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朕的北境旅行团,但景点是坟场

作品:《臣妾只是手滑

    北境的城墙,修好了。


    三十里,青砖垒成,高三丈,厚两丈,垛口整齐得像牙齿。


    完美。


    只有一个问题:


    修墙的人,全死了。


    三千七百五十四人,包括工部右侍郎周大人,还有之前送来的孙有才。


    尸体在城墙脚下堆成了小山,被北境的雪覆盖了一半,像某种诡异的雕塑。


    沈知意到达时,徐猛正指挥士兵清理尸体。


    看到她来,徐猛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陛下。”


    “起来。”沈知意跳下马车,踩着积雪走到城墙边,“怎么回事?”


    “冻死的。”徐猛声音低沉,“北境今年雪来得早,温度骤降,他们……没扛住。”


    沈知意蹲下,掀开一具尸体脸上的雪。


    是周侍郎。


    眼睛还睁着,满是惊恐和……怨恨。


    “他不是冻死的。”沈知意说。


    “什么?”


    “冻死的人,表情很安详。”沈知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他是被吓死的。”


    她环视四周。


    城墙很新,砖缝里还残留着灰浆。


    但有些地方的砖,颜色不太对。


    “把这里挖开。”她指着一处墙面。


    士兵们上前,用铁镐凿开砖缝。


    砖块松动,哗啦啦掉下来。


    露出里面的……


    尸体。


    不是一具,是十几具。


    被砌在城墙里,保持着挣扎的姿态,像琥珀里的虫子。


    “看,”沈知意说,“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徐猛脸色变了。


    “谁干的?”


    “你说呢?”沈知意转头看他,“徐将军,这城墙是你监工的。”


    徐猛后退一步:“陛下怀疑末将?”


    “不。”沈知意摇头,“朕是在问你。”


    她顿了顿。


    “或者,朕换个问法。”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扔给徐猛。


    “这是无名临走前,留给朕的。”


    徐猛接过信,看了一眼。


    脸色瞬间惨白。


    信上只有一行字:


    “徐猛要反,城墙为证。”


    “现在,”沈知意微笑,“徐将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猛沉默了很久。


    然后,缓缓拔出了刀。


    不是指向沈知意。


    是指向……他自己的脖子。


    “末将……无话可说。”


    刀锋抵在咽喉上,皮肤已经渗出血珠。


    但沈知意只是看着他,表情平静得像在看戏。


    “要死可以。”她说,“但先把话说清楚。”


    她往前走了两步。


    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你为什么反?”


    徐猛的手在抖。


    “因为……因为陛下要杀我。”


    “朕什么时候要杀你?”


    “从陛下登基那天起。”徐猛声音嘶哑,“陛下清理朝堂,清理宗室,清理盐商……下一个,就是清理边关将领。”


    他顿了顿。


    “末将不想等死。”


    沈知意笑了。


    “所以你就在城墙里砌尸体,给朕一个杀你的理由?”


    “是。”


    “愚蠢。”


    沈知意走到他面前,抬手,按下他的刀。


    刀锋离开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徐猛,朕如果要杀你,你早就死了。”她说,“何必等到今天?”


    徐猛愣住。


    “知道朕为什么留你吗?”沈知意问。


    “因为……因为末将有用?”


    “对。”沈知意点头,“但也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她转身,看着那面诡异的城墙。


    “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反,什么时候该跪。”


    她顿了顿。


    “而你,选错了时候。”


    徐猛跪下了。


    刀掉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末将……知罪。”


    “知罪就好。”沈知意说,“那朕再给你个选择。”


    “陛下请讲。”


    “第一,死在这儿,和这些尸体埋在一起。”沈知意竖起一根手指,“第二……”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


    “去戎族。”


    徐猛猛地抬头:“去戎族?”


    “对。”沈知意点头,“巴图死了,黑狼部现在乱成一团。你去,把剩下的部落,全收了。”


    她顿了顿。


    “三年时间。三年后,如果你能统一戎族,朕就免你死罪,封你为……北境王。”


    徐猛眼睛瞪大了。


    “陛下……当真?”


    “朕从不说谎。”沈知意微笑,“但前提是,你得活着回来。”


    徐猛沉默了很久。


    然后磕头。


    “末将……领旨。”


    沈知意点头。


    “那就去吧。今天就走。”


    徐猛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身,走向远处的军营。


    背影决绝,像一去不回的箭。


    高贤小声问:“陛下真放他走?”


    “不然呢?”沈知意反问,“杀了他,北境谁来守?”


