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五十分，云昭提前十分钟到达地下停车场。


    顾阎爵的专车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司机已经等在车旁。见云昭过来，司机点点头，拉开后座车门。


    “云助理，顾总马上下来。”


    “谢谢。”


    云昭坐进车里。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重新浏览城西地块的资料。


    一点五十五分，顾阎爵出现在停车场。


    他今天换了身休闲款的西装，没打领带，步伐很快。坐进车里时，带进一股冷冽的男士香水味。


    “开车。”他对司机说，然后看向云昭，“资料看完了？”


    “看完了。”云昭把平板递过去，“地块的基本情况、规划图纸、周边配套，都在这里。另外，我查了最近三个月该区域的土拍成交记录，类似地块的平均溢价率在18%左右，而顾氏这次的成交价溢价32%，有点偏高。”


    顾阎爵接过平板，没看，只是盯着她：“你觉得买贵了？”


    “从纯投资角度，是贵了。”云昭语气平静，“但如果有其他考虑——比如政策预期，或者战略布局——那另当别论。”


    “其他考虑？”顾阎爵挑眉，“比如？”


    “比如，用这个地块作为抵押，向银行申请更高额度的贷款。”云昭看向他，“然后把这笔贷款，投到更需要资金的地方——比如，那家生物科技公司。”


    车里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司机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顾阎爵笑了，笑声很低，带着点玩味：“云昭，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得……有点危险。”


    “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云昭收回平板，“作为助理，我有义务提醒您潜在的风险。如果生物科技公司的研发失败，而城西地块的开发又需要持续投入资金，公司可能会面临现金流断裂的风险。”


    “你知道那家生物科技公司在研发什么吗？”顾阎爵问。


    “公开资料显示，是新型抗癌靶向药。”


    “不只是靶向药。”顾阎爵的眼神变得深邃，“是一种能从根本上修复细胞端粒的技术。如果成功，人类寿命可以延长三十年，甚至五十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意味：“到那时，钱算什么？权力算什么？我要的是更长久的时间，去掌控更多的东西。”


    云昭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眼底，她看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正常的红光。


    暗蚀污染，正在放大他的野心和偏执。


    “很伟大的目标。”云昭说，“但科学研发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把所有筹码押在一个篮子里，不是明智的选择。”


    “你是在教训我？”顾阎爵的语气冷了下来。


    “不，是在陈述事实。”云昭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到了。”


    车已经驶入城西地块的范围。


    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远处有几栋待拆迁的旧厂房。几个工程经理模样的人等在路边，看到车来，立刻迎上来。


    顾阎爵下了车，云昭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标准的工地巡视。顾阎爵听取了工程进度汇报，查看了施工图纸，又去现场转了一圈。云昭全程跟在后面，拿着笔记本记录要点，偶尔拍几张照片。


    但她真正在做的，是用系统的扫描功能，检查这片土地。


    “宿主，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007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地块东南角，地下约三米处。”


    云昭看向那个方向。


    那里原本计划建一个地下车库。


    “什么类型的能量？”


    “类似……放射性污染，但又不完全一样。”007的声音有些困惑，“我需要更近距离扫描。”


    云昭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朝东南角走去。


    那里立着几个测量桩，周围拉着警示带。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右手轻轻按在地面上。


    系统开始深度扫描。


    五秒钟后，结果出来了。


    “检测到重金属污染，浓度超标三十倍。主要成分是铬、镉、铅……还有少量放射性元素镭-226。”007的语气严肃，“这块地以前是化工厂，污染没有完全清理。如果在这里建住宅，后果不堪设想。”


    云昭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


    她看向不远处的顾阎爵。


    他正背对着她，和工程经理说话，手指着远处的规划图，意气风发。


    他知道吗？


    如果知道，还敢在这里建住宅，那就是故意犯罪。


    如果不知道……那就是被手下人蒙蔽了。


    无论哪种，都是突破口。


    巡视结束，返回公司的路上，顾阎爵接了个电话。


    听内容，是银行那边催缴保证金。


    “告诉他们，钱下周一定到账。”顾阎爵的语气不耐烦，“这点事都办不好，养你们干什么？”


