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镯迷踪
作品:《玉后迷案》 顾九卿和云澜回到哑舍时,已是辰时三刻。长安城彻底苏醒,街道上车马喧嚣,人声鼎沸,昨夜的腥风血雨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赤芍早已备好热水、干净衣物和简单的早膳。见二人平安归来,她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云澜苍白的脸色和顾九卿衣袍上的血迹,眼圈又红了。
“老板,顾大人,你们先梳洗用饭。我去煎药。”她说完,便匆匆去了后厨。
顾九卿手臂和肋下的伤口需要重新上药包扎。云澜虽然看起来没有外伤,但灵识损耗极大,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两人默默洗漱、用饭,谁也没有多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饭后,云澜让赤芍取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金针。他让顾九卿褪去上衣,露出伤口,然后用金针在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轻轻刺入。
“这是‘定魂针’,可暂时封闭痛觉,固本培元。”云澜解释道,手法娴熟精准,“你的伤口不深,但失血不少,又一夜未眠,元气有亏。今日需静养,不可再动武。”
金针刺入,顾九卿只觉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疼痛果然大减。他看着云澜专注的侧脸,忽然道:“先生的身体,是否也需调理?读取那‘玄龟甲’的记忆,对您消耗极大。”
云澜手中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施针:“我无碍,调息半日即可。倒是你,身为大理寺正,此案主审,接下来与‘窥天阁’的正面较量,还需你冲锋在前。保重自身,才能除恶务尽。”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顾九卿心头一暖。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昨夜世子所言,先生如何看?”
“哪一句?”
“刘秉血书所言,‘小心世子’。”顾九卿看着云澜的眼睛。
云澜收起最后一根金针,用干净布巾擦拭双手,动作不疾不徐:“离间之计罢了。世子若真有异心,昨夜便不会让我们看到那血书,更不会将‘玄龟甲’和密信交由我们查验。他是在表明态度,也是在试探。”
“试探?”
“试探我们是否信任他,试探我们……是否值得他信任。”云澜合上针盒,“朝堂之上,人心隔肚皮。世子执掌谛听卫,监察百官,本就如履薄冰。他需要一个突破口,彻底铲除‘窥天阁’这个心腹大患,也需要可靠的盟友。而我们,目前是他最好的选择。”
顾九卿若有所思:“所以,他昨夜故意透露那么多信息,包括与魏王府、长孙府有关的密信,也是……”
“也是将把柄交到我们手中。”云澜接口道,“他若有不轨,我们随时可将这些密信呈交陛下。这是他的诚意,也是他的枷锁。此人……心思深沉,但至少目前,与我们目标一致。至于以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顾九卿明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那‘丁’和翡翠镯子……”顾九卿穿好衣服,“先生可有头绪?”
