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祝言醒来。


    仍然是那没有色彩的黑白色房间。


    对于做梦中梦，祝言还是很有经验，但那都是自己即将醒来时的幻觉，更没有在梦中睡着后醒来回到同一个梦中的先例。加之昨天无比真实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祝言慢慢从床上坐起，她低头看向手机，时间显示2023年7月15日8:11AM，而昨天也确实显示着7月14日。


    太真实了，除了自己跟林昊冬同时失忆这件事外，其他的都真实得不像是做梦。


    祝言走出卧室，一开门就看见林昊冬的卧室门。时间还早，祝言没有敲门取证实自己的猜想，而是来到客厅沙发坐下，打开手机准备一个一个地给朋友们发短信。


    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朋友们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当消息发完，祝言又一次陷入了大脑空白，太多问题在她脑袋里打转。


    如果真的是失忆，那么为什么会和林昊冬同时记忆回档到同一天？我们为什么会住在一间房子里？


    可如果是做梦……祝言垂下眼，她内心深处明白，已经不太可能是做梦了。


    没多久卧室方向传来声响，林昊冬的身影从走廊处出现。


    “怎么办？我好像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林昊冬饶有兴致地开口，“祝医生，今天我们要在你的梦里做什么呢？”


    祝言从昨天就开始的隐隐不安，一点一点往上攀爬。可在看见林昊冬仍然是以前那个让她不顺眼的吊儿郎当劲儿，她的心却渐渐安定了下来。


    “怎么办？我也想问。”祝言往后一仰，整个人窝进沙发里，“我感觉我不是在做梦，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们两个都失忆这件事。”


    “果然……我就知道。”林昊冬收敛了他脸上的笑，“我有个猜测，想听听吗？”


    祝言正想不出来呢，赶紧道：“你说。”


    “这其实是平行世界，我们穿越到异世界了。”


    话音过后，是死一般的沉默。


    又等了几秒，林昊冬才状若不在意地开口：“你在思考吗？”


    “我在想，应该信你的话，还是信我就是在做梦。”祝言淡淡道，“我最多只是觉得既然这是十年后，那么有可能在这十年里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控制人的大脑记忆了。而我们两个，很有可能成为了实验品。”


    “……”林昊冬难得棋逢对手，赞扬道：“你也挺抽象。”


    “是你对人类文明与人类科技不够有信心。”


    林昊冬还想说什么，但被祝言的手机响声打断了，祝言连忙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有人回复她了。


    没想到第一个回复她的人是陈智河。


    “好，约哪儿？”


    祝言像是出门在外多年的游子遇到老乡一样紧急回复道：“哪儿都行！”


    “那就Y市中心广场吧，离我们都近。”


    “Y市？”祝言惊呼了一声，他们是Z市人，Z市就是个边远小城市，Y市可是他们这儿的省会了。


    祝言连忙扭头看向林昊冬，“我们在Y市吗？”


    哪知林昊冬看起来一点不惊讶：“对啊，你昨天出去都没注意到吗？”


    “我朋友约我们去中心广场，你知道是哪儿吗？”祝言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city boy~”


    假装没有听出祝言的揶揄，林昊冬微笑自信还击：“……就是我们昨天去的商场对面。”


    正巧这时陈智河忽然又发来消息：


    “带你老公吗？”


    顿时，房间可怕地安静下来，祝言眼神空洞地抬起头看向一旁凑过来看的林昊冬，对方也是瞬间全身僵硬，祝言颤颤巍巍看回手机，抖着手再次发送道：“你指的谁？”


    “林昊冬啊，你是背着我们还结过几次婚吗？”


    哐当！


    祝言听见了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到达中心广场，陈智河比他们来得更早一些。


    陈智河变化很小，连发型都没变，祝言看着特别亲切：“还是你一如既往啊。”


    “一如既往？”陈智河笑了笑，“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知道我变没变？”


    “不会吧？能有多久？”


    高中她跟陈智河一群人是连寒暑假也要几天就约出来玩一趟的，除非有人出去旅游了，不然他们这一群人基本不会超过一周见不上面。


    “记不清，应该快三年了。”


    祝言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心地猜测道：“你跟酥酥告白失败了？不应该啊，那最多也就是你跟酥酥不见面，怎么连带着我们两个也不见了？难不成是我提前给你说漏嘴了？”


