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自认倒霉?

作品:《告别东北东

    转天一大早,任劳动把战新一声不吭地拉到北川派出所。战新一个人进了屋,几个民警都在,管片民警把她领到所长办公室,人也出去了。


    “坐吧,嫂子。”所长招呼战新,和和气气,“你说,就这点事,你还找督查。”


    “我着急。而且吧,也是担心你们难办,想快点解决。”


    所长自己点了支烟,先抽了起来。战新不爱看人,也不太会和别人扯闲嗑,她就沉默着坐在那,等他抽完。一颗烟没了大半,所长开了口:


    “这几年山场挺好的吧?”


    “还行吧。疫情以后将将缓过来。这几年石厂老板一个个都过的和血人一样,就指着今年夏天翻身了。翻不了也就这么着了。”


    “那他们搁这儿,这几天得损失好几千块钱吧?”


    “可不止几千,”战新马上答,“今天是第6天了,每天都干赔两三万块钱。现在是销售旺季,还有我黄的合同……百十来万。”


    “一百来万?!”所长立刻摇了摇头,“可不能这么算啊,你家那机器一天能粉多少碎石啊?成本能有多少!”


    “那你说咋算吧。资源不要钱,还是人工、电不要钱?就打每天粉1500方,一方碎石我平推60块钱,一共6天,你算算是不是五十多万。就这,还不算我黄的合同。”


    “那你也不是粉了就能卖出去,也不能保证机器24小时不停地粉吧?”所长似乎想好好和战新算账,“你得说成本,算纯利!这么算哪成啊!”


    “成本?老曲家打乱我生产计划,破坏我信誉,给我造成这么大损失,还想和我算成本?凭啥只赔我成本?赔不起就早点走,别堵我山,耽误我做生意。”


    “这……”所长摆了摆手,“你们都是亲戚,闹成这样实在没必要。”


    “我根本没想闹,是他们来我家闹。”


    “人家虽然在你山上待着,但是也没干啥过分的事,就是想把钱要回去。曲仁义死了,吴治他们现在也找不着,电话也打不通。那两口子过日子,人家也只能找你要钱。”


    “这话我都已经说烦了。我不欠他们老曲家钱,他们能起诉就去法院起诉。前天你们管片民警说了,你们没有权力让他们去起诉。那你们就让他们快点走,之后发生啥,和你们也没关系。


    “你们最好也别趟这摊浑水。那条子都是些啥啊!锦市首富吗?2008年一天就给吴治拿出40万?我家大笔大笔进钱时候,每个月曲仁义给吴治拿5万块钱?他搁哪儿整的钱?一家七八口人,媳妇媳妇不上班,孩子孩子都得成家立业,他不用养家?反正,他家这几百万的条子,我一分钱也没见着。


    “咱们这干点啥都走人情,我也明白。如果说,老曲家势力太大,求到你头上了,你们也不好意思处理,你今天就和我交个实底儿,我再找能管得了他们的地方。你也不用担心我告你啥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战新三十几年,办没办过秃噜扣的事儿。”


    所长等战新说完这一大段,沉默了几秒,也不弯弯绕绕了:“老太太和我说了,给她200万现金,她就下山。剩下400万你就慢慢还,她保证不再上山。”


    “200万?”战新几乎被这无理要求逗笑了,“你看他们家能从我这拿走两块钱不!”


    “嫂子你也不用跟我砸这缸,”所长拿烟的手点了点桌子,“你家我大哥欠人家的比这多了去了!200万还多?”


    “我看我说那老多都是白说。他们猫洞来狗洞去,净整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爱管就管吧。”


    “你来,你来看看来,多少张条子上都写着山场用了。”所长说着就拿过一个本夹子。


    “全是撒谎全是骗,我家山场我管账,不用他出去倒腾钱。”战新动都不动。


    “那你老爷们傻啊,不欠钱给人家打那么多条子?”


    “我管他傻不傻?”战新脑袋嗡的一声,直接拍起了桌子,“他打不打条子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和你们派出所又有半毛钱关系!!你们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他吴老大说啥都好使吗?他打条子我就得还?他插草把我卖了,我还得跟人走吗?!”


    派出所所长没料到战新会因为一句话发这么大火,脸色顿时说不出的难看。明明前几天沟通下来,战新都好声好气答应了,很配合,也很好商量。他左想右想,自认找到了症结:


    “我就说了吴治一句,你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你说他就说他,别带上我。他要是向着家里,我今天至于在这和你对话?”战新嚷了一句,仍在气头上,“你们现在来问我他为啥给别人打条子,你们怎么不去问老曲家,作为一个舅舅,和自己外甥合伙干什么不要脸的事!除了让外甥从家里骗钱,是不是其他都不管?你们咋不管管这个!”


