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享用完餐点后，陆约趁着护工去拿下午茶的空隙，成功换回了自己的卡。


    至于804的下午茶？


    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她毫不心虚地摘掉餐牌，顺手把盘子送到回收处。


    挑了本小说，陆约回到自己那间冷冰冰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用已经消肿了的手把玩着玻璃药瓶，黄色的药水被夹在仍青紫的手指间，在灯光下冒着气泡。陆约还不确定要拿它干嘛，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它，打算明天见到秦白时再问问。


    护士还是没来，医生也没再来看情况，自己像是被医院给遗忘了，她只能庆幸自己下午多吃了份饭，虽然现在有点饿但还不至于特别难受。


    如果再没人来，她可能得亲自下楼去二层找护工问问情况。


    陆约迷迷糊糊的想着，随后一股困意席卷而来，侵占了大脑。她勉强撑着，把药瓶藏到床腿旁的缝隙里，这才一头栽进睡梦中


    意识如羽毛般飘落，沉入一片温暖而柔和的水中。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站在了一片陌生的白沙滩上，海浪轻柔地舔舐着脚踝。月光带着淡淡的冰蓝，洒在安静的海面上。


    不远处的礁石上，坐着一条美人鱼。


    他有着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垂落在莹润的肩头，下半身是闪着细碎蓝紫色鳞光的鱼尾，偶尔轻轻拍打一下水面，溅起钻石似的碎光。他的面容美丽得不真实，带着一种非人间的纯净和忧伤。


    “你来了。”美人鱼开口，声音像海浪磨圆的珍珠，温柔悦耳，“我等你很久了。”


    陆约感到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仿佛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故人。“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不记得我了吗，”美人鱼轻轻侧头，微笑纯净无瑕，一看就是条好鱼，“我一直都在陪着你，只是你忘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海里，那么深那么黑的海，我好孤独。”


    见鬼，这是哪来的爱情剧剧情，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鱼呢，怎么可能和它有瓜葛，她想。


    但随着他向陆约伸出手，那手指纤长，指尖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陆约自然而然的想牵起他的手，想安慰他，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并且再也不会离去。


    “来吧，到海里来。这里很安全，很温暖，人类也能生活在海里，我会带走你的痛苦，只要你靠近我……”


    那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海水似乎也变得格外诱人。陆约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温暖的海水漫过小腿。一种被全然接纳、理解的幸福感朦胧升起。


    可是，就在她想要握住那只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


    美人鱼身后平静的海面下，隐约有巨大而缓慢的影子在游弋，轮廓模糊不清，却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而那双无比美丽的、盛满邀约的眼睛深处，在某个瞬间，似乎闪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空洞，就像两颗完美的玻璃珠，映不出任何情感。


    这完美的姿态和话语，是一层虚假的伪装。


    一阵微弱却尖锐的不安，刺破了脑海中的迷雾。陆约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美人鱼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尾音似乎拖得有点太长，“你不想解脱吗？”


    陆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想”。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脚下温暖的海水好像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冷、变粘稠。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美人鱼脸上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定格了一下，僵硬得像面具。


    然后，陆约醒了。


    没有尖叫，没有冷汗，只是心头沉甸甸地压着那片挥之不去的空洞双眼。


    她发了好一阵呆才回过神，下意识摸向床脚的药瓶。


    还在。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这是住海边就会梦到美人鱼吗。


    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变成泡沫后投胎成男人鱼了？梦里的人鱼好像认识她，那她前世就是那个讨厌的王子？


    陆约脑子里胡乱想着各种不着调的事，但就算这样还是打消不掉内心隐藏的不安和恐慌。


    她不敢再入睡，明明这个梦算不上恐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美梦，但是她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生理性拒绝再次入睡。


    在内心深处，她隐约明白，这个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梦那么简单，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屋里安静的惊人，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这么刺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真实的只有她自己，她还在梦中。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陆约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点线索。视线不经意落在床头的呼叫按钮上。


    为什么之前没想到呢，护士没来她直接按铃就好了啊 ！


    自己之前就这么蠢吗，还是说健忘是伤到大脑的后遗症？


    陆约伸出手，想现在就把护士叫过来问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她迫切需要一个活人来提醒她还在人世，正好还没吃晚饭，她不介意加餐。


    可接着，一股浓重的困意席卷了大脑，别说摁下按钮，她连垂下的眼皮都睁不开。


    她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手臂还向床头的按钮伸展着，身体就直挺挺的扑倒在床上，又进入了梦乡。


