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战队赛第一轮的前夜，节目组搞了个大动作。


    李导召集所有选手和观察员，在度假村的小礼堂里开了个会。


    舞台中央的投影幕布上，打出一行醒目的大字。


    【荣耀之心·特别企划：全明星选手能力值评估】


    “各位都知道，联盟官方有一套选手能力值评估体系。”


    李导站在台上，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但那个体系更多基于正式比赛数据，而这次节目，我们想做一个全新的尝试。”


    他切换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一个复杂的雷达图，有六个维度的轮盘。


    “我们将根据节目录制以来的所有表现，包括训练赛、日常互动、任务完成情况，甚至包括生活观察，对各位进行一次全面的能力值重估。”


    李导停顿了一下，“重估结果将在节目最后一期公布，同时，我们会将这份报告提交给联盟官方，作为下赛季选手评级的参考。”


    台下瞬间哗然。


    “这不是搞事吗？！”


    黄少天第一个跳起来，“训练赛能跟正式比赛一样吗？日常生活跟打游戏有什么关系？心态怎么量化？这太扯了太扯了！”


    喻文州按住他，但眼神也严肃起来：“李导，这个评估会影响选手的官方评级？”


    李导坦承，“沈氏作为赞助方，已经与联盟达成协议，这份评估将作为下赛季商业合同，转会定价的依据之一。”


    气氛彻底变了。


    刚才还懒散靠在椅背上的选手们，此刻都坐直了身体。


    就连一贯淡定的叶修，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沈墨离能感觉到整个礼堂里情绪颜色的剧烈变化。


    灰黄色从很多年轻选手身上升起，特别是那些还没打出名气的替补队员。


    暗红色在几个脾气暴躁的选手周围涌动。


    深紫色在一些老将眼中闪烁。


    兴奋的金色，来自那些自信能在这场额外考核中脱颖而出的人。


    而最强烈的，是一股沉重如铁的黑色。


    来自王杰希。


    沈墨离侧头看他。


    王杰希坐在微草队员中间，背挺得笔直，肩头的枷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周身的深绿色光芒此刻掺杂进大量黑色，那些黑色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


    自从上次见到各位战队队长身上不同的颜色变化，她回去跟洛维好好问了有关他们的事情。


    微草战队的队长王杰希身上背负着整个微草的未来。


    他现在应该是对战队未来的担忧。


    如果他在这次评估中表现不佳，会不会影响微草下赛季的赞助和商业价值。


    这已经不单纯是娱乐比赛了。


    “另外。”


    李导又抛出一个炸弹，“本次评估将引入观察员特别评分，沈墨离小姐将作为独立观察员，对每位选手的心态和成长性两个维度给出她的个人评分，占比15%。”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沈墨离身上。


    “开什么玩笑？”


    呼啸的刘皓第一个冷笑出声，“她一个外行，懂什么心态和成长性？”


    “就是，这不胡闹吗？”有人附和。


    叶修忽然笑了，笑声不大，但足够让礼堂安静下来：“我觉得挺好，外行有外行的视角，说不定能看到我们这些圈内人看不到的东西。”


    “叶神这话说得轻巧。”


    刘皓阴阳怪气，“反正您是老牌大神，怎么评都不怕，我们这些还在往上爬的，可经不起外行瞎打分。”


    “刘皓。”


    肖时钦沉声开口，“注意言辞。”


    刘皓闭嘴了，但眼神里的不满清晰可见。


    沈墨离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裙摆。


    “这个决定已经定了。”


    李导语气强硬，“节目需要新的看点，联盟也需要新的评估维度，如果各位有意见，可以现在退出节目，但根据合同，退出者需要支付三倍违约金。”


    没人说话。


    三倍违约金，那是个天文数字。


    “好，既然没人退出，那就这么定了。”李导收起文件，“明天混合战队赛第一轮，祝各位好运。记住，你们的表现都会被记录。”


    散会后，礼堂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选手们三三两两离开，交谈声压得很低。


    沈墨离走在最后，无数的情绪颜色布满了她的视线。


    有好的，有不好的。


    总之她看不见天空。


    王杰希从她身边走过时，脚步顿了顿。


    沈墨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没说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墨离。”


    洛维走到她身边，“你还好吗？”


    “……不好。”


    沈墨离诚实地说，“我不喜欢这个环节，而且我不懂怎么评分。”


    “那就按你看到的来。”


    洛维说，“你看到了什么，就评什么，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不是吗？”


