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床上小小的格斗了一会儿后,一股股凉意顺着没关紧的窗缝钻进来,裹着焦炭的灼烧味。


    院墙外忽然传来大批人马传动的声响——布鞋蹭过泥土路的沙沙声,混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像是一群招摇过市的老鼠。


    “什么味道,大半夜的干什么呢?”祁沅借力从铭禹合的脊背上蹦到窗边,掀开半边帘子偷看。


    村子里几乎大半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就在离祁沅不远处的的山脚下停下来,那里有一条延绵很长的河流,火光刚好和天色融为一体。


    “他们在烧火诶,离开原来世界这么久依旧保留着过羹火节的传统吗?”祁沅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去看看吗?”他转过头来问。


    “走,去看看!”铭禹合来了点兴致,猛的坐起来,然后又僵硬的缩回去。


    “?你干嘛?不是说去看看吗?”


    铭禹合抬头看了看祁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绝版小麦色紧身短款上衣,想了想挥手让祁沅靠近了一点。


    “嗯?”祁沅凑了过去,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讲。


    “我没穿衣服。”


    铭禹合特地拖长尾音小声的说,呼出的热气打在祁沅耳垂边,祁沅的巴掌打在他头上。


    “你没穿衣服就下来穿呗,装什么?不负责!”


    “………哦。”


    衣柜里的衣服和饰品看起来很豪华,但其实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祁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朴素的村子会穿得这么张扬。


    不要几分钟两人就换好了衣服。


    祁沅一身幽蓝色的不透明薄纱缠绕身体,浅绿色的边缘挂着温润的珍珠长链,柔和了整件衣服的冲击感。


    末尾的布料垂落到地面,被不规则地撕裂。还连接着酒红色的绸缎。


    “………你这样显得我很呆傻。”铭禹合穿着精心挑选的衣服,呆在一旁。


    “没事啊,”祁沅努力憋着笑意,“没事的没事的。”


    铭禹合穿着一身白衣,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简单的金色刺绣。整体是一个长袍,帽子塌塌地戴在头上,但却有一双趴下来的耳朵耸在头顶。


    “我真的是穿上才发现的有这个耳朵的,现在去换也浪费时间了。”去广场的路上铭禹合在后面解释。


    “哦~那我就先听这个版本呗。”祁沅嘲笑道。


    “………”


    到了河边果真是在烧火,染的天边本就亮眼的火烧云更叫好看,靠近了才发现是草地烧起来了。


    熊熊烈火在人群中间肆意灼烧,火光中心有一个高大到顶天的焦黑十字架,十字架的上面还绑着个女人


    蛮强看得出俊美的脸已经开始溃烂,披在身上的长发任大火烧了许久都没烧完,一身素色白裙白衣上沾着尘土和血迹,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手腕处已经渗出了血痕,脚踝也被绳子捆着,牢牢固定在十字架上。


    火焰噼里啪啦的越燃越高,逐渐盖过了女人的脸庞。尖锐的嘶吼声不断响起,女人整个皮肤也已经被烧的焦炭,到最后整个人呈一团卷曲状,


    死了。


    祁沅看着火中诺隐诺现的焦炭只感到到身体犯恶心,明明之前貌似已经适应了遍地的尸体,但再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滚。


    “呕,杀人了,呕…………她是死了吗?死了?呕…………”铭禹合更是第一次目睹杀人的全过程,一直止不住的狂吐酸水。


    “还得是村长大人,一下子就解决了。”


    “对啊,没有村长大人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长大人威武!”


    ……………


    ……………


    稀稀疏疏的欢呼声在周围此起彼伏,他们好像并不觉得有问题。


    这时祁沅两人才注意到,空中那滚滚黑烟里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他停在距离十字架几米远的空中。面容遮的很严实,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长存村的长存需要所有人的努力,今天我们解决了这个异类,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更多的异类,希望大家多监督检举。”


    “更希望大家能够坚定地站在我这边,站在村长未来的这边。不要被妖言蛊惑了!”


    村长在空中俯视着下面的人,空洞黑暗的兜帽下面似乎藏着一双冷冽的眼睛。


    但他下一秒似乎又看到什么了,身形一顿。然后缓缓落到地上,漫不经心地挥开弥漫在空气中的灰烬,一脚踩断了被解下来随意扔在地上的尸体。


    “我们村来了几位新朋友啊,大家要多多关照啊。”


    说完之后他也不多做停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广场上现在只剩下村民的窃窃私语和迎合声。


    “他的声音好糊,听的我好难受。还有,我怎么感觉这个关照和他前面说的监督检举一个意思呢?”铭禹合的眉毛皱成一团,打心底里他觉得这个村让他感到不安。


    “异类吗?什么是异类?”祁沅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是对村子不利,他们想要破坏村子好不容易的来的安宁,他们太极端了。”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郭清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


    “郭爷爷。那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总是借机破坏村子,篡改大家都思想,这个女人还是在村长的毒打下才承认的,真够脸皮厚的!”


