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药店 镜中女人
作品:《林家掌灯人》 林小满蜷在药架和墙的夹角里,后背抵着装满晒干草药的麻袋,。
正庆幸找了个好躲藏的地儿,手机提示音竟在此时响起,林小满条件反射地去摸腰间,慌慌张张摸完前面摸后面,终于确定了手机的位置,可角落太过逼仄拥挤,又伸不开腿,手机被死死的卡在胯骨轴的裤兜里……
林小满紧张得咬死后槽牙,斗大的汗珠穿过茂密的发根,从鬓角滑落。
他一边接连抬头看向女人,一边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试图为手指争取一点点能塞进裤子和手机之间的缝隙。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手机的响声似乎没有影响到女人,而他也顺利的把手机从裤子里抠出。
刚想看看是哪个孙子这时候给他发消息,和手机一起抽出来的,还有一串钥匙,就在他眼前,径直地甩了出去。
“叮铃……”甩在了距离他大半个人的距离。
“我靠不是吧……”
林小满挂在鬓角的汗水,落地摔成八瓣,终于和悬着的心……一起死了。
那串钥匙是药店大门、仓库、以及乱七八糟,靠试才能知道是干嘛的钥匙们。钥匙扣上还挂了个哑铃铛,黄铜色的精致又古朴。
哑铃铛是他在收银台里随手捡的,觉得好看,询问过爷爷就挂在了自己的钥匙扣上。
但林小满不清楚,是自己过于紧张,导致精神恍惚还是怎么,他甚至觉得,那声钥匙串坠地的声音,就是那个铃铛发出的脆响。
可那铃铛他反复检查过,根本没有铃芯,他曾经还为此惋惜过,没有铃芯的铃铛,不就是个废的嘛。还是爷爷说了句,像是个老物件,挺好看的带着吧。
千躲万防,响声到底惊动了女人,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重新举起脏兮兮的梳子,僵硬的头朝着林小满的方向扭曲,发出铁门生锈似的“嘎嘎”声。
“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别过来。”林小满念经似的双手合十,只见唇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仓库门又晃了晃,风更冷了,女人的织针声,也随着她举起的手戛然而止。换成了灵体飘过时特有的、类似薄纸片摩擦的轻响。
林小满透过缝隙偷瞄,倒吸一口冷气,寒毛从脚底直冲头顶,一处也没放过。
“我滴老天爷……别过来啊姑奶奶!”
只见那女人正贴着货架飘来,像蒙了雾,时明时暗。
裙摆之下不见脚,只有滴滴答答的水线,掠过之处,尽是缭绕的脏水,滴在散落在地上的中药渣上,竟发出“滋啦”声,无情地灼烧成了灰。
林小满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恐惧占据了每一个毛孔,四肢末端轻微发麻,四下已再无处可躲。
“小……林家的娃……”
女人的声音像被冻裂的冰,断断续续,她停在距离仓库不远的地方,双手像被支配的木偶,毫无章法的颤动,生锈的关节响声无比刺耳。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比林小满过去见过的都诡异。
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找过来的,都是静静的等一个机会,如果装作看不见,也绝对不会被硬缠上。
更诡异的是,他以为是梳子上脏兮兮的“泥巴”,此时正以奇怪的形态,像有意识般地从梳齿间缠成细流,顺着梳柄和指缝往她手腕上爬。
“你爷爷……我找……找我……”
林小满不想听也不想看,多希望这是一场恶作剧,或者……又或者……
“我不知道啊……别找我别找我!”
他将脸埋进膝盖,双手扣住双耳,怂怕着等待“审判”。
“叮叮……”又一声轻响,清透却不刺耳。
仿佛在他脑海中自生,是刚才那个哑铃铛的声音,在他乱成一锅粥的思绪里格外显眼。
林小满好奇地抬起头,那串钥匙在他和女人之间的位置,但也不是谁都能碰到的距离。女人猛地顿住,灵体突然亮了亮,像是被铃声拽回了些感知。
她缓缓转过头,白蒙蒙的眼睛扫过柜台、货架、最后落在地上那串钥匙上——准确说,是钥匙扣上那枚没有铃心点黄铜铃铛。
她抖得更加厉害,像是被浇了一桶开水,缠在手腕上的墨汁一样的黑色细流,每一丝都透着寒气,突然从张牙舞抓的扭曲,缩回到了梳子的柄根附近,像是被什么抽离回去。
“狐……家的契铃……”女人的声音破碎如冰渣,空洞的眼底竟投出慌乱的光,“你爷爷,回老宅……一样的……”
林小满完全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但不知为啥,那哑铃铛响了之后,竟没那么怕了……
他想一鼓作气,趁机拿回钥匙串,试探着往前挪步。
膝盖因为蹲久了,酸胀得厉害,几度站不稳。指尖刚碰到钥匙串的瞬间,那枚契铃突然“叮——”地炸响!清透的铃声像道暖光,围绕着林小满转了一圈,最终落回了他手中的铃铛里。
女人身上缭绕的墨丝,原本瘆人的灰黑色瞬间淡了大半,连滴在地上的脏水都不在发出“滋啦”的灼烧声,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印记,像被薄雪盖过的痕迹。
“接……梳子!”女人的声音愈发清晰,她突然往前递出木梳,吓得林小满本能地往后顿了几步,又撞到在货架的角落。
梳齿间的墨丝已彻底褪干净,露出梳脊上雕刻的类似防风草图样,叶片脉络清晰,跟奶奶那方手帕上绣的,一般无二。
林小满一个晃神,犹豫了,抽屉旁摊开的旧笔记里明明写着“别接陌生人递的木梳”,颤抖的字迹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还有梳子之前被墨丝缠绕的画面,那种没有缘由的寒毛倒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这啥啊!别找我行不行啊!”
