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言正感到惋惜，听到这最后一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我看开点什么？”


    “啊……”陈智河敲了敲自己脑袋，他刚刚一瞬间忘记了祝言说自己失忆这事儿，他面对着十年前的祝言认真道：“不是谁都需要你阳光，稍微相信一下我们吧。”


    “相信啊？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了？失忆前吗？”祝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抓起自己头发，“我这十年真的没有干对不起你们的事吗？陈智河你说吧我顶得住！”


    “没有，你不可能。或许是我们太忙于自己生活，才会一直没发现……”陈智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那你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个会计了吗？”


    祝言当场呆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开口。


    看见她这个样子，林昊冬有些担心，最终还是跟陈智河搭话了：“会计怎么了？”


    陈智河尝试回忆高中时候的祝言：“如果是高中的她……与其说是讨厌当会计，不如说她对做游戏类工作向往得像个热血笨蛋。我记得大一时祝言跟我说过她的性格不适合会计这种细致的专业，花了挺长时间接受现状。若这十年的时光都被她忘记了的话，那她估计要再经历一次大一时的痛苦了……”


    林昊冬若有所思地看着垂下头的祝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过去无论是上学路上，亦或是课间的时间里，每次碰到她都感觉世界变得很吵。即使偶尔会遇见她安静坐在什么人旁，也是笑容满面，让人觉得刺眼。


    原来她也有难过的时候……


    想到这里，林昊冬不禁甩头笑自己想法离谱，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他怎么潜意识里会有这种想法。


    正当现场的两名男子正在思考该怎么安慰时，祝言忽然就抬起头来，伸出筷子夹了个花菜。


    “会计是我未来职业黑榜第二名，我这种粗心大意的人竟然能靠着会计专业顺利找到工作，可真是奇迹啊。”祝言没有提自己似乎已经辞职的事，咽下食物后，追问道：“你这几年有没有听说我算错账然后赔一大笔钱的消息？啊……如果我们三年没见，估计你不会知道……会计，该不会我要进去了吧？”


    祝言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因为欠下巨额债务，所以我拉着林昊冬一起参与了大脑实验还债，将记忆定点删除？”


    林昊冬和陈智河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对祝言情绪变化的惊讶和她胡思乱想的无语。


    饭后陈智河表示灯泡当得有些辛苦，他们便没有再约下一场。


    而在大家道别后，已经走了好几步的祝言忽然被陈智河叫住。


    “有件事我三年前跟你说过，当时我还在想如果我高中就告诉你，你会怎么想。”陈智河道：“你正好失忆了，我想对我来说也是个知道答案的机会。”


    “啊？”林昊冬瞬时反应比祝言还大，他视线从两人之间穿梭，皱眉道：“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陈智河失笑道，“是我用词有些暧昧。”


    “你说你说你说，有啥是我不知道的吗？”祝言兴致勃勃，蹭的一下就跑了回去：“我就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陈智河淡淡一笑：“高一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既然喜欢陈苏予，就不应该跟你关系好，所以我有突然刻意地对你不好，周末也不叫你出来玩了，你有印象吗？”


    “啊……”祝言没想到陈智河提到的竟然是这事，这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件事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其实能感觉到，毕竟你那么细腻一个人连拒绝都显得生硬。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我还想过是不是你发现你送的零食酥酥最后都让我‘处理’了呢……聚会好几次没叫我，我其实后来也知道了。”


    看见陈智河的眼睛越来越暗淡，祝言忽然噗嗤一笑：“但是我扭头就找我另一堆朋友了，我朋友超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如今我知道了原因原来这么浪漫，当初的那一小点点怨言也烟消云散了。”


    祝言看着陈智河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叫了他的名字：“陈智河，作为朋友，你做得特别好了。无论你当时跟我交朋友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管后来你做了什么抉择，都不能抵消我和你们一起玩时的开心……所以，别揪着当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想想我们一群人去野营，去女仆咖啡厅，去街边吃烤小豆腐的事情，其他的都忘掉吧。”


    “原来高中时的你会这么回答我……”陈智河总算笑了，“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一些，但这个蹩脚的安慰人方式一如既往。”


    “那大学的我是怎么回复的？”祝言问。


    谁知陈智河转身就走了，他抬起右手跟祝言道别：“你吃我零食，我不告诉你。”


    身后传来祝言气急败坏的声音，陈智河看着步行街的尽头，想起三年前的祝言在KTV里努力听完他的忏悔时，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记得了，真有这回事吗？我觉得，我当年应该根本就没注意到你的疏远。哈哈哈，真好啊那时候……”


    那时祝言的表情，比他这个忏悔的人还要难过。


    “失忆吗？”陈智河喃喃道，“失忆了也好，她或许就不需要那么担心了……”


    “喂！陈智河！我忘记问了，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啊？！这个总能告诉我了吧？”


    隔着半条街也能听见祝言的大嗓门，这丫头从来不顾朋友会不会社死，好在他也不是当年容易破防的高中生，他用着同样大的声音回应道：


    “流浪！”


