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作品:《旧梦之卵[人外]

    凌晨两点十三分,海边瞭望岗的监控室里,小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咖啡杯里的液体早已冷透,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头。


    最近这片海域不太平。先是潜水员溺亡事故,接着又是猖獗的珊瑚盗采活动。上级下了死命令,要求二十四小时盯紧监控,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士。小王已经连续值了三个夜班,现在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恨不得下一秒就下班回去睡个好觉。


    “再熬个几分钟...”小王盯着手机喃喃自语,指节敲打着桌面。电脑屏幕上,监控分镜画面里只有海浪在翻涌。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余光瞄到监控,忽然觉得右下方镜头里似乎混进了个黑影。


    “见鬼...”他猛地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冰冷的显示器。不是错觉——一团模糊的黑影正随着海浪起伏。他赶紧放大画面,探照灯的光扫过海面,那团黑影渐渐显出人形轮廓。


    那东西正缓慢地向岸边蠕动。每次海浪打来,它就被推回海里,但很快又会随着下一波浪靠近。在凌晨惨白的月光下,这场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小王的手悬在对讲机上微微发抖。那不像个正常人,一个身子有三个人大,像是被水撑得满满当当,走起路来甚至有点滑稽,但看它往岸上走,小王真的笑不出来。


    身上缠满了海藻或是渔网之类的东西,随着黑影越来越靠近岸上,被拖拽在身后,显得很累赘。月光下,那些湿漉漉的藻类泛着诡异的磷光,宛如活物般缠绕在那人周身。


    海水涨的很高,仅剩海岸上一个影子在行进着。


    “B区发现可疑人员,请求支援。”小王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变了调。放下对讲机时,他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警卫队的探照灯很快锁定了那个身影。几个队员小心翼翼地靠近,经过短暂的交涉后,将那人带回了休息室。


    “这次总能记个功吧。”小王嘟囔了一句,喉咙因为熬夜干的发疼。电子钟显示02:45,换班时间快到了。


    陆约是被一阵奇怪的水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世界在她面前扭曲旋转。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视线里全是模糊的色块。每次眨眼,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皮底下爆裂,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如果深入的看,那些斑斓色块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但她本能地感到畏惧,拼命眨眼想要驱散这些幻象。


    嘴里满是咸腥味。她试着咽了咽口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疼。


    过了好一会儿,陆约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手背上插着输液管。一袋绿色的液体悬挂在床头,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这是...怎么了?”她努力回想,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潜水的时候。可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岸的。


    陆约用自由的那只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几粒白色晶体簌簌落下,在掌心闪着盐粒般的光泽。


    她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上闻着有股海腥味,对她来说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她每天都和大海打交道,在她每次潜水后,身上海水干了都会晒出这种盐粒。盐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潜入海底的时候,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上的岸?


    更可怕的是,除了“潜水员”这个身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的住址,不记得家人朋友,甚至连自己多大了都记不起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粗糙水肿,显得不像她自己的手,像是从谁那里偷来的,看起来应该是没少干粗活,关节鼓鼓囊囊的,还泛着青紫色,血管像是被堵住了,丑的惊人,让人怀疑这双手是否能正常使用。


    在几个呼吸间,她甚至看到了手里渗出了蓝色粘液,可在她呼气时又钻进了她的手纹中,任她怎么翻看都找不到踪影,她只好把这归结为自己眼睛也出问题了。


    陆约又开始头疼,记忆中消失的部分肯定也包括了自己的知识,幸好最基础的一些自己还记得,没有遗忘掉义务教育。


    她环顾四周,病床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干净的有点过分了,她记得自己应该是有个手机的,潜水的时候一般是交给朋友保管,可惜的是记不起来朋友是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更糟的是,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付得起医药费。


    陆约努力爬起身,挣扎着拔掉针头。


    双脚刚接触到地面,她就不由自主的依照地心引力倒在了地上。躺了太久,加上很久没有吃饭,她虚弱的几乎站不稳身体,甚至很难控制双腿走路。


    “啊,你怎么起来了。”随着一声开门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看到陆约倒在床下,赶忙过来扶起。


    “你昏迷了三天,现在还不能乱动。来,快回床上好好躺着。”医生用力搀扶起陆约,陆约看到她胸前挂着医生的牌子,“主治医生:刘禅变”,于是顺从的躺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医生挂好药袋,调整着输液管的速度,橡胶手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哪里?”陆约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低头想坐起身,却发现医生白大褂上有一大片污渍,那颜色让她想起呕吐物,于是下意识努力的向后仰头,想要不接触到那片衣服。


