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县距临川市50公里，靠采矿起家，十七年前矿宣布挖完，环境也受到一定破坏，县经济一蹶不振。十年前叶县顺应国家政策修复环境，鼓励发展农业和农产品加工业，奈何年轻人已经大量流失，能去临川市的去临川市，去不了的去别的市。


    宋玉双亲就职的冶炼工厂在他一岁时宣布破产，后面一个当了收银员，一个做了出租车司机。7岁时，妹妹出生，母亲为照顾两个孩子辞了工作，全家开支靠父亲跑出租车和存款维持。


    所以，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噶——”


    铁门被推动发出刺耳的叫声，撞到乱放的电瓶车发出沉闷的“哒”声。


    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宋玉的脚步声亮起，灯光黏腻地落到新刷油漆的栏杆上，被不平的表面扭成大小不一的模样。


    宋玉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家里餐桌处灯光泄着，给了走廊一些光，碗筷和妹妹吴瑜的声音混着飘过来


    “妈妈你今天烧的这个排骨特别好吃”开门声响起，厨房处声音停了，母亲宋莉声音响起“怎么搞到现在才回来”


    宋玉在玄关处边换鞋边答“值日晚了会”


    “小玉回来啦”父亲吴飞见他回家，紫红色的唇上沾了点菜的油，笑着说“快洗手吃饭”


    宋玉看了一眼桌子上没剩多少的菜，说了句“我不饿，先写作业去了”


    “整天摆个死人脸给谁看，我欠你的啊”


    “好了好了，小玉上高中压力大也能理解”


    锁上门，书包无力垂落在左手上，宋玉静静站在门口，听着母亲一如既往的谩骂声，还有父亲一如既往的劝慰声。


    又在嗡嗡嗡了。


    ……


    声音怎么突然停了？


    “玉玉，我帮你屏蔽啦”小蓝光球得意地落到了书桌上。


    宋玉眼瞳微微放大，抓着书包袋子的手紧了紧。


    “……谢谢”


    “不客气！对了，我有一个见面礼要给玉玉”


    “当当当～”一阵白光闪过，杂乱堆满各种资料和试卷的旧书桌为数不多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份餐具齐全的，冒着热气的大盘咖喱猪排饭。


    “这是……？”宋玉惊讶地走向前，诱人的香气冲进他的鼻腔，让他本来就饿的肚子更是抗拒。


    幻想已经这么严重了？连气味都模拟出来？


    “检测到玉玉刚刚的心情不佳，绑定对任务对象会有些能量，所以能变出玉玉爱吃的啦～”小A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道饭用光了它积攒的大部分能量。


    宋玉张口欲说什么，但还是沉默地拉开板凳坐下去，犹豫地拿起勺子，拇指和食指摩挲了几下勺柄，挖了一勺饭塞进口中，咖喱浓郁的味道一下子充盈了他的口腔——


    宋玉连忙吞下饭，用筷子夹起猪排，“噶滋”咬下去，美妙声音响起，炸得微棕酥脆的厚猪排微微流出汁水，与咖喱的味道融在一起。


    宋玉一口一口，沉默地认真地吃完了。


    门外安静，窗外黑夜，好像世界上只有他和面前这盘咖喱猪排饭是真实的，真实拌着热腾腾的饭，吵嚷着塞满他的口腔，然后欢乐地划过喉道，最后安稳降落在他的胃里。


    胃部在微微发烫。


    好舒服。


    吃到后面，宋玉眼眶微微发涩，喉咙也有些堵。


    小A见了他发红的眼眶和鼻头，着急地正想安慰他，却发现能量条在提升。


    小A歪头，小A疑惑。


    “谢谢你小A，我很开心”宋玉用勺子刮了刮餐盘，吃掉最后一口，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


    肚子饱饱的。


    心脏是酥酥麻麻的，很陌生的感觉。


    “玉玉开心就好！我后面会努力积攒能量变更多好吃的”小A在旁边旋转了一圈，然后一道白光闪过，餐具都消失了。


    “丽姨做的这几道菜就是好吃！”左司咬了口鲜嫩的鱼肉，满心满眼赞叹。


    段怀瑾在一旁喝了一口汤，点头同意。


    坐在对面正在剥虾的段怀琛闻言“这就是你们两个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要来我这蹭饭的理由？”


    “哎呀，都是哥们说这些”左司咽下鱼肉，想到了什么“对了，奇奇最近肠胃有些不舒服，我哥让我带奇奇去他朋友家的宠物医院看看，我没听，我还是信任段姨姨名下的”


    “行，那我和周叔说一下，他明天去你家接奇奇”


    “好嘞”


    段怀琛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着，不一会，手边剥好的虾肉在盘子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剥完最后一只虾，用纸巾擦了擦手，将盘子推给妹妹。


    “哇！有哥哥真好～”段怀瑾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左司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有哥哥真好～好个鬼，我哥只会拿高尔夫球杆把我抽成死虾”