    ————时空分割线————


    回归静谧的晚自习还没进行多久，语文老师忽然走了进来。


    “大家看见我不要叹气，”语文老师神秘一笑，“我今天过来不是占用自习课来上课的，我是拿了点小卡片来，大家写上对未来自己的期待，然后交上来，我会在高考前还给大家。”


    “老师可以讨论一下吗？”有人问。


    “可以，想自己写就自己写，想跟朋友沟通的就沟通完再写。”


    老师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大家三三两两搬起自己的凳子去找想要聊天的对象。


    由于祝言刚刚大哭的疯狂举动，跟她玩得好的一群人都坐在了她周围。


    “我们是先讨论未来，还是讨论一下小鸟刚刚在哭什么？”刘月月抱着胸，话是对大家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祝言


    这是祝言在这个班级特定的外号，来源于化学老师一句：“你叽叽喳喳话多得跟只麻雀一样。”由此衍生出了麻雀，小鸟，鸟儿等外号。


    “她不是说做噩梦了吗？”袁柔一边说着，一边把祝言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分论别类地整理好。


    “这你都信？”夏廷一脸暧昧地笑了，“我觉得是告白失败。”


    宋荣叹气：“夏廷你是不是以为祝言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


    “宋荣你自我介绍为什么要带上祝言？”姜宇恒翻了个白眼，“在座就你最恋爱脑。”


    观察到祝言情绪仍然不算高涨，陈苏予解围道：“我们还是先聊聊未来吧，等小鸟想说的时候会跟我们说的。”


    陈智河随即点头：“别说了别说了，夏廷你对两年后的自己有什么畅想？”


    “能有什么畅想，两年后就高三……想啥？想自己跟宋荣一样找个沈佳宜一样的女孩子谈恋爱？”夏廷说完都笑喷了出来。


    “沈佳宜是你喜欢的哈，我家吕琳是可爱型。”宋荣嚷嚷了两句表达不满，随即又腼腆道：“如果那时候可以跟她一个大学，然后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最后结婚~完美！”


    祝言听到这里神色一动，她抬起头，宋荣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眼里是流转的光，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好酸臭啊这个恋爱气息。”姜宇恒吐槽完还是有点自豪地说道，“我想当医生。”


    “啊——”所有人都一脸了然，刘月月明知原因还是开口问：“是为了你爸？”


    姜宇恒的爸爸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提到这个大家又纷纷关心道：“叔叔如何了？”


    “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众人放心而爽朗的笑声里，祝言又缓缓将视线看向姜宇恒，他挠着头皮笑着，那个光秃秃的脑袋，是当初为了陪他爸爸化疗一起剃掉的。


    他不知道他最后没有学医，他不知道他后来再没换过发型，他不知道他最后还是没能留得住他爸爸。


    “到我了啊，我要考S大，方便我以后追星。”刘月月笑得很甜，“我要去现场看我女儿。”


    “那我要去非洲修铁路。”夏廷中二地站起来摆了个pose，“我要让中国基建给所有兄弟国家带去希望！”


    “好牛啊夏廷！从格局上讲，把我那流浪过后，开个有故事的咖啡店的梦想给比下去了。”陈智河笑着拍了拍夏廷的肩膀。


    一直沉默着的祝言此时却突然开口：“夏廷。”


    “怎么了？”夏廷见祝言一脸严肃，“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做不到吧？”


    祝言摇头：“不，我相信。我这会儿是想跟你说别的。”


    “什么？”


    “你多陪陪你妈。”


    “怎么这么突然说这些？”


    祝言被问得一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贪心，但既然已经回到过去，她还是想要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她正色道：“我只是突然的感慨。如果多跟他们聊聊身体聊聊生活，聊聊我们那些虚无缥缈的梦想……就像姜宇恒一样把很多的关心和爱放在家人朋友身上，哪怕只留下一点回忆也好，总不至于在未来反倒活在过去里。”


    祝言随手拿了本书敲了夏廷的脑袋：“夏廷，我们都要学会珍惜现有的美好。”


    夏廷觉得脑袋里全是问号，但还是点头答应，用着台湾腔：“好好好，但你今天很机车诶。”


    “对对对对对，就是很机车。”祝言配合着台湾腔朝着夏廷道，“你最好是真的听进去了。”


    两人说完话，小团体里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姜宇恒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这是祝言说得出来的话？她有这么深刻？”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小鸟语文成绩不差的。”袁柔下意识护短，但也委婉表达了自己的震惊：“是不是刚从什么小说上看的？”


    陈苏予扶额，但也说不出什么替祝言辩解的话，还是陈智河连忙解围。


    “聊远了，陈苏予你对未来有什么期待？”陈智河看着陈苏予，一脸的认真。


    “期待？”陈苏予皱眉后微微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给自己定过目标，只要求成绩一直稳定不后退就好。”


    “我也是，真羡慕你们都有目标。”袁柔说完看着祝言，“那么你呢？今天异常深沉的祝言同学。”


    被点名的人抬眼看向众人，她沉默半响后莞尔：“我希望我爱的人们，都梦想成真。”


    在一句句“你今天真的很假！”的声浪里，祝言看向了班级窗外，他们的对面也是教学楼，一盏盏白炽灯点燃了一扇扇方形窗户。


    祝言垂眸，在心里默念着：“包括你，包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