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汮失忆了，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哪怕他没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身穿病号服，茫然无措的扫过面前一张张陌生的脸，最终定格在白的有些凄凉的天花板，嘴角抽搐着暗骂了一句，“我草。”


    这么操蛋的事，也他妈能发生在他身上！


    确定不是什么狗屎恶作剧吗！


    迟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彼时他刚刚结束高考，生日宴上喝下成年后的第一顿酒，说狠话要不醉不归，半醉半醒间，他头痛欲裂，出门透气时看见一个惊为天人的人，春心萌动，犯花痴冲上去给人要联系方式，结果左脚绊右脚，咣当一声趴在地上没了意识。


    再睁眼，就是在病床上了。


    上一秒，他还是即将步入大学生活的活泼少年。


    下一秒，已然是将近三十岁的已婚大叔。


    不仅结婚了，结婚对象还他娘的是个男人。


    雷，巨雷，雷死他了。


    想他迟汮前十八年，虽然一段恋爱也没谈过，但他可以对天发誓，性取向为女，直，笔直，铁直，不是歧视gay们，他真的对男人没有一丁点感觉。


    不可能，迟汮想，他绝对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还曾寻死觅活的要嫁给那人，更加不可能了！


    迟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向来都是别人往他身上贴，哪有他哭哭啼啼，追了三年还要入赘过去倒贴的情况，只是想想，迟汮便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假的，水分百分百。


    围在病床边的一众人里，他揪住唯一一个能认出脸的男人，皮笑肉不笑道，“是假的对不对，罗晚你是不是骗我呢，差不多的，玩笑过了啊。”


    罗晚挠了挠脑袋，“迟汮，你真把楚哥忘了？”


    姓楚。


    迟汮回忆片刻，世家大族中好像没有姓楚的，难道是后起之秀？


    不管怎样，反正没他迟家厉害，给些钱打发走好了，和男人在一起，简直无稽之谈，也不知道这姓楚的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汤。


    迟汮脸色很不好看，特想学着记忆力父亲生意场上那些人点上一根烟，可惜他摸遍全身上下所有口袋，也没摸出来一根烟，反而摸了一把果汁糖。


    ……


    迟汮看着手心里镭射彩纸包裹的粉红色糖块，眼皮跳了跳。


    什么鬼，草莓味？


    二十七的迟汮，你原来是个少女啊。


    迟汮看了一会，默默揣回兜里，咳嗽一声道，“这人什么来头？”


    “谁？楚哥？”罗晚仿佛对迟汮翻出糖的事司空见惯，十分自然的随手伸进他兜里掏出几块给几人分了分，察觉到迟汮龟裂的表情，奇怪说，“知道是你楚哥给的，咋地，我们守着你好久了，连个糖也舍不得？”


    盯着迟汮几近崩溃的脸，罗晚这才反应过来迟汮失忆了，还对往日恨不喝随时随地黏着的人深恶痛绝，可悲，很可悲！


    他打着哈哈，“楚哥嘛，楚明钰，华北大学优秀高材生，米国留学社会精英，国家一级重视单位研究院副院长，当代青少年领军人物，手下项目无数，人称冰山美人，迷妹迷弟能从京城排到华盛顿……”


    罗晚长着一圆润的脸，讲起楚明钰来绘声绘色，脸上的肉也因动作弹起来。


    迟汮不屑一顾，“你他妈说的是天仙吧。”


    还叫楚哥，那就是比他大的意思喽。


    迟汮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男人有了一个初步印象，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小白脸！狐狸精！


    另一边，楚明钰打了个喷嚏，他接过实习生小刘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


    小刘抱着一摞资料，还想把楚明钰手中的资料接过，被拒绝后担心问，“楚院长，您已经连续加班快一周了，今天交给我来吧。”


    “我没关系。”楚明钰尽量扯起一个还算温和的笑，“你才结婚，早点回家陪陪爱人。”


    小刘脸有点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谢谢院长。”


    她想起了休息时和同事聊得八卦，楚院长档案上填的已婚，手上也总带着一枚素戒，难道冰山美人不用回家陪爱人吗？


    小刘好奇问，“楚院长结婚了，怎么不带人出来认识认识。”


    楚明钰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中指的戒指，笑容多了些感情，“他啊，太闹腾了。”


    “黏人好啊。”小刘兴致勃勃道，“嫂子在哪工作？居然还有时间给您天天做便当。”


    一边说着，两人到了楚明钰的办公室，小刘刨根问底，楚明钰却不继续说了，他板起脸，“工作时间聊这些，想受处罚吗？”