林小满的左手悬在半空,稍稍往后缩了缩并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前的女人,灵体晃得快透明了,白蒙蒙的眼底竟凝出了泪意,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他心上:
“你爷爷……在西厢房的灵脉阵里……撑不了三天……只有这梳子能指引灵脉……找护心镜破阵……”
他盯着女人手里的木梳,梳脊的刻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爷爷临走时,叮嘱他的眼神,那时爷爷说回老宅拿点压箱底的物件,眉头紧锁,转头那一刻的果断,不舍而决绝。
“我爷爷?你认识我爷爷?我爷爷他怎么了?”
他自然不回全信一个灵体的“鬼话”,但爷爷临走时的神态,哪里是去拿什么物件,根本就是在道别。
林小满左手指甲掐进掌心,脑子里乱成了浆糊,拼了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梳理思路。
他不断回想,曾无数次见过爷爷解灵的过程,若是接灵体的东西,左手是“拒”,右手是“应”。他想学着爷爷的样子,尝试着去做点什么,不管女人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口口声声提到爷爷,而爷爷当下又处于失联的状态……
林小满因本能的害怕,伸出代表拒绝的左手,已经不那么坚定。直到他看到,女人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剧烈一挣,身上残存的墨丝像被风吹散似的,露出手腕上蜿蜒缠绕的红线,而线尾挂着个刻了字的迷你桃木牌,上面刻着“李梅梅”三个字。
林小满觉得眼熟,心中猛地一软——那是巷口裁缝店家女儿的名字,比他小两岁。小时候他刚被爷爷接来沈阳,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李梅梅,那个扎着冲天辫儿的小姑娘,总是胸前挂着同样的桃木牌来买甘草糖,说“妈妈做的,丢了会找不着家”。
“你……你是?裁缝店的……”
女人眼底的泪意终于化成了泪滴,从双颊滑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我是……李娟……”用比冰锥还刺骨的声线回应着。
林小满震惊地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是了,这穿着确实像裁缝铺的李娟阿姨,前几天还看见她带着梅梅,在药店对面的馄饨铺吃早餐,穿得就是同款的蓝色棉袄。
为何几日不见,李娟阿姨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确定自己眼前的是灵体,那就是说……他突然有些不敢想,要是自己不接下这梳子,这会不会是李娟阿姨求告无门后的最后遗愿?实在无法了才找上他?而且她的话中提到的爷爷,梅梅又在哪?是否安全?她知不知道她妈妈的事。
“怎么会……李阿姨……”林小满喉咙滚了滚,生生哽咽红了眼眶。
李娟摇了摇头,仿佛更加坚定了眼神:“接……梳子……给梅梅……”
“我……”
林小满强忍着泪水,咬着嘴唇,缓缓伸出右手。
可指尖刚刚碰到梳柄,就觉得一股钻心的冷,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李娟的灵体突然发出“滋啦”一声,像是撕裂了什么东西,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林家的娃……对不住……你爷爷的缠灵咒……陈生动了手脚……你会连这浊气……一起接下……”
话音未落,引灵梳突然炸开一团灰黑色的浊气!不是飘在半空,而是直接顺着林小满的右手腕往胳膊上爬,像活过来的虫子似的往皮肤里钻。
他根本没有时间想,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
手里的契铃“叮铃铃铃——叮铃铃——”狂暴了似的疯响,黄铜铃身烫得能烙掉一层皮,可铃音再急,也拦不住那团黑气。契铃只能预警“外散的浊气”,却无法阻挡“直接侵体的带有浊气的咒印”。尤其是他的体质,天生就是浊气最喜欢的“容器”。
“你是通阴体……林家的娃……去化解……去找梅梅……”
“咳咳……咳!”
不受控的浊气,以极快的速度,几乎吞噬了林小满的整条右手。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犹如撕裂般的疼痛,好像千万条活跃的虫,在他皮肤里,骨骼里啃噬着,钻洞觅缝。
“啊!!这是什么!!好痛!!”
林小满一个站不稳,剧痛使他弓起脊背,泛白的指节死死攥住收银台的桌缘,恨不得捏碎成木屑。
喉间翻涌的寒意,像是长白山终年不化的霜雪,顺着血管直窜天灵盖,肆意地剥夺着他的体温。
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肺叶,腥甜混合着铁锈味漫上咽喉。粘稠的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素白的衣襟上晕开诡异的墨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