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宋玉被一阵急促的桌面敲击声震醒，他抬起头，额前过长的碎发有些凌乱，脸上有一道红色压痕，他愣了愣神，眼底带着不耐烦。


    “喂，今晚你扫地”敲桌子的是一个狭长眼男生，被他的脸晃了一下，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厌烦与冷意，落在耳朵里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烦人。


    “嗯”宋玉低头回应，遮掉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呵，算你识相”“苍蝇”嗡嗡完，喊着“超哥”就向教室前门跑去。


    宋玉慢吞吞起身，发现窗外已经是黄昏，橘黄色与流云在远天边交接，树木模糊的剪影投到他的脚边，轻轻晃着。


    今天是周六，五中周日放一天假，周围人已经走完了，只留下几个值日生安静地在扫地。


    这堂英语课睡得有点久。


    见他起来了，一个头发剃成寸头的男生立即放下手中的扫把，提着空水桶小跑过来，往他面前一递。


    “喏，你负责拖地”男生语气带着理所当然——拖地是个力气活，而他作为十四班的学习委员，老师面前的大红人，当然不需要做这种事。


    宋玉没有立即接过去，被人吵醒本来就让他有些不爽，他撩起眼皮，从镜片下面看了对方一眼，厚重睫毛下深黑色眼眸情绪莫名。


    “干…干嘛，叫你做事你还不乐意？大家都做了事，就你不干？”男生被这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比对方矮了一个头的身体下意识后退半步，但想到宋玉的处境，立刻有了指责的理由和底气。


    宋玉一言不发接过了水桶，侧身迈开长腿，几步走出教室后门去接水。


    刚转身离开教室，后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豪哥，你没事吧，刚刚我看那小子脸臭得很。”


    “没事儿，宋玉他就那样”


    男厕所里，宋玉俯身双手撑在洗手台两旁，淡青色的血管随动作微微凸起，顶着薄薄的冷白皮肤，在手骨上蔓延，在灰色的大理石砖上像一块玉。


    旁边的水池里，水流正慢慢把水桶填满。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


    好多苍蝇。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苍蝇。


    拎着水桶回来的时候，班上人已经走完了，等宋玉熟练快速拖完地，倒掉脏水，收拾好书包出来后，窗外的天已经半黑。


    揉着手心上被水桶把勒出来的酸痛印痕，慢慢走下楼梯，走到一楼长廊，目不斜视走过光荣榜，走到光荣榜旁边的饮料机，亮灯的玻璃柜里面是五颜六色的饮品。


    如愿找到了那抹橙色——自己爱喝的酷儿。


    投下几块硬币，“咚”得一声，熟悉的瓶身降临在出口。


    宋玉慢慢地走着，延长着到公交车站的路。


    天空是暗蓝色的，道路两旁的香樟树落了一些叶子，有微弱的樟树叶香气飘来，校园路上零散走着几个学生，不远处操场上传来模糊的声音，应该是体育生在训练。


    他喝着饮料，手上传来冰凉湿感，口腔里是熟悉的酸酸味道。


    静谧安宁，这是他一周为数不多快乐时光。


    可惜，公交车站很快就到了。


    宋玉摩挲几下空瓶身，看着上面蓝色的小人，内心轻轻说了一句“下周见”，将对方投入垃圾桶。


    看着瓶身一如既往消失在垃圾桶里，他莫名想到妹妹和他说过的一句少年动漫的台词——奇迹会诞生在主角平凡日子的某个习惯瞬间。


    可是他不是主角。


    他——


    一阵大风扬起，吹乱他的思绪与发丝，蓝白校服鼓动间，伴随着带着惊喜的小孩音，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光球诞生在他眼前。


    “找到你了！玉玉！”


    世界仿佛开了慢速，瞬间安静下来了，天空有飞鸟游过，被风卷起的樟树叶轻舞，唯有心脏在扑通扑通。


    “哔——”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划开了寂静的屏障，声音如潮水一般重新涌入，让宋玉回过神来，也淹没了他刚刚转瞬即逝的巨大触动。


    宋玉看着绕着他转圈圈的光球，目光复杂——他……得精神病了？


    光球仿佛能读心，声音焦急“不是精神病，不是精神病！”


    直到坐上公交车，车行驶到跨江大桥的时候，宋玉才勉强捋清光球的来历。


    “总而言之，小A我要帮助玉玉你修改你的命运，让你幸福，获得能量，完成任务！”宋玉看着面前的蓝色光球，觉得有点像打广告的。


    让自己幸福嘛……听起来像骗子。


    “不是骗子，不是骗子”蓝色光球看出他的想法，急了，掏出一排工作证——主神学院系统专业优秀毕业生荣誉证书，“大好球”荣誉证书……


    看得宋玉眼花缭乱，他按了按太阳穴，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排起的荒谬感。


    只有自己能发现它存在的这个设定……


    宋玉计划着星期一要去校心理室看一下。


    “对了，你换个称呼……”宋玉耳垂微红，声音有些低。


    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他，就算是幻想，这也有点奇怪。


    “好的玉玉”小A语气严肃。


    ……算了。


    宋玉抬手捏捏发烫的耳垂，垂下眼睫，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艹！队友那傻叉会不会打，打得什么狗屎玩意！”