云澜走到窗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缓缓道:“天干第十位是‘癸’,我们已知是笔墨铺掌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丙’是仓库,‘丁’或许也是某个地点,或者某个人的代号。至于翡翠镯子……”
他转过身,从怀中取出昨夜从密室带回的几件刻咒古物中的一件——那是一个小巧的鎏金铜香囊,鸡蛋大小,通体镂空,雕刻着缠枝牡丹纹,工艺极为精湛。香囊上下半球以子母扣扣合,内设两层双轴相连的同心圆机环,最内层是半圆形盂,用于盛放香丸。无论香囊如何转动,盂口始终向上,香灰不会洒落。
“唐代‘被中香炉’的缩小版,也称‘香球’。多为贵族女子随身佩戴,或悬于帐中。”云澜手指轻抚香囊表面,“这枚香囊被改造过,内层机环上刻了‘安神咒’,但咒文被人为磨损,又用朱砂覆盖了另一道‘迷心咒’。佩戴者初时会觉得心神安宁,但时间一长,便会被咒力侵蚀,逐渐迷失心智,受人操控。”
他将香囊递给顾九卿:“你看看这香囊的纹饰,特别是底部的落款。”
顾九卿接过,仔细端详。香囊底部确实有一行极小的阴刻楷书:“永徽二年,少府造,赐魏王妃。”
“这是……宫中御赐之物?!”顾九卿一惊。
“不错。永徽二年,陛下登基不久,为示恩宠,曾赐予几位亲王、公主及重臣家眷一批宫廷造办的首饰器物。这枚香囊,是赐给魏王妃的。”云澜道,“但此物本应珍藏在魏王府内库,却出现在‘窥天阁’的仓库中,还被改造为害人之器。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九卿心头剧震:“先生是说,魏王妃可能与‘窥天阁’有染?甚至……她就是那个戴翡翠镯子的‘夫人’?”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云澜摇头,“但这条线索,必须追查。魏王妃出身太原王氏,是已故王槐御史的堂妹。而王槐,是‘窥天阁’的‘乙二’。这其中是否有关联,需要查证。”
“可魏王妃深居内宅,如何查证?总不能闯进魏王府去问她是否戴翡翠镯子。”顾九卿皱眉。
云澜微微一笑:“寻常办法自然不行。但若有一件来自魏王府、且可能被‘夫人’佩戴过的古物,我或许能从中看到些什么。”
顾九卿眼睛一亮:“先生需要什么样的器物?”
“最好是贴身之物,首饰最佳。而且,需要蕴含较强‘岁月痕迹’的旧物。”云澜沉吟道,“魏王妃年轻,她的首饰多半是近年新制,未必合用。但魏王府中,或许有从宫中带出、或世代相传的老物件。”
“魏王府……”顾九卿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前年魏王大婚时,陛下曾赐下一对汉代‘双龙首玉珩’作为贺礼。那玉珩是前朝宫中旧藏,据说曾是某位公主心爱之物,传承数代。若魏王妃曾佩戴过此物……”
“汉代玉珩……”云澜点头,“玉能养魂,亦能存忆。若是传承有序的古玉,确有可能残留历代主人的气息片段。但此等御赐重器,魏王妃恐怕不会轻易示人,更别说让我们接触。”
“或许……不需要接触实物。”顾九卿眼中闪过思索,“魏王府每逢年节或王妃寿辰,会开放府库,取出部分御赐珍宝陈列,供宾客观赏,以示恩宠。下月十五是魏王妃生辰,按惯例,会设宴庆贺。届时,那对玉珩很可能被取出陈列。”
“你是说,混入寿宴,伺机接近玉珩?”云澜看向他。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顾九卿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丁’究竟指什么。刘秉以死示警,此物或此地,必然至关重要。”
话音未落,店门外传来马车停驻的声音。片刻后,门被推开,靖王世子萧煜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只佩了那枚“谛听令”,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世子。”顾九卿和云澜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萧煜随意在案几旁坐下,目光扫过二人,“看来二位恢复得不错。云老板,你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
“劳世子挂心,已无大碍。”云澜为他斟茶。
萧煜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暖着。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刘秉的尸首已由仵作验过,确是自缢,颈间勒痕、脚蹬痕迹都对得上。书房内没有第二人进入的痕迹,门窗都是从内闩死。”
“密室自杀?”顾九卿皱眉。
“表面看,是的。”萧煜放下茶盏,“但刘秉死前曾饮过一杯茶,茶中验出了‘梦陀罗’的残渣。分量不重,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人神思恍惚,产生幻象,甚至……被引导做出某些举动。”
“是‘窥天阁’的人下药,诱导他自杀?”顾九卿问。
“很有可能。”萧煜道,“但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别院,在刘秉的茶中下药,再布置成密室自杀的现场,此人对刘秉的作息、别院布局、甚至仆役动向都了如指掌。很可能是他亲近之人,或者……‘窥天阁’在别院中早已安插了内应。”
“刘秉的家人仆役呢?”
