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裁缝铺 苏门
作品:《林家掌灯人》 可每次她会追问,“为什么要懂这些”,李娟都只是笑着转移话题,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她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护着梳子上方的虚空,动作轻柔的像呵护一只受伤的蝴蝶,那是她母亲最后的痕迹,她不能弄丢。
“苏门有一种养灵符,可以将养灵识,这梳子有地脉灵气,可以做养料,慢慢就能聚化成形。”
林小满看着眼前的梅梅,内心五味杂陈。
仿佛上一秒还是个小哭包,瞬间长大成了成熟的护脉人,讲话头头是道。这让他不禁感叹,明明是刚失去母亲的小女孩,竟在这样短的时间,心性便能沉着至此。
若是换了自己,同样是经历了黑衣人的围剿袭击,连救了他的胡九都信不过,又怎么能平白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那个……梅梅……你真信得过我吗?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的,骗你解纹?”
梅梅笃定的摇摇头:
“不怕,我妈的结界只有自己人能进来,我信得过我妈。你……不是好好的进来了么……还有胡九哥。”
林小满一怔:“你看得见胡九?”
“看不见,但仙家气息是暖的,从你进来我就察觉了,还有一阵不属于你的松香味,我能闻见,就在你身边。”
梅梅抬头看向林小满身侧的虚空,眼神里没有怯意,只有笃定。
说着,她起身从工作台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个蓝色布包,边缘绷着褪色的红绳,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包里泛黄的《苏门纹鉴》边角卷起,纸页上沾着淡淡的艾草香,是常年熏书的痕迹。翻开首页里夹着一沓显灵符整整齐齐。
梅梅捏起一张,黄纸用朱砂写下的符咒,掌开递到林小满面前。
“这是显灵符,烧了我就能看见胡九哥了。也能……也能看见我妈妈的灵识。”
梅梅顿了顿,是不忍心看到李娟破碎的灵识,再次哽咽,但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小满哥,我自小跟随我妈修习苏门术法,知道你和林爷爷“掌灯人”的身份和使命。我虽没与仙家正式对接过,但恭敬之心是万万不敢少的。我妈一直叫我好好护住你,就像她万事以林爷爷为先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们的使命。”
“可是我天资平庸,能学的东西很基础也很有限,也是前几年,才勉强开了闻识。不像我妈,她虽然和我一样看不见仙家,但她耳朵特别灵,什么都能听见,术法更是精通。小满哥,你天生灵根,不知道比我们厉害多少,我妈交代的事,我会尽力配合你好好完成的,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林小满看着梅梅眼中闪着点点微光,不知怎的,一种不可言表的敬意之心油然而生。
他从小和梅梅一起长大,那个扎着羊角辫,整天拉着他满巷疯跑的小丫头,到底是长成了大人的模样。比他更加有担当,有勇气。
林小满颔首轻叹,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家贫埋怨过爷爷,也因为上学比同龄人晚了几年,事事都比人慢一大截气馁过。
高考那年,他彻夜不眠,在狭小的阁楼卧房里点灯熬油刷题,手上生满冻疮。每一个艰苦奋斗的夜,都成为了他抵触自己通阴体的缘由。
他从来不以自己“通明”的眼神为傲,在学校被孤立,骂他怪胎。在河边被“看不见的东西”绊倒,差点掉进河里。接受的教育越多,越觉得爷爷除了行医问药以外的“勾当”都是糟粕,叛逆期那几年,爷爷试探性地想教他些防身的基础术法,他总是极其抵触,甚至出口顶撞。一来二去,爷爷便不再强迫。
可眼前的梅梅,刚被大批黑衣人围剿,虽然有黄家兵马在门外为她战斗,但对于女孩子来说,依旧能保持正气和冷静,是非常难得。正是因为这份担当和胆量,才在此刻,让林小满不得不刮目相看。
“梅梅,对不起,我恐怕没什么用,我从没跟我爷爷学过什么,你懂的我都不懂。如果我之前听爷爷的话,哪怕学点皮毛,李娟阿姨会不会就……”
梅梅似乎并不意外,轻轻搭起林小满的手腕,指尖冰冷,但掌心温热。
“我知道,林爷爷说过他尊重你的意愿,这不是你的错。会好的,小满哥。”
窗外的风雪骤起,这样的风雪夜,月色总是格外明亮。
好似那一年的相遇。
……
许多年前,李娟在山中修习术法。
在师门的众多弟子中,她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因为没钱孝敬师傅,也不愿意像其他师兄弟一样,靠着半斤八两的能耐,出马立堂,招摇撞骗。
她只能一个人,找个清净远人的地方,靠着偷学师傅传授其他“孝顺”弟子时的课业,慢慢研习。
李娟之所以能走上这条路,是有点慧根在身上的。被师傅从孤儿院带走,正是因为她耳朵比常人灵敏。
