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站在门口，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扯了扯嘴角，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


    吵架声戛然而止。


    屋里两个少年同时转过头。


    一个银发银眸，一个金发金眼，正是太上老君座下那对有名的金角、银角童子。


    两人脸上齐刷刷写着惊慌，眼神里还带着没褪干净的心虚。


    金角童子没见过白素贞，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擅闯丹房，语气很冲：“谁让你进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白素贞没答话，目光先扫了一圈偏殿。


    七号八卦炉立在中央，炉身上几道裂纹正往外冒火星，炉口黑烟直滚，地上还散落着翻倒的药材碎屑。


    空气里那股烧焦的药材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硝味，呛得人鼻子发痒。


    “问你话呢！哪个部门的？”金角童子见她不理人，更来气了。


    银角童子看对方背着工具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又想到刚才两人的对话可能被听去了，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拽金角袖子：“哥，这好像是来修炉子的。”


    金角童子一听，到嘴边的骂话噎了回去，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白素贞没理他们，走到炉子前，没急着打开，先绕着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裂纹上。


    “怎么坏的？”她假意询问。


    金角童子抢着答：“烧着烧着自己裂的！这炉子年头久了，老化了。”


    “对对，老化了！”银角童子跟着点头，眼神却躲躲闪闪。


    “自己裂的？老化了？”白素贞伸手摸了摸炉壁，又看了看裂纹走向，故意问道，“北海玄铁，三十六道加固阵，老君亲手炼的炉子，这么容易老化？”


    她顿了顿，看向两人：“按天条，这种级别的法宝损坏，我得写详细报告，写明事故原因。”


    “如果是自然老化，那简单。可要是查出来是操作失误，或者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说到这，她故意拖长了声音。


    角童子额头开始冒汗，银角童子腿都有点抖了。


    “那就得上报老君，按规矩处理了。”白素贞说完，转身作势要走，“我还是先去请老君过来，当面确认一下。”


    “别！！”两人同时喊出来。


    银角童子都快哭了，一把抓住金角胳膊：“哥！说实话吧，瞒不住了。”


    金角童子脸涨得通红，拳头攥了又松，最后狠狠一跺脚，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灰色纸包，往地上一扔。


    “是！是我们用了这个！行了吧！”


    纸包上印着几个大字。


    预制三昧真火粉：炼丹专用，一秒升温。


    “我们就想炼快点，谁知道这破炉子这么不经烧。”金角童子梗着脖子，声音却越来越小。


    银角童子缩着肩膀，小声补充：“我们怕被罚，才想说炉子自己坏的。您别告诉老君，行吗？求您了。”


    白素贞没说可否。只是走到炉子前，打开工具箱，拿出工具检查了一下。


    “控火的核心阵纹烧坏了三处，炉体裂纹不算深，能修。”她收起工具，“需要玄冰、火铜，还有百年份的月桂树脂做粘合剂。”


    “玄冰和火铜库房有！”银角童子立刻接话，“我们这就去拿。就是那月桂树脂……”


    两人对视一眼，又蔫了。


    “广寒宫有，但得找嫦娥仙子批。”银角童子挠头，“我们跟她不熟。您知道还有哪儿有吗？”


    白素贞想了想，才说：“取经部的小仓库里好像存了一点。”


    “当年金蝉子取经回来后，嫦娥在庆功宴上送的贺礼。你们可以去那儿问问。”


    “取经部？！”两个童子异口同声，脸唰地白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


    白素贞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疑惑：“怎么了？取经部不是早就关门了吗？现在就一个看门的退休小仙在那儿养老，你们怕什么？”


    “您不知道，那地方现在可去不得。”银角童子哭丧着脸，“现在到处都在传，取经部可能要重启了。”


    “重启？”白素贞此时也感到疑惑了，“经不是早取完了吗？还重启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人间现在……”银角童子嘴快，刚说一半，就被金角童子狠狠瞪了一眼。


    话又堵了回去。


    “因为人间怎么了？”白素贞追问。


    金角童子压低声音，神色紧张：“白工你别问了，这事儿背后可复杂了，听说连孙悟都——”


    “听说孙悟空什么？”


    一个平和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三人同时一惊，扭头看去。


    太上老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一身灰白道袍，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扫过来时，金角银角两个童子吓得腿都软了。


    “老、老君。”两人声音发颤。


    老君没理他们，先看了看冒烟的炉子，又瞥了眼地上那一片狼藉，最后目光落在两个童子身上。


    “烈性不改，擅用外道火粉，炸毁丹炉，还企图遮掩。”老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去库房取玄冰和火铜。”


    “炉子修好后，罚你们去静心崖闭门思过三日，抄写《丹道守则》百遍。”


    “是。”两人如蒙大赦。好歹老君没继续追责他们刚才乱说话。


    两人低着头，快步溜了出去。


    偏殿里只剩下白素贞和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走到炉子前，看了看裂纹，又看向白素贞：“能修？”


    “能。”白素贞点头，“等两位童子把材料取来，就能修复如初。”


    “嗯。”老君应了一声，却没接着谈炉子。他走到茶案边坐下，示意白素贞也坐。


    “白素贞，”老君一边沏茶，一边开口，“下周转正答辩？”


    白素贞点头：“是。”


