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察觉身有异,语诉事来由
作品:《非常道》 自那日后,墨沉檀便不说话了。喝药是喝药,可多余的事不再多做。表情一副冷漠。
乌孤影心情越发暴躁,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的墨沉檀,厉声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墨沉檀以前所未有对抗姿态,抗拒一切与乌孤影对话,扭过头去,不欲搭话。
二人之间一片死寂。
乌孤影走近,坐在床沿,努力压制住怒气,表现柔和的嗓音,但语气中的怒气仍然明显,问道:“留在这里不好吗?”
伸手想去摸墨沉檀的头,墨沉檀察觉到他的意图,扭头示意不愿。
伸过去的手顿在半空中,默默收了回去。
他不是没有试过威胁,可眼前这人沉默得像泥人。火气三分,沉默七分。
还打吗?
之前打了巴掌,后面自己还能去给他敷药,上次打了后,墨沉檀不准自己碰他的脸,顶着红肿的脸入睡。
梦里都在哭。
看得乌孤影后悔不已。想趁夜里偷偷给墨沉檀擦药。可当看着墨沉檀时,墨沉檀没有反应,但自己一旦想上手,墨沉檀就会醒,冷冷地盯着自己。
最后只能任着他红肿了九天脸。
思来想去,乌孤影服软了,他没办法不服软,墨沉檀已经十几天不同自己说话,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以前只道墨沉檀轻硬都吃,现如今,他软硬兼施,此人无动于衷,他只得丢盔弃甲,低眉道:“不和我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吗?”
闻言,墨沉檀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执拗道:“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问我?是你不想解决问题。”
是,他知道。
他们在这方面就是对对方太清楚了。
就像他清楚自己不会把他交出去,那个枉死的人,救了还会换一个去死。既然如此,何必救呢。
遑论自己见那人之时,那人也只剩一口气了。
自己清楚他想要什么,可自己不愿意给。
“别总去想那么远的事,行吗?”乌孤影难得眉目带上倦色。伸手把人捞到自己怀里,不去理这个人什么反应。
对这个人好,他要走;对这个人坏,还要走。
他要拿这个人怎么办?
他能接受墨沉檀趴在自己怀里流泪一辈子,但不能接受他一辈子不理自己。
墨沉檀挣扎了两下,无果,便只能倚靠在这人怀中。墨沉檀想,真是奇怪,不想和自己贴近,但又把自己拉入他怀中。墨沉檀看不透乌孤影的想法。没有正面回答乌孤影的问题,而是闷闷道:“我说过了,我不小了。”放我远去吧。
他快藏不住自己内丹不全、灵根破损的事实了。
闻言,乌孤影心下大恸,艰难道:“我真不知你能做什么,你从小看人的眼光就很差。”
“幼时你我在路边玩,琼姨墨叔做饭,我只是去拿个伞给你遮阳,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主动扒上了一个人伢子,差一点点,要不是我见了,还有当时墨叔在。你就被抢了。”
“还有,那时你八岁,你我二人结伴出门,我去办个事,叫你在酒馆等我。一再叮嘱你小心外人,结果呢,一个好色之徒见你容貌,上前搭话,你又轻信他说的家中有三足乌龟会翻身,要去他家里看看。若不是我回来及时,你当如何?还一个劲和我说,这人看起来不像坏人。那人周身脂粉味、一脸阳虚,还色眯眯地盯着你,你告诉我他不是坏人。”
“你让我怎么放心你?”