    谁知陈智河脸色一沉，祝言更加不自信了，她小心翼翼道：“真……真是我说漏嘴了？”


    “没有。”陈智河眼睛微微眯起,“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搞得像你不是祝言一样。”


    “啊……”祝言无奈的摆了摆手，“我正准备跟你说呢，我好像失忆了。”


    一旁的林昊冬万万没想到祝言这么随便地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祝言仍然一脸淡定，确切的说，就只有林昊冬不淡定。陈智河也只是诧异地看了祝言好几秒，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了然地点头：“也对，不然你也不会在我面前提陈苏予名字。”


    这个回答让祝言也不可置信：“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种电视剧里的剧情在十年后已经很普遍了吗？难不成现在真的科技发展到了随便谁都能失忆吗？不对，所以你跟酥酥之间出什么事了？！”


    “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先回答你跟酥酥吧，我现在更想吃瓜。”


    陈智河略带苦涩地摇头笑了：“祝言，现在的你身上发生什么,我都觉得正常。至于陈苏予……我们之间没什么特别的事。”


    看着陈智河，祝言明显能感受到他情绪不佳，只好先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哪儿坐着边吃边聊？我还有很多这十年发生的事情想问你呢。”


    陈智河看着祝言刻意张望着四周找合适店铺，她语气里仍是兴致勃勃：“既然未来突然降临，过去的十年也成了定局。我该好好想想更远的未来要做什么了。”


    “我还挺怀念你这种蹩脚的安慰方式的。”陈智河笑着掏出手机打开某app，“不过2023了，找个吃饭聊天的地儿手机上一搜就出来了。”


    说着陈智河就跟着导航走到了前方，留下祝言站在原地。


    “他……”祝言一脸悲愤地朝着一旁的林昊冬告状，“他竟然趁我们失忆，炫耀我们还未掌握的新知识！”


    一直旁听的林昊冬此时皱紧了眉头：“你们两个文艺到我了。”


    去的是一家私房菜，祝言刚一坐下就看到陈苏予回复她消息了。


    鉴于刚刚才跟忧伤的陈智河谈论起她，祝言有些心虚地侧过手机看信息。


    陈苏予：今天要加班，约不成。怎么了？


    祝言飞快回复：咱们是不是也有个两三年没见面了啊？


    陈苏予：？不是上个周刚见？


    祝言胸口大石落地，如果连陈苏予都跟她几年不见，那祝言是真觉得未来的自己被夺舍了。


    祝言：我这会儿在跟陈智河吃饭，一会儿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飞快打字的时候，林昊冬与陈智河已经点完了菜，问祝言要吃什么时，祝言随口对着陈智河来了一句：“南瓜吧，毕竟你叫南瓜。”


    “南瓜？”陈智河一愣，开始审视祝言：“一个人失忆了，还会想起本来忘记的东西？”


    “什么意思？”林昊冬先感觉到不对，抢先一步问出口。


    陈智河看了林昊冬一眼，解释道：“我们大学毕业后组织过高中同学聚餐，我那时偶然提起了一嘴南瓜梗，她当时看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真的假的？！”这下轮到祝言惊讶了，“南瓜是我给你取的外号，我还能忘？”


    “你记性不是一直很差？更何况你也只叫了一小段时间，你新鲜劲一过就没提过这名儿了。”陈智河在手机上下了单，继续道，“所以我才好奇，忘记一部分记忆就能想起另一部分？记忆守恒定理？”


    “这我怎么知道？我失忆也是头一回，身边也没个人给我做参考……”祝言说着把视线挪到了林昊冬身上，只见林昊冬在桌子底下给她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祝言了然地收回视线，继续道：“难不成你身边还有失忆的人？给我引荐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以为失忆已经是烂大街的技能了？”陈智河吐槽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像失忆，可看起来你不是演技这么好的人，你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你高中时那样……”


    陈智河说着甩了甩脑袋：“我CPU要烧冒烟了。”


    “所以我刚刚才想问嘛，有没有一种可能，2023年有什么高科技可以让人精准失忆，再精准提取记忆？然后有人要害我，拿着这个高科技在我脑袋上嚯嚯。”祝言提出关键性证据，“毕竟，我脑袋一点外伤都没有。”