    挂断电话后，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云昭适时开口：“顾总，关于保证金，我有个想法。”


    “说。”


    “可以用集团持有的部分上市公司股权作为质押，申请短期过桥贷款。”云昭说，“这样既能解决保证金问题，又不会影响其他项目的现金流。我认识一家信托公司，他们做这种业务很专业。”


    顾阎爵转头看她：“你还有这层关系？”


    “以前实习时接触过。”云昭面不改色，“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安排见面。”


    顾阎爵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云昭，你到底是什么人？”


    “您的助理。”云昭回答，“一个想做好工作的助理。”


    “好。”顾阎爵靠回座椅，“你去安排。周五之前，我要见到方案。”


    “明白。”


    车驶入市区，天色渐暗。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七点。


    总裁办的人基本都下班了，只有几盏灯还亮着。


    顾阎爵直接回了办公室，云昭则走向自己的工位。


    她需要整理今天的记录，还要准备那份过桥贷款方案。


    但走过碎纸机旁时，她停下了脚步。


    碎纸机的收集盒里，堆满了被粉碎的文件。大部分是普通的废纸，但最上面一层，有几张碎片还残留着印刷字迹。


    云昭蹲下身，小心地抽出那几张碎片。


    拼凑起来，能看出是一份合同的某一页。关键词：“放射性污染物”、“治理责任豁免”、“乙方已知悉并接受相关风险”。


    签字栏那里，甲方是顾氏集团，乙方……名字被撕掉了大半，只能看到一个“刘”字。


    云昭用手机拍下碎片的照片。


    “系统，扫描这张图，尝试复原完整文件。”


    “正在处理……复原度72%。这是一份《土壤污染治理责任转让协议》，签署日期是三个月前。乙方是一家叫‘刘氏环保’的小公司，法人代表叫刘建国。”


    “内容？”


    “顾氏集团将城西地块的土壤污染治理责任，以五百万的价格转让给刘氏环保。协议规定，刘氏环保需在六个月内完成治理，并承担所有后续责任。但……”007顿了顿，“根据工商登记信息，刘氏环保的注册资本只有五十万，没有任何污染治理资质。而且，这家公司在上个月已经注销了。”


    金蝉脱壳。


    顾阎爵把污染治理的责任，转给一个空壳公司，然后让那个公司注销。这样，就算以后出事，也追查不到顾氏头上。


    够狠，也够毒。


    云昭把碎片放回碎纸机，按下启动键。


    机器嗡嗡作响，将最后一点证据彻底粉碎。


    她走回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


    屏幕上，邮箱提示有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苏晚晚，标题是：“云昭姐，这是我的作品集，麻烦你了。”


    附件里是一个压缩包，还有一句留言：“晚上八点，我在公司对面的‘时光咖啡馆’等你。真的很感谢。”


    云昭回复：“收到，八点见。”


    然后她开始写那份过桥贷款方案。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窗外，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直播屏幕上，观察者Z发来弹幕：


    【污染地块、空壳公司、非法资金挪用……宿主收集到的证据链已经相当完整了。】


    【打赏积分 100，附赠提示：刘建国的妻子目前在市中心医院住院，病房号是904。他每晚八点半会去探视。】


    云昭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


    她在心里说：“谢谢。”


    然后继续工作。


    七点五十分，她保存文件，关掉电脑。


    拿起包，走出办公室。


    走廊的灯自动感应亮起，又在她身后一盏盏熄灭。


    电梯下行时，她看着镜面门里自己的倒影。


    神色平静，眼神清澈。


    像个刚加完班、准备去赴约的普通白领。


    没有人知道，她手里已经握住了能将这座商业帝国撼动的杠杆。


    而杠杆的支点，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