苏门门众弟子庞大,经历几代的轮转,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本心,更有甚者自立门户,另辟蹊径。
而最早苏门在东北这一支,延续下来的传统,愿意承接的更是少之又少。就连苏门嫡系的这一门,都早已自立门户。即便每三年的严苛考核,通过者众多,可人心不清净,渐渐的,护脉人考核就成了他们比试、炫技、获取虚荣头衔的工具。在仙家看来,守护灵域的重任,仍是不可托付的。
那一年,李娟把自己缝的鞋垫和绣帕拿到山下镇子上卖,换些吃食。
遇见了正在赶集的林家老夫妻,林奶奶看出李娟比常人多了一点听感,便主动攀谈起来,了解到她也是苏门的人,只是没跟对师傅,不愿同流合污。
林奶奶想收留李娟,可李娟不愿叨扰添麻烦,只是每个月下山一次,在林家老宅,向林家老夫妻讨教术法。
直到有一天,她在冰天雪地里带回一个女娃。自己在山中过得清苦,不忍女娃跟着自己吃苦,便抱到了林家老宅,跪求二老收养。
林家夫妻毫不犹豫将女娃留了下来,就连李娟,也为她在厢房收拾出一处院子,让她方便照顾女娃。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林家遭变,林老汉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再也没回来,林奶奶也重伤不起,于次年撒手人寰。
自此李娟带着女娃远赴沈阳谋生,临走时点燃一张显灵符,她看见老宅乌烟瘴气的仙堂,因由便猜到一二。
……
梅梅学着李娟的模样滑亮火柴,跳动的火苗映得她瞳孔发亮,也映得那张显灵符上的笔画愈发清晰。
符纸燃起的刹那,淡青色的烟,如活蛇扭动,在空中缓缓勾勒出清秀且疏离的人影——玄色长衫上的狐火纹栩栩如生,耳尖的白毛轻颤,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却没有惊讶,只是轻声问:
“胡九哥,我妈的灵识要养多久才能生出意识?我还有好多话想问她……”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柔,像是怕被风听走。
“要看她的造化。”
胡九的声音难得温柔,比照雪的月光还软。
“但你现在能做的,比等灵识恢复更重要——解开梳纹,那是唯一能清浊气,救林小满,还有……找到你母亲留下的护脉线索,我们要知道来龙去脉,才能救出林建国,找到你母亲的肉身。”
他的话音刚落,李娟的灵识突然如烛火般剧烈摇曳,墙上映出藤蔓刺绣的影,仿佛活了过来,在缓慢生长,像是在呼应他的话。
梅梅沉默着翻开《苏门纹鉴》,纸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响,伴随着岁月的厚重。
翻到第三十七页时,指尖顿住——那里夹着一张干枯的防风草叶片做成的书签,叶脉清晰,和林小满家后院种的那种一样。
她仔细查看梳子,比照书中的纹样,眉头微皱。
“这缺掉的部分,应该是种遮盖术,这种术法除非是施法者自愿撤掉,或者身死,外力是解不开的。但我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对照着书上的图,重新把纹补全。梳纹是‘嵌灵纹’,并非常见的材料能补,要用苏门传下来的灵草丝才可以。”
“是陈生的遮盖术,上面的气息与我体内的浊气同源。”胡九抱着双臂,半身倚在床边幽幽地说。
林小满听到“浊气同源”,立刻慌得按住梅梅的手腕:
“有危险吗?”
梅梅淡定地摇摇头,让他放心。便从李娟的绣线盒里取出个小锦囊,上面绣着苏门的缠枝纹,轻轻一倒,从里面滑出一卷银光闪闪的丝线轴。
“每年寒假,我妈都会带我收集这种草,她说这草生在灵脉上,要等冬天草杆干枯,取出纤维碾制成丝,再经过一年四季的日月照射,才能使用。今年总共就得了这么一小轴。像钢丝一样结实。”
林小满似懂非懂地在一旁观看,灵草丝在月光下泛着淡光,摸起来像暖玉般温润。
梅梅在工作台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烛台,滑过火柴点亮后,断电且阴冷的房间里,顿时被着微弱的火苗隐隐照亮,像黑暗中重新生长的希望。
她动作利落,把书立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捏起灵草丝的一端,轻轻搭在引灵梳的缺角处,集中精力反复调整着呼吸,按照《纹鉴》里的口诀,不停地念动咒文,那银丝线果然像有生命般,顺着梳纹慢慢蠕动起来,每爬过一段,梳身的防风草纹就亮一分。
林小满看得眼睛都亮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神奇的一幕。
胡九也淡淡地松了口气,尾巴不自觉地轻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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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裁缝铺 苏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