“都已控制,正在逐一审讯。”萧煜道,“另外,洛阳方面传来消息,周文……失踪了。”
“什么?”顾九卿和云澜同时色变。
“昨日接到命令后,洛阳谛听卫便赶往丰裕钱庄,但周文已于前日傍晚离开,说是去外地收账,归期不定。钱庄伙计说,他走得很匆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我们的人搜查了他的住处和钱庄,发现账册和重要票据已被带走或销毁。此人,恐怕是听到风声,提前跑了。”
萧煜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中的冷意却浓了几分:“周文是‘窥天阁’的钱袋子,他知道的,恐怕比高全更多。他的失踪,说明‘窥天阁’的核心层已经警觉,开始切断外围线索,保全核心。”
“那我们下一步……”顾九卿感到一阵焦灼。线索一条条断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下一步,查‘丁’。”萧煜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铺在案几上。那是一幅手绘的长安城坊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地方。
“这是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推测的‘窥天阁’在长安可能存在的据点。”萧煜指着图纸,“西市仓库是‘丙’。崇仁坊集古斋是赵德昌的据点,可算作‘戊’或‘己’。光宅坊高全外宅是‘甲’级密室。那么‘丁’……”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移动,最终停在东市附近的一片区域:“东市‘通利宝号’当铺。我们之前查过,赵德昌曾通过此地将钱汇给周文。而这家当铺的背景……很有意思。”
“有何特别?”顾九卿问。他想起自己曾去通利宝号查账,那老朝奉虽然圆滑,但看起来并无特别。
“通利宝号的东家,姓郑,名裕。此人明面上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富商,但暗中与许多朝臣都有往来,尤其与……长孙府关系密切。”萧煜的手指在那片区域点了点,“长孙诠,长孙无忌的侄子,曾多次在通利宝号典当物品,借款数额巨大。而郑裕从未催讨,反而时常送上厚礼。”
“长孙诠……”顾九卿想起高全密室中那封长孙诠的感谢信,“难道‘丁’就是通利宝号?或者,是长孙诠?”
“或许是,或许不是。”萧煜收起图纸,“但这是目前最可疑的线索。我已派人暗中监视通利宝号,但郑裕此人老奸巨猾,若无确凿证据,动他不得。况且,若他真是‘丁’,又与长孙府牵连甚深,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朝堂震荡。”
“那对玉珩呢?”云澜忽然开口。
萧煜抬眼看他,凤目中闪过一丝了然:“云老板也想到此处了?不错,魏王妃寿宴,是个机会。届时朝中重臣、皇亲国戚多会到场,郑裕作为长安富商,很可能也在受邀之列。而那对御赐玉珩,必会陈列。若能在那时确认玉珩是否残留‘夫人’的气息,或可一举两得。”
“世子也怀疑魏王妃?”顾九卿问。
“不是怀疑,是查证。”萧煜纠正道,“王槐是‘乙二’,魏王妃是王槐堂妹。高全密室中有与魏王府往来的记录。这些线索都指向魏王府,不得不查。但陛下对魏王颇为宠爱,若无铁证,不可妄动。寿宴,便是最好的查证之机。”
他看向云澜:“云老板,届时要接近那对玉珩,恐怕不易。陈列御赐珍宝之处,必有重兵把守。你可有把握,在不触碰器物的情况下,读取其中记忆?”
