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末春初，倒春寒还是厉害，在确确实实的第二晚后，李屹川被冻醒了。


    天还蒙蒙亮，鸡也还没叫。


    李屹川本做着一切都是自己没睡醒而产生的幻觉，醒来后万事回归正轨的梦，可刚一动，手臂腰背上的酸痛感便提醒着他：他昨天真的干了一下午农活，而自己依旧在连名字都无从而知的种田游戏里。


    来这儿的第一晚李屹川因为处于醉酒的状态，对身外的条件茫然不觉。而经过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被寒气侵袭的第二晚，曾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终于意识到，如果不靠自己赚钱，那么只能过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生活了。


    落差之大，这叫他如何接受？


    被冻得没了睡意，李屹川把昨晚才脱下的衣服又一件件穿上。睡前他在屋里东翻西找，虽说屋内布局一目了然，中间是方方正正的客厅，厨房、厕所、卧室各只有一间，无一例外的都是最简单的白墙水泥地，根本没有巡视的必要，但他还是摸了一圈又一圈，硬是没找到一个柜子。


    这就意味着他的衣服就只有最初的那套，也就是现在正在穿的。


    李屹川虽然没什么洁癖，但也很少一套衣服穿两天，毕竟少爷追求时尚。他嫌弃地抖了抖外套，吸着鼻子穿上了。


    踱步出门，他昨晚记起吓人的公鸡，醒来后发现和鸡同床共枕那也太惊悚，于是锁上了左侧的院门。右边的大门也锁了，虽然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偷盗的地方，但是他睡前突然臭屁精上身，觉得自己的美色也是可图，于是把已经锁紧的门又锁了一遍。


    李屹川简单洗漱后走进厨房，看着老旧的厨房愁云满面，从种子系统里拿了两个土豆出来。


    他本以为所有植物的种子都是又小又黑的圆粒，也是昨天才从艾什那里知道，土豆的种子就是土豆。


    李屹川在内心赞叹了一下这种完美的作物，他拿出来简单处理后就能吃。不像各种菜的种子，还需要种植才能变成绿叶；也不像小麦或者水稻，系统里的都是麸皮胚芽没去掉的初始状态，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只好拿点出来喂鸡。


    把灶膛里的火按昨天艾什教的方法升起来后，李屹川把土豆扔进火堆里，在灶旁边搓着手取暖。


    草草解决好早饭，天也彻底亮了，李屹川听见各家各户的鸡都开始啼叫，便又拿了些麦种去后院喂鸡。


    鸡屎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皱眉，憋着一口气把粮食全倒地上后，他立马转身打开大门，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才罢。


    坐在房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艾什的声音。


    “李屹川你家鸡跑了！”


    李屹川回神，这才想起来刚喂完鸡忘了关后院的门，他抬头看向艾什，发现对方正呲着牙乐，左手抱着一只，右手还想去逮另一只。


    他赶忙上去帮忙，场面一度滑稽又搞笑。等把鸡全赶进后院，两人都出了些薄汗。


    二人相视一笑，李屹川说：“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下次可得记得关门啊。”艾什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买东西，刚来总有些要添置的。”


    “买东西？哪儿？”


    “镇中心。”


    李屹川昨天就对系统说的交易所十分感兴趣，只是初来乍到，一没钱，二没空，昨天那种情况下，解决debuff显然更为优先。


    现在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去开拓地图也不错。


    李屹川在门口稍等了片刻，看着艾什从他家里推出一辆特老的二八大杠，前车筐中拿袋子装了东西。他先行坐到前座上，拍了拍后座，示意李屹川上来。


    那场景叫李屹川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他姥爷爱看的七八十年代乡土电视剧，男主角骑自行车载着女主在田埂上情愫暗生。


    他也不是没坐过后座，只不过是他兄弟的杜卡迪。而现在俩男人坐一辆自行车，李屹川一想象那场景，心里又开始别扭了。


    僵硬地坐上车，李屹川既要保持平衡，又要注意着避开艾什的身体，等到了交易所，他真是觉得比跑来还累。


    俩人走进去，李屹川看着艾什把刚才筐子里的那袋东西递给店员，换了20金。


    他想起了艾老头说过的话，问艾什：“袋子里的就是香露草吗？”