在乌孤影真情实意地关心中,墨沉檀冷不下脸了,底气不足,但还据理力争是反驳道:“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都那么大了。”
“好,不说远的,说近的。颜白鹭、叶律崖、印苦艾那几个东西,他们几个可曾真为你做些什么过?惹得你如此信他们。一个,在你那住、得你好处,还声称你每夜吃一幼儿,为妖所化,所以他要弃暗投明;一个,日日去你那顺手牵羊,说你小气,自己要改邪归正;一个,你传授自己的道给他,可谓是呕心沥血,他学不会,说你不用心对他,自己要洗心革面。”
……他们几个那时候在自己面前真的挺老实。
“你根本不适合入世。”
对上乌孤影关切的眼神,墨沉檀知道,现在两个人真心交流。
他认真盯着对方的眸子,眼神坚定道:“我以后会多留心的。”
“呵,一句多留心能做什么。你这样,你以后怎么……”本来流利的话语到了最后两个字,乌孤影说得格外艰难,“成家?”
“成家?”这和成家有什么关系?墨沉檀一脸疑惑地望向眼前人。
见那人一脸不解,乌孤影仔细盯着眼前人清澈见底的桃花眸,带着些许没有察觉到的质问语气问道:“……你在外的日子,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能喜欢谁?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圆圆。
墨沉檀果断摇头。
他就知道这个人是块石头,乌孤影苦涩道:“肯定很多人喜欢你吧?”
“?”有人喜欢他?他怎么不知道。墨沉檀也摇摇头。
乌孤影险些绷不住了,他不喜欢人倒是可能,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他?一时忍不住想质问他嘴里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
可低头,怀中人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乌孤影恍然大悟,这人根本缺根筋。
墨沉檀感受不到,不代表其他人无心,但谁敢同这等天骄直白表达情意呢?
正在乌孤影沉默之际,墨沉檀语出惊人道:“我这辈子不会找道侣的。”
活都活不久了,还找道侣来拖累,那绝非人事。
乌孤影一听,厉声呵斥道:“胡闹!”
他虽心中希望墨沉檀不找,可若真不找,又怎么对得起墨叔、琼姨……
他们对他有恩,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只要怀中人幸福,他便……便也幸福。
在怀中窝得好好的人也炸毛了,挣扎着想起身,但乌孤影手越发捆紧,他没法,只得在怀中,中气十足道:“哥不是也没找吗!?怎么就准哥不找,不准我不找?!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乌孤影面上严肃,心中苦涩,这人到底是个傻子。人家拿绣花包砸他头上了,他还得气人家讨厌他,才拿花包砸他。
见乌孤影神色晦暗不明,似不为自己所动。墨沉檀心生一计,还不如骗他,让他哥死了让自己成亲生子的心思。
“其实,我喜欢男子。”
闻言,乌孤影差点把怀中人抛出去,跳起来。但到底压制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乌孤影差点真信了,没有忍住质问,但见墨沉檀神色淡定自若。马上意识到,这是墨沉檀骗他的话术罢了。
纵然知道这人是在骗他,也弄得自己心神荡漾。
乌孤影撇开头,不去看这人。
“我知道啊。我是认真的。”墨沉檀真诚道。
见他还在胡扯,终于把乌孤影心底那几丝涟漪扯掉了,乌孤影眼底的怒意不掩,回过头,冷冷盯着眼前人,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反问道:“认真?”
墨沉檀见人好似信了,心中大喜,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哥,你先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就这么说。”乌孤影眼底阴鸷不散,冷笑道。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撒谎。
心一横,墨沉檀决定骗到底,为了避免乌孤影看出来自己撒谎,墨沉檀低垂下头,不再仰视乌孤影。
声音凄切道:“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刚刚骗了哥,”
“……”乌孤影气笑了。
“但他为救我而死,自那天起,我发誓我此生不娶、不嫁。”
“哦?他哪里人。”乌孤影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慢条斯理询问道。
“……”墨沉檀沉默片刻,答到:“曲溪铃城人。”
“姓什么?”
墨沉檀被这寒意的语气吓得冷汗直流:“姓杜……”
“呵……”
听到这冷笑,墨沉檀差点不打自招了,但又不甘心。暗暗给自己打气道: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虽不知婚事到底和我想走有什么关系,可只要能让眼前人安心便好了。
“多少岁?什么时候死的?哪家的门徒?”
