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钰说话不算话。


    这是迟汮坐在沙发上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日渐西沉，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的时间，楚明钰一直在书房里忙工作，把他晾在客厅不管不顾，全然没尽到照顾病人的职责。


    没办法，迟汮只好自己熟悉环境了。


    最起码还有一个小钰陪他。


    小钰跟在迟汮身边晃悠，机械音一板一眼，“迟先生，主人让我带您到处看看。”


    四百平的复式大平层，装修却简单的像样板房。


    迟汮很不满意，一边走一边嫌弃，“这也太小了，为什么不住别墅，泳池有八十平吗？健身区在哪？”


    “不好意思迟先生，家里没有安装泳池，健身区在二楼呢。”小钰停在楼梯边，脑袋晃了晃，“迟先生，请问可以抱我一下吗？”


    迟汮闻言单手把小钰拎了起来，小钰说，“谢谢迟先生，小心不要让小钰掉下去了。”


    “没事。”迟汮换成两只手抱着。


    小钰又说，“二楼只有健身区，您和主人的卧室，书房和生活区都在一楼。”


    器材勉强看得过去，迟汮在二楼转了一圈，又回到一楼把小钰放下。


    小钰站在一扇门前，“这是迟先生的房间，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睡在主人的房间吗？”


    迟汮意外，“我们睡一起？”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结了婚当然要住一起啊，他舔了舔嘴片，对十八岁的迟汮来说，太快了点。


    一想到夜深人静会发生点什么，他就不由血脉喷张。


    小钰说，“是的，您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需要小钰致电保洁吗？”


    迟汮摆手，似乎还有些难于启齿，“不，不用。”


    “好的。”小钰笨拙的转身，“厨房在前面，已经到晚餐时间了，冰箱食材齐全，迟先生要准备做饭了吗？”


    “我做？”迟汮指了指自己，“你不会？还是我很穷请不起保姆？”


    小钰跳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大数据疯狂计算如何应对。


    “迟先生。”屏幕上弹出一行行文字，小钰说，“这里搜索到十六条与伴侣和好妙招的词条，希望可以帮到您。”


    迟汮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书房门打开了，楚明钰的视线在一人一机器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屏幕上加红的“和好妙招”几个字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迟汮忙迈一步遮住小钰，“没什么，那个，你饿了吗？”


    “还好，你饿了吧。”楚明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挑选食材，解释道，“你之前说喜欢料理，家里没装备这方面的机器，不过……”


    他回头看了眼直呼荒谬的迟汮，叹气说，“正常情况下失忆不会影响技能，不过以防万一，在你恢复记忆前，三餐交给我。”


    迟汮在吧台前坐下，托腮看楚明钰处理食材，“那我干点什么？”


    楚明钰手上动作不停，“医生建议多做失忆前熟悉的事情，我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陪护，现在，你可以试着看看手环上的相册，聊天记录，尽量回忆。”


    “好。”迟汮点开通讯软件，一眼看见置顶第一位的一长串备注“世界上最好最帅最萌的小钰呀”，后缀着的颜文字让这人的空白头像添了几分俏皮感。


    迟汮呆住了。


    点进聊天框，在一片绿色里，对方只了了回了几个字。


    我：【老婆，今天要吃什么呀，我煎牛排好不好？】


    【嗯。】


    我：【老婆老婆，我要加班了，你工作忙不忙，可以来接我嘛，求求你了老婆，别的员工都有人接，我好孤单，哭泣JPG】


    【小禾会去。】


    我：【我哭了，你忍心吗，说话啊，扪心自问忍心吗！我不管，必须来接我呜呜呜。】


    【……】


    【好。】


    类似的消息随手一翻比比皆是，迟汮面色复杂，连关掉聊天框都忘了。


    这不是他。


    这肯定不是他。


    迟家太子爷该是狂拽酷炫霸道帅，这个嘤嘤嗲嗲，一言不合就撒娇的舔狗是谁？


    迟汮一言不发关闭手环。


    楚明钰正在切菜，一枚土豆被切成平均的细丝，身后迟汮说，“你不喜欢我？”


    他将切好的土豆丝放到水盆里清洗，“没有。”


    “你喜欢我？”迟汮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我。”


    楚明钰背对着迟汮，看不清神色，如果迟汮有透视眼，这时仔细去看，或许能发现楚明钰微颤的睫毛。


    “呲”的一声响声，楚明钰往热油里放了一把辣椒，“随你怎么想。”


    冷漠的男人。


    哪里萌了，二十七岁的迟汮傻了吗？


    迟汮不再自讨没趣，翻看起其他聊天记录。


    楚明钰做饭很快，一盘清炒芦笋，一盘辣炒土豆丝，粗暴简单的装了两大盘，外加一个番茄肉片汤，卖相不好看，闻起来倒是香，迟汮咽了口唾液。


    土豆丝被楚明钰挪开，“辣椒放多了，你不能吃。”


    迟汮趁楚明钰洗手时尝了一筷子，果然很辣，辣得他脸都红了，忍着没咳嗽出声。


    生气了就冷脸放多多的辣椒，确实还挺萌啊。


    吃过饭，迟汮主动要洗碗，楚明钰没推辞，给他指了洗碗机的位置，“我要打个电话，应该会久一点，你洗漱完可以先睡。”