    “切，谁让你不是妹妹”


    两个人又开始拌嘴了。


    段怀琛吃了一口羊肉，看着他们俩小学生一般的模样笑了笑。


    闹钟时针指向一点。


    在家人入睡前洗完澡，穿着白色长袖的宋玉把标红明显的物理试卷往旁边一推，无奈地往椅子上一倒，把头发随手往后一抓，露出饱满的额头，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今晚选择题错的要比昨晚少了3道，但这能说明什么呢……


    脑袋里不可避免闪过了某个人的脸。


    宋玉紧皱的眉毛显出几分厌恶。


    睁开眼，转头看到团在床头一角睡觉的小A，眉头不自觉舒展开了。


    关灯躺到床上，习惯性看向天花板。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尽管身体和精神已经非常疲惫，但母亲的话和糟糕的成绩像一根钢丝，紧紧缠在他的心上，吊在半空，让闭上眼的他无法入睡，甚至隐隐感到心悸。


    以往这时候他习惯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卡通形状的吊灯，是双亲新婚搬进新房时特意装的儿童房装饰，十七年过去，色彩已经黯淡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吊灯沉默着与他对视，他仿佛能从对视中得到些许安慰。


    但今天的睡意却如一只在床上蓄势待发的野兽，他一躺上去，就吞吃了他。


    可能是今天遇到自称“系统”的超自然力量给他太大的震撼，震撼之余还有些隐秘的惊喜感，就像大暴雨来临之前阴沉的天气与呼啸的狂风会给他带来微妙的兴奋感一样——这一成不变的糟糕的生活竟然还有别的变故，而这难得的复杂大情绪波动带来了浓浓的疲倦感。


    他在睡着之前模糊地想着——奇迹会诞生在主角平凡日子的某个习惯瞬间。


    无论这个小蓝球是不是奇迹，但它的出现不是坏事。


    星期一不去校心理室了，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一夜无梦。


    “砰砰砰！”


    “宋玉！！！”


    十岁的吴瑜躲在房里，死死捏着铅笔，眼泪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掉，晕染开了字迹，她抹了抹眼泪，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外面是母亲宋莉的怒吼和疯狂的砸门声。


    妈妈现在很生气。


    哥哥今天没有在7点出房门，今天是妈妈去买的菜，回来后哥哥还没有起床。


    她趁着妈妈去买菜的时候去敲了哥哥的门。


    “哥哥，哥哥你快起床，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哥哥没有回应她。


    是昨晚没有等哥哥吃饭生气了吗，妈妈不让她等，爸爸让他们先吃。


    她只好回到房间里继续写作业，要是妈妈回来看她没有完成学习任务会生气的。


    楼梯里传来妈妈“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开门声，钥匙被甩进塑料筐里声音，停顿几秒后是妈妈的怒吼“怎么回事！9点了还在睡？！”，然后妈妈开始边骂边砸哥哥的门。


    哥哥怎么还没有起床。


    哥哥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妈妈会打你的，像小时候一样。


    哥哥不会出事了吧……


    这个想法冒芽之后迅速生长，爬满了吴瑜小小的心脏全部区域，偷看过的恐怖电影里面人遇害的场面替换成了哥哥的脸，对哥哥的担忧战胜了对母亲的恐惧，她丢下铅笔，正准备冲出房间的时候砸门声停了。


    “……”宋玉低头看向母亲，面上没什么表情。


    小A为他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噪音，昨晚一觉他睡得很沉很长，生理与精神多日积攒的疲惫清除大半，但久旱逢甘霖也有些副作用，他起床时缓了十几分钟，手脚发软，太阳穴也有轻微胀痛，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小A出现在他的手上说“早上好”才有了实感。


    昨天的一切不是梦。


    小A见他清醒了，解除了噪音屏蔽，震耳欲聋的噪音凿进他的耳朵，他起身拉锁开门，母亲立在门前，高高举起欲砸门的拳头凝滞了。


    “还知道起床啊，我以为你死了呢”宋莉看着宋玉穿着睡衣默不作声的样子，怒气扭曲成了夹枪带棒的嘲讽“现在考几个分啊，睡到这时候，皇帝老子都没你能睡吧”


    “今晚你爸回来我就让他把你房门锁卸了，我让你锁门”宋莉盯着宋玉，嘴巴开合间有吐沫星子飞出来。


    “嗯”宋玉答了一声，继续沉默。


    宋莉见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声的样子也没了继续教育的心，念叨着“从来不让我省心，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转身去厨房洗菜。


    宋玉关上门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斜对面的房间开了一条门缝，妹妹湿漉漉的大眼睛正透过缝隙悄悄看着他。


    宋玉冲妹妹笑了笑，眉眼弯弯带着安抚，妹妹眼睛里水汽却更重了，低头合上了门缝。


    宋玉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关上房门，内心泛起些许柔软的情绪，又夹杂着几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