    “滨海私立医院。”医生低头写着病历,圆珠笔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在珊瑚礁保护区被发现的,当时...咳咳咳咳!”话说到一半,医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弯成了虾米,唾沫飞溅。


    陆约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抱歉,老毛病了。”医生擦了擦嘴角,脸还泛着红,但站的理所应当,毫无出丑后的羞愧之心。她继续道,“你应该是工作时潜水设备出了问题。搜救队找了你很久,没想到前天半夜你自己从海里游了上来。”


    医生合上病历本:“不过有个坏消息,缺氧可能对你的大脑造成了损伤。具体程度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你现在感觉如何?”


    陆约注意力有点分散,她看着医生袖口的口水,感觉浑身难受,这有点过于不讲卫生了,医生不应该更有洁癖吗,这个医生是怎么回事,纳垢神选吗,为什么这么脏。


    本来没有的洁癖现在出现了,她有点崩溃,因为自己的手刚被医生不知道碰了什么的摸过。而医生衣服上好像还有更多“惊喜”她还没注意到。


    陆约盯着医生的眼睛,缓慢地说:“很不好,医生。我感觉...非常不好。”


    “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而且耳朵还幻听到水声,眼睛老看见奇怪的光。”陆约面无表情,说实话,虽然自己的病情很重要,但是她感觉不太想配合这个医生。有没有可能能换个主治医生呢?


    这个医生看起来可不太对劲——白大褂皱皱巴巴的,头发油腻得打绺,说话时不停地咳嗽,听起来还有点卡痰了。


    脏的陆约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


    医生用指甲挠了挠发痒的头皮,转身在病历上潦草地写着什么:“脑损伤后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虽然...”她突然发出一声干笑,“这种症状通常出现在精神病人身上。”


    “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有精神问题?”


    “我只是说你的病和精神病有共同的地方而已,后续治疗可以参考他们的治疗病例。不过别担心,只要配合,痊愈的希望很大。建议先住院观察一个月,你觉得呢?”


    她转回身时,陆约又注意到他发梢上沾着可疑的白色屑状物。


    “我配合治疗。”陆约强忍着不适点头,“但我失忆了,怎么付住院费?我有医保吗?”


    医药费的问题让她格外在意。虽然记忆模糊,但那种因为费用问题产生的焦虑感挥之不去,像根刺扎在心底。不过幸好她的失忆没带走这些常识。


    “费用的事不用担心。”医生又挠了挠头,好像头皮很痒的样子,根据她头油的程度,或许是需要洗头了,陆约在心中暗暗想着,“你的朋友已经预付了三个月的费用。”


    “朋友?”陆约一怔,“什么朋友?”


    “王爻爻女士。"医生从病历夹里抽出一张缴费单,递给陆约,“说是你最好的朋友,特地嘱咐我们照顾好你,还特地让我们转告,说是让你好好养伤,别担心钱的事。"


    缴费单上的签名龙飞凤舞,但陆约盯着那个名字,太阳穴突然刺痛。


    她确信自己认识这个人,可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就像被海水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零星的贝壳碎片。


    “呃...她长什么样子?”她忍着疼痛问道。


    “很时髦的年轻人,身上挂了一身叮铃当啷的饰品,染着粉头发...”医生比划的手舞足蹈,脸上一副很难形容的表情,“来的时候眼睛是红色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戴了美瞳。你看到她你就一定能认出来,而且她也说了,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会再来探望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来?”陆约困惑地问,“失忆后不是应该多接触熟悉的事物吗?方便恢复记忆什么的。”


    都能负担这么高的医药费了,一般朋友也做不到吧。但这个好朋友竟然没来看她,而且自己能交到如此非主流的朋友也很奇怪,在她残存的记忆里,对亚文化还挺排斥的,好像是因为某个不记得的人的原因。


    “她说是要去你们之前潜水的海域,调查你出事的原因。”


    “好好休息吧。"医生转身走向门口,她转过身时陆约注意到,医生肩膀上有许多掉落的头发,“有事按铃,厕所在门边,配有淋浴间。晚餐会有护士送来。平时最好不要离开医院,无聊可以去楼下花园散步,对恢复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