    意识沉入深海。


    这次，她站在一艘旧木船的甲板上，黑色的骷髅头旗在寒风里嗖嗖作响，四周是无边无际、墨蓝到发黑的海水。月光惨白，照得海面泛起森冷的鳞光。


    身上穿着海盗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带着脏污。头上沉沉的，一摸发现是一个大三角帽子，看起来这次自己是个海盗船长。


    她原来在内心深处是个喜欢玩cosplay的人吗。


    两次都梦到海，这是有什么寓意吧。据说梦到在水边会尿床，陆约有点着急，想要快点醒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尿床了，毕竟二十多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可接着船身忽然剧烈摇晃。水下似有什么巨大生物撞上船板，引得海面翻腾。


    她低头，看见船舷边探出一张脸——美得令人窒息，皮肤莹白如珍珠，湿漉漉的长发海藻般披散，一双眼睛大而深邃，鳞耳泛着非人的幽蓝光泽。


    还是那个美人鱼。


    “来……”它开口，声音空灵飘渺，带着海浪的回响，勾人心弦，“跟我来……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这话像是触动了什么指令，陆约着迷般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人鱼看着她，脸上挂着悲悯的笑容，张开双臂像是要接住她。


    结果迎来的不是整个人类，而是一只穿着皮靴的脚——


    咚！


    一脚踢在美人鱼脸上。


    还像是泄愤似狠狠地碾了下，接着借反作用力，人类在空中优雅的弓腰，跳到了后面的甲板上。


    “哼，还想骗我？好歹换个套路吧。以为你顶着个好看的皮就能把我骗下去？”


    海面上的美人鱼被她踩得懵了一瞬，虽然那一脚对他毫无伤害，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类似人类呆愣的表情。


    “等、等等……”


    “等什么？”陆约火气更大，“你到底想干嘛？水鬼想拉我下海做替身？还是塞壬那套，诱惑人当食物？”


    他没有回应陆约的话，而是仍然用手摸着被踩的地方，单纯的像个能随手撕裂船只的孩子，“之前都很管用，这次怎么了……”


    “别叽里咕噜了，我听不懂你的鱼话。”陆约抱臂，单脚踩在船沿挑眉，“要么说人话，要么我叉你做晚餐。”


    他安静了一秒。


    然后终于换成了陆约能懂的语言。


    “好吧，或许该换个方法。”人鱼这次长了记性，谨慎的不再靠近船，只是在周围绕圈，眼神却牢牢粘着陆约，“是我救了你，至少对救命恩人心存一点感激心。”


    “我？”陆约冷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需要被救的时候？”


    这人鱼着实可恶，诱惑不成还想编出个恩情来挟恩图报。


    他缓缓抬眸，梦幻般的眼睛里却是空洞，破坏了他脸上一直带着的神圣和悲悯，无感情的陈述着，“你在水下断崖一直下沉，我为了救你只好和你融在一起了。”


    他声音很轻，“因为你，我回不去海里了，你得帮助我，不然的话……我就要自己努力了。”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风停了。


    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平淡无波。那是一种不属于梦境、真实的威压。仿佛整个海洋，被他一人托在掌心，只要指尖轻轻一扣，就能把船、把她、把世界一同沉进去。


    陆约的心脏猛地缩了缩，她感觉大脑无比沉重，有种被捏住的感觉，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恐惧，只是靠着船沿，眯起眼：“哦？这算威胁？”


    人鱼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从水里升起半个身子，海水像丝绸般从他身上滑落。他的美丽在这一刻变得尖锐，光泽在鳞片间流动，让人确切的意识到，这个造物并不脆弱，相反，它危险又恐怖，没有普通人类的感情，随时都可能无理由的暴起杀人。


    “威胁？”人鱼轻轻重复，声音像是从水下深处传上来的，“我不需要威胁。”


    “我本来后悔救你了，想直接夺舍你，但你比较特殊，所以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合作。”他说得理所当然。


    人鱼突然收敛了之前冰冷的态度，朝陆约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家医院有问题，它给的药不仅能抑制我，让我沉睡，还能破坏你的大脑，让你成为弱智。如果不是我的保护，你现在都不能和我正常对话。”


    “我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肯定想抓到我进行研究。而你和我一体，如果我们被分开，你会死掉。所以，我们是在同一边的。”


    “我可以帮你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