    艾什点点头，“咱俩昨天在你院子里一起种的就是香露草，明天就能收割了。”


    李屹川一愣，忙问系统道：“系统系统，俩人一起种的，debuff还生效吗？”


    【系统：死一半。】


    李屹川无语了。


    昨天下午李屹川最多出了两成力，八成活都是艾什干的，而成果只能出一半。哪怕死三成呢，李屹川都没这么憋闷。


    正闷闷不乐，李屹川发觉旁边一人和艾什交谈起来，说的话是方言，他大多听不懂，于是等那人走远后，问道：“你俩说啥呢？”


    交易所出来的一条路上都是小摊，艾什一边推着车，一边回答道：“他问我下午要不要打牌，二缺二。”


    李屹川眼睛亮了，他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种田游戏里还嵌套小游戏。从前他“牌桌小霸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你答应了吗？”李屹川赶忙问。


    艾什撇了撇嘴，低声悄悄道：“那人牌品不好。”


    李屹川也跟着撇撇嘴，他纵横牌桌多年，相信牌品见人品。


    两人顺着出来的路继续逛，小摊上卖小吃卖菜卖手工的都有，都是各户人家自己做的东西。李屹川看着看着，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既然允许买卖，有的作物的种子和果实又是一样的，那直接把系统里的种子拿出来卖，眼下的经济危机即刻迎刃而解。


    想起系统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种子，李屹川现在只觉得自己拥有的不是金手指，而是钱袋子了！


    他赶忙问艾什：“在这里摆摊要交摊位费吗？”


    “摊位费？”艾什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大概猜了下意思，“不用的，不妨碍人走路就没人管。交易所既收也卖，摊子上则是只卖不收，不过种子只能在交易所买。”


    李屹川越想越美，但是系统的阴晴不定还是让他有些担心，“系统！我可以卖吗？”


    系统没理他，他也没再问。


    李屹川再次权衡了一下，要是能成功卖出去，哪怕远远低于市场价，但是自己并没有成本，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本；卖得便宜从长远来看，可能会给市场带来一些影响，但是短期肯定没什么，他也不想管；再不济，系统不让卖那就白跑一趟呗。


    怎么算，这都是一项只赚不赔的生意，李屹川此刻简直想就地开始吆喝。


    艾什没注意到身旁的李屹川正垂眸沉思着，跑去摊子上买了两份米花卷，塞了一份到李屹川手里。


    李屹川则是沉浸在自己做的春秋大梦里，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做上全镇首富后的美好生活了，正处于一种给什么拿什么，喂什么吃什么的状态。


    艾什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吃上东西，李屹川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昨天麻烦了艾什太多，今天又让艾什破费，这些放在以前并不会让李少爷产生一点点忸怩感，但现在自己不仅身无分文还手无寸铁，很小的给予便让他很是感动。


    于是他感动地对艾什说：“以后我赚大钱了，一定第一个回报你！”


    艾什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家。告别后，李屹川只觉得全身都是劲，但是又没什么能做的，便在家里上窜下跳，不仅给鸡变出一顿满汉全席，就连寡淡的两顿烤土豆都有滋有味起来。


    太阳再次升起后，李屹川天蒙蒙亮便起床把两人合种的香露草给采摘了，果真如系统所说少了一半，但他想到今天可能发的大财，便一下子把昨天的情绪抛之脑后。


    到达时，交易所还没有营业，门口出来的路上也没有人摆摊，李屹川就这样对着一条长长的路等了半个小时。


    带着换来的10金从交易所出来时，路边已经有了摆摊的村民，李屹川注意到一个卖衣服的摊位，上前询问一番，结果发现最便宜的都要40金。


    他暗暗想：等我摆摊赚到钱了，把你整个摊子上的衣服都买下来。


    于是他把从家里拆下来的，给鸡挡雨的塑料布铺在地上，戏法般变出土豆、葵花籽、花生和大豆，吆喝道：“贱卖贱卖，给钱就卖！”