    老人越说越气,本就皱巴巴的脸现在更是拧成了一团。


    “毒打?意思是那个女人原本没承认?”铭禹合敏锐的听出了点不一样的。


    “是一直不承认!”老人还在气头上。


    “这是屈打成招吧,你们有证据证明是他就是那什么你们说的异类吗?”铭禹合一脸严肃。


    “………”老人明显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思考了半天才说,“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杀错了下次就再杀呗。”


    扭曲的三观如同坦克一样撞的铭禹合呼吸不过来,但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光是他觉得和这种人很难沟通,二是老人的脸已经黑下来了。


    他本就一直拄着一根刻满诡异纹路的木杖,现在把平日里温和的眉眼藏起来,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虽然已经是半截入土了,身上的压迫感不比那位村长差。


    “…………”


    “天很晚了,回去休息吧。”祁沅拉着铭禹合的手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走了。


    “你怎么回事?刚刚那老头脸黑的我都以为进来煤矿了。”祁沅在前面死命的走。


    “那句话让我不舒服,我就想问个明白。”铭禹合情绪有点低落。


    “那老头也演都不演了,感觉在待一秒我周围就能燃起起大火。”


    “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了人伦道德,更没有法律约束了?”铭禹合在后面自顾自的说着,但却被祁沅逼得停了下来。


    “?”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不仅没有那些,应该还没有唯物主义。”


    祁沅的声音都在发抖,而在他正前方突兀的站着一个白衣服的女人横在前面,长发及腰。


    你说这姑娘倒不倒霉,长得和刚刚死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们别害怕,现在不会有人来这里的。”女鬼说。


    “…………”祁沅和铭禹合看着眼前的半透明女人,小腿肚子疯狂抽筋。


    “你们是刚刚死的吗?没见过呢?”


    两个人没有片刻由于的点头,


    可以是可以是。


    “啊,那个畜牲!多么年轻啊,可惜了………”女鬼叹息,“算了,我还是带你们去看看别的朋友吧。”


    “………嗯。”


    两个人弱弱地跟在后面,


    “你说我是不是其实只是受了重伤,这些根本都是我休克后想象的?”铭禹合在旁边说,“你快摇醒我,黄金抢救时间过了还没醒我可能就要被放弃了。”


    “要不你还是快点死透吧。这样还能赶上黄金投胎时间。”


    “…………一起。”


    “婉拒了哈。”


    紫色的光晕缠绕着黄昏,永恒地挂在天上。微弱的光线像是施舍一般,时有时无。


    “到了,我们到河边了。”前面的女鬼高兴地蹦起来,她开心地指了指河边的那个废弃已久的木车,示意两人快进去。


    “我们都住在那里。我们原本应该住在河里的,但是河里太冷了,我们就住这了。”


    河面冒着刺骨的寒意,确实很冷。


    “那那个木屋是谁的呢?”铭禹合鼓起勇气问。


    “是村长的。”


    “哦。”?不是,你们住村长旁边啊!


    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狠狠吸进了木车里。


    “我去,摇得头昏脑胀的。我要吐了。”一阵天旋地转后祁沅晕厥地躺在地上。


    “哈哈,你们没事吧。”女鬼笑得很开心,但她很快又变成了恹恹的神情,“因为我们死在这里啊,走不了了,一辈子也走不了了。”


    “………嗯。”


    外面看木车很小,根本不像是能挤下两个人的样子,但在里面看却别有洞天。十几个半透明的鬼坐在一起,有男的有女的,有大的有小的,坐在一起聊着天,是不是激动的挥舞一下手臂。看见他们时还热情的打招呼邀他们一起,看起来很温馨。


    这场倒是和他刚进村那天很像。祁沅想。


    “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铭禹合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我不想。”虽然现在这里看起来是最安逸的去处,但他不想。


    “我也不想,我想去找人,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那你的志向还蛮远大的。”祁沅笑了笑。


    “想知道答案也算志向远大吗,那我考数学的时候可真是一位有远大志向的人。”


    “那不一样,这个可以找到答案,数学题不行。”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笑得很欢快。


    “你们要吃点鬼火吗?应该也饿了吧。”女鬼拿出一团亮眼的火苗,紫色的,很漂亮。


    “哦,不了。我们还不饿。”


    看到眼前的火苗他们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好,没事,你们饿了就吃。”


    “对了,外面的人说你们是异……”


    “咚!咚!咚!”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三声钟声,很洪亮,同时也刺得人耳膜疼。


    祁沅的话也被打断。


    “怎么突然敲钟了?”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你们知道吗?”铭禹合选择直接问原住民。


    “我们………”


    女鬼现在站在唯一的光源下,地上的木板不知道是哪个小孩鬼图上的涂鸦,在破碎的玻璃窗映照出的昏暗光亮下,扭曲又诡异,仿佛被遗弃的废墟。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