    迟汮乖巧的答应。


    收拾完餐桌，迟汮躺在浴缸里，再次点开手环，手环防水功能不错，泡在水里也能正常运行。


    聊天记录看的差不多了，迟汮的众多好友中，除了楚明钰，剩下的多是工作上的来往，备注语气一切如常。


    还好还好，他只是恋爱脑，不是智障。


    迟汮继而看相册。


    一些风景照，不错。


    他和楚明钰的合影，还行。


    截的只剩楚明钰的图片，正常。


    相册里没几张照片，平平无奇，迟汮很快看完，心底遗憾没什么收获。


    直到他手滑点到**相册。


    人脸识别解锁成功，入目一片白花花的春色。


    图片，动图，视频，3d投影应有尽有，全方面无死角，足足有上万张滑不到头。


    这！


    这是什么！


    “老师，您有事找我？”


    虚拟影像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留着大胡子，鬓边花白，但人格外精神，尤其是眼眸发着光。


    老人是研究院的院长，业内泰斗，头衔长到能占满一屏幕，也是楚明钰的指导老师，楚明钰还在读大学时就和他认识了，常常去蹭课听。


    海鸣德笑眯眯问，“你爱人生病了？”


    “是，出了个小车祸，现在没事了，谢谢老师关系。”楚明钰不太喜欢在前辈面前谈论伴侣，几句话揭过这个话题，“研究院出了事故，x第一百二十八次试图逃跑。”


    海明德严肃起来，“我听小刘说了，辛苦你了，这次会谈确认了pdas这种物质可代替原舱体原料，我会尽快回国的，别担心。”


    pdas，近几年发现的新型物质，足够坚硬，能抵抗x的腐蚀，有效控制x释放的感染信息粒子，比原物质耐力更强，一经发现，便引起轩然大波。


    有海明德这句话，楚明钰安心不少，脸上浅浅一笑，“x已经控制住了，您别着急，不用急着赶回来。”


    “啊啊啊啊啊——”


    浴室传来迟汮见了鬼的怪叫，楚明钰从椅子上站起要去看怎么了，忽的想起还在和海明德通话，又停下脚步，“老，老师。”


    海明德捂了捂眼，“你们啊，真是没眼看，既然担心就快去吧，我挂了。”


    虚拟光影应声掐断，楚明钰出门没走几步，就见迟汮只披着一件浴袍，匆匆忙忙的逃出浴室。


    因为脚滑，走出浴室还绊了一跤，直愣愣栽倒地上。


    “楚明钰！”迟汮满目惊慌失措，“我他妈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慌乱的爬起来，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浴袍里探出来，剧烈的摇摆着，头上类似猫又比猫厚实的兽耳一颤一颤的，配上脸上没擦干的水渍，分外可怜。


    迟汮闭着眼，生怕多看一眼把自己吓得撅过去。


    他感受着粗壮的尾巴不受控的敲打着自己的小腿，语气颤抖说，“我是不是有神经病？”


    来个人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幻觉，好逼真的幻觉。


    楚明钰上前拉住他，从衣领里翻出一瓶没贴标签的液体，在迟汮脸上喷了一下，“不要喊，你没有神经病，冷静，听我说。”


    迟汮被激的打了个喷嚏，他泪眼汪汪的睁开眼，“我会死吗，会不会被抓起来做人体研究？”


    他猛然想起楚明钰就是某某研究院的，顿时警觉起来，“你你你，别抓我行吗？”


    “我不会抓你。”楚明钰揉了揉眉心，“闭嘴，深呼吸，用我教吗？。”


    迟汮点头，生生逼出几滴泪，意图勾起楚明钰一点同情心，显得愈加可怜了。


    迟汮记忆停留在十八岁感染前，还不知道x的事情，这些三言两句说不清，楚明钰直接找了研究院制作的宣传视频播放。


    “所以。”迟汮看完视频，身上的兽耳及尾巴虽然已经消下去，但仍没从身体变异中缓过神，他看向楚明钰，问，“我还算人吗？”


    楚明钰把扩展的几十个视频打包全选丢到迟汮的聊天框，“算的，我们一直承认感染者人格存在即为人类，治愈的办法还在研究阶段，只要你维持情绪平稳，或者掌握控制的能力，就不会再变成兽态。”


    他说着，递给迟汮一支喷雾，“紧急情况下可以喷在鼻腔吸入，有镇定的作用。”


    迟汮摩挲着喷雾的玻璃包装，低着头不敢看楚明钰，半天没说话。


    楚明钰问道，“你醒来后情绪一直在正常波动区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


    难道是知道迟父感染失败失去理智的事了？


    楚明钰一阵懊恼，他该多看着的。


    不料迟汮却悄悄红了耳尖，头埋得更低了。


    “？”楚明钰疑惑，“怎么了？”


    不是迟父的事，那还有什么事能让迟汮情绪激动？


    迟汮拢了拢身上的浴袍，堪堪遮住结实的胸膛，见识过**相册的后的脑子里全是废料，再加上方才和楚明钰的肢体接触，不禁坐立难安。


    楚明钰指尖的凉意还残存着，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楚明钰发丝拂过手臂的痒意。


    迟汮轻咳一声坐得离楚明钰远了些，“没什么。”


    不过是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