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行

作品:《爹被贬官之后我联姻了

    春寒料峭,京城的高大的城门在蒙蒙晨光中缓慢打开,三辆马车缓缓驶出,出城门10分钟不到,前面一辆马车停下,后面自然跟随。


    第二辆马车上坐着的是当家夫人柳氏慈姑和陈家长子长媳谢氏芳娘,以及谢氏之子陈轩。


    谢氏扶着婆婆柳氏下了车,只见前面桥边柳树下正站着几家人,抬头的是自己爹娘谢琥和谢夫人刘氏,旁边的是公公昔日的同窗同僚张大人,以及陈氏家族族人。


    几人正和公公陈砚交谈告别,谢氏扶着婆婆快步往前走,就见外面小叔子陈维拉着小姑子静娘跑着往人堆里去,姐弟俩闹闹腾腾的,倒是让悲寂的气氛少了几分。


    陈静娘还没缓过来,所以跟着弟弟的脚步前行,


    穿越到这个世界几天了,她才刚摸索出原身的现状,就要跟着陈家贬官到黔州了。


    这是一个类似宋明却名为“昭”的王朝,从最初在病榻上醒来时的惊骇茫然,到不得不接受自己已成为礼部郎中陈砚嫡女的事实。


    原主父亲陈砚性情刚直,在朝会上直言弹劾靖安侯为首的勋贵侵占民田、纵仆行凶,证据确凿,言辞激烈,彻底触怒了盘根错节的勋贵集团。


    一纸调令,明升暗贬,从京官变成了西南边陲思州府的知府,思州,地图上偏远的一角,百年后的贵州省,在许多京官口中,几乎是“流放”的代名词。


    父亲贬官,原主自由定亲的未婚夫家迫不及待地退婚,未婚夫家老娘亲自带着媒人上门,退亲不说,还羞辱了原主一家,闹得人仰马翻。


    原主是郁气不消而亡,简而言之,就是被气死的。


    所以导致这几天陈静娘身体一直不好,躺在床上喝药,才刚刚能起身走动,通知亲爹娘即将出发前往思州上任思州知府,而自己被安排跟着大哥大嫂。


    大哥陈涛调任鲁地府城当教谕,即将从北方赴任,陈静娘想了想,黔地虽然穷,但是自己曾经的家。


    自己上辈子好不容易读完大学,正打算回去建设家乡,还没来得及,就穿越到这个世界,宛宛类卿,没有纯元,有宛宛也好,几百年前的家乡也是家乡,一样可以建设。


    索性闹腾了一番,决意跟在父母身边尽孝,往黔地而去。


    陈氏家族二房当家人陈正摸着胡须,再次劝解:“维哥儿是男子,跟着你们尽孝也是应当的,而且他年纪小,跟在你身边苦读几年,再出来科举,也自有一番前程。”


    “但静娘如今依然14岁,即将及笄,女儿家娇贵,何苦跟着你们往思州受苦,不如让她回汇川老家,族里给她寻访一个好的婚事,也不用跟着受苦。”


    陈砚已经被女儿说服,这会儿只是摇头,“多谢兄长一番好意,只是静娘年纪尚小,又遭逢此难,我和夫人心疼她,不忍心让她离身太远,索性带在身边,等过一两年再提此事。”


    陈正叹气,“华家乃小人也,华家子和静娘自小订婚,昔日你登高位,前途一片光明,华家攀附其上,如今你一时不慎,遭此磨难,华家却背信弃义,让静娘名声受损。”


    陈静娘远远地就听到族伯的控诉不忿,颇为豁达的劝道:“六伯伯,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华家人此时毁约,让咱们家能看清他家的人品,也算止损了,和这样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做一家,倒是损了咱们陈氏的气节。”


    “况且,成婚之前退婚,还有转圜之地,若是嫁入他家,稍有不慎,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侄女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正倒是一愣,没想到性格温柔可人的侄女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尽显豁达之意。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说出这话来,便显得格外震撼了,此时的很多人对黔地的认知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蛮荒之地,即便是流放也多往岭南漠北一带,黔地,多蛮夷也。


    “我这当伯伯的倒不如侄女豁达,静姐儿,你可知思州是什么地方?做好受苦的准备了吗?”


    陈静娘点头:“天无三日晴,地无三日平。”想到自己为了毕业论文查看地方志所看到的一句话,陈静娘又增补了一句:“府卫分治,各土司村寨孤悬于境外。”


    陈正一愣,旁边的一起为陈砚一家人送行的几名同僚以及谢家谢秦也都愣住了,一个成年读书男子,说出这话来尚可称道。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说出这话来,便显得格外震撼了,此时的很多人对黔地的认知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蛮荒之地,即便是流放也多往岭南漠北一带,黔地,多蛮夷也。


    但陈静娘不仅可以说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这样的总结性话语,还能说出思州的治理现状,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有才了。


    “陈兄,令爱见识不凡,颇具才华也。”


    陈砚哈哈大笑:“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初春的清晨寒意未消,柳树才刚发芽,即便想折柳相送,也无从下手。


    一番拉扯推脱之后,几位同僚都留下礼物,纷纷告辞离去,只留下同族的陈正和谢家人。


    “此去思州四千里,山高水险,千万保重。”


    堂伯一边说话,一边将一袋银子用力塞进陈砚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那边……穷山恶水,民风迥异,不比京城。”


    陈砚推辞了几下,终是收下,清瘦的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掺杂了太多苦涩:“让兄长费心了。是我不慎,连累家人。”


