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古老、沧桑，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疲惫与淡漠。


    林玄猛地一个激灵，几乎要停止运转的功法强行稳住，精神力如同受惊的刺猬般瞬间收缩，高度戒备地“望”向四周。


    “谁？！”


    他在意识中厉声喝问，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意志已然绷紧到了极致。在这葬神渊的心渊之底，除了父亲的残骸，竟然还有其他存在？是敌是友？


    “不必紧张，继承者……” 那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不过是一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残念，依附于此地无尽的怨憎与悲伤而存，见证了太多……也等待了太久。”


    残念？林玄心神微动。是类似凌老的存在？还是这心渊本身孕育的诡异之物？


    “你……认识我父亲？” 林玄尝试着沟通，声音在意识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林战天……一个惊才绝艳，却又……固执得可爱的小家伙。” 低语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情绪波动，像是追忆，又像是惋惜，“他以身为碑，以魂为界，硬生生在此阻断了‘它们’数十年……可惜，终究是螳臂当车。”


    它们？林玄心脏一紧：“它们是谁？是谁杀了我父亲？！”


    “……不可言，不可念。” 低语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在你足够强大之前，知晓名讳，便是取死之道。那等存在，即便隔着无尽时空，一丝因果牵连，也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林玄沉默，指甲再次深深掐入肉中。又是实力不够！他恨透了这种无力感！


    “你引我来此，所谓何事？” 他压下翻腾的情绪，冷静地问道。他不相信这古老的残念会无缘无故地与他沟通。


    “……观察，确认，以及……一场交易。” 低语缓缓道，“观察你是否是真正的混沌继承者，确认你是否有承载宿命的资格。现在看来……勉强及格。”


    “至于交易……” 低语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可以引导你，利用这心渊沉积了亿万载的‘万灵悲念’与混沌本源，淬炼你的神魂与意志，助你初步凝聚‘混沌之心’。此地对你而言，是绝地，亦是前所未有的宝地。外界万年苦修，不及在此淬炼一载。”


    混沌之心？林玄心中一震。听名字便知，这绝非寻常之物。


    “代价是什么？” 他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葬神渊中。


    “代价……在你未来足够强大时，需要替我……斩断一桩因果。” 低语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恨意与不甘，虽然一闪而逝，却让林玄灵魂发寒，“当然，若你中途陨落，或者最终不愿履行，此交易便作废。对你而言，并无损失。”


    未来斩断一桩因果？林玄眉头微蹙。这条件看似宽泛，实则可能隐藏着极大的风险。但……


    他看了一眼父亲那玉白色的骸骨，感受着体内依旧虚弱的状态和迫在眉睫的提升实力的需求。他没有太多选择。


    “我该如何做？” 他沉声问道。


    “放开心神，不再抗拒此地悲念，引导它们，而非排斥。以你识海中的源核印记为引，以《混沌吞天诀》为基，将此地无尽的负面意志与混沌能量，如同炼器一般，淬炼你的神魂核心。” 低语指点道，“过程会极其痛苦，如同千刀万剐，焚魂炼魄，稍有不慎，便会神智湮灭，化为这心渊的一部分。但若能撑过，你的意志将坚不可摧，对混沌的感悟将直达本源。”


    千刀万剐，焚魂炼魄……


    林玄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然。连父亲战死之痛都能承受，区区痛苦，又何足道哉！


    “开始吧。”


    他没有丝毫犹豫。


    下一刻，在那古老低语的引导下，林玄彻底放开了对自身心神的守护。


    轰——！


    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原本只是萦绕在周围的、沉重而悲伤的混沌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起来！无数混乱、扭曲、充满了绝望、怨恨、不甘、愤怒、悲伤的负面意志，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玄的每一寸意识！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神魔在末日降临时的哀嚎与挣扎，看到了星辰寂灭、世界崩毁的绝望图景，看到了至亲挚爱在眼前惨死而无能为力的撕心裂肺……种种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冲击、撕扯、腐蚀着他的灵魂本源！


