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裁缝铺 消息

作品:《林家掌灯人

    胡九屈指叩击斑驳的桌面,指节与桌面碰撞出几声脆响,这是仙家备战时的暗号,意为当心隔墙有耳。


    他刻意将尾音拖长,目光掠过林小满惊愕的脸颊时,下意识地朝黄天影摇了摇头。


    “消息有误!”胡九沙哑的声音再次如砂纸般磨过寂静的空气,“灵脉阵即便浊气缠绕,可西厢房暗格机关重重,尔等未曾进入厢房目睹,如何断定?”他突然俯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到身后的白墙之上,一条健硕的大尾巴突然分裂成九条,张牙舞爪地摇着。


    “林建国若存心诱敌,此刻指不定正躲在九曲暗格的某处,就等着咱们破阵救人。”


    喉结在紧绷的脖颈间滚动,胡九在地面写画,正在暗自卜算老宅此刻的吉凶。每吐出一个字,都如同往算盘上拨弄算珠,同时也精准地算计着情绪的刻度。


    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湿了袖口,却不妨碍他关切注视着林小满。


    “越是这时候,你小子要越沉得住气。”


    黄天影晃了晃神,他望着胡九眼底流转的幽光,秒懂了那两重暗示,赶紧点头,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轻响:


    “是天影冒失,没查清楚就来报信,应该再靠近些确认。”他立刻收了法器,老宅虚影也随即消失,他低垂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担忧。


    将球灯中的讯息捻成一股柔丝,趁着林小满不备,丢进了胡九卜算的卦阵之中。并悄悄蹭了一下身边的灰袍小子:“是不是?灰跳跳。”


    灰跳跳赶忙跟着附和,跳上桌子才勉强与黄天影平头,把手中的铁矿灯往桌上一拍,爪尖划过灯罩时,暗金色的土纹亮起,是某种古老符文在跳动。


    他抖着绒毛竖起的小爪子,圆圆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对对!跳跳的‘九幽探灯’能穿透墙体,照亮法器和灵体轮廓,绝不会出错!跳跳方才在老宅的三重檐下试了多次,护心镜就在仙堂的鎏金供桌上,阵眼外围的朱砂纹丝未动。林家掌灯人一定是是怕陈生夺灵镜,才故意放出浊气搅局!对对!跳跳说的对!”


    灰跳跳越说越急,小爪子不自觉地挥舞,却仍把胸脯挺得老高,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林小满,生怕在他这儿露了破绽。


    林小满紧紧攥住胡九的袖口,手背用力过度而青筋外露,一种让他不得不相信的无力感,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如那风中摇曳的枯叶,半点不由己。


    睫毛上凝着的细密水珠,不知是冷汗还是未落下的泪,随着急促的喘息,在微弱的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真的吗?我爷爷还在?”他的声线几近破碎,瞳孔里跳动着将熄未熄的希冀,在期待与不安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嗯,林建国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胡九的掌心重新覆上林小满单薄的肩头,动作比刚才更加缓慢且温柔,像是在安抚炸毛的小猫。而他反复摩挲着林小满棉质的衣领,心中却翻起阵阵苦涩。


    胡九刚刚的卦象,本该因灵气震荡而响的黄铜契铃,却如死一般纹丝不动。


    那卦象是一抹淡青色的气团,与黄天影丢进去的情报捻丝交织纠缠,正在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象征着老宅的灵脉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在他的灵识视界里迅速缩小,最终凝成如豆烛火,在黑雾缭绕的气脉中,明灭不定。


    他很清楚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尽快解开梳纹去老宅才行,否则不光是林建国,恐怕整个东北灵域都将是一场浩劫。


    ……


    胡九身上的浊气已经化作青紫色的淤痕,顺着肘弯漫过腕骨,但还是要稳定心神。他抬眼扫过林小满,那小子眼底的慌乱还未消除,他若得知西厢房的实情闹起来,怕是要不管不顾冲去老宅,到时候别说解梳纹,连他这半残的身子都未必能护得住谁。


    更别提自己的处境——旧伤被新引的浊气勾得汹涌,狐火弱得连手心都快暖不透了,若再分神对应林小满的冲动,怕是一伙人谁都跑不了,集体栽在今晚。


    他深吸一口气,将喉间的腥甜压下去,眉眼坚毅,看不出一丝破绽,带着主事仙家与生俱来的沉稳。


    “黄天影,你二人一路探查,可有黑衣人埋伏?”


