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风不应逆人心

作品:《水声未静

    午后的训练比上午更苛刻。


    望月先带她跑山路,从山腰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


    他说「风柱向来需要速度」,但凛明白,他真正想看的是她的持久力与意志。


    第一次跑到一半,她的腿就开始发软。


    望月目光如常,不催促,只说:


    「倒下可以,但倒下后就别爬起来。」


    凛咬紧牙关,继续跑。跑到第三趟,她已经踉跄到看不清脚下的石头。胸腔因呼吸混乱一阵阵刺痛,每一次吐气都像潮水撞上胸骨。


    望月突然在数步外停下。


    「凛。」


    她勉强抬头。


    「你听见风了吗?」


    凛愣住。


    风?


    她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还有快要撑不住的痛。


    望月继续道:「风不是让你追,而是让你感受。它不会强迫你,但你必须让身体对它敞开。」


    凛咬着牙:「我……听不见。」


    「不是听不见,是你心太紧。」


    望月说着,举起刀,对着面前的空气斩出一式。刀锋并未击中任何东西,却带起一阵干净的风,吹向林间。凛感到风拂过脸颊——冷、锐,却没有压迫感。


    望月回头,看着满身泥土与汗水的凛。


    「风是自由的,你却把自己关得太紧。」


    凛怔住,脑海深处突然闪过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胸腔又是一痛。


    望月似乎察觉了,却没有点破,只道:


    「继续跑。」


    当凛第四次跌跤、膝盖磨破皮时,她看见望月站在高处。他像风一样站立。


    不怒、不急、不悲——却稳得足以压住山林。


    凛突然意识到,师父的风不是呼啸的风,而是沉静的风。那种稳,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训练直到天色变暗才结束。凛几乎是拖着步子下山路,腿抖得像随时会断。望月为她包扎伤口,动作简洁,却很轻。


    他淡淡地说:「凛,今天你第一次把呼吸撑到胸腔深处。」


    凛惊讶地抬头:「……有吗?」


    「有。你不觉得,但你的气流比早上稳了一分。」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虽然还是乱。」


    凛本来因前一句燃起的微光瞬间被后一句浇得熄灭,却又被望月接下来的话点亮:


    「但能从海里爬起来的人,本就不怕乱。」


    凛怔了一下。


    那是师父第一次提到海——


    她的根,她的来处,她的痛。


    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望月懂得比他说出口的更多。


    那一夜,凛睡得很浅,身体疼,心也疼。但她第一次在黑暗中安静地听见风声。风从山顶吹到山脚,再吹过木屋。


    风没有刻意靠近她。


    却从未离开。


    而她第一次生出一种微弱的想法——


    也许自己终有一天能抓住这阵风。


    呼吸仍旧涩滞,像胸腔深处藏着一线过不去的阻力,但她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心未彻底安定,又或许只是她还不够熟练。


    她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风在她体内流动得不如望月那般自然,却也并非全然拒绝她。


    像是在试探,像是在等待。


    凛没有细想,只在风声中让自己一遍遍练习,让每次吸气更深、每次吐气更稳。


    她必须变强。


    必须继续往前走。


    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