    沈墨离愣住。


    是啊。


    她最擅长的，不就是看见吗？


    看见那些别人看不见的情绪，看见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


    第二天上午，混合战队赛第一轮正式开始。


    六支战队抽签决定对阵。


    深海战队抽到的对手，是肖时钦率领的均衡之刃。


    赛前准备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肖时钦的战术风格你们都知道。”


    叶修在白板上画着示意图，“精密，严谨，擅长抓对手的漏洞。和他打，不能犯错。”


    “但我们现在最怕的就是犯错。”


    方明华苦笑，“那个评估大家都在盯着。”


    沈墨离忽然开口：“肖队今天状态不对。”


    所有人都看向她。


    “他……很焦虑。”


    沈墨离斟酌着用词，“比平时焦虑很多。”


    叶修挑眉：“因为评估？”


    “不全是。”


    沈墨离摇头，“还有别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她说不清楚。


    但她能看见肖时钦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蓝色的迷雾，迷雾里缠绕着些许的黑色丝线。


    “不管怎样，”叶修拍板，“我们按自己的节奏打，记住，赢比赛是第一位的，评估是第二位的，为了评估而畏手畏脚，反而会输得更难看。”


    众人齐声回应，加紧训练。


    很快到了比赛开始的时间。


    地图：天空之城。


    一张悬浮在空中的奇幻地图，有大量的浮空平台和狭窄通道，对走位要求极高。


    开局前三分钟，双方都在试探。


    肖时钦的战术确实严谨，均衡之刃的五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完美的阵型，无论深海战队怎么拉扯，都无法打开缺口。


    但沈墨离注意到了异常。


    “肖队的指令比平时慢。”


    她盯着屏幕，“他在犹豫。”


    “犹豫什么？”方锐问。


    “不知道。”


    沈墨离说，“但每次要做出关键决策时，他都会停顿1秒左右。”


    1秒，在职业赛场上已经是致命的延迟。


    叶修立刻捕捉到这个信息：“方锐，包子，准备强冲，肖时钦的指挥节奏有漏洞，我们打快攻。”


    指令下达。


    深海战队突然变阵，从游击转为强攻。


    君莫笑和包子入侵正面突进，方锐的气功师侧翼骚扰，方明华的治疗极限距离支援。


    均衡之刃的阵型果然出现了短暂混乱。


    肖时钦的指令慢了半拍，导致队友的响应也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深海战队撕开了一个口子。


    “集火治疗！”叶修下令。


    五人瞬间调转火力，全部砸向均衡之刃的治疗选手。


    雷霆的戴妍琦。


    戴妍琦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改变目标，操作出现了0.3秒的僵直。


    就这0.3秒，足够叶修完成击杀。


    治疗倒下，均衡之刃的体系崩盘。


    接下来的比赛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深海战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第八分钟结束了战斗。


    比赛胜利。


    但深海战队这边没人欢呼。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


    比赛结束时，肖时钦摘下耳机，双手捂住了脸。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的崩溃，被摄像机清晰地捕捉到了。


    赛后握手环节，叶修走到肖时钦面前：“老肖，没事吧？”


    肖时钦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技不如人。”


    但沈墨离能看见，他说这话时，周身的灰蓝色迷雾剧烈翻涌，那些黑色丝线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勒死。


    中午吃饭时，沈墨离在餐厅外的露台上午休。


    心里满是那位肖队的事情。


    他看上去特别严重，如果没人去帮他清理那些黑色丝线。


    很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


    可是她能做些什么？


    她不知道。


    沈墨离叹了口气，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肖时钦。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眼睛看着远处的海。


    沈墨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肖队。”


    肖时钦回过神，看见是她，有些意外：“沈小姐。”


    “你看上去很难过。”


    沈墨离在他对面坐下，说得直接。


    肖时钦苦笑：“这么明显吗？”


    “对我来说，很明显。”


    沈墨离说，“不只是因为输了比赛，还有别的原因。”


    肖时钦沉默了很长时间。


    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


    面前这位少女看上去安静异常，温柔的磁场让人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感觉。


    “雷霆下赛季可能要重组。”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俱乐部资金出了问题，可能会卖掉一部分核心选手，我是队长，我得为战队的未来负责。”


    沈墨离安静地听着。


    “刚才那场比赛，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输了，会不会影响我的转会价值？如果我表现不好，会不会连累雷霆卖不出好价钱？”


    肖时钦闭上眼睛，“我想得太多了，作为战术选手，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但我控制不住。”


    沈墨离看着那些黑色丝线缠绕着他，她没有能力立刻帮他解开。


    但他身边的人有。


    “你有没有想过。”


    她轻声说，“也许你的队员们，并不希望你一个人扛这么多？”