    少年立刻直起身子,拱了拱手,语气十分笃定:“九哥放心,从大兴安岭一路至此分三条岔路,我们的人马都清理过了——老宅附近有七个黑衣人藏在松树林中,甚难对付,想用符咒跟着我们寻踪迹,被我用阳火燎了符纸的同时,也将白家三娘给的毒一并焚了,现下毒发困在自己的幻境里自相残杀。”


    他顿了顿补充道:“外围的黑衣人更近不了身,城外有您同族的‘**木阵’,但凡带着浊气的人进去,只会绕着坟头的打转,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儿。”


    胡九听闻点头,耳尖的白毛稍稍舒展。白家善医善药,三娘的毒必定可靠,**木阵更是难解。


    便暂时放下心来,目光转向蹲在桌角的灰跳跳,那鼠仙正蜷着爪子,啃着一块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松塔,灰布衫上的泥土落在桌子上,头发里藏着草屑,活脱脱一副山野精怪的模样,远不及胡九和黄天影,风光霁月的少年模样。


    “灰跳跳,我们在解纹时遇到了麻烦,用你的本命灯九幽探灯配合梅梅,查探引灵梳是否还有其他解纹的法子。”


    “跳跳尊令。”


    灰跳跳立刻丢下松塔,爪子在衣襟上蹭了蹭,身形一晃,从桌角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化成一道灰影,带着鼠类特有的灵巧,“嗖”地一下就窜到了梅梅跟前。


    见这么个又矮又丑的身影突然扑过来,梅梅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往林小满身后躲,连脑袋都埋进他的脊背,声音带着哭腔:“小、小满哥……”拼命攥着林小满的衣角,捏出许多褶皱。


    林小满下意识把梅梅往身后护了护,皱眉看向灰跳跳,其实自己也有点子害怕,他以为仙家都像胡九那般俊逸,不成想……


    “你慢点!别……别吓着她。”


    灰跳跳眨眨圆溜溜的眼睛,爪子挠了挠头,倒是收了几分急色,只围着梅梅慢慢转了两圈。


    他鼻尖飞快抽动,嗅着空气中残存的气息。转到大半圈时,他突然停止引灵梳前,盯着那泛着红晕的梳子,小爪子里的九幽探灯更亮了些。


    那铁皮材质的九幽探灯缩小成巴掌大小,灯身刻着细密的土行纹路,此刻被灰跳跳举于掌中,他指尖凝出土黄色的灵力,轻轻点在灯芯正中。


    “起!”随着一声尖细的咒语,九幽探灯暖黄色的光华大盛,像正午的太阳照在黄土上,光芒顺着桌面向引灵梳漫去。


    触到红光的瞬间,金红两色的光芒猛地撞在一起,裁缝铺里的烛火“噼啪”炸响,月光透过窗棱,竟被光芒映成了淡淡的金色。


    引灵梳上的红色结界,原本灼目的红光渐渐暗下去,只在梳背的空白处留下一圈淡淡的痕。


    灰跳跳不敢怠慢,将灯合于胸前,嘴里念起晦涩的土行咒文,那咒语又快又碎,怎么听都像田鼠在地里打洞的声响。


    随着咒语落下,灯上的纹路一点点飘起来,化作细小的金芒,缠上引灵梳的梳身。


    梳背的红光终于不再抗拒,开始平缓起伏,像人的呼吸般,每起伏一次,梳面就亮一分。


    突然,梳身中央向空气中映出一道模糊的光影……


    起初是一团灰色的雾气,雾里慢慢凝出一道门的轮廓。那门看着老旧,门板上还有道裂纹,门楣处的木茬早已腐朽。


    林小满顿时觉得眼熟,可没等众人看清,门影又开始虚化,如被风吹散的烟尘,渐渐透出门后的景象。


    门后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只有一股寒气顺着映影弥漫出来,那寒气带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味,像是埋在地下多年,重见天日后氧化的味道,寒得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梅梅更是往他身后使劲地缩。


    就在这片漆黑里,一个方形的物件慢慢显露,是比黑暗的环境更阴沉的颜色,表面似有细密的纹路,像是雕花,连灰跳跳的灯火光芒都照不透他完整的模样。


    “这是……”林小满和梅梅异口同声,二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林小满,再三确认后,莫不是自家药店的仓库?那门里的东西是什么?


    梅梅从林小满身后探出身子,窃声地说:


    “小满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咱俩在你家玩捉迷藏,误闯进你家的仓库,你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额头撞到一个黑黢黢的木头盒子,撞得你半个额头都乌青乌青的……而且那木盒会发出刺耳的叫声!林爷爷把你一顿臭骂,那也是我妈唯一一次揍我,叫我不要在你家乱跑……尤其是……仓库……”


    二人面面相觑,林小满恍然大悟,没错,那模样就是仓库里的木盒!


    自那次训斥以后,他再也不敢擅自进入仓库,但出于好奇,还是偷偷进去找过一次木盒,被爷爷发现揪出来,又是一顿臭骂。从此以后就算进去,也都是得到爷爷的准允,或者跟着爷爷进去,而且爷爷让他夜里不准开仓库的门,不光刚才在笔记上写过,从前也是,都是爷爷的叮嘱。


    林小满的喉咙紧紧发色,心脏像被攥住一般,道:“难道就是那个破木头盒子?”梅梅点头表示赞同。


    胡九盯着影像,狐尾尖的毛竖起,那木盒散出的寒气里,带着极淡的残灵波动。他沉声道:“是残灵。”


    “啥?残灵?”林小满不禁询问。


    话音刚落,引灵梳的光影突然晃了晃,门影和木盒的轮廓渐渐淡去,只留下梳背上结界的红痕,还在隐隐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