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君见仇情

    顾子时上回看武林热闹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那会儿还是贺卷玉意气风发之时,各大门派恨不得把自家家底奉上去讨好新任武林盟主,谁成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贺卷玉不但不收,还将这几大门派所做之事一件件捅了出来,一时结下好大的梁子,这也怪不得众人在他消失后,不到五年光景,便嚷嚷着要重选盟主,真是蛇鼠一窝。就连这江湖百家榜——玉面书生写这出来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只是若在江湖几大门派几大家族里,若没个在榜上的,似乎丢了多大的人似的。那怎么着一个个的还都想朝他来?看热闹好欺负呗。


    顾子时想到这儿,干脆把人喊住,忽的面色一变,手扶上左肩,“张兄,你这招式好生厉害,我着实是招架不住——呃。”


    他说这脚下往前了几步,虚握住张衡的手,“我实在是,愈发力不从心,想来你这内力已然伤了我肺腑,现下得赶紧去瞧瞧。我这技不如人,自得将这东西交给你,烦请诸位做个见证,往后这百榜上的,可就是这位,骊山张衡。”


    他这话说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原本个个都还憋着笑,又听见这话,是真忍不住。顾子时这行为实在是侮辱人,把人打赢了又认输,给了个最恶心人的台阶。


    张衡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攥着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顾子时权当没看见,将腰上的玉牌抛过去,自个儿一闪身出了门,哪儿有半分肺腑翻腾的意思,挡风门帘被掀到一旁,冷风呼啸着灌进厅内,只留下脸色铁青的张衡和林家一行人。


    顾子时自然不会接着呆在这儿,转身朝酒馆后头。这酒馆加着二层,窗面上粘了几层薄纸,顾子时在墙根下随手捡了块石头,掂掂份量还不轻,下一刻径直丢向二层,就听里头哎呦一声响,一个身材瘦弱的人便翻身掉下了楼,这人极瘦,落地却轻飘飘的似乎不见重量,瞧着不像是来喝酒的,倒更像谁府里管事的家伙。


    顾子时看都不看他,一转身就往外走,“季竹竿,我原先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看热闹呢?”


    季竹竿凑上前来赔了个笑脸,“这不是睡过头,不留神把正事儿给忘了么。”


    “恶心不死他们,一个两个的,当面不敢争,这事儿还得找人代劳。”顾子时说着,往身边瞧了一眼,“我瞧你还是仔细点儿吧。里边那可是林家的,风头正盛,留心第二天就把你剥皮抽筋丢到外头去。”


    “林叙还不成气候,到是他旁边儿那个...”


    顾子时打断了他的话,“林叙不成气候?你是忘了,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季竹竿意有所指的摸了摸下巴:“是啊,这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顾子时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你意思我连狗都不如?”


    季竹竿嘿嘿一笑,“冤枉我了不是?少爷,我可没这意思。”


    “那你备着,往后睡觉多睁一只眼。”


    “这是为的什么?”


    “狗不咬人,当心被鹰啄瞎了眼。”


    城内城外,武林大会这是头等大事,酒楼里那插曲根本不值一提,顾子时转头又是神采奕奕,主街上铺开几排摊贩,倒是难得一见的繁华景象。


    顾子时左右看看,一面闲逛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季竹竿说话,最后站在麻糍摊前不走了。


    季竹竿伸手付账,交钱拿货一气呵成,两人一人一碗端在路边儿:“要我说,你何必招惹林叙呢?虽说咱家也不怕事儿,可你也不能见一个惹一个罢?”


    “我招惹他?”顾子时转头看他,“他和他那个半路兄长,哪个不是上赶着来招惹我的?”


    “林叙这个那是没法。他林浮生,你要不掀人家马车的帘子他哪儿能找你麻烦?”


    “他在顾家的地界押货,验验货都不成了?”


    “你那是验货么?我都不惜的说你,你那就是...”


    “等会——”顾子时换了只手端碗,一双眼睛刀子似的划在季竹竿身上,“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信不信我明儿给你扒光了丢擂台上去?怪不得我家里头的那么不待见你。”


    季竹竿急忙换了张笑脸,“别介,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姓林的就是活该,该着他讨打!”


    顾子时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想想又开口道:“后边不是叫你再去看看,林家那马车里到底什么东西?”


    季竹竿一摆手道,“不是什么稀奇物件,是个活人,据说是被林浮生救回来的。”


    “人?哪儿来的?”顾子时来了兴致,“他林浮生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愿意管那闲事了?”


    “啥叫哪儿来的,那要是救人——总也不可能是救风尘吧?我就远远瞧了那么一眼,你别说,人还挺好看的,可惜过去差点被人逮个正着,没法啊。”


    “林家那点儿人都能找着你?老季,你这功夫可得多练练,省的到时被人家追杀讨打,我可不管你。”


    顾子时在这儿半真半假的跟季竹竿说着话,碗里麻糍见底,伸手摞在季竹竿手上抬腿就出了城。


    他二人没住客栈,显然也不是在这儿久居的主,沿城墙根往外,离长亭不远处有户宅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呆上几个时辰也不见得有人来。


    顾子时站定在屋前,门口漆红院墙两人来高,季竹竿熟练的翻墙入院,脚一落地就听顾子时在外边儿踹院门。


    “能不能找个人来看门?每回都翻墙,这宅子我没出钱买还是怎么着?”