云澜沉默片刻,道:“需在三尺之内,且需器物本身蕴含较强的‘岁月痕迹’。若那玉珩确是古物,且曾被‘夫人’长期贴身佩戴,或许可以。但若是匆匆一瞥,或器物记忆淡薄,则未必能成。”
“三尺……”萧煜沉吟,“寿宴陈列,宾客只能在丈外观看,且有护卫隔开。需得想个办法,让你能再近些。”
“或许,可以从陈列的规矩入手。”顾九卿思索道,“按制,御赐珍宝陈列时,需有专人讲解其来历、典故。若能争取到讲解之职,便可名正言顺地靠近器物,甚至……亲手捧持示众。”
“讲解之职,多由王府长史或宫中派遣的内侍担任。”萧煜道,“不过……此次寿宴,陛下可能会派内侍省派人前去宣旨赏赐,并负责部分御赐器物的讲解。高全已倒,内侍省正缺人手。或许,可以运作一番。”
他看着云澜:“云老板可愿暂时委屈,扮作内侍省派出的典籍宦官?以你对古物的见识,担当此职,绰绰有余。”
云澜微微一怔。扮作宦官?这倒是他未曾想过的。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接近玉珩最合理、最不引人注意的身份。
“但内侍省人员皆有登记在册,突然多出一人,岂不惹人生疑?”云澜道。
“高全倒台,内侍省正乱,调换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差事,并非难事。”萧煜道,“此事我来安排。寿宴在下月十五,还有二十余天。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做几件事。”
他屈指数道:“第一,继续追查周文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严密监控通利宝号及郑裕,查清他与长孙诠、与‘窥天阁’的具体关联。第三,云老板需调理好身体,准备寿宴之事。第四……”
他看向顾九卿:“顾寺正,你需以大理寺之名,继续高调查办王槐一案,做出追查古玉来源、深挖集古斋的态势。一来可迷惑‘窥天阁’,让他们以为我们尚未触及核心;二来,也可借此暗中调查魏王府和长孙府的关联。”
“下官明白。”顾九卿点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本就是查案常用的手段。
“另外,”萧煜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云澜,“这里面是谛听卫秘制的‘清心丹’,可固本培元,于灵识恢复或有小补。云老板莫要推辞,寿宴之事,还需倚仗于你。”
云澜接过锦囊,入手微沉,道谢收下。
“好了,本王还需入宫面圣,禀报昨夜之事。二位先休息,有事我会再联络。”萧煜起身,走到门边,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道:
“对了,昨夜从高全密室中,还搜出一件有趣的东西。本王已命人送来,或许对云老板查证‘夫人’身份有所帮助。”
他说完,推门离去。
约莫一刻钟后,一名谛听卫送来一个尺许见方的黑漆木盒。木盒没有锁,云澜打开盒盖,里面铺着红色丝绒,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支金簪。
金簪长约五寸,簪头是一朵盛放的牡丹,以金丝累叠而成,花心处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光温润。牡丹下方,垂下三缕细金流苏,每缕流苏末端都系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翡翠珠子,翠**滴。金簪工艺极为精湛,显然是宫廷造办的手笔。
但吸引云澜目光的,是金簪的簪身。靠近簪头的位置,刻着两行极小的字:
“如意元年,少府造,赐晋国夫人。晋国夫人转赠魏王妃。”
晋国夫人?顾九卿心中一动。晋国夫人是已故长孙皇后的妹妹,长孙无忌的同胞妹妹,也是魏王的亲姨母!她于贞观年间受封晋国夫人,深得太宗和长孙皇后宠爱,赏赐无数。这支金簪,是晋国夫人赠予魏王妃的。
“这簪子……”顾九卿看向云澜。
云澜已拿起金簪,指尖轻轻拂过簪身。他没有立刻读取记忆,而是仔细端详着簪头的牡丹和那三颗翡翠珠子。忽然,他眼神一凝,从怀中取出一个放大镜(水晶磨制,唐代已有类似器物),对着其中一颗翡翠珠子细看。
“先生,怎么了?”顾九卿问。
“你看这里。”云澜将放大镜和簪子递给他。
顾九卿接过,对着光线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一颗翡翠珠子内部,隐约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丝絮状杂质,如同血丝,在翠绿的底色中缓缓游动,若不借助工具,几乎无法察觉。
“这是……”顾九卿想起云澜昨夜所说,“夫人”腕上的翡翠镯子,内蕴血丝!