    不知是否由于来的太早，路上只有零星几人，而且大多是商贩正在整理摊子。


    等了十几分钟，李屹川叫累了，四处看看，找了块石头，在地上磨出了“便宜卖”三个大字。


    半个小时后，李屹川的热情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都是只看不买。


    还是旁边的阿姨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你这都是去年的陈货吧。”


    李屹川一愣，答道：“啊？”


    “我们这儿买种子都是去交易所，不说多便宜，至少有保障，就曾有人贪便宜买到假种子，结果一年的辛勤……”阿姨一拍手，“就白费了。”


    她接着说：“当做粮食的话，每家每户都会留下当做冬季口粮的储备，剩下的去年秋天就卖掉啦。不过陈了一个冬天的也能卖，我们这儿都有公认的价格，不过嘛……”


    阿姨搓了搓手指。


    李屹川看懂了，纠结了片刻才狠了下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币，看着阿姨拿过去，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后，才听她缓缓开口：“陈货价，土豆0.5金，葵花籽2金，花生和大豆都是1金，要是新鲜的还能翻个倍呢。”


    又等了半个小时，阳光愈发炽热，李屹川被晒得没了脾气，都在纠结是否要打道回府，可是他又心疼那1金的信息费，只好在太阳下继续等。


    好巧不巧，等来了昨天那个和艾什约牌的大哥。


    大哥边说边蹲着剥开了瓜子壳：“哎呀老板便宜卖嘛，我早就来啦，一开始贱卖、给钱就卖，结果现在怎么还涨价啦？”


    李屹川咬着牙赔笑道：“这不是回归物品应有价值嘛，你想多少钱买呢？可以多送你点，就当让我开个张。”


    大哥反倒不和他说价格了，“鄙人姓张，张实。镇上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你是新面孔对吧，就当交个朋友？”


    “对，我新来的。张哥哪里的话，这价格都在地上写着呢，不过没写重量，多装点没事的。”


    李屹川心里憋闷极了，但是眼看的挣钱机会可不能搞丢了，只好继续笑脸相迎。


    “那我说个价啊，”张实把嘴里的瓜子呸一下吐到地上，站起身来，伸着手指画了个圈，“所有的，我1金收了，我张哥交你个朋友。”


    李屹川简直要吐血，现在人多了，他也不能偷偷摸摸再从系统里拿东西出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1金？只能说确实没赔本，但一分钱都没赚！


    此刻系统却突然发话。


    【系统：作物只可与亲人及结婚对象共享。】


    这时，系统的警告为李屹川添了一把头顶上的火，他摆摆手，直接道：“不卖。”


    张实一下子拉下了脸，再开口时语气里便都是威胁了：“那哥可喊了啊，说你这里的东西不干净，没问题吧，哎哟，刚才吃了你两颗瓜子……”话没说完，他先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我肚子好像真有点疼，怎么办啊？”


    “你！”李屹川被气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这时阿姨从自己摊子上走过来，动作极小地拍着李屹川的肩，“不能贱卖的啊，市场都有价格在这儿的，信姨。”


    李屹川没管她的话，就算她不说，系统不让卖，自己也不想卖了，于是直截了当地对张实道：“我不卖了！就算全丢了我都不卖给你！”


    说完便真的开始收拾摊子。


    张实见状，也有点急了，于是上手推搡着李屹川。


    双方都急了眼，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张实动了动手肘，往李屹川肩膀上一撞；李屹川则是蹲下想继续收拾。结果手肘直接狠狠磕上李屹川的头。


    李屹川今早没有吃早饭，本来就饿，再加上太阳穴处传来难以忍受的酸痛，一瞬间眼冒金星。


    意识逐渐从躯体抽离，他眼前越来越黑。


    再意识彻底消散前，李屹川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看见了向自己跑来的艾什。


    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