    “就算真有这种科技，你什么仇家不用高科技直接搞死你，删除你记忆干什么？”陈智河笑道，“更何况现在科技就算真研究出来了，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享受的。”


    祝言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是毫无逻辑，但陈智河的想法也很有道理。


    理不清楚只能再去找线索，当下最重要的是问清楚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问，陈智河感觉给朋友讲述本来两人都知道的事情非常诡异，他道：“这十年？你是想问问你的过去还是我们这一堆人的？”


    “嗯……”祝言将食指和大拇指并着举起来，“都来一点？”


    “你是在点菜吗？”一旁专心等吃瓜的林昊冬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告诉你之前我先提醒你一下，你这个手势可不能在H国比。”陈智河大笑出声，继续道：“我们这一堆的话，宋荣结婚生小孩了……啊，老婆不是高中那个，但他仍然是个恋爱脑袋，一天到晚嘴里都是他老婆；刘月月本科就出国留学，似乎是不准备回来了；袁柔在医院当规培生，每天感觉累得不行，出来玩的时候一点精神气没有；姜宇恒的父亲在高二那年去世，他如今也考公上岸了，天天都到处跑；夏廷……夏廷妈妈在大四那年查出了癌症后去世了，他走不出来辞了工作呆在一个村里每天看着远处发呆。”


    陈智河在一个又一个地说出这些年大家的经历时，才意识到，那个本以为近在咫尺的高中生涯，原来自己与那段时光中间已经相隔了这么多的故事了。


    相较于陈智河的感慨万千，在祝言这里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晴天霹雳。


    “啊……这个，那什么……啊？！”祝言脑袋嗡嗡地有些混乱，整个人站起来又坐下，站起来，又坐下。就这么起坐好几遍后，总算大脑的语言组织系统开始工作，使得她完整地说出一句：“怎么会这样！？”


    等饭菜都上齐了，祝言才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总的来看大家都还好，生活又波折但也努力前进着，可是夏延……


    高中时的他还历历在目，天天跟祝言聊他的各种梦想，明明也才十年，他们就要面对与至亲的生离死别了吗？


    想到这里，祝言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与父母的通话记录，甚至短信记录都还停留在半年前。


    关闭屏幕，祝言站起身准备给大家盛饭。


    “那么我呢？”祝言盛了一碗饭给陈智河递过去。


    “近几年的我不清楚，但感觉你一直很顺利，顺利地考上还不错的大学，毕业又顺利找到工作，然后也顺利……”陈智河指了指林昊冬，“跟我们高中的校友结了婚。”


    “啊啊啊啊啊啊！哥就算我求你了别提这个，这对我来说过于震撼了！”祝言正跟林昊冬盛的饭，此时觉得自己递过去也不是，拿回来也不是。


    还是林昊冬淡定地把祝言手里的饭拿了过来：“大惊小怪。”


    “哦~你不大惊！你不小怪！”祝言跟林昊冬做了个超级丑的鬼脸，转过头继续问：“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觉得我像是会知道这些事的人吗？你的事……”陈智河顿了顿，声音瞬间低沉了不少：“你的事问陈苏予更好。”


    “啊……理解理解。”祝言刨了两口饭，抬头看一眼陈智河，又低下头继续吃，又抬头，又低下。


    “拜托你想吃瓜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陈智河叹了口气，然后忽的笑出声。


    “你咋了？是怒极反笑还是物极必反了？”祝言摆了摆手，“不想说咱就不说了啊~”


    “你的成语能不能在我这个语文课代表面前好好用？”陈智河摇头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只是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无赖的样子，想起以前你每次这样，陈苏予都会答应你的要求，然后我就要跟着遭罪。”


    “说得像你多委屈一样，我那明明是给你创造机会！你这个不争气的！”说完祝言音量一个陡降，“一会儿我还要跟酥酥打电话，会不会也说错什么啊……”


    “说错了也没事，对她来说没有意义。”陈智河摇摇头，“我知道你脑子里脑补了什么波澜壮阔的狗血剧情，但真的都没有。我和她就是毕业后联系越来越少，而我，越到后面越没勇气，但却又越唾弃自己……后来你们也渐渐不敢在我面前提到她了。”


    陈智河苦涩一笑，摇摇头：“都过去了，你也是，看开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