“是同样的东西。”云澜沉声道,“这翡翠珠子内的血丝,与那镯子里的,如出一辙。这不是天然杂质,而是……某种咒术的残留,或者说,标记。”
他闭目凝神,手指握住金簪。这一次,他有了准备,灵识小心翼翼地探入簪中,避开那些纷杂的记忆洪流,专注地搜寻与“血丝”、与“夫人”相关的片段。
——记忆碎片·陆——
时间:约两年前,春。
地点:魏王府,内宅花厅。
金簪被握在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翡翠镯子的手中。那镯子翠绿通透,内里一缕血丝游弋不定。手的主人正将金簪缓缓插入发髻。
视线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端庄秀美、但眉宇间带着几分郁色的少妇面容。她约莫二十出头,梳着高髻,穿着绯色蹙金绣牡丹纹大袖襦裙,正是魏王妃王氏。
“妹妹这簪子,真是好看。”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旁边传来。镜中又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年纪稍长,约三十许,穿着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容貌与魏王妃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沉静温婉。她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镯内血丝隐约可见。
是“夫人”!虽然只看到侧脸,但云澜能确定,这就是“玄龟甲”记忆中那个被称为“夫人”的女子!
“姐姐说笑了,这簪子是姨母所赐,我平日舍不得戴。”魏王妃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发簪,语气带着几分亲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倒是姐姐这镯子,才是真真的好东西,水头这般足,里头的红丝儿还会动,像是活物似的。不知是哪里得的?”
“夫人”微微一笑,抬手轻抚腕上镯子:“不过是偶然得来的小玩意儿,妹妹若喜欢,改日我也帮你寻一只。只是这镯子有些特别,需得长期贴身佩戴,以气血养之,方能显出这般灵性。”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镯身,声音更柔:“妹妹近日可是有心事?我看你眉间郁色不散,可是为了魏王殿下的事烦忧?”
魏王妃笑容微敛,轻叹一声:“姐姐是知道的,殿下他……一心想要那个位置。可东宫稳如泰山,陛下又对太子颇为倚重。殿下心急,行事难免……有些急躁。我劝他,他也不听。昨日又因为吏部一个缺职,与东宫的人起了冲突,闹到陛下跟前。陛下虽未深责,但看殿下的眼神……我实在担心。”
“夫人”轻轻握住魏王妃的手,语气充满安抚:“妹妹莫要过于忧心。殿下是陛下爱子,有些争胜之心,也是常情。至于东宫……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妹妹只需好好辅佐殿下,打理好内宅,其他的事……自有天命,也有人为。”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妹妹可知,为何姨母(晋国夫人)会将这支金簪赠你?这簪子不仅是饰物,更是一件……‘灵物’。长期佩戴,可安神定魄,甚至……可让人心想事成。妹妹若有烦难之事,不妨对簪倾诉,或许……会有转机。”
魏王妃眼中闪过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当真?”