    肖时钦睁开眼。


    “我刚才看见了戴妍琦。”


    沈墨离说，“比赛结束后，她很想过来找你，但又不敢，她很难过，但不是因为输了比赛，是因为看到你难过。”


    肖时钦愣住了。


    “还有方学才，他在训练室加练，说不能拖累队长。”


    沈墨离继续说，“你的队员们也在努力，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人。”


    灰蓝色的迷雾开始消散。


    那些黑色的丝线一根根断裂、脱落。


    肖时钦身上的颜色渐渐恢复成本来的银白色。


    那是属于战术大师的光芒。


    “……你说得对。”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我钻牛角尖了。”


    “雷霆不会散。”


    沈墨离说得很肯定，“因为你在。只要你在，雷霆就在。”


    肖时钦看着她，忽然笑了：“沈小姐，你知道吗？你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不是游戏上的。”


    沈墨离低下头，没说话。


    “明天的评估，我会期待你的评分。”


    肖时钦站起身，“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因为那是你看见的我。”


    他说完，端起那杯凉透的咖啡，走回了餐厅。


    沈墨离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能看见，那些断裂的黑色丝线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银白色的光点，重新融入肖时钦周身的光芒中。


    她忽然明白了。


    帮助一个人，不是抹去他的伤痕，而是让他学会带着伤痕继续发光。


    下午，另一场对决引起了更大关注。


    王杰希率领的魔术星辰，对阵喻文州率领的蓝雨之智。


    这是真正的战术巅峰对决。


    两队的阵容都极其豪华，打法更是将战术博弈发挥到了极致。


    比赛地图：迷宫回廊。


    一张极其复杂的地图，无数岔路和机关，对战术布置的要求极高。


    开场三分钟，双方就展开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拉扯。


    王杰希的魔术师打法诡谲莫测，喻文州的布局精密如钟表。


    观众看得大气不敢出，连解说台上的叶修都难得地认真起来。


    但沈墨离注意到，王杰希的状态不对。


    他肩头的枷锁在比赛中剧烈晃动，那些黑色不断侵蚀他的深绿色光芒，让他的操作出现了变形。


    虽然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在顶尖对决中，这已经是致命的破绽。


    第十七分钟，关键团战爆发。


    王杰希的魔道学者在试图绕后时，被喻文州提前布下的陷阱捕捉，位置暴露。


    蓝雨之智瞬间集火，魔术星辰的治疗拼命想救，但喻文州的指挥精准地切断了所有救援路线。


    王不留行倒下。


    魔术星辰的体系崩溃，蓝雨之智一波带走比赛。


    胜利属于蓝雨。


    赛后，王杰希坐在选手席上，很久没动。


    他低着头，双手交握，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墨离能看见，那些黑色已经几乎完全吞噬了他的光芒。


    枷锁沉重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压垮。


    她站起身，想过去，却被洛维拉住。


    “让他自己待会儿。”


    洛维轻声说，“王队需要时间消化。”


    沈墨离咬住嘴唇。


    但她看见了更糟糕的东西，在那片几乎完全黑暗的光芒里，开始浮现红色的裂痕。


    红色的裂痕很可怕。


    她见过一次，被红色彻底覆盖的那人疯了。


    沈墨离挣脱了洛维的手。


    “我要去。”


    她说，“现在就要去。”


    洛维从来没见过沈墨离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她向来是情绪淡漠，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没兴趣。


    他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是好的变化，但是他怎么有点不开心呢。


    沈墨离挣脱洛维的手快步走向选手席，在王杰希面前停下。


    王杰希抬起头，那双眼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沈小姐。”他的声音沙哑。


    “你打得很好。”沈墨离说。


    王杰希苦笑：“输了，还好什么。”


    “但你在保护高英杰。”


    沈墨离说得很慢，很清晰，“整个比赛中，你有三次机会可以自己逃生，但你选择了掩护他，你宁可自己死，也要让他活下来继续输出。”


    王杰希愣住了。


    “还有许斌。”


    沈墨离继续说，“你给他的指令永远是最稳妥，最能发挥他特长的。你从来不会要求他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你在用你的方式，让每个队员都能以最舒服的状态发挥。”


    “这才是队长，不是吗？”


    她看着他，“不是一定要赢，而是要让队伍一直向前走。”


    “……谢谢。”


    王杰希站起身，对她深深鞠了一躬，“我会记住今天的话。”


    他说完，转身离开。


    沈墨离站在原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她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但她就是想说。


    不远处，叶修靠在墙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点，只是看着沈墨离的背影，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