    “可万一他真统一了戎族……”


    “那就更好。”沈知意说,“一个统一的戎族,比七个分裂的部落,好管理多了。”


    她顿了顿。


    “更何况,他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


    高贤懂了。


    陛下这是……借刀杀人。


    借戎族的刀,杀徐猛。


    或者,借徐猛的刀,杀戎族。


    无论谁死,都是赢。


    ---


    处理完城墙的事,沈知意去了军营。


    无名不在。


    他三天前就失踪了,只留下一封信:


    “陛下,游戏该结束了。臣去结束它。”


    信纸背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眼睛,又像漩涡。


    沈知意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


    “高公公。”


    “奴才在。”


    “你说,无名到底是谁?”


    高贤一愣:“他不是……先帝的私生子吗?”


    “那是他说的。”沈知意摇头,“但朕查过了,先帝南巡那年,确实认识了一个民女,也确实生了个孩子。”


    她顿了顿。


    “但那孩子,三岁就死了。”


    高贤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无名……”


    “是个冒牌货。”沈知意说,“但他很聪明,聪明到……连朕都差点被骗了。”


    她把信纸折好,收起来。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对。”


    “什么话?”


    “游戏,该结束了。”


    沈知意站起身,走到营帐外。


    北境的风很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


    像一道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


    “回京。”她说。


    “现在?”


    “现在。”沈知意点头,“有些账,该清算了。”


    ---


    回京的路上,沈知意一直在睡觉。


    睡得特别沉,叫都叫不醒。


    高贤觉得不对劲,让陈太医把脉。


    陈太医把了半天,脸色越来越白。


    “怎么了?”高贤小声问。


    “陛下……中毒了。”


    “什么?!”


    “慢性毒。”陈太医压低声音,“至少三个月了,一直在累积。现在……已经深入骨髓了。”


    高贤腿一软,差点摔倒。


    “能解吗?”


    陈太医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毒,没法解。”


    他顿了顿。


    “而且,陛下好像……早就知道了。”


    高贤愣住了。


    他看向沉睡的沈知意。


    她睡得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像在做美梦。


    一个……关于死亡的美梦。


    ---


    十天后,回到京城。


    沈知意醒了。


    精神很好,脸色红润,一点不像中毒的样子。


    她甚至亲自上了朝。


    “诸位爱卿,”她坐在龙椅上,笑容满面,“朕这次出门,收获颇丰。”


    她从袖中掏出一份清单。


    “这是江南盐商的家产,一共一千二百万两。”


    下面一片惊叹。


    “这是北境城墙的验收报告,三十里,完美。”


    下面一片恭维。


    “这是徐猛的认罪书,他承认谋反,自愿流放戎族。”


    下面一片愤慨。


    “所以,”沈知意合上清单,“朕宣布:新朝第一年,‘清账’计划……”


    她顿了顿。


    “圆满完成。”


    掌声雷动。


    沈知意微笑着接受朝贺。


    然后,她忽然咳嗽起来。


    一开始是轻咳,后来是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了腰。


    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滴在龙袍上,像盛开的梅花。


    朝堂瞬间安静。


    “陛下!”高贤冲上去。


    沈知意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


    她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


    “没事。”她说,“老毛病了。”


    但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退朝吧。”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高贤想扶她,被她推开了。


    “朕自己能走。”


    她一步一步,走出太和殿。


    阳光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像一道裂痕。


    裂在这刚刚建立的王朝上。


    ---


    深夜,御书房。


    沈知意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三样东西。


    一样是那支金簪。


    一样是无名留下的信。


    一样是一瓶毒药——她自己配的,无色无味,见血封喉。


    “高公公。”她喊。


    “奴才在。”


    “你跟着朕多久了?”


    “从陛下入宫那天起,三年零七个月。”


    “三年零七个月……”沈知意重复,“够久了。”


    她顿了顿。


    “朕死后,你打算怎么办?”


    高贤扑通跪下:“陛下不会死!”


    “别说傻话。”沈知意微笑,“人都会死,朕也会。”


    她拿起那瓶毒药,晃了晃。


    “这毒,叫‘黄泉’。朕研究了三个月,终于配成了。”


    她拔开瓶塞。


    一股淡淡的甜香,弥漫开来。


    “陛下!”高贤想冲上去抢,被沈知意一个眼神制止了。


    “别紧张。”她说,“朕还没想好,要不要喝。”


    她把瓶子放下。


    “朕只是在想,这三年零七个月,朕到底……做了什么。”


    她看向窗外。


    月色朦胧,像蒙了一层纱。


    “杀了很多人,抄了很多家,赚了很多钱。”


    她顿了顿。


    “也……失去了很多。”


    高贤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能跪着,低着头。


    “高公公。”


    “奴才在。”


    “朕死后,朝堂会乱吧?”


    “……会。”


    “那怎么办?”


    高贤咬牙:“奴才会守着,守着陛下的江山!”


    沈知意笑了。


    “你守不住的。”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遗诏。


    “所以,朕要选个人。”


    “谁?”


