亚王子,此刻正站在象背上,挥舞着石斧,像是一头被困的野兽,虽身处绝境,却依然不屈不挠。


    “让他走。”赫尔鲁斯轻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宽容与自信,“告诉阿肯,不要追击。”


    卡姆愣了一下:“将军,为什么?”


    赫尔鲁斯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因为我要让他活着回去,告诉所有人,埃及的军团,是不可战胜的。”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军神的威严与霸气,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他的心中,这场战争转败为胜,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能力,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埃及的强大。


    次日


    晨雾如纱,被青铜护腕碰撞的清脆金属声骤然划破。七名执旗官神色凝重,围聚在沙盘之前。沙盘之上,象征敌军的红土标记,已如贪婪的毒蛇,悄然蚕食至“第四瀑布”的刻线之处。


    霍伦海布怒目圆睁,拳头如重锤般砸在“努比亚金矿”的字样之上,刹那间,金粉簌簌飘落,洒在他那鳄鱼皮甲胄的铜环扣上,似是命运撒下的警示。“必须分兵!赫梯那群狼崽子,可不会傻等着月相变换才动手!”他的声音如雷,在帐中回荡。


    大祭司阿蒙霍特普手持权杖,在沙盘上缓缓划出一道新月形状,神情肃穆:“昨夜占星,天狼星东移,此乃大凶之兆啊——”


    话音未落,一只信鸽如离弦之箭,猛地撞破帐门。与此同时,左翼一块染血的麻布,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轻轻扫过沙盘。赫尔鲁斯反应迅速,伸手稳稳接住这只垂死的信鸽。他掌心一热,铜筒上的火漆在高温下渐渐融化,烫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当他缓缓展开伊萨的密信时,信纸上的“苏伊士”三字,恰似被泪水浸染,突然被汗水洇开,模糊一片。那模糊的字迹,宛如十二年前图特摩斯摔跤时,溅在他脸上的血珠,带着往昔的惨烈与沉重,瞬间勾起他心底深处的回忆。


    “单骑御敌?”赫尔鲁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吞下了满嘴沙砾,每一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他愤怒地将密信揉成一团,狠狠掷向青铜灯台。“嗤”的一声,火星四溅,有几颗溅到了霍伦海布的战靴之上。


    这位暴脾气的执旗官,顿时怒目圆睁,正要发作,却瞥见将军那原本乌黑亮丽的努比亚卷发,此刻已被汗水浸透,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深褐色的幽光,承载着千钧重担。


    中军帐,青铜灯影摇曳


    赫尔鲁斯神色冷峻,用红土在牛皮地图上狠狠划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指尖如利刃般,在“苏伊士地峡”处戳出一个深洞。“阿肯,”他突然俯身,从案底抽出一卷画着蝎子与狼头的羊皮卷,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带十名亲信去查两件事。”


    阿肯恭敬地接过卷轴,不经意间发现背面还附着半张莎草纸,上面用努比亚古文字写着:“用蜂蜜涂在铜镜上,午夜照看营帐阴影”。他的心头猛地一动,这竟是母亲曾教过他的辨奸之法——赫梯人瞳孔在铜镜反光下会显出淡绿之色,而赫雀瑟的密探因长期服用毒蝎粉,指甲会泛出青灰。


    “第二,”赫尔鲁斯猛地一挥战斧,沙盘上的“努比亚实控区”瞬间被劈开,木屑如雪花般飞溅,有几片落到了阿蒙霍特普的祭袍之上。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留三千人驻守防线,每个烽火台架三口空锅,十夫长带二十人循环敲鼓。”说罢,他突然抓起一把沙砾,用力撒向地图,“要让他们觉得,我们的营帐里永远飘着炊烟,永远有重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