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作品:《典当套餐了解一下

    “婉婉回来了?快,准备吃饭。”


    奶奶的声音在徐意婉开门进屋的那一刻恰好传来。她端着菜放到桌子上,看见婉婉正在门口换鞋,翘起的小嘴都可以挂油壶了。


    “怎么了婉婉?”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向还撅着嘴不高兴的小孩,“小脸皱的这么难看。”


    这一路上徐意婉是带着气愤回家的,而且还越走越生气。现在一有人来问她,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控诉起今早徐意临的行为,大声讲述发生的事,还时不时朝他的房间望几眼,生怕他听不见。


    奶奶听完也是满脸无奈,这件事吧……孙女粗心大意肯定不对,但她及时发现了问题想要解决可哥哥却不愿意帮她,这就是奶奶也不理解的地方了。徐意临近几年来不知怎的逐渐开始对任何人和事情都不闻不问,展现出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成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看书。虽说学习确实很让人骄傲,但也不免让人担心起他日后的社交能力来。


    明明小的时候也是一个开朗爱笑的孩童,但难道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他爷爷和爸爸的老路吗?这老徐家的命怎么就这么的……唉,奶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难不成真是大人们的教导不行吗?可婉婉就很好啊!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带头在孙女面前跟她讲哥哥的坏话啊。奶奶只能好言细语地安慰她几声:“你哥哥最近肯定是为了考试的事情烦心,咱们婉婉懂事不跟他计较啊。”然后拉过她的手带到饭桌边,“来来来,奶奶买了你喜欢吃的酱鸭,今天两个腿都是你的,不给哥哥留了。”


    徐意婉一脸不情不愿,嘴里还在嘟囔着:“你们都帮着他说话。”


    “好了好了,先去洗手然后叫哥哥出来吃饭了。我去帮你们舀饭。”奶奶轻推了推徐意婉的背。


    她本想拒绝去喊徐意临的,但是奶奶已经走进厨房了,她只能在原地猛吐一口气,然后拖拉着步子朝房间那走去。她直接用力推开房门,门板撞上墙壁的那一刻发出嘭地声响,然后冲着徐意临态度不耐地讲一声:“吃饭了。”


    徐意临下周将参加一场书法比赛,这是他从小就非常感兴趣的领域。以前总是趴在爷爷和爸爸的案头观看,渐渐地也抓起毛笔变成了自己的爱好。他的书桌下的某个抽屉里收纳着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其中不乏许多就是关于书法作品的。


    他立志也要拿下这次比赛的一等奖,所以一放学回家找出空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迫不及待地摆好笔墨临摹起大家的手迹来。


    可徐意婉突然制造地声响着实让他心跳惊起,手上一抖,墨水就飞了出去,好好的一个字在最后收笔的时刻给毁了。


    他手腕还悬在空中,盯着字迹看了好一会,无法给出好脸色地朝徐意婉指向了客厅,一字一句对她说:“出、去。”


    徐意婉也看到了桌上的场面,突如其来的产生了几分心虚,所以她没有反驳徐意临的话,乖乖转身离开了。


    奶奶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只看到徐意婉一人坐在桌边,不禁问:“哥哥还没出来吗?”


    她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答道:“不知道,脾气可不好了。”


    但下一秒徐意临就在她背后关上门,路过她时还深深看了她一眼,徐意婉缩缩脑袋赶紧低头吃饭。


    奶奶给他们两人各夹了一个鸭腿,然后关切地询问他们:“最近功课都怎么样啊?快期中考了吧?”


    面对这类问题,两个孩子的反应各不相同。相比起哥哥依旧挺直背脊坐姿端正,徐意婉的脑袋就埋得更下了。她的成绩单拎出来其实也看得过眼,中规中矩嘛;但奈何她的家庭不允许她平庸啊。先是家里的大人们都是知识分子,爷爷奶奶都是老牌大学生。别看奶奶现在对他们有着隔代亲特别包容,但真要讲起学问来也是头头是道的;而且还有记忆中的爷爷,一个古板严厉的老教授,最看不惯她总在那里嬉戏玩闹了。再加上还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哥哥压在头上,她总是不可避免的被拉出来做对比。


    可她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天生乐观,总是安慰自己:人生在世总有不擅长的东西,只是我不擅长的多了一点。莫名有些苦中作乐的即视感呢。


    她眼神飘忽,想蒙混过关:“嗯……也就还那样吧。”


    奶奶无奈地看着头都进到碗里的孙女,拍拍她的背提醒她坐正:“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接着又转头向对面的孙子,但其实在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徐意临放下碗,很正式地也看向奶奶说:“这点您不需要操心,我自己会把握的,一定会带回来令大家都满意的答卷。”


    奶奶满脸笑容地点点头,但心里充满苦涩,徐意婉地嘀咕“讲话怎么这么生疏”也进了她的耳朵。这个样子简直跟他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头脑聪明却不近人情。


    奶奶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其实奶奶不担心你的成绩,知道你能做得很好。但我觉得在课余时间,你可以多跟大家玩一玩,增进同学感情嘛。奶奶每天都看到那么多孩子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就你一人总是孤孤单单的。”


    “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吧,”徐意临表现出很困惑,“三年以后大家各奔东西。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什么要刻意去维持这些脆弱的表象。”


    “但是这毕竟是由人组成的社会,你不可避免的会跟人打交道。”奶奶苦口婆心地尝试说服他,“你现在可能还无法体会,可很多机会往往就是在与人接触、交流间得到的。而且跟大家沟通时你也会丰富自己的认知,学习到很多你不曾涉及过的知识。”