    昏暗的网吧里，一个厚嘴唇男生把鼠标摔得直响，大声骂着，他左边的一排人坐在电脑荧幕前吞云吐雾，键盘声噼里啪啦，还有吞吃泡面的“吸溜”声。


    “你他爹地小点声，超哥在和他女朋友聊天呢”


    坐在沙发上的狭长眼男生随手将烟蒂丢到大声辱骂的男生脚边，嘴上提醒着，眼睛瞟向旁边正在手机上飞速打字的超哥，手机亮光印着对方长得不错的脸，面上看不出喜怒。


    不知道对面女生发了什么，被称为“超哥”的男生皱起眉头，把嘴里咬的烟揪下来，狭长眼立刻起身把手边的烟灰缸递了过去。


    “超哥”真名是柳超，是这群小混混中成绩最好的，凭自己考上了临川五中普通班。


    摁灭了烟，柳超站起来，周围声音瞬间小了大半，随意说了一句“今天我结账，你们玩，我有事先走”


    “好！谢谢超哥”


    “超哥慢走！”


    “超哥要送吗？”


    “你爹的，超哥有车”


    柳超转身挥挥手，等身影消失，狭长眼坐下，厚嘴唇游戏也不打了，凑过来，声音有些抖“三哥，超哥是不是生气了？”


    “讲屁话呢你”狭长眼男生姓朱名仁，目前在团体里地位仅次于超哥和雄哥，大家称他为三哥。


    “那完了……”男生脸都灰了。


    “别一副死人样，不是因为你”朱仁重新抽出一根烟，看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心提醒了一句。


    “真的？！谢谢三哥！”男生赶忙搂着火帮朱仁点烟。


    “那超哥是因为啥？和女朋友吵架了？”旁边又有一个男生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几根面条。


    朱仁吸了一口烟，眯了眯眼，心里嘲弄——能因为啥，还不是无聊呗。


    浓烟吐出，烟雾中浮现宋玉藏在额前长发之后一张如玉般漠然的脸。


    刚开始有刺还能玩玩，现在刺拔完了，要么寻求新乐子，要么再加大“刺激”。


    “刺激！！！”


    临川市市中心临江榭阁某高处大平层内，灯火通明，拿着游戏机的男生大叫一声，激动得从地毯上跳起来。


    宽大的落地窗外天色暗蓝，江边高楼林立起伏，宽阔江面上有灯光闪烁，那是搭载乘客观光的游轮。


    “左司你吵什么吵！我在调架子鼓音准呢！”被改造成录音室的房间里传来段怀瑾的怒吼。


    左司一下子闭麦，在嘴部比了个拉拉链动作，但还是激动得一张俊脸通红，走来走去。


    “打得挺好”好友放下游戏机，对大屏幕上自己操作小人上方大写的红色“false”一脸淡然，长睫下的桃花眼波澜不惊，仿佛多日连胜被打破的不是他，交叠的长腿动作，起身往厨房区域走去。


    “Oi！”左司看着好友无所谓的样子，眼睛都瞪圆了，乱挥着手跟在好友身后碎碎念“给点反应啊段二公子，我为了赢你可是苦练技术两个星期，就想着此刻呢”


    段怀琛打开冰箱，目光扫视着食材，语气平淡“那恭喜你，原来你这两个星期在英语课上睡觉是因为这个？”


    左司瞬间立正了，双手合十，面露哀求“我知道错了，你别和我哥说”


    “……还是老三样？”段怀琛没有回答，关上冰箱问。


    “没错！就馋丽姨烧的那一口”提到吃，左司乐了，愁容一扫而光。


    “好”段怀琛低头，给家政丽姨发去消息。


    宋玉到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时，已经是7点半，天已经全黑，老旧的路灯亮起。


    公交车吞吐一下气掉头往回开，这是这班线路的最后一站，也是一天的最后一班。


    街上没什么人，一阵风吹来，宋玉把校服领子往上拉了拉。


    叶县临江，昼夜温差大，虽是4月，但晚风吹来还是有点凉。


    小A蹲坐在他肩膀上，好奇地看着周围：


    道路不算宽，在黯淡白色灯光下爬着几道裂痕，时不时亮着刺眼远光灯的车开过，风带动道路两旁的景观草丛长着的细长斜枝，路边的非机动车车道上占着几辆杂牌车，几只猫窜过，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