    季竹竿扯着张笑脸过来开门,“这不是忘了么,下回,下回一定记着!”


    这会子太阳出来,也没头前那么冷了,季竹竿在院里生了一小堆火,顾子时就在旁边躺椅上坐着,好不惬意,椅子摇着摇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临到半夜人是又冷又热,顾子时勉强睁开眼,左右看去,外头天都蒙蒙亮了,在看自己,人还在摇椅上,边儿上火堆熄的,雪都堆了一层,自个儿身上呢?——就差给前面立块碑了。


    顾子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起身抖抖雪,再往里头看,屋里门关的严严实实,靠近边儿上都能感觉到屋里的热乎气。他推开窗往里一瞧,好么,屋里这位是铺盖炉火一应俱全,热的敞怀。顾子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进去一脚给人踢在地上,季竹竿还懵着,一骨碌爬起来四处摸索,“怎么,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个儿在这儿红泥小火炉,也不看看外边儿什么天,不省的叫我回屋啊!”


    季竹竿往外一瞧,外头天光大亮,太阳落了又升,崭新的第二日,一拍脑袋,“哎呦,我少爷这可受苦了,快过来暖暖,我这都是给你整的,这不煤烧的太旺——一时不查。”


    顾子时冷笑,“我受苦,那是拜谁所赐?”


    昨夜的事先按下不表,顾子时就等着秋后算账,眼见再过一日就是武林大选,也没和他计较的心思,坐在边儿上烤火,院门大敞着,顾子时忽往外瞧了一眼,季竹竿也跟着看,忽然就听他叫了那么一声,“老季。”


    顾子时呆的这地儿偏,偏到地上压根不该有屋子,不过前后清净,再怎么吵也扰不到旁人。顾子时就说,在这地方杀人,喊破喉咙都听不着,说不准咱地底下就埋着一具,给季竹竿整的都想刨开地下看看。


    眼下,话音未落季竹竿便不见了身影,顾子时站起身,踩着斜生枯木朝对面林中掠去,树梢上积雪稍落些下来,林中只见一道身影疾速朝城内去。


    “哪位啊?”


    顾子时轻飘飘问了一句,季竹竿已然到了近前,寒光乍现,映出对面一张惊惶的脸。来人马夫打扮,背上鼓鼓囊囊背着什么,见路被拦,二话不说便挥掌袭来。


    季竹竿侧身避过,折了根枝子顺势扫向对方下盘,动作又快又狠。马夫慌忙后跃,身子猛地朝地上一震,掷出颗白色实球,顿时起了烟,加之周遭全是白色,直叫人头晕眼花,再辨不得方向。


    这马夫趁机跑开,过去不久,恨是不巧的和顾子时打了个照面,后者也不废话,脚上借力弹起,长剑出鞘直指后心,马夫自知不敌,转身想躲,下一刻肩头就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顾子时借机挑开他身上的包袱——是个不大点的小娃娃。


    “乔二家的?”


    顾子时咦了一声,伸手将他背上的娃娃丢在一旁,手上剑也落了地,身子往上一轻,正踩在马夫身上。马夫赶忙借力一滚,一个翻身还想站起来,却忽觉得力气被抽干,脸朝下直接跪在了地上,脖颈离顾子时的剑刃不过分毫。他咽了口唾沫,大抵才发觉来人武功境界高出自己不少,真动起手来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顾子时脚下发力,“哪儿来的?”


    那车夫脖颈已然见血,咿咿呜呜却说不出话,身上朝衣服里摸索着想拿什么东西,顾子时一挑眉,“是个哑巴啊。”语毕再不卸力,那车夫惊愕的神情尚来不及掩饰,只听咔嚓一声,鲜血飞溅开去,一颗脑袋转了几个圈,咕噜噜滚到了一旁。


    顾子时在地上踩了踩雪,留下几个大红的脚印,伸手给乔儿的女儿抱了起来,走出几时步又觉着沉,正想问她怎么吃的这么好,这才发现这小娃娃目光呆滞,丁点儿生气都没有。


    顾子时微微眯眼,左右瞧瞧这娃娃,却在她耳后发现一条透明的丝线直直穿入耳中,怎么着都不像是好东西。这玩意别人不知道,顾子时却熟悉,他摩挲着刚刚从车夫身上拿出来的东西,冷笑一声伸手将那细丝抽了出来。


    不远处,季竹竿匆匆追来,就瞧见顾子时牵着个小娃娃,嘴里还含着糖块,顾子时瞧见他,专门给他看,戳了戳娃娃肉嘟嘟的小脸,“叫爹。”


    那娃娃也不哭,反而脆脆喊了他一声:“爹!”


    “真乖,爹带你买吃的去。”


    季竹竿嘴巴大张,“少爷,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要不要我知会老爷一声,就说顾家有后了?”


    “跟我爹说这个?你是嫌活的命长?”顾子时把人交给季竹竿,“走吧,给乔二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