    徐意临垂下头沉默了,奶奶一度以为他听进去了,然而当他再次开口:“您的意思是不会说话就不能成功?可是爸爸的经历告诉我这不是必要的,他不善言辞也可以成为知名作家。他成功了。”


    “不是,你理解错了。”奶奶摆摆手,“都说学校是个小社会,我让你跟同学们在一起是希望你知道些人情世故。”


    接着她叹气一声:“你可以不喜欢,但你得懂。”


    徐意临再一次缄默了,奶奶也不再继续。这些年随着孩子愈发成长,她越来越反省着自己做家长是不是太失败,教出来的儿子有着古怪的性格,现在孙子也是这个模样。她按下了徐意婉伸起来的好奇脑袋,有一些孩子们不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愿提起。既然他们家早就出了一次前车之鉴,那就要以此为后事之师,趁着孩子还小,能教则教。


    在一阵沉默中大家继续吃饭,直到徐意临先搁下筷子,“我吃好了。”接着站起身又回到了房间里。


    徐意婉看向他的背影不认同地皱眉,这么大的人了,都还不懂得分担家务。她默默地着手开始收拾碗筷,奶奶也端着盘子起身,只是突然身体一阵无力,她猛地撑住桌子才能站稳。


    “奶奶!”徐意婉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碟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奶奶就着她的力气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喘着气说,“只是刚刚突然使不上劲。”


    “你得记得吃药啊,要我帮你拿吗?”徐意婉眼里满是着急与关切。


    “我等会自己来,我先歇一会。”


    奶奶朝她摇摇手,看着她能干地擦好餐桌、收碗去厨房,心里充斥着欣慰却又包含苦涩。果然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啊,唉……意临的事,还是等他妈妈回来再说吧。


    晚上。


    等到把孩子们都送进房间睡觉后,奶奶和妈妈坐在饭厅里聊起了今天的事。


    奶奶把大致情况和一些担忧都讲了出来:“小芸,我知道你工作忙,咱们家又是两个孩子,我对我那儿子已经放弃了,就盼着这两个小的,所以也只能请你多费心了。”


    “妈,别这么说,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管吗。”妈妈赶紧打住了奶奶的话头,接着她又说回到儿子的事情上:“我其实也一直在想意临的事,也咨询了一下身边的其他人。这十五岁的孩子正处青春期,很多事情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现在的表现是因为有了心事但又不愿意跟我们分享,所以我想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免得我们教不好还遭嫌弃。”


    奶奶没说话,想了一会,才答:“也好,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了解的更全面一点。那你要找个好点的医生,而且时间别拖太久,尽早去看尽早解决。”


    “放心吧,这个我知道。”妈妈点点头。


    奶奶叹了口气,又说:“我这么着急也是怕这件事越到后面越不好,我一直都挺后悔以前没有及时发现我儿子的问题。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小芸。”


    妈妈一时间也沉默了,虽是结婚嫁人,但丈夫却形同虚设。还好家婆是明事理的,总是能帮就帮。


    奶奶看向两个孩子的房间,接着说:“我老了,看不了他们几年了,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就行。”她顿了顿,“现在这个社会太激进、太冲动,我想着我有生之年能见着意临再对我笑一声就好了。我不希望他长大后还是这个模样,我承受不住二次伤害了。”


    奶奶讲着讲着就哽咽了,妈妈赶紧上前安慰她:“没事的,妈你一定能长命百岁,大家也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紧接着又是一阵久久的无言,长到让徐意临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直到妈妈突然发声说:“对了,我再提一句,明天下午放学我直接带孩子去吃饭了,就不回来了。”


    “噢噢,我记得的,你们去吧,我就不做晚饭了。”


    “行,那我就先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阵椅子推拉地声音传来,脚步也渐行渐远,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倚靠在门后的徐意临直起身子,神色如常地打开房间走出去,内心平稳、步伐安静,好像听到妈妈和奶奶谈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来到书房,屋子侧边有一个跟墙面持平的内嵌式博古架。他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又搬来踩脚凳,站在上面打开最高处的一间玻璃柜门,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一长盒。


    那个上有雕刻纹样的降香檀木盒中是一支羊毫兰蕊笔。竹质的笔管下用丝织物包裹着笔豪,上好的柔软山羊毛即使历经数百年却依然形状饱满、色泽白润。这是徐家的传家宝,据说祖上曾有人执此笔,官入内阁。


    徐意临想起了之前在这房间里和爸爸的对话,他询问能否使用这支笔参加书法比赛。因为他曾听说在许多重要场合上先人们就拿着它,最后取得了惊人的结果。而这次比赛于他而言很重要,他也希望能得到庇佑。


    爸爸看了他半晌,最终才微微颔首,紧盯着他的双眼告诉他一句:“五十两兰蕊,你别辜负了它。”


    “一定不会。”徐意临坚定地回复。


    这是他立下的军令状,因为这支笔有着很深的意义,拿着它是不会、也不能输。所以即使这连笔带盒的拿在手中感觉轻巧,但压在心里的分量却重如千斤。


    他带着回到房间里,拧开小台灯,添墨、展纸,接着又去洗净手后才敢小心谨慎地从盒中取出笔。下周就是比赛了,他想在那之前先适应一下。


    笔豪中已经饱含墨汁等待在纸上付诸行动了,他用左手使劲握握激动得止不住颤抖的右手,接着运笔、控力,一手流畅的行草跃然而上。


    管什么不懂人情世故、为人冷漠的评价,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就充满着雀跃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