“……他去的时候500多岁,300年前走的,周家下面杜家的。”
“真能编。”乌孤影一只手抚上墨沉檀的头,顶着墨沉檀惊恐的眼神,森冷道:“曲溪没有姓杜的。”
“我……”墨沉檀被这一声吓到血色全无,一时怕得要紧,正想解释,谁知一口鲜血毫不留情吐出。
怎么那么正巧半年前吃的丹药失效了。他装不下去了。
乌孤鹰见他吐血,顿时心惊,又掰开其嘴往里面塞丹药,墨沉檀又吃了一嘴丹药。
火急火燎去探墨沉檀经脉,发现经脉无碍,又探去丹田……不全,接着是灵根破损。
之前明明安然无恙,为何?
为何身体有恙却不同自己说?怕自己知道不让他走?乌孤影心如刀割,要不是见眼前人正痛苦,他定要……
定要什么?
乌孤影自己也不清楚,打不能打,骂有何用?
这人明是仗着自己宠他,所以瞒着他。他还是不够狠心。若是够狠,此人哪里还敢瞒着他。
打断腿,不够;关着他,不够;要是自己是女子便好了,直接把他办了。不,自己不能这样做……
墨沉檀见乌孤影眼圈发红,后悔万分,如何都应该忍到乌孤影出去再吐血才是。
“怎么回事?”
“……”墨沉檀正绞尽脑汁编造,他知道,乌孤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为了不伤他心,墨沉檀极力回避这一事。
墨沉檀从小眨几下眼睛,乌孤影都知道他想做什么,方才差点被他骗了是戳到乌孤影心中最不能说之处。现如今,乌孤影见墨沉檀这副模样,还不知道墨沉檀在想办法骗他吗?眼底猩红,颤声道:“敢扯谎,你我此生再不复见!”
极致的威胁,直插要害。墨沉檀毫不怀疑乌孤影这话的真实性。毕竟乌孤影从来不拿这种事情威胁他。
墨沉檀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害得眼前人又觉得他不成熟,可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他只得暗骂自己没出息。
“我……”墨沉檀不敢赌,言简意赅老实哽咽回答道:“当年你闭关之后,我被乌家门内的叛徒引了出去,受了埋伏……”怕下面的话乌孤影受不了,墨沉檀语气更低了,“灵根、内丹碎了,修为没了,乌家便让我走了。”
比怒气、哀伤先来的是眼泪。眼泪决堤,乌孤影深知哪里有墨沉檀说得如此轻松。
内丹、灵根哪个缺了皆要丢大半条命,更何况是一起丢的。眼前人还能活着,大概率是那些人故意留他一命的缘故。
恶意,溢出的的恶意让乌孤影煎熬,他们想让墨沉檀活着痛苦。雄鹰折翼,游龙断尾,苟且偷生。乌家不会舍得给废人投资,他家绵绵走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光景?
又是什么人,能破了段尊长给绵绵的护身符?
大手笔。
也庆幸他们给眼前人留了一命,若不留,他此生又须去哪里寻他?
眼前这个傻瓜出去吃了多少苦,后面又是怎么勉强修补灵根、内丹到大乘初期他一概不知。
只知道他修书一封,尽留些疯话,趁闭关之时离自己而去。
原来是为了不拖累自己吗?
乌孤影紧紧抱着眼前人不放,墨沉檀没有说话。
二人的缝隙,自始至终只有那封信那么薄。
如今连这一纸的厚度亦不复存。
乌孤影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墨沉檀的脸上,同墨沉檀的眼泪融在了一起,而后又一同滑落。
“其实我没吃什么苦。”墨沉檀勉强宽慰道。
乌孤影心生爱怜,未说信不信,低声问道:“你为何后不回来告诉我,且躲着我?”
事已至此,何苦瞒着,墨沉檀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坦白道:“……我想用我仅剩的时间去做我能做的一切。”
像一盆冷水从头泼下,乌孤影闻言险些昏厥。冷彻骨。一把揪起怀中人,颤声逼问道:“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