    陈正:“朝堂上瞬息万变,他日有机会,我等必然会想办法为你张目,你去思州,自当砥砺前行,不要失了志气才好。”


    陈正点头:“此番沉沦,倒是磨炼心志了,静娘昨个儿还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这一番经历,倒也不是坏事儿。”


    刘氏母女两个抱着孩子和柳慈姑说些贴心话,心里酸楚满是不忍,思州实在太远,去那边当官一去不回的也不少,此时一别,将来再见就难了。


    柳氏攥紧了儿媳的手,指尖冰凉,眼圈泛红,“芳娘,轩哥儿还小,你带他早日出发,路上注意安全,衣食住行都要注意,地方偏僻,有什么时兴的东西都从京城采购好带去。”


    谢芳娘不住地点头,死死咬着下唇,将呜咽声咽了回去,“娘,儿媳不孝,不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


    柳氏勉强地笑着安慰儿媳,“你们去鲁地,咱们的房子干脆租出去,让亲家照看着就是,你们到任之后好好地报效朝廷,涛儿脾气急,你要多劝劝。”


    “在外面自己过日子,要做好受苦的心,日子都是人过下去的,你和涛儿互相扶持过,要是涛儿发脾气,你只管写信给你爹娘,写信给我们。”


    又转头朝着刘氏:“亲家,我们此去路远,有什么事情也不知能不能收到信,孩子们要你们多操心了,朝廷给的时间急,涛儿不能来京城接芳娘,要麻烦亲家你们和族里的堂侄一起把芳娘送到了。 ”


    刘氏点头:“你放心,芳娘她们两小夫妻有我们呢,我让芳娘弟弟送她,正好去游学,倒是你们,隔得远,要自己多保重啊!”


    柳慈姑:“思州虽远,官人他也是一府之长,自己当家作主,倒也自由些。”


    陈砚笑着接话:“正是如此,民间有话说,天高皇帝远,到了思州那地方,倒是离党争远了,以后也是一地的父母官,自由自在,还能一展抱负。”


    看着一片萧索离情,乐观的陈维都安静了下来,有些懵懂地拉着姐姐的衣角,仰起小脸,眼中全是不安:“阿姐,我们走了,以后还回来看桃花吗?”


    陈家在京城的院子里,有一株他出生时父亲亲手栽下的桃树,今年刚打了花苞。


    陈静娘回身望去,高大威猛的京城格外沉静,陈静娘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发顶,目光越过送行亲眷模糊的身影,投向远方。


    南方,层叠的山影在天际勾勒出起伏的、沉默的轮廓。


    “慈姑,带着孩子上车吧,该启程了。”叙话之后,陈砚的声音略带沙哑。


    “亲家,兄长,请回吧!”


    “一路保重!”


    柳慈姑把孩子递给儿媳,转身掩面上马车。


    谢芳娘抱着陈轩,干脆利索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爹娘保重!”


    思州实在太远,这一路充满着不确定性,此时一别,再见,或许要很多年后了。


    陈家一家人带着陈管家一家上了马车,车轮碾过湿滑的泥路,京城的巍峨城墙在渐散的晨雾和渐亮的天光中,一点一点向后隐去,终于彻底看不见了。


    柳氏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她别过脸,肩膀微微抽动。


    陈砚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安慰,那声音虽疲惫,但沉稳可靠“莫哭了,夫人,思州虽远,总是朝廷治下,总有百姓需要父母官,去了,安心做事便是。”


    陈静娘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掠过官道两旁刚刚返青的田野,早起的农人已在地里劳作,身影渺小而模糊。


    前世,她读的是民族大学,学的是地方史,这样的文科学科,在这个时代,想搞什么发明,只怕也不好搞。


    面对这全然陌生的时代、环境和即将到来的未知生活,最初的惶惑之后,一种更为实际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争取在历史书上留下点什么,


    或许多年以后,也会有一个女子,在写论文的时候,打开一本地方志,然后看到一些事迹,那是她来这世间留下的痕迹。


    这一程南行的路,比预想中更为漫长曲折。


    先是马车到通州,接着自通州码头上船,陈家一行人便真正开始了辗转数千里的跋涉。


    巨大的漕船滑入京杭运河的浊流时,陈静娘站在船舷边,回望逐渐消失在雾气里的北方地平线。


    一路上,天气越来越暖和,两岸的垂柳从初春的嫩绿,渐渐过渡成南方更为深郁的墨绿色。


    沿岸景致渐渐与北方不同,陈维从出生就在京城,打小在北方长大,除开学堂读书或者偶尔去亲戚家做客,都没怎么出过门。


    这会儿他趴在窗边看熙熙攘攘的漕运船只,灰瓦白墙的村落像是建在水中一样,四边都是水田。


    “阿姐,这是什么鸟!”


    “鹤,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鹤。”


    陈砚笑着打断女儿的话:“这是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白鹭,鹤有尾巴,白鹭没尾巴。”


    “喔喔”两个小的乖巧点头,柳慈姑带着两个丫鬟秀娘和水娘静静地在一旁绣花,缝衣服,运河上的日子单调而缓慢,柳慈姑索性绣了不少的帕子,然后在停船的时候,下了码头交换些吃食或者稀奇的货物上船。


    夜晚的时候,远远飘来古寺钟声,沉沉的,惊起几只水鸟。


    船行至僻静处,但见长堤春草茸茸,碧得晃眼,绿得吓人,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几株野桃斜斜探向河心,粉白花瓣贴着清波打转——随手一框,便是幅天然的水墨小品。


    正是江南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