    “曲仁义已经死了,我们咋问!而且我们一直在管,但是你得给我们时间,不能上来就去督查告状啊!”所长也有点生气。


    “他家6天没挪地方,觉得已经赢了。”战新站起身,“他们家不知道好赖,就会蹬鼻子上脸。我给你们时间,你们自己慢慢品吧。”


    从北川派出所出来,战新又坐着任劳动的车上了趟山,录了几个报警视频,发给管片民警。那小年轻回得也快,说已经收到了,还让战新下次录清楚点儿。战新对这种推拉非常熟悉,表面对战新热情,表达他们工作严谨,实际上除了多折腾战新两下,对进度毫无帮助。


    俗称,喊破喉咙,腚在家。


    “你们也抓紧时间管吧,再不管,我看他们家已经觉得自己是老大了。”他们装糊涂,战新得把话说破,“已经第6天了,我给你们时间,但是也得想其他办法了。”


    战新从山上回来,她三兄弟战勇正给她翻拾园子。葱、茄子、辣椒、小白菜、西红柿,各有一根垄,它们身后豆角架、黄瓜架齐齐立着,再远一点儿玉米秆已经长得连成片。她自己这一旮瘩地方,规规整整,冬天计划好了,开春就能按着时节长,让人觉得落听。


    “再整一遍,就差不多了,满仓子。”


    战勇听见声抬起头,露出一张窄么细的脸儿和老战家惯有的英眉圆眼。只是战勇因为喝酒太多,眼睛没战新那么透亮,看人时候目光发沉。这种目光放在女人身上常显得木讷,放在男人身上却好像多了份狠实,让人看了就想让三分。


    “派出所那帮小子跟你咋说?”战勇把锄头放下,走到战新这边儿来。


    早上九点,太阳还不算太热,战新站当院子和战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嚷嚷出一身汗。


    “给他们惯的,认识两个逼人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战勇搓了搓手掌上的泥,有点不忿,“不就是干,拿刀给他们都片下来,他们就不嘚瑟了。”


    “你可消停点吧!多少钱啊,值为把你命搭上!”战新连忙打消他的念头。


    “我三姐夫要还是个男人,就站出来承认,钱都让他吃喝嫖赌了,也算他给儿女做贡献了。”


    “嗨呀妈呀,你指着他!”战新扯了下嘴角,“这么多年,我指望上他了?”


    “他算完TM犊子了。”战勇又骂了一声。


    “你可别骂了。”战新磕哒磕哒鞋,准备进屋,“冰箱里有饮料,我给你拿一瓶去。”


    战新说着进了屋,但心里多少有点嘀咕——要是吴治良心发现,能给家里出个证明呢?念头一冒出来,战新就抬手砸了下自己的头,恨重压之下,居然还想找吴治解决问题。他要是能帮战新、能认错,还用等到今天?


    但这念头起来,也不容战新不想。虽然希望渺茫,但好像也比等老曲家主动下山更现实。她昏昏沉沉地满屋转悠,心里一直掂量这点事儿,战勇啥时候走的她都没注意。等中午那会儿,她亲家母和大金斗来园子里摘茄子时候,她把魏佳叫到了屋里。


    “劳动媳妇,你说这个事。今天有人给我提了个醒盆儿,让家里出个人找一趟吴老大,让他写个证明,说他败祸出来的饥荒和家里没关系。”


    “我觉得这事儿行啊!”魏佳很激动,“要我说啊,你就让启来和启航去一趟。他整出这么□□,都不肯看看孩子面子吗?这不是给孩子留罗乱!到时候就写明白儿的,他欠的钱怎么怎么和家里没关系,怎么怎么都让他外面败祸了,然后让他按上押。他不想按,也让孩子把他手抓过来,狠狠儿地摁上。——他现在动弹都费劲了吧?”


    “能行?”


    战新看着她激动的脸庞,又鼓起勇气问了一下。战新当然希望能行。如果这事儿不用经官就能解决,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能。”魏佳犹豫了一下,又说,“不写又能咋的,不就是搭几个路费。”


    战新为前一句振奋,又为后一句低落。魏佳也没再多说啥,只是笑么呵地看战新,等她下决定。


    或许,吴治在养老院待这几个月已经想通了?战新身上背着的担子太重了,她实在是想快点干活,不让家人、工人、合作方失望,她什么方法都得试试。等魏佳和大金斗两人回山上了,她先给战启来打了个电话。


    “我不去,”战启来拒绝得很干脆,“我不去丢那人。他怎么去的养老院?他之前又是怎么坑我的?我伺候他好几年,啥也没换回来,我不去。”


    “妈知道你尽力了,”战新最终也没再劝,“不去不去吧。”


    “妈,咱们还找他干啥呢?问问老曲家想要多少钱,一把结利索,自认倒霉得了。”


    “他们要太多了,我不可能给。现在挣点钱多难啊!我要不——”


    “我大姐也不能去,你都不用问,她上班那老忙。”战启来说。


    “我再寻思寻思吧。”战新暗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