“自然。”“夫人”微笑,“不过,此物灵力有限,需得以诚心相待。妹妹切记,莫要让他人知晓此簪特异,尤其是……东宫那边的人。”
“我明白。”魏王妃重重点头,看向镜中发簪的眼神,多了几分珍重。
画面开始模糊、转换。金簪被魏王妃长期佩戴,她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簪子低声诉说心事:担忧魏王与太子的争斗,烦恼府中姬妾的倾轧,甚至……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念头。而簪身上那三颗翡翠珠子内的血丝,似乎随着她的倾诉,变得越来越清晰、活跃。
直到某一日——
时间:约半年前,深夜。
地点:魏王妃寝室内。
魏王妃对着烛火,手持金簪,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挣扎和恐惧:“不……我不能……那是我的亲堂兄啊……他虽然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但罪不至死……你们不能让我……让我用这簪子……”
一个低沉嘶哑、经过伪装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传来,直接响在她脑海:“王槐已知太多,且渐生异心。他不死,魏王殿下,还有王妃你,甚至整个太原王氏,都可能被他牵连。用此簪,了结此事,是为殿下,为你,也是为王家。想想你的父亲,你的兄弟……”
魏王妃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她看着手中的金簪,簪头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三颗翡翠珠子里的血丝疯狂游动,仿佛要破珠而出。一股无形的、充满诱惑和胁迫的力量,从簪子传入她体内,侵蚀着她的意志。
最终,她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恐惧和疯狂吞噬。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簪头的珍珠上,然后颤抖着声音,对着簪子低语:
“堂兄王槐……生于武德七年六月十五,卒于……卒于……”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股阴冷的力量已通过金簪,与冥冥中的某种存在产生了联系。
画面彻底暗去。
“咳!”云澜再次咳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这次读取的记忆虽然不长,但其中的情绪冲击和精神侵蚀,比之前“玄龟甲”的狂暴记忆更加阴毒难防。
“先生!”顾九卿扶住他,触手冰凉。
云澜摆摆手,擦去嘴角血迹,看着手中的金簪,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冰冷的杀意。
“是‘控魂咒’……这金簪被下了极恶毒的‘控魂咒’,以翡翠中的血丝为媒,长期侵蚀佩戴者的心神,最终可操控其言行,甚至诱导其自残或害人。”他的声音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发颤,“魏王妃……是被控制的。那‘夫人’以晋国夫人所赐金簪为饵,逐步控制了她的心神,最终诱使她……参与了谋害王槐!”
“那‘夫人’到底是谁?!”顾九卿急问。
云澜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气血:“容貌……没看清全貌,但侧脸与魏王妃有几分相似,应是王氏族人。年纪三十许,气质温婉沉静,但眼神……深不见底。她称魏王妃为‘妹妹’,魏王妃称她‘姐姐’。很可能是魏王妃的族姐,太原王氏嫁入京中的某位贵妇。”
“王氏嫁入京中的贵妇……”顾九卿脑中飞快思索。太原王氏是五姓七望之一,族人众多,嫁入长安高门的女儿也不少。三十许年纪,气质温婉,又能接触到晋国夫人和魏王妃,还能得到“玄龟甲”和操控人心的咒术器物……
“难道是……”顾九卿想起一个人,“已故刑部侍郎王珪的遗孀,郑氏?不对,王珪之妻姓杜。那……太子少师王仁皎的女儿?也不对,年纪不符。”
“先不要打草惊蛇。”云澜将金簪放回木盒,合上盖子,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兽,“‘夫人’身份一旦暴露,‘窥天阁’必会铤而走险。我们需得找到确凿证据,尤其是她与‘阁主’直接联系的证据。另外,魏王妃虽然被控,但毕竟参与了谋害王槐,此事……也需谨慎处理。”
他看向顾九卿,目光复杂:“顾寺正,此案牵连越来越广,已不止是‘窥天阁’。魏王、长孙府、太原王氏,甚至东宫……都可能被卷入。我们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顾九卿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凶险。但想到那些惨死的官员,想到孙茂还躺在牢中,想到“窥天阁”那掌控朝局、祸乱天下的野心,胸中一股热血便翻涌不止。
“先生,我知道凶险。”他沉声道,“但正因凶险,才更不能退缩。若连我们都退了,还有谁能还那些死者一个公道?还有谁能阻止‘窥天阁’继续为祸?”
云澜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芒,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之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巍峨的皇城,“二十天后,魏王妃寿宴。届时,一切或许就能见分晓了。”
窗外的阳光很明亮,但顾九卿却感到,一股更深的黑暗,正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下,悄然涌动。
惊天反转!魏王妃竟被“控魂咒”控制,参与谋害堂兄王槐!“夫人”浮出水面,是王氏贵妇,三十许,温婉深沉。金簪藏秘,翡翠血丝是控魂媒介!世子布局,云澜将扮宦官入寿宴查证。
下章预告:寿宴惊变,真假夫人,玉珩藏秘,幕后黑手或将现身!朝堂风波与生死博弈进入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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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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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镯迷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