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鸿一瞥(上)
作品:《碎玉承欢》 教坊司的日子,日复一日,枯燥而屈辱。江挽月和其他女眷们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劈柴、挑水、洗衣、做饭,干着最繁重的活,吃着最粗劣的食物,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刘婆子和粗使婆子们的打骂。
江挽月的肩胛上的烙印,经过简单的处理,已经结痂,但每当干活用力时,依旧会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变得粗糙不堪,布满了伤痕。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冰冷。她不再哭泣,不再抱怨,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一切,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埋藏在心底,化为复仇的动力。她知道,在这里,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的,只有学会忍耐,学会伪装,才能活下去,才能等待复仇的机会。
这日,刘婆子突然召集了所有年轻貌美的女眷,包括江挽月在内。“奉上面的命令,三日后有贵人前来教坊司,你们都给我好好学歌舞,若是能被贵人看中,你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刘婆子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当然,若是学不好,或者敢惹贵人不高兴,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江挽月心中一沉。她知道,所谓的 “贵人”,不过是些达官贵人,他们来教坊司,不过是为了寻欢作乐。让她们学歌舞,不过是为了取悦这些人,让她们成为供人玩弄的工具。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刘婆子的身后,站着手持鞭子的粗使婆子,若是敢反抗,只会招致更残酷的对待。
接下来的三天,江挽月和其他女眷们被集中在一个大房间里,学习歌舞。教她们歌舞的是教坊司里的几名老妓,她们的动作妖娆妩媚,歌声婉转缠绵,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媚俗。
江挽月从未学过歌舞,她的动作僵硬而笨拙,与其他女眷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妓们对她很是不满,时常呵斥她,甚至用教鞭抽打她。
“笨手笨脚的!像你这样,怎么能取悦贵人?” 一名老妓拿着教鞭,指着江挽月,厉声呵斥。
江挽月咬着嘴唇,默默地忍受着。她不想学这些媚俗的歌舞,不想取悦那些侮辱过她、践踏过她尊严的人。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学会伪装,学会顺从,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才能找到复仇的机会。
她强迫自己模仿老妓们的动作,虽然依旧僵硬,但却比之前好了许多。她的歌声并不婉转,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像是寒梅傲雪,隐隐透着一股不屈的气节。
老妓们虽然不满,但也看出了她的努力,没有再过多苛责。
这日下午,江挽月趁着练习的间隙,偷偷溜到了教坊司后院的一个偏僻角落。这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能遮挡住阳光,是教坊司里为数不多的安静之地。
她靠在槐树上,微微喘息着。连日来的练习让她疲惫不堪,肩胛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想要休息片刻,却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槐树后面,屏住了呼吸。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不想再遭受不必要的麻烦。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一群人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声。江挽月从槐树的缝隙中偷偷望去,只见教坊司的大门被打开,一群身着锦衣华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气势非凡。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江挽月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和压迫感,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陛下驾到 ——” 一名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教坊司的宁静。
陛下?
江挽月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了那个传旨的公公,想起了父亲被斩首时的情景,想起了江家的血海深仇。难道,来的是当今的皇帝,赫连昼?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她恨赫连昼,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谗言,下令处死她的家人,将她贬入教坊司,让她遭受如此多的屈辱。但她也怕他,他是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杀她,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教坊司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迎接帝王的到来。刘婆子和老妓们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赫连昼骑在马上,目光冷冽地扫过教坊司的院子,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他此次前来教坊司,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因为处理完朝政,心烦意乱,想要出来走走,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
他的目光在跪在地上的女眷们身上扫过,看到的都是恐惧、麻木、谄媚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他心中更加烦躁,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槐树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躲在树后,没有下跪。
赫连昼的眉头微微皱起。在这教坊司里,竟然有人敢不跪他?
他翻身下马,朝着槐树的方向走去。
江挽月看到他朝着自己走来,心中一紧,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知道,自己若是逃跑,只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从槐树后面走了出来,站在原地,没有下跪,只是冷冷地看着赫连昼。
当她看清赫连昼的容貌时,心中的恨意再次汹涌而出。他长得极为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性感,是一张足以让无数女子倾心的脸。但在江挽月看来,这张脸却比魔鬼还要丑陋,因为它的主人,是杀害她家人的凶手。
赫连昼也看清了江挽月的容貌。她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裙,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些许灰尘和伤痕,显得狼狈不堪。但她的五官极为精致,眉如远山,眸如秋水,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境遇下,依旧难掩其清丽的姿色。
尤其是她的眼神,冰冷、倔强、带着一丝不屈和恨意,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的心脏。
赫连昼心中微微一震。他见过无数的女子,有温柔贤淑的,有妖娆妩媚的,有端庄大气的,但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谄媚,只有纯粹的恨意和不屈,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异常明亮。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为何不跪?” 赫连昼的声音冷冽,带着帝王的威严。
江挽月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她想告诉他,她恨他,恨他杀害她的家人,恨他将她贬入教坊司,恨他让她遭受如此多的屈辱。但她知道,在他面前,任何的控诉都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残酷的对待。
“大胆贱婢!陛下问你话,你敢不答?” 旁边的太监厉声呵斥,想要上前教训江挽月。
“住手。” 赫连昼抬手阻止了太监。他看着江挽月,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江挽月咬紧牙关,没有回答。她不想告诉这个凶手自己的名字,不想让他玷污了 “江挽月” 这三个字。
“陛下,这贱婢是江家的余孽,叫江挽月。” 刘婆子连忙上前,谄媚地说道,“她不懂规矩,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江挽月?
赫连昼的心中猛地一震。他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她是镇国大将军江靖远的女儿,那个据说才貌双全、备受宠爱的江家大小姐。
他想起了一年前,江靖远出征前,曾带着家人入宫赴宴。那时候的江挽月,穿着华丽的衣裙,梳着精致的发髻,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娇嫩而明媚。与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眼神冰冷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江家的案子,是亲王和萧氏联手陷害,他之所以下令处死江家满门,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皇权。他从未想过,江家的女儿,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看着她眼中的恨意,赫连昼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他挥了挥手,对刘婆子说道:“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不许再让她干粗活。”
刘婆子一愣,随即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奴婢遵旨。” 她心中暗自庆幸,没想到这个江挽月竟然能引起陛下的注意,看来以后不能再随意打骂她了。
江挽月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赫连昼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当作玩物吗?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她宁愿干粗活,受打骂,也不愿成为这个凶手的玩物。
“我不!” 江挽月嘶吼着,“我宁愿死,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赫连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倔强。他的耐心已经耗尽,眼神再次变得冷冽。“由不得你。”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侍卫下令:“把她带回宫去。”
侍卫们立刻上前,想要抓住江挽月。
“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江挽月拼命地挣扎着,嘶吼着,泪水再次滑落。她知道,一旦被带回宫,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无尽的屈辱和折磨。
但她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侍卫们的力气太大,她被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赫连昼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骑上马车,朝着宫门的方向驶去。
江挽月被侍卫们拖拽着,跟在马车后面。她看着赫连昼的马车越来越远,心中的恨意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知道,自己的地狱,将从教坊司,转移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而那里的主人,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在心中默念:赫连昼,你等着,我江挽月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报仇,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