    沈知意没有回答。


    她在遗诏上,写下一个名字。


    然后,盖上玉玺。


    “明天,开朝会。”她说。


    “陛下要做什么?”


    沈知意把遗诏收好,抬起头。


    眼神清明,像从未中毒。


    “朕要……交卷了。”


    ---


    第二天,太和殿。


    文武百官到齐时,发现殿内多了一样东西。


    一副棺材。


    漆黑的棺木,没有雕花,没有装饰,朴素得像块石头。


    放在御阶下,正对着龙椅。


    沈知意坐在龙椅上,穿着那身墨金十二章纹礼服,戴着赤金冠冕。


    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


    “诸位爱卿,”她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但很清晰,“今天,是朕最后一次上朝。”


    下面一片哗然。


    “陛下!您这是……”


    “朕中毒了。”沈知意坦然地说,“慢性毒,深入骨髓,无药可解。”


    她顿了顿。


    “所以,朕要选个继承人。”


    她拿出那份遗诏。


    “这是朕的遗诏。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她把遗诏递给高贤。


    “念。”


    高贤颤抖着接过,展开。


    看了一眼,愣住了。


    “念。”沈知意重复。


    高贤深吸一口气,开始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清账肃贪,然天命不永,毒入膏肓。今特立遗诏,传位于……”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


    “……安平侯,萧衍。”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安平侯——就是那个坐着轮椅、帮沈知意清理宗室余党的前郡王——坐在轮椅上,眼睛瞪得老大。


    “陛、陛下……臣……臣……”


    “就是你。”沈知意微笑,“萧衍,你聪明,识时务,最重要的是……你怕朕。”


    她顿了顿。


    “一个怕朕的人,才能守住朕打下的江山。”


    萧衍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沈知意补充,“朕已经写好了未来十年的国策。你只要照着做,大魏就不会乱。”


    她看向其他官员。


    “你们,要辅佐新帝,好好干活。谁敢捣乱……”


    她从袖中掏出那瓶“黄泉”。


    “这毒,朕留了很多。足够送你们……全家上路。”


    众人齐齐一颤。


    沈知意满意地点头。


    “好了,正事说完了。”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下御阶。


    走到那副棺材前。


    停下。


    “这棺材,是朕给自己准备的。”


    她拍了拍棺盖。


    “木头一般,但够厚,够结实。”


    她转身,看向众人。


    “朕死后,就埋在这儿。不用修陵,不用陪葬,就一副棺材,一身衣服。”


    她顿了顿。


    “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插在棺盖上。


    “这个,跟朕一起走。”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看向众人。


    “现在,你们可以……跪安了。”


    没人动。


    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恐惧,有敬畏,有不解,还有……一丝悲伤。


    “跪安!”沈知意提高声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跪下。


    “臣等……恭送陛下!”


    声音震天。


    沈知意笑了。


    她转身,爬进棺材。


    躺下。


    闭上眼睛。


    “盖棺吧。”她说。


    高贤哭着上前,和几个太监一起,抬起棺盖。


    沉重的棺木,缓缓合上。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前,沈知意忽然睁眼。


    说了一句:


    “这天下,朕玩够了。”


    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棺盖合拢。


    钉上钉子。


    太和殿里,只剩下一副棺材。


    和一群,跪在地上的人。


    ---


    三天后,沈知意下葬。


    就葬在太和殿前。


    没有陵墓,没有墓碑,只有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字:


    “此处埋着一个疯子,别惹她。”


    字是她自己刻的,死前最后一天刻的。


    工整,清晰,带着她一贯的风格。


    萧衍登基了。


    年号“承平”。


    他坐着轮椅,在太和殿前那块青石板前,坐了整整一天。


    然后下令:


    “从此以后,太和殿前,不许修路,不许建屋,只许种花。”


    “种什么花?”


    萧衍想了想。


    “梅花。”


    他说。


    “要最红的那种。”


    像血。


    ---


    又是一年腊月。


    梅花开了。


    红得像火,像血,像她当年那身嫁衣。


    萧衍坐在轮椅上,看着那片花海。


    忽然说:


    “她真的死了吗?”


    高贤站在他身后,沉默良久。


    然后回答:


    “陛下希望她死了,她就死了。”


    “陛下希望她活着,她就活着。”


    萧衍笑了。


    笑得有点苦。


    “是啊。”


    他说。


    “这天下,都是她的棋盘。”


    “我们,都是她的棋子。”


    “连生死,都是她的一场戏。”


    他顿了顿。


    “而这场戏……”


    “还没完。”


    风吹过。


    梅花飘落。


    像一场血色的雨。


    落在青石板上。


    落在“别惹她”那三个字上。


    温柔,又残忍。


    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