    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海啸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散。眼前幻象丛生，耳畔魔音灌脑。


    坚守！必须坚守！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疯狂运转《混沌吞天诀》，将涌入的狂暴能量和负面意志，强行引导向识海中央的混沌星钥和源核印记。


    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他的神魂在极致的痛苦中被反复锤炼、锻造！杂质被剔除，意志被凝聚，灵魂的本质在向着一种更坚韧、更纯粹的方向蜕变！


    那枚源核印记散发出温和而坚定的光芒，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识海的根基，并将那些混乱的负面意志中蕴含的、最本源的混沌法则碎片，一点点剥离出来，融入林玄的感悟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残酷的过程。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林玄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碎了一次又一次，又在混沌之力的作用下重组、新生。


    他看到了父亲林战天手持断剑，独对漫天魔影，浴血奋战，最终力竭，含笑而逝的画面，那画面带来的悲伤与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却又转化为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最强动力！


    他看到了自己幼年时无法觉醒武魂，受尽白眼与欺凌，那份屈辱与不甘，此刻也化作了燃料！


    他看到了林凡、林雄、楚家、以及那些觊觎他宝物、追杀他的敌人的面孔，所有的仇恨，都成为了他淬炼意志的磨刀石！


    杀！杀！杀！变强！复仇！守护！


    最本源的执念，在极致的痛苦中被千锤百炼，愈发璀璨，愈发坚定！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负面意志和痛苦，开始逐渐减弱。并非消失，而是他的灵魂，已经开始适应，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驾驭这股力量！


    他的识海，不再是一片混乱。中央区域，混沌星钥与源核印记静静悬浮，散发着稳定而深邃的灰光。而在其周围，原本虚无的识海空间，隐隐凝聚出了一颗微小的、如同灰色水晶般、缓缓搏动着的……心脏虚影！


    混沌之心雏形！


    虽然只是雏形，但其成型的刹那，林玄感觉自己的感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对周围那沉重悲伤的混沌气息，不再感到排斥和痛苦，反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亲近感。那些负面意志依旧存在，却再也无法轻易撼动他的心神，反而如同臣民般，环绕在那颗微小的混沌之心周围。


    他的精神力暴涨了数倍不止，凝练如实质，意念一动，便能清晰“看”到平台下方那无尽黑暗的细微能量流动，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更深处，那沉睡着的、更加恐怖而古老的气息。


    他的修为，在水到渠成的感悟与能量灌注下，早已不知不觉突破了开元境六重的壁垒，并且彻底稳固下来，向着六重巅峰迈进。体内的混沌元力更加精纯、浑厚，带着一种心渊独有的、沉静而冰冷的气质。


    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强大。


    林玄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混沌之色内敛，深邃如同古井，再无半分之前的痛苦与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与坚定。他身上的伤势，在淬炼过程中早已被磅礴的能量修复，皮肤下隐隐有玉质的光泽流转。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爆响。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走到那具玉白色的骸骨前，缓缓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爹，玄儿走了。您的仇，孩儿记下了。终有一日，我会让所有敌人，血债血偿！”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沾染着父亲血迹的玉佩，从骸骨指间取下，贴身收藏。他又看向那柄插在地上的半截断剑，犹豫了一下，并未去动。那是父亲的战兵，就让它在此，继续陪伴父亲吧。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平台下方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下一步，该如何离开？” 他在心中询问那古老的低语。


    “……向上，已无路。唯一的生路……在下方。” 低语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穿过‘怨憎泥沼’，渡过‘忘川冥河’，或许……能找到离开的路径。但那里……沉睡着我之前提及的‘它们’的爪牙……更加危险……”


    下方？更危险？


    林玄眼神微眯，没有丝毫畏惧。


    他深吸一口心渊深处那冰冷而沉重的混沌气息，纵身一跃，跳下了平台，朝着那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渊，坠去。


    他的身影，迅速被下方的黑暗吞没。


    唯有那古老的低语，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在这心渊之底，缓缓飘散。


    “混沌之心已种……种子能否开花结果……就看你的造化了……继承者……”