    小刘哀嚎一声，忙放下资料利落跑了。


    楚明钰在办公椅坐下，摁了摁跳了一天的右眼皮，他掏出迟汮给他装的盒饭，昨天忙到了凌晨两点，还没来得及吃掉，隔了夜的饭菜还能吃吗？


    楚明钰犹豫了没一会，果断走进茶水间，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


    有得吃就不错了。


    微波炉嘀一声开始工作，他在一旁点开手环，透蓝色的光屏弹出来，等待时间抽空看着业内一篇关于感染体失忆后能力退化论文。


    一个同事瞥见，和他分析起来。


    论文论述严谨，可惜没有现实事例，还在存疑阶段。


    正看的入神，就听“嘭”的几声巨响，紧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扑鼻而来。


    楚明钰捂住口鼻，和几个同事疾步出了茶水间。


    为了方便走动运输，走廊建的宽敞，并肩通过五六个成年人不在话下，眼下人来人往，倒也有条不紊，没出差错。


    小刘面上挂着一个改良过的防毒面具，推着小车到处分发，走过茶水间，给几人一人发了一个。


    楚明钰接了戴上，问，“什么情况？”


    “舱体坏了。”小刘简单道，“x实验体暴走，安防部的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没事了。”


    她咳了咳，“全是这味，真恶心，又得半个月不散……院长，我们要回家办公的吧？”


    公元2045年，一个怪物凭空现世，怪物奇形怪状，不像是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又或多或少带着地球生物的特征，杀伤力极强，所待的地方散发恶臭，长时间吸入致幻，生命力顽强，自我修复能力惊人，压根杀不死，似乎还能感染人体，改变磁场。


    抓住这东西后，中央建立研究院，命名怪物为“x”，应聘了国内外的专家才俊研究这东西。


    随着“x”的问世，接连爆出人类受感染的新闻，荒谬的是，被感染者并不会不知伤痛，也没有灭世之能，反而退化会为兽人。


    至于感染媒介，不明，感染范围，不明，对人体的伤害也是微乎其微，只会在特定日子或情绪波动时变换兽形，伴随着一些动物天性，好在如今得到控制，关在特质的舱内能有效的遏制感染人类的可能性。


    小刘说了一会，又问，“院长，你没事吧？”


    她这么问并非全然出于关心，还有一个原因。


    楚明钰倒霉透顶了，怪物问世就掉在他面前，是第一个被感染的人，不过他没变成动物，而是觉醒了超能力，能时刻监测怪物的身体数值，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留学期间就被请进研究院。


    “没事。”楚明钰话音刚落，手环嗡嗡嗡的响起来。


    来电显示两个字“老公”。


    同事和楚明钰关系好，探头看了一眼，啧啧道，“行啊，怪甜蜜啊。”


    楚明钰熄灭光屏，尴尬的离开了。


    他走后，小刘眨了眨眼，不敢置信道，“老，老公？”


    “是啊。”同事道，“他爱人是个男的，这是很难理解的事吗？”


    走到没人注意的楼道，楚明钰才接听，他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把备注改了？”


    另一头静默许久也没声音。


    楚明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点击申请视频通话的按钮，“哑巴了？”


    这下好了，迟汮大概是受了刺激，通话毫无征兆的被掐断，楚明钰盯着已经退回刚才看的论文界面，直觉不对。


    他没再给迟汮拨回去，指尖在虚空滑动两下，拨给另一个人。


    通话很快接通，女人的声音传来，“小楚啊，我要去医院呢，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感受？”


    罗晚问，“楚哥和你说话呢，你干嘛挂了。”


    迟汮对自己和男人结婚这件事的震惊劲还没过去，又来了个稀罕物，转而摆弄起手环，“我去，这是个什么玩意！”


    在他的印象里，这东西还在宣发，没想到真弄出来了。


    “这几年整出来的东西。”罗晚道，“比手机方便，会用吗？”


    迟汮二十七岁的壳子里是十八岁的脑子，才毕业的高中生接受能力良好，玩起电子产品来熟练非常，不用罗晚指导，三两下看明白了。


    他点开相册没看几眼，忽听门口有人说话。


    病房里只剩迟汮和罗晚，两人双双抬头，进来一个保养得当的女人，迟汮眼神亮了亮，“妈！”


    女人应了一声，心疼的迎上来，上下看了遍迟汮，“哪里不舒服？医生说你失忆了，万幸万幸，还记得妈妈。”


    罗晚不好打扰，适时道了别，称公司有事先撤了，出门遇到什么人，激动道，“楚哥，你来了，快进去啊。”


    来了！他传说中结婚对象终于来了！


    迟汮望向门口，他要看看，长个什么样，把他迷成这傻样。


    男人的声音温和，但细听带着平静无波的距离感，还算悦耳。


    他在外面和罗晚说了几句话，才进病房。


    天边一道光打到人身上，迟汮最先看到的是楚明钰被西装裤包裹着的修长的双腿，皮鞋落在地上宛如敲在他心上一般。


    再往上，宽肩窄腰，墨色长发简单梳成低马尾放在胸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唇线紧抿，那是一张无论男孩女孩看见了都会腿软的脸。


    好一个狐狸精。


    迟汮鼻腔一热，他好像真的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