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校园里的气氛也多了几分紧张的学术气息。迟昱发现，江屿出现在图书馆的时间更长了，偶尔，他能看到江屿微微蹙着眉，对着某道复杂的题目陷入长久的沉思。那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少了几分平时的冰冷疏离，多了些属于学神的、令人心折的锐利与投入。


    迟昱不敢像往常那样随意打扰，只是默默坐在老位置，偶尔悄悄抬眼看一下，心里琢磨着能做点什么。送水送零食似乎都太小儿科了。他想起江屿说竞赛“没意义”时那平淡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也许对江屿来说，重要的不是竞赛本身，而是别的什么？或者，他只是需要一点……支持？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个念头让迟昱有点无措。支持？怎么支持？他连江屿究竟在想什么都不明白。


    竞赛前一天下午，放学铃响后，江屿没有立刻离开教室。迟昱在他们班后门探头探脑，看见江屿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笔记本和几本厚重的参考书，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孤直。教室已经空了大半，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迟昱感觉这个人那一瞬间好像被抛下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了进去，脚步放得很轻。


    “学长。”他小声叫了一句。


    江屿笔尖一顿，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迟昱走到他旁边的座位坐下，隔着一个过道。他瞥见江屿正在整理的笔记，字迹清晰工整得像印刷体，但边角处有一些细微的涂改痕迹，显示出主人并非全然轻松。


    “那个……明天竞赛，加油啊！”迟昱搜肠刮肚，最后憋出最为普通的一句鼓励。


    江屿合上笔记，开始收拾书包。他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但迟昱注意到，他收拾东西的顺序比平时乱了一点点。


    “嗯。”又是单音节。


    迟昱心里有点急，觉得自己这鼓励太苍白了。眼看江屿就要背上书包离开，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学长！明天早上……需要我给你带早餐吗？或者，我送你去考场？听说考场在实验楼那边，有点绕……”


    江屿已经站起身，闻言，转身看向迟昱。琉璃色的眼眸在夕阳斜照下，仿佛融了一层极淡的暖金色，不再那么刺骨的冷。他看着迟昱那双写满真诚和一丝笨拙急切的眼睛，沉默了几秒。


    就在迟昱以为又会得到一句冷淡的“不用”时，江屿开口了。


    “准考证，”他说，声音平缓，“忘带了。”


    “啊？”迟昱愣住。


    江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证件、笔等一应俱全。他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正是准考证——递向迟昱。


    “帮我拿着。”江屿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帮我把这本书放回书架”。


    迟昱彻底懵了，下意识接过来，指尖碰到纸张边缘，冰凉。“帮、帮你拿着？为、为什么？”


    江屿已经背好书包，绕过课桌走向门口。走到门边，他才侧过半边脸，光线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明暗分界。


    “明天早上，图书馆门口。”他说，“七点二十。别迟到。”


    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很快消失。


    迟昱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准考证，仿佛握着一块滚烫的冰。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一种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某种奇异雀跃的情绪冲刷着他。江屿……把准考证交给他保管？还约了明早见面？这……这算什么？信任？还是……只是单纯怕自己明天又忘记带？


    钝感的大脑试图分析，却搅成一团乱麻。但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两人认识以来，江屿最主动、最接近“需要他”的一次行为！


    迟昱小心地将准考证展平，看着上面江屿的名字和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表情更冷峻，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迟昱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


    他把准考证仔细收进自己书包最里层，拉好拉链，拍了拍。好像护住了一个重要的秘密任务。


    那一晚，迟昱罕见地有点失眠。脑子里反复回放江屿递过准考证时的眼神和那句话。他定了三个闹钟，生怕自己睡过头。第二天清晨，秋意微凉。


    迟昱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图书馆门口，背着书包，站得笔直，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手里紧紧攥着装有准考证的文件袋。


    七点二十整，江屿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林荫道尽头。他今天穿了熨帖的校服，外面罩了件浅灰色的薄针织开衫，衬得肤色更冷白，气质清冽如晨露。他步伐稳定地走来，在迟昱面前停下。


    “学长早！”迟昱立刻扬起笑容，把文件袋双手递过去，“准考证，完好无损！”


    江屿接过，目光在迟昱脸上停留了一瞬。少年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奕奕，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晨雾。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两人一起朝实验楼走去。一路上，迟昱努力找话题，从天气说到早餐，又说到给江屿加油。江屿大多沉默，偶尔“嗯”一声，但脚步节奏与迟昱保持一致，没有拉开距离。


    快到实验楼时，江屿忽然停下。迟昱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江屿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东西，递过来。


    是一盒温热的牛奶，还有一块独立包装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可颂面包。


    “给你的。”江屿说，视线看着前方排队进场的人群，侧脸线条有些紧绷，仿佛做这件事让他不太自在，“没吃早餐吧。”


    迟昱彻底呆住了。他看着那盒牛奶和面包，又看看江屿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涌上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流。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江屿等了两秒，见迟昱没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收回手。


    “我吃了！我吃过了！”迟昱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但是……谢谢学长！我、我待会儿就当加餐！”他宝贝似的把牛奶和面包抱在怀里，眼睛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屿。


    江屿被他看得偏过头，耳廓似乎泛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粉，但声音依旧平淡：“进去吧。”


    “学长加油！你一定行！”迟昱用力点头，看着江屿走向考场入口，汇入其他考生中。


    直到江屿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迟昱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盒温热的牛奶，胸口被那股陌生的暖流填得满满的，满到几乎要溢出来。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早餐，忽然意识到，这是江屿第一次，主动给他东西。


    不是因为“买一送一”，不是因为“朋友给的”，是江屿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他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放进书包，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甜度适中，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原来冰山融化的水，是这么温暖，这么甜。


    迟昱在实验楼外的花坛边坐下，慢慢喝着牛奶，望着考场的方向，心里前所未有地宁静，又充满了某种坚定的力量。他要等在这里，等江屿考完出来。


    他想第一时间看到江屿。不是作为任务目标，而是作为……给他带了早餐的江屿学长。


    考场内，江屿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阳光很好，能隐约看到楼下花坛边，那个抱着牛奶盒、坐得笔直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落在试卷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递出牛奶盒时，对方指尖不小心碰触带来的、细微的温热感。


    很陌生。


    但……似乎，也不坏。


    他拿起笔，开始答题。心绪比往常任何一次考试都要……平静。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安定的感觉。


    仿佛那个坐在楼下、像个小太阳一样固执等待的身影，无形中驱散了周遭一些冰冷的、令他习惯性紧绷的东西。


    纯白空间里，003监测着双方急剧变化的数据，情感心脏的搏动平稳而有力，光芒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