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收拾好行李，就赶紧去前台退房。拎着箱子出 302 房时，走廊里已经有保洁阿姨在擦扶手，看到我这副模样，她动作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 “早啊”。


    到前台退房，还是昨天给我办理入住的那个姑娘，她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皱眉问：“您昨晚没睡好？是不是 302 房又‘吵’到您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的事全说了。自己转起来的留声机、穿旗装的身影、，还有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


    她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302房当年是林尔嘉的三姨太住的地方。”


    “三姨太？能跟我说说她的故事吗？”虽然还在害怕，可我那该死的好奇心还是让我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她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那位三姨太姓苏，叫苏婉卿，当年是厦门城里有名的美人，不仅长得漂亮，还会弹钢琴、唱昆曲，林尔嘉很喜欢她，特意把最好的八角套房给她住。苏姨太平日里没别的喜好，就爱摆弄那台留声机，经常一个人在房里放老歌，跟着调子哼唱。”


    “那她后来怎么了？”我追问。


    “她的命太苦了，”前台姑娘叹了口气，“她嫁给林尔嘉的时候，林尔嘉就已经有了正房和二姨太。林家又是大家族，规矩多，关系杂。”


    “正房太太是名门闺秀，性格强势，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苏姨太，日常刁难是常事。二姨太会来事，把公婆哄得高兴，在家族里说话很有分量。苏姨太虽说有林尔嘉的宠爱，可在家族里没依没靠，日子过得一直不顺心。”


    “后来，林氏家族遭遇了变故。”她接着说，“民国初年，时局动荡，林尔嘉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加上家族内部矛盾激化，家产逐渐败落。林尔嘉为了挽救家族生意，不得不四处奔走，，经常几个月回不了一次家。”


    “苏姨太一个人守在宅子里，既要受正房和二姨太的气，又要担心在外的林尔嘉，还要愁家族的出路，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惋惜，“更不巧的是，那时候苏姨太已经怀了身孕，本是件喜事，可她长期抑郁，身子底子弱，后来又出了次意外。嗯，具体是什么意外，没人清楚，总之孩子没保住。”


    “孩子没了之后，苏姨太彻底崩溃了。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牵挂，又加上家族败落，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在一个深夜，在302房的八角塔楼里，上吊自杀了。”


    听到 “上吊自杀” 这几个字，我后颈的汗毛 “唰” 地一下全竖起来了，手攥紧了行李箱拉杆。我替苏姨太唏嘘，好好一个有才情的女子，落得这般下场。更替自己的大胆心里发毛，我昨晚住的那个屋子，居然就是她走绝路的地方，难怪会有那么多怪事。


    前台姑娘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接着说：“有人说，苏姨太的怨气没散，一直守着这房子。她生前最宝贝那台留声机，所以总有人在深夜听见音乐响。她走的时候穿的就是白色旗装，这也是为什么住客会看到那样的身影。”


    她顿了顿，“酒店改造时，我们本来想把 302 房封了，可它是八角楼的核心房型，实在舍不得。这些年，不少住客都反馈过房间有异常，但都没实打实的证据，我们也没法子，只能尽量提醒客人，如果介意的话可以换房。”


    “那你们自己信这些吗？” 我的声音有点发飘。


    她笑了，“不好说。有时候夜班工作人员巡逻，也会听见 302 房里有细碎的声音，或者瞥见走廊里有影子晃过，可追过去又什么都没有。可能是老房子年头久了，木头热胀冷缩的声响，加上氛围太沉，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也可能......是苏姨太真的还在这里，放不下当年的人和事。”


    我没再说话，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原来那些所谓的灵异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和这座建筑的历史、和林氏家族的故事紧紧相连。


    林尔嘉家族宁死不做亡国奴的硬气，家族败落的无奈，还有苏姨太藏在旗装和留声机背后的委屈与绝望，全被藏在了这座八角楼的砖瓦草木之间。


    离开林氏府的时候，我特意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阳光已经出来了，照在红色的砖墙上，八角塔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这座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鼓浪屿的核心区，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历史的变迁，也守护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沿着石板路慢慢走向轮渡码头，脑子里还全是苏姨太的故事，她在八角楼里听留声机的模样，她失去孩子时的绝望，她最后孤零零走向绝路的背影。


    那些深夜响起的音乐，那些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也许不是什么怨气作祟，而是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念想。


    她或许还在怀念和林尔嘉相处的那些短暂时光，还在遗憾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还在留恋这个让她爱过、怨过、最后又彻底失望的世界。


    回到厦门本岛后，我又查了很多关于林氏府和苏婉卿的资料。发现网上关于苏姨太的记载很少，大多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和前台姑娘说的大致相同。而林尔嘉的生平则有详细的记载，他确实是一位爱国志士，内渡后积极参与公益事业，为厦门的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可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家国的人，终究没能护住自己的家族，也没能护住那个困在深宅里的女子。


    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想起那个在八角楼的夜晚。想起那台突然响起的留声机，想起那个穿旗装的女子身影，想起那种被凝视的感觉。


    我到现在也说不清那些经历是真是假，或许是老房子的氛围太容易引人遐想，木质结构的热胀冷缩，窗外的风声树影，都能搅得人心神不宁。也有可能，真的是苏姨太的魂魄还留在那里，守着她的留声机，守着这座装满了她悲欢的八角楼。


    但无论真假，林氏府的八角楼都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它让我明白，每一座老建筑都有自己的灵魂，每一个灵魂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去鼓浪屿，我想我还会住进林氏府的302房。不是为了寻找所谓的“灵异现象”，而是想再听听那深夜的留声机，再感受一下这座百年老宅的气息，再听听那些藏在砖瓦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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