    “准备得如何？”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老君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抬眼看着她：“光技术好，业绩优秀，可不够。现在这天庭，不比从前了。”


    白素贞端着茶杯，没喝，安静听着。


    老君顿了顿，继续说道：“尤其是现在这风口上，少打听，多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能顺利转正的，往往不是最能干的，而是最懂事、话最少的。”


    白素贞听明白了。


    老君这是在点她，也在警告她别再深究取经重启的事。


    “多谢老君指点。”她放下茶杯，认真道。


    老君摆摆手，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专心修你的炉子。其他的，心里有数就行。”


    说完，踱步离开了。


    白素贞坐在那儿，把茶慢慢喝完。


    老君的话，她听进去了。


    少打听，多做事。


    可有些事，不是她不打听，就不会找上门来的。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那还在冒烟的炉子前。


    先干活吧。


    ……


    这炉子修起来可不容易，比平时那些小机器复杂得多，白素贞在里面整整折腾了十个小时。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炉子总算修好了，恢复得跟新的一样。两位童子对她千恩万谢，她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


    外面天色早就黑透了，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得，今天又是加班的一天。


    白素贞刚回到车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就被敲响了。


    是赤脚大仙。


    这人专门负责收集凡间的信息，查民情，传消息，汇总给玉帝看。


    他手里拎着个小布袋，脸上堆着笑：“白工，我上周送来的那个情报机，修好了吧？”


    那情报机是专门自动收取人间消息，然后汇总传给天庭的玩意儿，前两天出了故障，送到白素贞这儿来修。


    “修好了。”白素贞从储物柜里拿出那个已经恢复如初的情报机递过去。


    赤脚大仙接过，试着启动了一下，机器运转正常：“白工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多谢多谢。”


    “大仙客气了，分内工作。”白素贞说。


    东西已经给了，按理说赤脚大仙该走了。


    但他没走。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角落茶几上，放着的那半坛桂花酿上。


    那是前两天织女送来的，说是她表姐从广寒宫顺出来的，一直没来得及喝。


    “哟，白工这儿还有这种好东西？”赤脚大仙眼睛亮了。


    白素贞不是爱交朋友的性子，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到马上要转正了，多搞好点关系总没坏处。


    “朋友送的，还没开封。”白素贞笑了笑，“大仙要是不嫌弃，坐下来喝两杯？”


    赤脚大仙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我就好这一口！”


    两人在小几旁坐下。


    白素贞拆了酒封，倒了两杯。


    酒确实不错，香气清冽，入口绵甜。


    赤脚大仙喝了两杯，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抱怨最近工作不顺，上面压下来的指标越来越离谱。


    白素贞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三杯下肚，赤脚大仙脸开始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白工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天庭，难混啊。”他打了个酒嗝，“上面那几位，天天开会，吵来吵去，就为了一件事。人间现在的人，怎么都不快乐了？”


    得，这明显是喝多了。


    大佬们开会的事都开始往外说了。


    白素贞给他添了酒，顺着话接：“这事我也听说了点风声，但要解决这个，恐怕不容易。”


    “不容易？上头可不管这些。”赤脚大仙一挥手，继续抱怨，“他们说，这是咱们天庭失职，没普度好众生！得想办法解决。”


    “那想出办法了吗？”


    “想出来了啊。”赤脚大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重启西天取经。”


    白素贞心里一动，面上装作惊讶：“取经？不是早就取过了吗？”


    “这次不一样。”赤脚大仙摆摆手，“上次取的是大乘佛法，这次要取的是极乐真经，专门治人间那些焦虑、抑郁、精神内耗的，提升人间幸福指标。”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嗤笑一声。


    “扯淡吧？哪有什么极乐真经？”


    “分明是上面那几位想出来的面子工程。做做样子，证明我们有在做事，努力过了，就行了。”


    白素贞心头一顿。


    这话再说下去，可就真要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


    知道得越少，麻烦才越少。


    她立刻拿起酒坛，阻止对方继续说，她把赤脚大仙的杯子重新倒满，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大仙少说点，多喝点酒，这酒可难得。”


    “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赤脚大仙咣咣喝酒，酒喝的越多，嘴上的话也越多，一点都拦不住。


    白素贞是真没想到，每天抱着酒坛子的大仙，酒量竟然会如此之差。


    “这活哪有那么简单啊，又苦又累，还没油水。谁愿意干啊？”


    “偏偏玉帝把选人的差事交给我，让我去说服大家参加去西天取，根本没人愿意去啊！”


    赤脚大仙像倒苦水一样，叭叭的讲个不停。


    “难啊，真是难。” 他又灌了一口酒，继续抱怨道。


    “我好不容易设计沙僧，让他在团建的时候失手打裂舍利盒，想以犯错的名义，把他贬下去取经。结果呢？一转头不知道被谁给修好了！”


    “就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盒子，工艺那么精致。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手艺那么好，悄没声地就把东西给修好了！修得天衣无缝！”


    白素贞：“……”


    小盒子，巴掌大，她想起杨戬拿来的那个玉盒。


    自己好像就是对方口中的，手艺好的王八蛋。


    “那手艺，说真的，”赤脚大仙盯着她，眼神有点飘，“要不是你是修机器的，我都要怀疑是你了。”


    白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