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滞留的客人
作品:《傲慢与偏见之挣扎》 女仆长汉娜引领伊丽莎白来到一间准备好的客房。壁炉早已生旺,驱散了秋雨的寒湿。
“请您先在这里梳洗,贝内特小姐。热水和毛巾已经备好。”汉娜指向屏风后冒着热气的水盆和毛巾,以及床上整齐摆放的一套衣物——一条剪裁良好、料子厚实的深蓝色羊毛裙,旁边放着相应的内衣、衬裙和一双柔软的室内便鞋。“衣帽间里备有一些应急的衣物,希望能合您的身。您换下的湿衣服,我们会尽快清洗熨烫好送到您手上。”
伊丽莎白没有推辞。在女仆的协助下,她迅速走到屏风后,用浸湿拧干的热毛巾进行了彻底的擦洗,换上干燥温暖的全新内衣,再穿上那套尺寸合身的深蓝色裙子。女仆用柔软布巾帮她吸干头发上的水分,重新梳理,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不过一刻钟,镜前的身影已截然不同。衣着得体,头发整齐,脸上因热水的温暖和急切的心情而泛起淡淡的血色。只有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透露出她此行的目的。
“简小姐的房间就在隔壁,小姐。”汉娜适时提醒。伊丽莎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隔壁。
乔治安娜站在简·贝内特的客房门外,并未打扰两姐妹。门虚掩着,她能看到里面的侧影。伊丽莎白·贝内特已经坐在床沿。她背对着门口,微微俯身,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正极其耐心地、一下一下梳理着姐姐汗湿的金褐色鬈发。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丽兹……” 床上传来简虚弱嘶哑、带着哽咽的声音,“你不该来的……这天气……万一你也病倒……”“别说傻话。”伊丽莎白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柔和坚定,“看到你病着,我却在家里干等,那才真是折磨。现在我在这儿了,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她停下梳子,用指尖轻轻拂去简眼角的泪,“别担心我,我身体好得很。”
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妹妹放在床边的手,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有一丝极微弱的、放松的弧度。伊丽莎白静静陪了她一会儿,直到简的呼吸再次变得沉重但规律。她这才转向一直安静侍立的女仆玛丽,声音恢复了清晰的条理:“玛丽,是吧?简小姐之前服过药了吗?什么时候服的?医生开的方子在哪里?”
乔治安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室内温馨而亲昵的画面,然后,非常轻地,将门完全带上。她走下楼梯时,达西正站在客厅的窗前,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查尔斯·宾利在壁炉边不安地踱步,而卡罗琳·宾利则坐在写字台前,看似在写信,但笔尖久久未动。乔治安娜走到兄长身边稍后的位置,同样望向窗外被雨水冲刷的朦胧世界。
“她安顿好了?”达西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没有回头。“嗯。”乔治安娜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她在给简·贝内特小姐梳头。简小姐哭了,因为觉得连累她冒雨赶来。”
达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接话。乔治安娜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目光依旧落在模糊的窗景上,声音很轻:“她进门时,我看到了。不是惊恐,不是慌乱。她问了女仆药有没有按时吃,然后要了凉水和布巾给她擦身。现在在梳头……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她顿了顿,“就像处理一件必须完成、而且必须完成好的事。。”
达西沉默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她冒雨走来,不是为了展示勇气,也不是为了任何利益。”乔治安娜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仅仅是因为‘简需要人陪着’。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到了,就去做那些需要做的事。干净利落。”“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姿态。”达西终于开口,接上了她的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冷静的陈述。“在这个人人都竭力展示得体、优雅、关切——哪怕是表演出来的——场合里,她显得……直接得有些刺眼。”
“但也真实得动人,不是吗?”乔治安娜轻声反问,转过头,看向兄长的侧脸。达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客厅地毯上那块已被清理、但颜色略深的水渍上。他的灰蓝色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审视,以及一种对于这种可能被外界解读为鲁莽或不得体的行为所引发的、不必要的关注与议论的冷淡评估。
“与众不同。”他最终低声说,这个词比之前的“印象深刻”更具体,也更沉重。“她选择了一条最不遵循惯例的路。在这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客厅,“与众不同往往意味着要承受更多的审视和非议。”乔治安娜听出了兄长语气里那份基于世故经验的判断,以及对于可能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的疏离态度。她没有再说话。
当晚,在确认简的高热稍退、陷入稳定沉睡后,经验丰富的女管家雷诺兹太太妥善安排了夜间值班的女仆,并坚持请伊丽莎白小姐到为她准备的客房休息。
“您必须休息好,才能更好地照顾姐姐,亲爱的贝内特小姐。”雷诺兹太太语气温和地劝说道,“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立刻唤醒您,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简小姐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伊丽莎白明白雷诺兹太太说的是对的,她确实感到疲惫不堪。于是,在隔壁舒适温暖的客房里,她终于得以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安歇。虽然心中记挂姐姐,但身体的极度疲劳还是让她很快沉入睡眠。
次日清晨,雨势终于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亮了尼日斐湿漉漉的花园。伊丽莎白醒来后,先去看望了简。姐姐仍在沉睡,但呼吸平稳,脸颊那不正常的潮红已褪去大半,触摸额头,热度明显降低了。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她用热水仔细梳洗,换上了一套合身且清新的浅苹果绿细棉布晨衣。裙子颜色柔和,衬得她皮肤白皙,剪裁舒适适宜家居,领口和袖口有简单的白色蕾丝点缀。头发梳理得整齐光亮,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几缕碎发自然垂在颈边。镜中的她洗去了昨日的疲惫与风尘,恢复了惯常的清醒与镇定,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照料的辛劳。
拜托女仆仔细照看简之后,她这才缓步走下楼梯,准备去向主人家正式道谢,并了解琼斯医生今日来复诊的安排。
当她走进晨间的起居室时,室内已有了人。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为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色。查尔斯·宾利正站在窗前,似乎在看天气;达西坐在靠近书架的一张扶手椅里,手中拿着一本书,但并未翻页;卡罗琳·宾利小姐则坐在写字台前,对着一面小镜子整理鬓角。赫斯特太太尚未露面。空气里有新煮咖啡的香气,混合着羊皮纸和家具抛光剂的味道。新的一天,以及随之而来的、体面社交下的暗流与观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